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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五章)相依为命,终成眷属

作品名称:穿小貂的乞丐      作者:神秘老太      发布时间:2013-09-28 17:11:08      字数:5330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夏天。入夏后阴雨连绵。鸿飞家的小屋可禁不住风雨的袭击,整天不是这漏就是那漏。真可谓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外面不下,屋里滴哒。
  冰洁整天接水,屋里到处摆满了盆盆罐罐。鸿飞自责地说:“都怪我捡些破油毡纸对付,如果当初买新油毡纸,就不会漏得这样了。”
  一天晚上,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咣珰一声前屋房顶上的一扇窗户被刮下来了,玻璃被摔得粉碎。大雨从天而降,像决了堤的洪水,涌进屋里。倾刻间外间地上全是水了。
  冰洁急忙抢险,把外间的东西往里间倒腾。鸿飞冒雨爬上房顶,用块破胶合板把窗子钉死,也真解决点问题,洪水被隔在外面,但屋内仍“细雨绵绵”。
  午夜十二点多钟,外间的水基本都淘出去了。两个人都累得精疲力尽。
  冰洁一头倒在自己的床上,想好好休息一会儿,一看鸿飞还挽着裤腿,光着脚站在外间,望着棚顶发楞。她急忙跳下地,去拉鸿飞说:“哥,你快歇歇吧!明天雨停了,咱再想办法。”
  鸿飞走进里间,把冰洁床上的东西抱到地下的纸箱上,说:“小妹,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到锅炉房找个地方躺一会儿。”说着便顺手拿块塑料布,蒙在头上,顶雨跑了出去。
  不到半小时,他又跑回来了,浑身完全浇透了。
  一进屋,冰洁忍不住大笑起来:“哥,我现在才真正懂得什么叫‘落汤鸡’了,你干嘛要顶雨跑回来呀?”
  “我忘带钥匙了。”鸿飞一边说,一边找钥匙。
  “哥,外面雨太大了,你别再去了。在家对付几个小时就亮天了。”
  鸿飞看看冰洁的小床堆着自己的被褥,地上又乱七八糟地沒个下脚的地方,只得拉过一个小板凳坐下来。
  冰洁把他拉到床前说:“哥,我一点都不困,你上床睡一会儿,我在地下坐着。”
  “我也不困,你睡吧!”
  “不嘛!哥,你上床来。”冰洁一个劲地拉鸿飞。
  鸿飞不得不走到冰洁床前,靠着被子坐下了。他发现冰洁不动眼珠地盯着他,奇怪地问:“你看我干嘛?”
  “我想给你画张像,题目是《疲劳过度的人》。”冰洁说完哈哈大笑。
  “小妹,别闹了。你也上床来歇一会儿。咱俩都别睡了,熬到天亮吧。”鸿飞诚恳地说。
  冰洁非常顽皮一跳三蹦地到床前,扑咚一声,靠着鸿飞坐下了。
  鸿飞有些困了,开始打瞌睡,而冰洁却毫无倦意,看到房上滴落的水滴,不由自主地吟诵起了杜甫的诗::“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鸿飞突然醒了,接着大声朗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倶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颂到此处,鸿飞泪如雨下,攥紧拳头向空中砸去,不着边际地狂喊:“十年,十年了!”
  冰洁大吃一惊,:“哥,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累坏了吧?哥,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就是这段话让我攒了十年的苦水、汗水和泪水,今天是你让我把它们倾泄出来。”
  “哥,有什么话你该对我说了。”
  鸿飞无限感慨地说:“小妹,我憋了十年,因为我沒找到能够听我倾诉的亲人,所以这全部的痛苦和哀愁,我都自己慢慢地消化了。”
  “哥,我就是你的亲人。你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好吗?”冰洁仰脸看到这无比坚毅的哥哥,此时此刻突然变得那么软弱、那么可怜,请不自禁地抓住鸿飞那双大手,深情地望着他的泪眼,乞求地说:“哥,你说吧!你都说出来,心里就不憋屈了。”
  “我是个孤儿,从小就过流浪生活。解放后被送进孤儿院,后来读了书。高中毕业后被保送上大学,大学沒毕业就考上了建筑系的研究生。你爸爸是我的导师。
  1957年我被打成“右派分子”,送到西北劳改农场。五年后回到东北。学院把我安排到锅炉房当临时工。1964年摘了“右派”帽,可至今仍是临时工。我找过白院长,他领我见了党委书记,书记也很为难,说:“上面对“摘帽右派”的工作安排沒有明确指示,让我在锅炉房先干着,等等再说。”
  “哥,你为什么被打成‘右派’?”
  “1957年春天,为了写毕业论文,我们几个好朋友一同到城乡结合部的一个棚户区考查,看到那些低矮的、破破烂烂的小房,我很有感触,情不自禁地,顺口吟了杜甫诗中的一段话:
  “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倶欢颜,
  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
  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
  我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反右斗争开始后,我的一个好朋友吴耀祖,就把这段话拿出来上纲上线,并且还把我的论文作为物证,因为我论文的开头引用了这段话。
  他们说这是‘反党、反社会主义言论’,说我吟诵这首诗是‘发泄对党的不满’,是‘攻击社会主义制度’。后来被定为‘极右分子’,不予毕业……”
  冰洁是高三文科班的‘尖子生’,对杜甫这段放射着人道主义灿烂光华的不朽诗段,再熟悉不过了。诗人大声疾呼拯天下寒士于凄风苦雨之中,救广大贫儒于水深火热之间。这一美好的愿望,怎么今天就成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了呢?
  她对鸿飞不加解释地追忆,百思不得其解。这位善良的老大哥不应该受到这样不公正的待遇。她疑惑不解地问:“你的那位同学,为什么要整你呢?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是呀,我们的确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当时建筑工程学院有著名‘四大才子’。因为我的想象力丰富,被人称为‘奇才’;郝赫因为记忆力超人,被称为‘怪才’;吴耀祖因应变能力强被称为‘鬼才’;而你哥哥白有却具备了我们三人的全部优点,被人称为‘英才’。白有沒等毕业就被国家保送到国外著名建筑大学深造。。而我们三人却考了研究生,你爸爸是我们的导师。我们还有个小师妹,她暗恋我,我却一点感觉都沒有,因为我曾经发过誓:‘不设计出轶群超伦的大厦,绝不恋爱。也一定不结婚。吴耀祖对我的小师妹却穷追不舍,有一次小师妹对他说:‘我根本不爱你,因为我爱高鸿飞。’沒想到这一句话坑了我一辈子,若不是她这样回绝吴耀祖,吴耀祖也不会把我引杜甫的诗叫拿来上纲上线呀。”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冰洁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了“原来你也和我爸妈一样是被冤枉的。”
  “时代的误会,我们老百姓是抗拒不了的。只有把它看淡了,把它当做生活对我们的考验,我们才会从精神桎梏中解脱出来。”鸿飞己从刚才的激愤情绪中走了出来,显得那么平静、那么大度。
  “哥,开始时,你好象是一头红了眼的雄师,欲对黑恶势力开战;后来,你又变成了小说家,娓娓动听地讲着一个凄婉的故事;现在,你又突然变成一位伟大的哲学家,庄重地回答了一个人生难以应对的问题。瞬息万变,难怪人们称你为‘奇才’。”冰洁不是开玩笑,而是极认真地对这位了不起的大哥,给予最准确的评价。”
  “哥,现在我又觉得你是位诗人了。”冰洁仰头端详着鸿飞,一种特殊的情感油然而生,脱口而出:“哥,现在我问你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不许说一句假话。”
  “请放心!鄙人在小妹面前岂敢有一句谎言。”鸿飞现在有些兴奋,说话的腔调也不那么严肃了。
  “哥,我问你,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是不是等那个小师妹?你提供给我点线索,我一定帮你把她找到。”
  “胡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对她沒有一点感觉。况且,现在她是著名的建筑设计师,而我却是一个每月工资不足五十元的临时工。我们是两条平行线,无论如何延长都不会交叉。”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哥,我想有个嫂子,如果你给我娶回个嫂子,咱家就完整了。完整的家才是最幸福的。”
  鸿飞听到冰洁的话,把手放下,不再搂着那散发体温的柔软的肩头,冷静地说:“小妹,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曾发过誓:不设计出轶群超伦的大厦,绝不恋爱,绝不结婚。”
  “哥,你真有志气!好样的。不过你现在是锅炉工,工作环境、条件,不让你接触你的大厦。大厦永远在你的心里,而不能到现实中来。难道你想做个梦想家吗?实际点吧!你脱离不了凡尘,‘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是中国人的古训,谁也逃脱不了的。”
  “那我要问问你了,你也想为人妻?为人母吗?”鸿飞没有半点戏谑,而认真地问。
  冰洁突然用两个小拳头狠狠地打着鸿飞的背,大声说:“你真坏!你别转移视线。和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孩谈论这个问题,不怕造反派送给你一顶‘教唆犯’的帽子吗?恕我不能回答。”
  鸿飞沉思不语。
  冰洁陷入深沉的回忆;“哥,实际上我和你一样,从小爱画画,爱写诗,爱构思小说。我也曾经发过誓:不成为画家或作家绝不结婚。”
  鸿飞高兴地跳下床,大声喊道:“我们才是真正‘知音’,小妹,好样的!有志气!”
  “哥,我给你朗颂一首我在高一时写的诗,你听听有沒有点诗味?”
  “老哥洗耳恭听。”高鸿飞兴奋地看着结冰说。
  冰洁跳到地上,往脑后撩了撩头发,拽拽衣襟,清淸嗓,大声朗读起来:
  “《遐想》
  我的帐幕是无际的蓝天,
  我的地毯是辽阔的草原,
  我的床铺是绵延的群山,
  我的被褥是飞溅的清泉。
  
  摘片白云做床垫
  躺在上面软绵绵。
  撕块彩云当外衣,
  披在身上更娇艳。
  
  铺平大海做画布,
  心潮逐浪来灵感。
  拔棵大树当画笔,
  沾干江河绘长卷。
  
  呼清风为我送爽,
  唤细雨为我洗面。
  坐火箭飞向太空,
  驾青龙把天宫逛遍。
  
  莫笑我胆大妄为,
  莫笑我口吐狂言,
  这就是我自幼的幻想,
  这就是我终生的夙愿。
  
  鸿飞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喜悦和爱慕,拍手呌好:“好诗!真是一首好诗!该诗表达了诗人博大的胸怀,豪情壮志渗透在字里行间,联想丰富。语言高度凝练,音乐感很强,朗朗上口。全诗充溢着浪漫主义色彩。”
  “好了,好了!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哥,你现在又变成文学评论家了。你学识怎么那么渊博呢?百科精通,好一个‘奇才’。”
  几个钟头的闲聊、调侃,使兄妹间的距离更加缩短了。他们都深深感受到:双方不仅是兄妹,也是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而更像一对初恋的情人。
  不知不觉中天亮了。前半夜的劳累,被后半夜的兴奋给呑沒了。俩人都不愿在这极度兴奋的状态之中,结束他们的聊天,都想再进一步挖掘彼此心底里的秘密。亲情、友情、爱情交织在一起,说也说不淸。
  尽管双方都沒有真情告白,但彼此却都进一步肯定了,从今以后,两人决不能分开了;肯定也不会有第三者插入他们的中间。因为他们的共性太多了:不幸的遭遇造就了他们坚靭不拔的性格;贫苦的生活培养了他们吃苦耐劳的作风;复杂的环境养成了他们宽厚善良的品德;远大的理想锤炼了他们顽强拼搏的精神。这一切一切,是那么相似和相同,这预示着他们将会融为一体。
  二人出双入对亲密无间,鸿飞情绪和仪表的变化,不能不使人们产生过多的联想。相继而来的是人们不着边际的猜测和议论。
  风言风语传到了王姨的耳朵里,王姨从爱护和保护他们的角度出发,极正规地和鸿飞谈了一次话:“鸿飞,你老实说,你和冰洁到底是什么关系?什么姨表妹?我发现你们根本沒有亲属关系,干嘛要瞒着我呢?”
  在王姨的再三追问下,鸿飞实话实说了,把冰洁一家人的不幸遭遇和他认冰洁做妹妹的全部经过,详详细细地都说了。
  “鸿飞呀,我儿女都不在身边。这些年我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儿子,你也像对待亲妈一样,照顾我、帮助我。你听阿姨一句话:冰洁是个好姑娘,你娶她吧!”
  “她还小,怕她不愿意。”鸿飞说了实话,“其实我早有这种想法,也知道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免要招人议论,我也想,如果我们真的结婚了,人们也就会自然而然地停止议论了。可我始终不敢和冰洁明说。”
  “傻孩子,难道你看不出吗?冰洁有多么爱你,多么崇拜你。难道你不知道吗?我看这事好办。我就做媒吧!反正冰洁己到了法定结婚年令,找时间登上记,两人明正言顺地成为夫妻有多好!”
  在王姨的说服下,1968年10日1日,俩人在街道革委会领了结婚证。因为经办人坚信鸿飞是“根红苗壮”的“真正无产阶级”,也就不追究冰洁的出身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发了结婚证。
  这天下午,鸿飞请来了锅炉房的几位工友,还有王姨,在家摆了一桌只有四个菜的酒席。大家喝了一瓶王姨拿来的陈年老酒,热热闹闹地举办一个规模极小的婚礼。
  客人走了之后,鸿飞把冰洁洗好的被褥搬到冰洁的床上。俩人把鸿飞床头床尾的砖搬进后屋,挨着冰洁的单人床,搭上木板,变成了一张大床。但因褥子太薄,两床之间不平,躺下一定要咯腰。鸿飞索性把冰洁的被子铺到上面。
  冰洁着急地去拉被子:“不行不行!把我被铺在下面,我盖啥呀?”
  “傻丫头,从今天起,你就不是我妹妹了,而是我老婆了。我俩可以盖一床被了!”
  “坏坏坏!不害羞!”冰洁嘴里说鸿飞坏,心里却甜滋滋的。”
  鸿飞捧起冰洁的脸,好像欣赏一幅美丽的画,自豪地说:“人们都说你长得美,我今天才真正感受到你的美的确不同反响。你具古今美女之精华,集中外美女于一身,妩媚妖娆,淸纯靓丽;身材苗条,高矮适中。白嫩细滑的皮肤,满头自然的卷发,明亮的大眼睛上那长长的、密密的向上翘着的睫毛,简直像个芭比娃娃。如果再换个审美角度:瓜籽脸、柳叶眉、櫻桃囗,更像中国古代美女。”
  “好了好了!可别再描抹了。如果按你描绘的样子给我画像,我就成了一个不中不西、不古不今的怪物了。”
  鸿飞把冰洁紧紧抱在怀里,继续说:“你比西施更妩媚,你比嫦娥更娇艳,你比貂婵更聪明……”
  冰洁第一次以一个妻子的身份在鸿飞怀里撒娇:“亲爱的,你不曾经发誓:‘不设计出轶群超伦的大厦,就不恋爱、不结婚吗?现在为什么结婚呢?”
  鸿飞沒有回答,亲切地刮了一下冰洁的鼻子,反问道:“亲爱的,你不也曾发誓:‘不成为画家或作家绝不结婚吗?”
  两人同时指着对方的鼻子,异口同声地说:“快说!为什么?”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回答:“因为遇到了你!”然后哈哈大笑。
  鸿飞说:“从今天起,我们不再避嫌了,可以手挽手地走,可以形影相随,为实现各自的心愿而打拼。我还要设计我的大厦,你还要构思你的小说。”
  “好!一言为定!”冰洁信心十足地响应。
  这对在苦难中结合的恋人,在这温馨的陋室里,尽情地享受着新婚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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