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四章）燕子衔泥，垒窝建巢

　 埋葬完老院长之后，高鸿飞一天也沒闲着，下了班不分黑天白日地去塘边防空洞抠砖，每天只少能运回三推车。锅炉房外边已堆起高高的两垜砖。
　　冰洁很心疼哥哥。每当鸿飞去抠砖，她都悄悄地跟去，不顾鸿飞阻拦，忙前忙后的。她把哥哥抠出的砖搬到手推车上和高鸿飞一趟趟运回锅炉房大院。
　　“冰洁，回去吧！天冷活重，这活根本不是女孩干的。”无论鸿飞怎么撵，冰洁还是不回去，有时她还要辩驳几句。
　　这天傍晚，鸿飞又去推砖，一看洞囗被抠出的砖已堆了很多。他疑惑地走进洞里，和冰洁撞到一起，一下子俩人都抱住了对方。白结冰惊恐地大叫起来。高鸿飞紧紧地抱住她：“小妹别害怕，是我。”
　　鸿飞为缓解这尴尬的局面，忙说：“你这鬼丫头，又偷偷地跑来了干活，太不听话了！。让我看看你的手！”他拉过冰洁的手，打开手电，仔细看了看，心疼地吹了吹，发自内心地说：“看看你呀!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这活不是小姑娘干的。看，这双手都磨出血了。”
　　“弄砖是为了盖房子，是咱俩的事，我能不干吗？再说，燕子衔泥为做窝，我们运砖为盖房。我能不出力吗？”冰洁和鸿飞熟了，不像以前那么拘谨了。
　　鸿飞因为砖越抠越多，而心里格外高兴，听了冰洁这一番话，兴奋极了，从来不唱歌的他，也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燕子衔泥为做窝，有情无情囗难说。’”冰洁听了后，突然想起这是《五朵金花》中的情歌，脸刷地红到耳根，腼腆地不再说话了。
　　大咧咧地鸿飞毫无察觉，继续哼唱。唱唱停了，对冰洁认真地说：“下面的词是啥了？我咋想不起来了呢。小妹，帮我想想。”
　　“哥，这歌不适合我们唱。你要高兴，咱们换个歌吧！我和你一起唱。”冰洁极天真地望着鸿飞认真地说。
　　“那咱们就唱个《咱们工人有力量》，要不唱《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高鸿飞说唱就唱，一边往手推车上装砖，一边唱《下定决心》。冰洁也深受感染，一起哼唱起来。
　　经过半个多月的努力，哥俩儿顶风冒雪地从池塘边运回了很多砖，在锅炉房大院堆了好几大垛。李师傅和高鸿飞开玩笑：“大老黑弄来这么些砖要盖房子呀？是不是要娶妻生子呀？”
　　高鸿飞说：“别瞎扯，我娶谁去？谁家姑娘肯嫁给我这房无片瓦的穷光蛋？这些年我一直住锅炉房了，也该有个自己的房了。”
　　李师傅凑近高鸿飞耳语：“你不是有个漂亮的小表妹吗？我们给你传个话，问问她愿不愿意？”
　　高鸿飞听了，满脸通红，火冒三丈，狠狠地把工友推了一个大趔趄，怒气冲冲地说：“你再胡诌八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位工友自讨没趣，嘟嘟囔囔地说：“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你打一辈子光棍吧！”
　　白结冰虽然没有听到他们的耳语，可是看到哥哥真的生气了。到高鸿飞跟前说：“哥，李师傅和你很好，干嘛和人家生气呀？”
　　“小孩子，你不要管了。”高鸿飞很尴尬。白结冰猜想可能哥哥一听到结婚生子就急眼了，哥哥这么大岁数还没有个家，的确真可怜。
　　冬去春来，转眼间雪花化冰消，万物复苏。鸿飞选了一块地——在学院西墙边后面靠水塘之处，盖一个简易房。选这里有四个理由：一、靠学院大墙，可以省出一面墙的砖；二、离锅炉房近，上下班方便；三、离水溏近，砖不够，可以脫坯，以补砖的不足；四、离冰洁父母的墓地近，可以经常照看，祭拜也方便，不易被人查觉。
　　鸿飞一冬省吃俭用，攒了点钱，在旧物市场买了两个破门、几扇窗户。一些木方子。据卖主说，这都是造反派打砸抢拆下来的好东西，收购时很便宜，所以鸿飞便不用花多少钱，就可以买回来了。
　　高鸿飞首先应用他已学过的理论精心设计，因陋就简地盖起了简易房。不到一个月，兄妹二人一起动手，盖成了一个别致的，后高前低的小房子。这房子美观实用，红盖白墙，在校园里面绿树的衬托下，别有风味，好像一幅风景画，成了这里别具一格的点缀。
　　房子分两段：第一段五米长，二米宽，三米五高；第二段五米长，三米宽，五米高。两段之间房盖上，有六根粗木方支撑着。后段南面有五扇窗子，东、西面各有一扇窗子固定在三角铁上。四周是双层薄铁皮夹层中用泡沫塑料填充。下段南面是两扇大窗子，右边是一个门。此房前宽五米，长五米。前高三米五，后高五米。
　　房子虽然简陋，但鸿飞用了最佳采光原理，上段三面来光，从早到晚亮亮堂堂。尤其是前矮后高的举架，既省料又实用。
　　房子盖成了，哥俩有说不出来的喜悦。冰洁顺口吟诗《陋
　　室铭》：
　　房不在大，有光就行。屋不在好，有妹有兄。
　　斯是陋室，吾乐其中。野花窗前开，屋后有青松。
　　终日无人来，整日闻蛙声。可以看书报，想未来，
　　无骚扰之烦恼，无名利之苦争。
　　南阳诸庐，西蜀子云亭。
　　孔子曰：何陋之有？
　　鸿飞拍手叫好：“小妹出口成章，令人折服。太有才了！”
　　
　　房子盖好后，也无钱装修，在破烂市买了张旧单人床，鸿飞修理修理，把床放在后屋。好心的王姨又给了一套被褥，白冰洁就从王姨家搬了出来，回到他们自己的家。
　　鸿飞高兴地说：“里屋这张床是你的，这屋是你的。”
　　“你怎么办？”“我先住在锅炉房，以后有条件我再弄张床，放在外间。”其实鸿飞根本沒打算搬回来住，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他怕别人说闲话。所以他总是照常住在锅炉房。
　　采暖期间，鸿飞一直要求打夜班。下班回来之后，吃完饭又回到锅炉房休息。釆暖期过后，他便到学院打更，白天还要出去打零工。为此冰洁很过意不去，但因自己的确无亲无故，不得不这样鸠落鹊巢。可是鸿飞却一点也不感到苦，因为他毕竟有了自己的家。
　　冰洁为了減轻哥哥的负担，千方百计地找工作。然而正处在“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时期，所有工厂都“停产闹革命”根本不用人。她便起早贪黑地翻垃圾箱、捡破烂儿，可是又无人收。还常常遭到造反派的嘲弄和辱骂。冰洁常常带泪而归，鸿飞极力劝慰。
　　后来她找个哄小孩的工作，每月能挣二十三元钱。
　　王姨看到这对兄妹实在太可怜了，就去找街道主任老大妈。在大家的帮助下，冰洁到底有了工作——到保洁大队当清扫工。
　　一晃一年过去了，冰洁出落得更加漂亮的大姑娘。
　　老实巴交的哥哥就着了急，三番五次托人给冰洁介绍对象，可全被冰洁一一拒绝了。鸿飞却非常不理解。
　　一天冰洁哭了：“哥，我知道我现在是你的累赘。你苦你累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你希望我早点嫁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现在还小，以后有机会我还要考大学，实现我的梦想——成为一个诗人或者是画家。说实在的，我真的不想拖累你。你三十多岁了，也该成家了。如果你给我找到了嫂子，我就还搬到王姨家。她身体不好，只要她能收留我，我就给她当不要工钱的媬姆。你放心，哥，你也该准备娶媳妇了，我不拖累你。”
　　“小妹，哥不是那个意思，哥是不想让你过这穷日子。咱们自己有家，不管怎么说，哥是不能让你再搬到王姨家了。”鸿飞说。
　　“那我也真不忍心让你有家不能回，不是住锅炉房，就是去打更。要不我找个供吃供住的人家，给人当保姆。”
　　“现在谁家敢雇保姆？这样吧，明天我去弄几块板，找些砖头，在前屋再搭个床，我搬回来住。后勤主任跟我谈了，革委会主任的老丈人要来打更，我不回来也真的沒地方住了。”
　　鸿飞打更工作被辞退后，不得不搬回家来住。他们从外面捡砖头，在外间搭了床架，上面摆了几块板子，便成了一张简易床。上面铺上薄薄的褥子，又不平，睡在上面非常不舒服。鸿飞又高又大，躺下就不敢翻身，恐怕把床压塌了。冰洁心细，看到哥哥总是一个姿势睡觉，知道是床的问题，就三番五次要和哥哥换地方。
　　鸿飞开玩笑说：“傻丫头，这是外间，我们这房又是面临马路，你如果住外间，若是有坏人进来，还不把你吓破胆呀？”冰洁说：“以前你不在家时，就我自己，我也没害怕，你在家我就更不怕了。”
　　兄妹二人通过自己的努力，总算可以维持两人的生活了。
　　他们的生活很苦，工作也很累，物质生活虽然贫困，但精神生活，他们却是富有者。在外面沉黙寡言的鸿飞，回到家里总是神釆飞扬，见到冰洁就会滔滔不绝，有说不完的话题。冰洁感到这位老大哥是位博学多才而又有耐心的老师，总是虛心向他请教。
　　兄妹俩互相关心，互相照顾，不是亲人胜似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