泪痕《二十一》各有心事

寒冷的室外，刺骨的北风打透了博文的衣服。他呆呆地站在原处，丝毫没有一点寒冷的感觉，也许这寒冷和他备受煎熬的内心相比早已微不足道了。

“ 婶子，我不信，这个不可能。我娘在撒谎。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相亲，也不会去相亲，你们相信我，不要误会我，我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博文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他丝毫不相信这些是真的，他的内心如油锅般翻滚。他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编造出如此谎言，来欺骗春柳。他接受不了春柳的误解，因为这份感情要他们经历了太多的折磨，承受了 太多的压力，可这一切对于他来说，怎么去解释，如何去面对呢？望着痛苦不堪的春柳，满脸疑惑的秀娥，激动愤怒的春珍姐弟，他茫然了。有口难辨，苦不堪言使博文陷入尴尬的境地。

“你还要解释，解释什么？韩家和李家根本就是仇人，我们恨你们，不要再编瞎话了！”春珍激动的泪水无法控制，她在步步紧逼迷茫的博文，这个局面在僵持着。

抛下陷入困境无法解释的博文不说，在这个看似平凡的日子，一件平常的小事却给更多的人带来了不安和迷惑。

再看此时的李家。暖暖的火炕上，大金牙依旧抱着烟枪在享受着安逸的生活。灯光下，在他闪烁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少有的深邃。“啊啊啊……啊啊啊……他娘，今天这天挺冷的，快点铺被，早点睡觉，我都困了！”大金牙边打着哈欠，边眨巴着正在打架的眼睛，看见爬上了炕头拿被子的老伴，他不失时机地又狠劲吸了一口烟土，打算脱衣服睡觉了。

“嗯，马上来，今天是挺冷的！坐车回来脚都麻了，要是没事真的要少出门，这个年咋比往常冷呢？不过好久没有出门了，镇里的热闹还不少呢！”李老太边从柜子里拿出被子，边和大金牙闲聊着今天的见闻。

“ 去镇里该买的都买了吗？该做的都妥当了吗？”大金牙试探地在问着老伴。

“嗯，都买好了，差不多了！哎，老头子，我跟你说，你的那个主意还不错，我可是服了你了！今天，我去镇上我看见了春柳那丫头，正在和巧嘴打架，还有那个韩四寡妇一起去的呢！”李老太说着所见的经过。

“他们打架了？为啥？”大金牙眼睛冒着蓝光，来了兴致。

“还不是巧嘴那个女人，护犊子，孩子跑摔了，就开始耍无赖，就打起来了。后来，那个四寡妇被她们推到了，看着摔的不轻，我就叫她们坐到了咱家的马车，一起去的镇里了！”李老太说着经过。

“ 那她们之间有摩擦了，这样对我们有利呀！你没有把我交代的事情放出风去吗？”大金牙说着。

“说了，咋能不说？这正是个机会呢！你这个主意真的不赖，我看，不到晚上，村里人都知道了，到时还愁啥呀！嘿嘿嘿……嘿嘿嘿……”。李老太喜形于色，她不停地夸着老头子的绝妙计划。

“ 嘿嘿嘿……嘿嘿嘿……，这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明天给大美人捎信，要她年后赶紧安排博文的亲事，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大金牙叮嘱着老伴。

正房里 老两口在谈论的同时，玉莲的屋里也开始了对话。“哎，汉文，我今天和娘去镇里了，我感觉爹娘好像有事情瞒着我们呢？”正在灯下绣花的玉莲，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推了推一旁看书的汉文，在拉着话。

“你天天瞎猜，什么事呀 ？”汉文没有抬头，漫不经心地答复着玉莲。

“才不是，你娘说过几天就给博文相亲呢！可这个事情我咋不知道呢？”玉莲疑惑地看着汉文。

“别老天天没事找事，这个家够乱了，博文都多大了，相亲也正常的，还嘀咕啥？烦死了，赶紧睡觉，没工夫听你唠叨。”汉文不耐烦地扔下了手中的书，催促着玉莲睡觉，他是害怕这个媳妇又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还是打住为好。

“真烦人，两句话不来，就这样，睡，睡，睡吧！以后没有人管你李家的破事。”玉莲被丈夫训斥了，气的也扔下了手里的活，起身铺被，上了火炕，钻进了被窝。

躺下的玉莲，并没有马上入睡的意思，她的心里还是对 今天的事情充满着疑惑。心想，婆婆的用意为何？为什么这件事情没有要自己知道？是真是假要她琢磨不定，还不好追问，可在心里就是转不过弯来。要是真的，自己不知道，就是李家有意隐瞒，这个结果就是对自己不信任，那自己长房儿媳的地位是不是动摇呢？要是假的，怎么婆婆说的如此认真，要人看不出破绽，那么这个用意就是要春柳和博文彼此伤透心，要传出去给外人听得，这个才算合理。想想春柳离开李家对自己的表现，心里暗暗发恨，要是他们真的分开才合我的心思呢？但是要是真的，自己还要真的先考虑要如何保住自己在李家大少奶奶的地位才是首要，想到这里，她仿佛不纠结事情的真相了，倒对自己的未来担起心来了。

折腾了一天的巧嘴也收拾妥当，脱了衣服爬上了火炕，看着熟睡的胖丫，她嬉皮笑脸的钻进了丈夫满仓的被窝。亲热的凑到了搂过丈夫的脖子，施展着女人的魅力。

“咋了？你这娘们，今天这样开心？是不是上集市上捡钱了？”满仓顺势搂过老婆丰满的身子，在被窝里胡乱地摸索起来。

“咯咯咯 …… 咯咯咯……，才没有捡钱呢！比捡钱还要开心的事情呢！”巧嘴被丈夫的手摸得直痒痒，咯咯地笑着，勾着丈夫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不会是遇到相好的了吧！要不咋这样开心呢？”满仓边说边开始了行动。

“哎呀，慢点，我的胳膊疼！”被丈夫浑身揉搓的巧嘴突然惊叫起来，原来是今天和春珍打架时撕扯中胳膊被扭了，和丈夫亲热情急之下忘记了。

“ 咋了？哪疼？给我看看。”满仓被老婆的惊呼吓得没有了主意，赶紧问了起来。

“ 咋了？想想就来气，还不是韩家的几个小崽子，把咱胖丫推到了，今天我们打了一架，把胳膊扭了，气死了！”巧嘴收起了笑脸，边揉着青紫的胳膊，边骂着。

“你咋这样呢？怎么和孩子一样的，他们不容易的，看在大成的面子上，以后不要瞎胡闹了！”满仓摸着老婆圆圆地屁股，安慰着。

“滚，怎么帮她们说话呢？我胳膊都疼死了，你倒好，不心疼还替她们说话？”巧嘴骂着男人，生气地用手狠狠掐了一把已经被她撩拨的心猿意马的丈夫，提醒他自己才是受害者。

“哎呀，你这老娘们，就这霸道。行了，知道了，就你冤枉，以后不说了行不？”满仓堆起了笑脸，满是胡子茬的嘴凑上前去，在媳妇的脸上亲了一口，来缓解气氛。

“哼，算你明白事，知道老娘不是好惹的吧？不过，今天这事也凑巧，想想就解恨，李家的老太太真给面子，要我们坐着她家马车去的镇里，过几天博文相亲还要我们去吃酒席呢！”巧嘴回应着丈夫的热情，被窝里的手也在胡乱摸着。

“好，好，别说这个，赶紧干正经事吧！趁孩子睡觉，要不一会儿醒了，就不方便了。”满仓打断了巧嘴的话，瞄了一眼熟睡的孩子，一把将被子拉起，头埋进了老婆的怀里，开始了原始的行动……

“咯咯咯……咯咯咯……你轻点，灯……灯还没有熄呢！你急啥？咯咯咯……咯咯咯……”在巧嘴一阵娇滴滴的笑声喘息中，灯被熄灭……

低矮的草屋里，四奶奶盘腿坐在火炕上，围着火盆在烤着手。借助昏暗的灯光，她的包子脸上的褶皱更纠结了。今天对她来说，无疑是经历了一场奇遇。想想都好笑，结伴和春柳去镇里，没有出村就遇到了巧嘴，刚刚和她聊得正欢，又出现了纰漏，自己的新闻还没有播完，就被打架搅黄了。拉架的自己还被推了个跟头，太惊险了。不过，幸亏遇到了李老太太，给自己足够的面子，坐上了马车，还挖出了又一个重大的新闻，真的是开心极了。放下这还不说，竟然得到邀请去李家赴宴，这是自己啥时候修来的福气呢？平时李家，连大门都没有机会进，更何况这样的待遇？不过这些情况的发生，会给接下来的事情带来什么新奇的效果呢？自己告诉了春柳，那她们的事情不就更好玩了吗？看着李家热闹，想着韩家的痛苦，真的是一件美事，而且，再想想李家的宴席，大鱼大肉，到时自己真的要好好解解馋。想到这里，四奶奶摸了摸自己肚皮，暗自欢喜。“啊啊啊……啊啊啊……，”可谁知一阵疼痛刺激的她低低地呻吟了起来，原来她光顾着心里美滋滋的想着故事的发展，全然忘记了白天那被两根滚烫的油条，烫的掉皮了的肚子，真的是忘乎所以，该得的报应。

这个夜里的人们都在不同的心境里各自度过着。却不知还有一些无法预测的事情在发生。 李家的正房老两口还在谈话的当口，一个意想不到的状况出现了。“咣当”一声响，关闭的门被撞开了，冲进来一个人，一股寒气顿时弥漫全屋，使大金牙夫妻俩不仅打了个哆嗦。借着屋内的灯光，看清了来人，原来是儿子博文。 “咋了？博文大晚上的，吓我们一大跳，你又要干什么？吓死人了！”大金牙看着闯进屋里的博文，面露不悦。

“干啥？你们还在问我？娘，您说，背着我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这样做？”博文激动地对着母亲质问着，眼里流着痛苦的泪水。他最近受的委屈太多了，他要当面质问母亲，为什么如此对待自己？为什么自己连知情的权力都没有？他眼前浮现了春柳哭泣的面庞，秀娥质疑的复杂表情，春珍愤怒地指责，韩家孩子失去信任的疑惑，一股脑涌出脑海。他还清晰的记得，自己将包裹和钱放在门口时，春珍拾起扔到门外的举动，那是对他绝望的最大反抗，也是对他失去信任决绝的最好解释。这一切对于他说是一种惩罚吗？那时他多么期望春柳转回头来，和自己说出内心的苦，他多么希望，秀娥对自己一句贴心的安慰，但是一切已经于事无补，她们的心已经被伤害的遍体鳞伤了，她们对他最初 的好感和信任已经烟消云散了。留在她们心中的，除了伤痛就只有恨了。

可这些恨的根源在哪里呢？博文的内心在焦虑和挣扎着。这个结果怨谁呢？怨李家，一定是李家，没有李家，没有父母的固执和势力，怎么会有自己今天的尴尬和痛苦？想到这里，博文不再解释什么了，他默默的将地下的钱捡起来，放在包裹里，整理好了一切，看着韩家屋内温暖的灯光，他的心中却异常的寒冷。他默默地离开了韩家的小院，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家问个清楚，一定要自己心里明白。于是，就出现了撞门的一幕。

“傻孩子，又多想了，谁说啥了咋地？”李老太没有底气地问着博文，眼睛偷偷看着老头子，请求援助。

“干啥呢？咋和你娘说话呢？怎么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大金牙责备着博文的同时，眼光游离着，不敢和博文犀利的眼光对视，他心里也有些虚。

“你们凭什么对我这样？擅自做主给我定亲，告诉你们，我不会接受任何的婚姻，你们不要干涉我的自由！”博文说罢，愤怒地背转身子，奔出了室内，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对父母做着反抗。

“ 还不服天朝管了？我是你爹，到啥时候你都得听我的，想抗婚，除非我死了！”大金牙骂着博文，他此刻也只有如此来行使他做父亲的尊严了。

“ 这话咋说呢！博文，我的孩子，娘咋舍得呢！不要气了，我们都是为你好呀！”李老太泪眼婆娑，心疼地呼喊着哭着跑回去的儿子。

“别哭了，赶紧办好这件事情，要不会出大事的，这个孩子现在是疯了！”大金牙气的骂了起来。

“ 对，该快点，要不怕有变化，明天要老吴去捎信，不过……不过……我还有点担心，万一……万一博文不同意咋办呢？看着儿子难受我心里真的不是滋味呀！”李老太说着，眼圈开始泛红。

“那有什么办法呢！眼下是要他断了念想，要韩家没有指望才行，孩子苦就是一时，你哭个啥劲？要是博文不同意，我们就只有这样了……”。大金牙又神秘兮兮地凑到了老伴的耳边嘀咕起来了……

“这……怎么行，你就出馊主意，要做你自己去，别找我，看看儿子都啥样了？你当爹的不心疼，我当娘心里真的心疼呢！”李老太边脱下棉袍的袖子，边拉起了被角擦着眼泪。

“ 得了，睡觉吧！你还能啥出息？就知道哭天抹泪呀？”大金牙不耐烦起来，三下五除二脱下了厚厚的棉裤，丢在一边，熄灭了炕边的洋油灯，躺进了热乎乎的被窝。

躺在被窝里的大金牙，大脑一刻也没有歇着，他在不停地盘算着，计划着。他知道，博文真的伤心了，他从博文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里，已经猜到了博文去过了韩家，并被误解，无处申辩，才跑回家里质问。这个结果，正是他想要的，这样下去，韩家与李家彻底划清界限，春柳对博文一定会伤心欲绝，那么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至于明天的事情还是明天再说吧！大金牙想到这里，嘴角悄悄浮现了一丝得意的笑，于是，舒心地闭上了眼睛，片刻，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了，进入了梦乡。

“哎，”李老太听着老头子渐渐均匀的呼吸声，不由叹了一口气。她心想，孩子是自己的心头肉，看见他难受当娘的心里不是滋味，可为了这个家的长远打算，也只好舍得了。拉了拉棉被，无奈地眯着眼睛，时候不大，室内便传来了夫妻俩沉沉地鼾声。

回到屋里躺在炕上的博文，在愤怒、压抑、痛苦、纠结着，顷刻，所有的困惑和不解一股脑的袭来。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屋顶，委屈的泪水依旧无法控制。他知道，今天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不敢想像，明天迎接他的又是什么？他只能默默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