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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五节

作品名称:千山万壑      作者:江华洲      发布时间:2013-12-04 20:16:12      字数:4377

  这个夏天,三八钻的女孩子们让人刮目相看。
  在闷热的机台里面,她们只穿短裤衩,戴胸罩,雪白的肌肤上沾了不少油污。
  这一幕给工程队的几个小伙子撞上了,连该带下山的废料都丢下不管了,一个个落荒而逃。
  最重要的变化是,七月初,全局唯一的一台小口径金刚石千米油压钻配给了她们,鸟枪换大炮,再开展劳动竞赛,就没有人能成为她们的对手。
  代理机长高思远和六名带班师傅撤出了三八钻,齐曼妮被正式任命为三八钻的机长,高思远也没回七号机,而是得到提拔,成为二分队的副分队长,这让很多人都感到意外。
  换上千米油压钻后,来了一大群记者,带队的是省局宣传处的一名副处长。三八钻的长篇通讯上了省报头版。齐曼妮的一幅头戴安全帽操纵升降机的大幅照片还登在一份国家级的铜板纸彩色画报上。
  此事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三八钻已成为我们大队的一块金字招牌,一段时间,前来参观取经的人络绎不绝。范大炮的脾气也没那么暴躁,只要到了三八钻就总是笑眯眯的,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半天都不想走。
  
  
  谢莉芙很痛苦。方姝不在,她的心事更没地方倾诉。
  看见她一天到晚闷闷不乐,很多人认为,她是因为没当上机长,败在齐曼妮手上,才会不开心。
  只有她自己清楚,不完全是这么回事。
  一个人坐在工棚里,她两眼走神,怔怔发呆,手中装模做样拿着一件毛线衣。三班的人都知道,这件毛线衣谢莉芙已经织了大半年,到现在还只织了一半。看样子,这一年能不能织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早晨起来照镜子,谢莉芙吓了一大跳。
  人特别憔悴,脸色苍白,两只眼睛都有黑眼圈,梳子上有一大绺落发。
  她这种年龄,照理说不应该有黑眼圈,大把掉发更毫无道理。可她愣是黑了眼圈,而梳子上刮下来的头发更让她心里发慌。
  如果刹不住车,会不会变成一个光头女人呢,这是胡思乱想时她的猜测。
  去医务所找黎医生。黎医生的解释意味深长,女人之所以有黑眼圈,是内分泌失调造成的结果。
  在高度近视眼镜后面,黎医生两只不大的眼睛闪闪发亮。她心里雪样明白,黎医生话里有话,不就是说她不是黄花闺女吗?
  生气没有必要,更犯不着与黎医生置气。走出医务所,她心里还是很不痛快。
  以她所知,身边不是黄花闺女的已经不少。麦维佳不是早就和施敬儒在一起吗,可人家到现在依然细皮嫩肉,为什么没有黑眼圈?
  不管怎么说,年纪轻轻就有了黑眼圈,说明身体肯定有了问题。这真是旧愁未了,新愁又添。
  对她而言,问题绝不仅仅就这一点点。
  过了些日子,她又去医务所找黎医生,开了一大堆白纱布条眼药膏眼药水。
  出门的时候,她戴着眼罩,走路低着头,两只手轮换捂着眼睛,脸上是一副痛苦万分的表情。
  这与黑眼圈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她被传染上了红眼病。
  刚开始她还没太在意。红眼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眼睛红肿,又痛又痒,有些日子不好见人,怕见光,用点药,遮遮挡挡,也就熬过去了。等到她专程去了林场场部医院一趟,弄清了红眼病的源头,那才难受呢,只差没气晕掉。
  那是个小护士,人也就那样子,长相肯定不如她,窄长的脸蛋上还有几粒浅浅的雀斑,笑起来浪声浪气,只不过比较丰满,胸脯高耸,身上有很厚实的肉感。
  既然连她都知道找上门去看个究竟,说明这事在二分队早就传开了,要瞒的只是她一个人。
  她还没法声张,更不会让身边的人看出任何异常,尤其是在齐曼妮面,打落的牙齿都得吞进肚子里去。
  这半年多的时间,要说她没和罗群在一起,肯定鬼都不会相信。正是因为不可避免要在一起,心里才添堵呢。走出树林之前,她总要花一些时间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诸如一个人静静坐一会儿,到溪边洗洗手洗洗脸。可要让自己的心绪平静很难,她眼睛里有时有泪水,嘴唇颤抖得厉害,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痉挛,心口纹着痛,这都是她能强烈感受到的,却没办法制止。
  有一段时间,她不理罗群。
  行走在路上,她双手抱胸,眼睛努力看着正前方,但要躲开罗群是没可能的。罗群就在不远处,他大声说笑,一跃而起,手掌重重击在篮球框上,两只手抓住两根竹竿,啪啪啪几声响,人一下子就升到半空中去。罗群要展示的是他的活力,肯定不是做给她看的。这让她备觉伤感,步子加快,迅速把罗群甩在身后。
  罗群似乎从来不在乎她的心情。下一天傍晚,她一个人去山道上散步,听到了罗群的哨音。他从八号机那边走过来,一路走一路吹,是很欢快的曲子,也吹得非常好听。要是没有沤气,听到这样的曲子,她肯定会放慢脚步,甚至停下来,等着罗群走近。可现在,她不会这样做了,几乎是逃跑般拐进了一条可以遮挡视线的山沟。
  伤感再一次弥漫了,泪水几乎要流出来。这是一种失衡带来的伤悲。她如此难受,罗群却还是那么快乐,叫她怎么会不心生恨意?真想找个地方好好发泄一下。
  可怎么发泄?再闹一次?打一次?
  到这时,她才明白,她心里实际上还是放不下罗群。
  可是罗群这种样子,她如何与他相处?
  这是这个夏天,谢莉芙最头痛的一件事。
  她还没想清楚应该何去何从。夜里睡不着觉,她盘腿坐起来,身边是穆姑娘段春萍卢雪莲几个人香甜的鼾声。声音并不大,她听起来却像是在打雷。这就更无法入睡了,她只有钻到方姝空着的床铺上去,希望能离鼾声远一点。
  早晨起来,看见于彩娥陈文慧投过来的询问目光,她什么都没说,提着铁桶就走出了工棚。
  吱呀一声,另一扇竹门拉开,走出来是独居一室的齐曼妮,也是要去澡堂。
  只要上中班,一般都会这时碰到齐曼妮,不是在路上,就是在饭堂里,待会儿还要一块上山。她不想和齐曼妮打招呼,加快了步伐,赶在齐曼妮之前走进了澡堂。
  
  
  和齐曼妮的矛盾,是这么多年来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早在子弟学校,她和齐曼妮就不可能是一条路上走的人。仗着自己是党委书记的女儿,齐曼妮看人的目光是居高临下的,从来不把她这种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子放在眼里,和男孩子又不知走得有多近,说话嗲声嗲气,让她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这还没什么。她并没有招惹齐曼妮,躲犹不及呢,能让的地方尽量让。齐曼妮却总要和她过不去,发动全班人来孤立她,就是齐曼妮干的好事之一。
  年少的时候,她不明白齐曼妮为什么要这样做。等到院子里的大人纷纷对她发出赞叹之声,班上的男孩子都喜欢偷偷打量她,她心中有数了,是她和齐曼妮不相上下的漂亮,分走了齐曼妮的风光,让齐曼妮对她产生了妒嫉之心。
  到了知青点后,只有她清楚,齐曼妮根本就看不上郝文浩。在全班男同学中,齐曼妮真正喜欢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袁亦轩,一个是施敬儒。可惜这两个人在齐曼妮下手之前都归属了别人。齐曼妮表面上照样嘻嘻哈哈,心里实际上难受得要死。看到她在和罗群谈恋爱,齐曼妮的醋坛子再次打翻。为了不输给她,齐曼妮上演了一出假恋爱的闹剧。可怜的是郝文浩,被人利用了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也算是她齐曼妮走运,碰到郝文浩这种太憨厚的人,换成罗群和施敬儒,还容她玩这种掩人耳目的小把戏,一百个齐曼妮也早就没了,哪里还能全身而退?
  从内心说,她不想和齐曼妮较劲。是齐曼妮要和她较劲,不管哪个方面都想压住她。她无处可躲,也没有退路,只能横下一条心来应战。
  在铁砂沟的这段时间,齐曼妮疯疯癫癫,成天把一大堆结了婚的男人吸引到自己身边,总是满嘴酒气回到工棚,叫这个老公叫那个老公,难道就没有做给她看的用意吗?有很多很多的男人围着她齐曼妮,可以把二分队的男人哄得遛遛转,你谢莉芙行吗,这就是齐曼妮要告诉她的。
  她和罗群过得不好,在知青点大打出手,到铁砂沟后又有了对她的背叛,这是齐曼妮最高兴的。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齐曼妮何苦致此,她过得不好,齐曼妮就能开心吗?
  机长的位置不是她想争的,她甚至没有任何兴趣,不像她齐曼妮,挖空心思都要弄到手。但是她知道,一旦齐曼妮当了机长,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会有穿不完的小鞋,所以她要和齐曼妮争出个高低。
  没有当上机长,不是她的能力不如齐曼妮,而是她的心计不如齐曼妮,不会笼络人心,更不会往这个人的房间跑往那个人的房间钻,用美貌和风骚去诱惑男人。
  被人压着的日子是不好过的,尤其是面对一个总想拿捏她的人。到这时她算是彻底明白了,她和齐曼妮的较量只是刚刚开始,未来的日子,会有无数的短兵相接在等着她。
  
  
  三八钻内部,到了这个时候,什么矛盾都暴露出来了。
  设备只有一台,却是三个班的人使用,维护保养是三个班共同的事。通常不会有人有意留一大堆事给下一个班,能在本班解决的问题都会解决。但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很大度,小心眼的事时有发生。一旦形成了误解,还没办法澄清。如此一来,你可以做初一,我做十五也算是说得过去吧。礼尚往来谁都会的,不经意间的事,慢慢就演变成有意而为之。你让我不痛快,我要让你更不痛快。
  除了工作,生活上也会有许多磕磕碰碰,并且愈演愈烈,足以到达水火不容的地步。
  下晚班,回到分队部,吃过饭,洗过澡,怎么也得到下半夜两点钟之后。
  此时其他人都在酣眠之中,哪怕最细微的声音,也会被无限放大,刺耳倒还在其次,就是特别烦心。
  偏偏有人进出一点都不注意,进屋时竹门吱呀一声,出门时竹门又吱呀一声,走路还踢踢沓沓,叮叮咚咚,没有火也会被燃起一把冲天大火。
  到后来,谁也不顾忌同屋和隔壁人的感受,下晚班不再蹑手蹑脚进屋,竹门用力推开,说话大声大气,去食堂买饭也像男人一样猛摇饭盒,登山鞋叮咚一声扔在地上,用过的水哗啦一声泼在门前,更有不像话的,还要在上床前作倾心夜谈。
  有一夜,房间里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我的头痒死了,天天洗头都没用。”
  “你是油脂性皮肤吧?”
  “是不是油脂性皮肤都一样,机台上那么大的柴油味,又是机油又是黄油,老让我感觉头上油腻腻的,不洗头就睡不着觉。”
  “我也是。”
  “哪天起火了,我把这一头长毛剪掉算了!”
  “千万别。你要把头发剪掉了,有人还不知怎么伤心难过。”
  工棚一点都不隔音,这边的说话声,全传到隔壁去了。躺在床上的谢莉芙翻来覆去,床板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尖叫。
  “喂,你这个月好像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是呀,该来了,我这两天也在纳闷。”
  “不会是那方面出了问题吧?”
  “你说什么呀,我有这么糊涂?”
  “这很难说,只怕身不由己。”
  “你是说你自己吧?”
  “我才不像你呢!”
  一长串吃吃的笑声响起。
  两人刚在澡堂洗了澡,头发还是湿的,这时不能躺下,谈话还得继续。
  “这个月我的钱又不够用了。”
  “不会吧。”
  “骗你干嘛,又不向你借钱。”
  “你的钱呢?”
  “家里扣了二十元。”
  “扣那么多!”
  “我那个死老妈子,心里只有她的宝贝儿子,没有我这个女儿。”
  “你不说说你老妈?”
  “说了,有鬼用!”
  “那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捱一个月是一个月。”
  “依我看呀,干脆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得了,看你老妈以后还敢不敢扣钱!”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这种样子,嫁鬼差不多。”
  “好啊,你敢说你那位同志是鬼,我明天就给你去传话。”
  又是一片笑声传出。
  谢莉芙终于忍无可忍,光着脚跳下床,冲了出去。
  哐哐哐哐,是一长串猛烈的砸门声,还不解恨,又朝门狠狠踹了几脚。
  很多人爬起来了,一些房门随之打开。被惊动的不止是三八钻的人,还有四邻八舍。
  住在分队部的老钟老欧老叶和现在已是副分队长的高思远闻讯赶来,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
  这个夜晚,很多人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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