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婚礼前后（下）

　　
　　“求你了，叔叔，求你了。”瑞萍继续磕着头，哀求着。
　　“唉！”村长叹了口气，弯腰扶起了瑞萍：“闺女，不是大叔不帮你，实在是………”老村长的话刚说到这儿，就被老唐及时地打断了，“哎呀，村长来了，快，快进来坐。”他一边热情的招呼着老村长，一边让妻子取把椅子给村长坐。
　　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的表现恰到好处。因为，老村长就是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才撇下瑞萍进屋的。也或许，他正需要这样一个台阶。
　　“村长，来坐。”老唐老婆边说边将凳子放在了老村长身后。
　　“噢，好，好。”老村长一边应着，一边坐了上去。之后，瞥了一眼呆立在门口的瑞萍，问军航道：“军航，你刚才为啥打媳妇？”
　　“这……”
　　军航看了看父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老村长一看，皱着眉头对老唐说道：“老唐，老大都跟新媳妇动手了，你也不管管？”
　　“老村长，不是我不管，是……唉！”老唐说着，重重的叹了口气。
　　“老唐，到底出什么事了？”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老村长又问了一句。但是，老唐始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出来。
　　“唉，老村长……唉……”
　　老村长一看，有点生气：“老唐，要是没事的话，我就走了。”说完，站了起来。
　　“叔叔，你别走！”瑞萍再一次跪倒在了他面前，“叔，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会好好报答的。”
　　“闺女，别这样。”看着瑞萍那双无辜的眼睛，老村长的心再次被触动了。但是，说实在的，他没办法帮她。因为他的家在这儿；他的生活圈子，包括亲戚朋友都在这儿。换句话说，他不想被乡党们指责孤立，更不想他们拿他当叛徒一样鄙视；即便他贵为一村之长。
　　“叔叔！”看着一言不发的老村长，瑞萍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叔叔，“叔叔，求您帮帮我，好不好？”
　　“快起来，别这样。”老村长伸手扶起瑞萍，一脸仁慈的说道：“听叔说，老唐家在我们村算不错的了，人又好，心又好，还勤快，能做他家媳妇也算你运气好，不如就留下来吧。”
　　自从看见村长，瑞萍以为自己就有了逃出虎口的希望，然而听了他的这一番话之后，又觉得希望就像肥皂泡一样渐渐破灭了。但是，此时此刻，她还想努力一试：毕竟他是村长，是干部，论法律知识和政策水平，怎么着也应当比这些人要强吧。想到这儿，便用一种渴望的盯着眼前的老男人问：“叔，您真的是村长？”
　　听她这么问，老村长不由愣了一下。（很显然，他事先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然后，反问道：“你看我有哪儿不像？”
　　“你说的话不像。”瑞萍答道。旁边老唐夫妻俩急忙阻止瑞萍，让她不要说了。但是，老村长却笑着制止了他们，并且重新坐了下来。
　　“你说说，我说的话咋个不像村长？”他问。
　　“你不觉得买卖婚姻是违法的吗？如果你是村长，就该阻止这样的事情在村里的发生，不是吗？”瑞萍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村长，我现在向你求救，求求你，快救我出去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家。”说到这儿，瑞萍忍不住又冲着老村长磕起了头。
　　老村长一看，忙把瑞萍扶了起来：“闺女，你快起来。不是我不想救你，我也没办法呀。我们村有一半的媳妇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起先她们也和你一样闹着要回家，后来有很多人不是留下来了吗，我说闺女，你就认命吧。”老村长稍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刚才你还说我不像村长，村长是什么，不就是给村里人解决困难的吗。咱这穷地儿没姑娘肯来，他们只好从外面买，我能说不让吗？我能说他们违反婚姻法了吗？不能啊！再说了，人来到世上一趟不容易，总不能让遗憾一辈子吧。”
　　瑞萍气得两眼圆睁。她真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村干部，她的头算是白磕了。当然，她最后的希望，也彻底的破灭了。思至此，不由两眼一闭，跌进一团漆黑之中。而泪水，就在此刻夺眶而出。
　　“瑞萍，你就别哭了。”少时的沉默之后，老唐率先开了口。
　　“老唐，以后待这个孩子要好些。”老村长的话让人不解。但是，仔细听似乎有点伤感；或许是因为自己无能为力吧。瑞萍心想。对他的敌意忽然就淡了。
　　“老村长，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她的。只是……”老唐的心还在瑞萍说的那句话上吊着，可要让他说出来，实在难以启口。
　　“老唐，有话就痛快说，没话我就先回了。”老村长再次站了起来。
　　老唐老婆一看，急忙说道：“他村长叔，今天叫你来，本意是想让你主婚的，可现在……她死活不同意嫁给老大。”
　　“老唐，咱们这儿好像没有几个买来的媳妇是自愿的。”老村长看了眼老唐，颇不以为然的说道。
　　“可问题是……”
　　“我要嫁给军海！”在老唐的话还没说完之前，瑞萍突然放弃哭泣，转身对老村长说道。
　　“什么？你要嫁给军海？”老村长一脸惊异，“闺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你个贱女人！”军航挥着拳头扑过来。要不是有老村长及时挡住，瑞萍难免又要遭受皮肉之苦。
　　“军航，你真得改改你的脾气。”老村长说。
　　他的话虽然很对，可真要改起来却不容易：尤其是现在，那就更难了。军航暗想，嘴里却忍不住为自己辩驳了一句：
　　“村长叔，你知道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老村长点点头：“我知道。”他说。随后，又劝瑞萍：“闺女，跟他好好过吧，别整天乱想。”
　　乱想？这算乱想吗？瑞萍问自己。遗憾的是，直到村长离开，她依然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而明天的婚礼，还是会照常举行。
　　她的人生，终究还是被别人操纵着。
　　中饭之后，开始有人陆续来到唐家，贴对联，杀猪，买菜，搬桌子。贺客开始登门，礼物一份一份地。院子里栓了几条细绳子，上面挂满了各种颜色的布，每条布上都会写上“新婚大喜，某某贺”的字样。这些，是晓林拉她去看的。在这个小院里，除了她，没有人想要真正的了解她：包括军海，他一样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所以，这天的她其实更像一个外人：看着别人忙碌的同时，自己却像一个自由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当然，这期间也有女人回来问她，或是看她。但是，因为有晓林挡驾，她基本没什么事。
　　于是，天刚黑下来的时候，她便上了床。不过，却是假寐而非真睡。外面如此吵闹，她又如何能安心睡觉呢。再说，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还想着一个人。
　　夜幕，垂下去了很久。喧嚣慢慢变成宁静。除了几个本家邻人还在帮忙挂吊贺礼，切菜，准备祭祀，煎炸明天宴席的菜料之外，远道来的客人大抵都被安排去睡觉了。
　　空气中飘来一股香气。瑞萍忽然感觉到有点饿了。可是，又懒懒的，不想动。
　　“姐，我帮你从外面弄了点菜，闻闻香不香。”原来，这香味是从晓林端的菜里飘出的。
　　一顿饭之后，晓林便挨着她睡着了。但是，瑞萍却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夜：没错，她失眠了。
　　也许所有的新娘子都会在出嫁前一天晚上失眠。但她，居然不是因为这个；闭上眼睛，她看到只有军海。
　　好在，时间过得很快。大约五点钟，她便被晓林叫了起来。这丫头，居然早她一步起了床，可见还是很为她操心的。这要是亲姐妹该多好。瑞萍又一次想着。这时候，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妈进屋来帮她梳头，绞脸，穿新衣服。晓林在旁边认真的看着，有时还带着取笑她几句。
　　一个小时后，瑞萍就被大妈带到了院子里。而军航也就在这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上身穿一件淡蓝色紧扣羽绒服，下身穿一件黑色长裤，脚穿一双暂新的黑条绒布鞋。虽然这一身搭配不是很好，但身份的转变却毋庸置疑。这一点，在鞭炮噼噼啪啪的响过之后就已经注定了。只是，仪式结束以后，坐在房间里的她还是……不甘心。
　　天渐渐亮了。外面也开始热闹了：吃早餐的声音多了起来。
　　晓林进来问她：“姐，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端。”
　　“我只要一碗稀饭。”她抿了抿发涩的嘴巴，闷闷地说。晓林随后便端来了一碗稀饭。当然，还有很好的配菜。
　　大概七点多，军航进屋了一趟。自从婚礼仪式结束以后他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瑞萍，你要困了就先睡会吧。”军航很贴心地说。那口气，跟之前打她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不过，瑞萍还是按他说的，上床睡了；其实她刚才就想睡的。
　　不知过了多久，瑞萍被叫醒来。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原来，宴席开始了。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瑞平完全处于被操控的木偶状态。因为她必须端着糖果一桌桌的去请客人吃，然后听他们说些听不懂的贺词。宴席毕，又被安排去认亲戚：伯父伯母，叔叔婶婶，姑姑姑父，姨父姨妈，七大姑八大姨的统统叫了个遍。当然，当向导的是军航。反正他称呼一个，她就跟着称呼一个，然后就像完成一个个任务似的，收下他们的红包；一块的，两块的，五块的，最多十块，算是大手笔了。但是，这与她何干？她只负责接手，接收的事归老唐他老婆，也就是她未来的婆婆。
　　——后来，瑞萍明白了：他们之所以不给她钱，其实就是永远的控制她。这一家好人，真是老谋深算，心机极深啊。瑞萍当时就在想。
　　婚宴当晚，依然还有请宴席，以女客为主，重复了一遍中午的过程。但是，那情形似乎比白天还要热闹些。不过，最终还是结束了。
　　“终于可以睡觉了。”瑞萍坐在床边，一边脱鞋一边想。这时候，就听见晓林在门外喊：“哥，哥，你要干什么，你不许进去！”
　　然，房门还是被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