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桃花引 第七章

　　国庆节的下午，厂里举办了一次庆祝大会，同时准备了内容丰富文艺演出。原来小城电厂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不仅有自己的鼓乐队，那是在市里数一数二的，还有腰鼓队、秧歌队，逢年过节或是重大纪念日上街演出的“赶驴”和“采莲船”等道具，此外唱歌的、跳舞的，说滑稽单口的几乎是应有尽有，这天一齐都搬了上来。耿石在想，这么一支生龙活虎般的队伍，怎么平时死气沉沉的呢？由于王素平的到来和共青团开展了一系列的活动，现在青年人的积极性终于被充分调动起来了，连周卓英也报了节目，王小曼的歌曲当仁不让。
　　小礼堂建在厂院的深处，装修得十分漂亮，虽然不大，却很宽敞。三十二张长条椅子摆在中央，每张可坐四人，中间和两旁都有走道。靠办公楼的这方有两扇双开的大门，还有一扇直通舞台的小门。两面墙壁都有明亮的窗户，窗户上挂有窗帘，窗户之间的墙壁装饰着新颖的壁灯，顶部各有两串暗藏的彩灯，屋顶是四盏大吊灯。地板是水门汀的，撤去椅子就是舞厅。舞台更是讲究，大约有整个礼堂的四分之一大，木质地板，台沿呈弧形，挂有两层幕布，后面还有天蓝色的底幕，两旁的挂幕也是天蓝色的。在挂幕的两旁各是一个小房间，一边是乐队用的，一边是演员化妆和进出场用的，都有小门和台阶进出和上下。比文化宫的舞厅漂亮多了，格局比人民剧场有过之而无不及，俨然是一个小剧场。
　　好久没有看见厂里的职工自己演出了，又盖了新礼堂，谁不想来看看？那天的人特别多，除了当班的以外差不多全厂的职工都来了，家属也来了一大半，还来了不少外来的客人，他们大都是和文化宫跳舞的乐队有关，有的还自带着乐器。还没等开演人就坐满了，不少人站在了沿墙壁的走道边上和椅子的后头。前排倒有两排椅子稀稀落落，是为厂里的领导、参加演出的演员和后来的老职工、家属或外来的客人们准备的。其中有一位陌生的领导，那就是新上任的党支部书记兼厂长朱立清。因为这次演出是以工会和团支部的名义主办的，所以耿石和王树成就站在门外作接待，王素平主持大会。
　　快要演出了，家属陈连馥和于顺英也来了，见了耿石于顺英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怎么不进去呢？”
　　“我在这里招呼，一会儿前排有座。”
　　“也不到家里去玩儿了，是不是太忙了？”
　　“以后我会去感谢您的。”
　　“一家人还说什么感谢的话，我们随时欢迎你。”
　　“您们先进去吧，人越来越多了。”
　　“今天有你的什么节目？”
　　“没有，厂里的节目这么多。”
　　陈连馥也说：“好了，我们进去了，以后一定到家里去玩儿呃，我和于婶随时欢迎你。”
　　“好的，以后一定去。您从前门进，余厂长和赵股长都在那里，那里有坐位。”
　　正在这时，出其不意地杜丽娟来了，她的身边跟着一个男人，只见他高高的个子，十分英俊，还真的和耿石的形象差不多。耿石喜出望外，连忙上前握手表示欢迎，双方对视了一会儿他才说：
　　“是王小曼接你们来的吧？十分抱歉，没有亲自去请。我们这是自娱自乐，和你们相比相形见拙，难登大雅之堂了。”
　　“怎么这么说呢？，一个工厂能够搞成这样就不错了。我们是来听王小曼唱歌的，她说她今天要有特别表现。”
　　“她平时很少唱，今天特别高兴。你们的巡回演出结束了？”
　　“结束了，演的不好，和武汉的相比就差远了。”
　　“那是你们谦虚，那天你们演的真不错，特别是你的两段唱，让我非常感动。”
　　“那天没有迎接，怠慢你了。”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那位男人，“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小曼的表哥吕正清，这位就是耿石。”
　　吕正清大度地再次和耿石握手：“久仰久仰，小曼全靠领导栽培了。”
　　耿石说：“听小曼介绍过，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然后把王树成介绍给吕正清，“这位是我们的团支部副书记，小曼的师傅王树成同志。”
　　吕正清又和他握着手说：“我经常听王小曼提起王师傅和耿石同志，我们算是老相识了。”
　　耿石欣喜地说：“就别客气了，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带你们到前排去就坐吧。”
　　耿石把他俩从前门带进会场，一眼看见了吴承南，他连忙站起来热情地向他俩打招呼，他们都是老熟人，把客人带进会场耿石就回来了。刚走到后门口，大会开始了，只听王素平说：
　　“今天是国庆佳节，又是我厂新礼堂落成，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新领导，现在先请朱书记讲话。”
　　朱书记走到台上，王素平把麦克风调了调高矮。他的个头不高，有点胖，操着一口南北混杂的口音说：
　　“我叫朱立清，山东人，今年五十二岁，早年出来的早，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后来到过平顶山，又到过武钢，现在到了小城电厂。打仗扛枪、吃煤啃钢我都干过，这电我可没尝过。”全场一片欢笑，“这是个重要部门，我是个外行，今后还靠大家多支持。”掌声，“今天是国庆节，大家聚在一起庆祝，下面还有很多节目，我就不多说了。”
　　文娱节目开始了，耿石犹如进入了另一个境界，全厂职工的热情使他非常感动。大家情绪激昂，无论是老人还是新人，演出的时候他们都鸦雀无声，节目过后便报以热烈的掌声，有的甚至欢呼，要求再来一个！因为门外还站着许多人，耿石也没有全看，当听到王小曼演唱时他挤进了会场。这时只见王小曼文质彬彬地走上舞台，郑重地给大家鞠了一个躬，然后双手抱在胸前，没有急于开口，用眼睛环视四周，他看见了吕正清和杜丽娟，高雅地向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她看见了耿石站在了后门的门口，她朝他莞尔一笑，这才示意乐队伴奏，放开了清脆的歌喉：
　　
　　正月里，正月正，
　　正月十五挂红灯，
　　红灯挂在大门外，
　　单等五哥他上工来。
　　……
　　
　　一首《五哥放羊》把耿石带到了春节的晚上和那个雾霾的夜晚……
　　掌声雷动，随之一片欢呼声：“王小曼！”“王小曼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王小曼迟迟不出，掌声不停。过了很大一会儿，她几乎是随着音乐蹦跳着出来的，在台上还没有站稳便开口唱道：
　　
　　人们都叫我玛依拉诗人玛依拉，
　　牙齿白声音好歌手玛依拉，
　　高兴时唱上一首歌，
　　弹起冬不拉冬不拉冬不拉，
　　来来往往人们挤在我的屋檐底下呀，
　　玛依拉玛依拉，哈拉拉库玛依拉，
　　哈拉拉库拉依拉，啦啦啦。
　　我是瓦利姑娘，名叫玛依拉，
　　白手绢丝面上绣满了玫瑰花，
　　青年的哈萨克人人羡慕我羡慕我，
　　谁的歌声来和我比一下呀，
　　玛依拉玛依拉，哈拉拉库玛依拉，
　　玛依拉拉哈拉拉库拉依那依啦啦啦。
　　白手绢丝面上绣满了玫瑰花，
　　谁能来唱上一首歌比比玛依拉，
　　青年的哈萨克人人知道我知道我，
　　从那远山头到了我的家呀，
　　玛依拉玛依拉哈拉拉库玛依拉，
　　玛依拉拉哈拉拉库拉依那依啦啦啦。
　　
　　那银铃般的歌喉、清晰的吐字，把一曲新疆民歌《玛依拉》抛出了云霄之外，她边唱边舞，让人们似乎真地看到了那位瓦利姑娘，她弹着冬不拉，挥动着白手绢，丝面上绣满了玫瑰花……
　　场内掌声不息，王小曼早跑到门外来了。她跑到了耿石的身边，歪着头，两只滴溜溜转的大眼睛娇痴地看着耿石，问道：
　　“我唱的好吗？”
　　耿石轻轻地拍着掌：“唱的好，好极了，我再一次给你鼓掌。”
　　“我这是专门给你唱的，你知道吗？”
　　“大伙儿可喜欢的不得了。”
　　“为了让你高兴。”
　　“我不高兴吗？”
　　“不高兴，”她努起嘴，“你最近有心思，也不跟小曼说。”
　　“不会吧？不信问你师傅，我高不高兴？”
　　王树成左手插在右臂的胳肢窝里，右手摸着下巴，只是望着王小曼微笑，流露出了一种做师徒或是兄长的表情。耿石早就想好了一个点子，对王小曼说：
　　“小曼，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又是什么忙啊！未必还让我帮你安排周卓英？他就坐在前边，她的《小溪》朗诵得很不错，自己写诗自己朗诵，行啊。”
　　“嗨，不是这个，是个大忙。”
　　“什么大忙，怪吓人的。”
　　“你表姐也来了，我想请她唱首‘洪湖水，浪打浪’。”
　　“我哪有表姐啊，我的天！”
　　“跟你表哥一起来的，不是你表姐是什么？”
　　“你说杜丽娟啊？人家是普通朋友，你真会乱点鸳鸯谱。”
　　“这要请你和素平姐姐去做工作，别说是我说的。”
　　小曼想了想，忽然说道：“这个主意绝了！好嘞，我这就去。”说着她欢快地跑回去。
　　这一年国庆节的庆祝大会，在杜丽娟美妙动人的“洪湖水，浪打浪”歌声的高潮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