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桃花引 第六章
作品名称:激浪归舟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3-10-08 13:12:45 字数:3603
这次郊游引起了吴承南的强烈不满。他近来的心里也不痛快,“高头”明明对他说要提他当副书记,到现在还没见下文,倒是把余明生提拔了副厂长,还好耿石也没提成副主任,否则他会气吹。最近又听说要新来一位一把手,还不知道是谁,要是再来一个赵慧林,恐怕他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他对“领导值班”倒是很认真,经常呆在厂里。又一个星期天,他特地买了一块卤猪肝和一包猪肚,打开了一瓶“五粮液”,在食堂端了两个菜准备喝酒。因为星期“厄尔”吃两餐,时间尚早,陈不楚一脚跨进门来。他是来向“组织汇报”的,后面跟进他的新婚妻子田月秀,思想尚未汇报,先提起了耿石这件事,引发了吴承南的满腔怒火:
“你看看他,又把周卓英弄到外面过夜,好大的胆子!在我们厂里还没有先例。”
陈不楚说:“厂长给的假,有什么办法呢?”
“要是让我,说什么也不准假。”其实在耿石走的时候他早就知道了,只恨没有向他请假,“余明生不老啊,怎么这么糊涂?”
田月秀不阴不阳地插嘴道:“余明生一点也不糊涂,他是有意凑合他俩成双成对儿。说不定还是他的主意。李铎民也是他的老部下,老主任么,也表示对下级的关怀。”
陈不楚妇唱夫随,添油加醋:“这是作风问题,乱搞男女关系,怀里抱着一个周卓英,眼里还瞅着一个王小曼,厂里可要管一管。”。
吴承南表示无奈,一语双关:“怎么管他?还把他捧到天上去,总有一天这个天会塌下来,不信你们看着。”
“我看派个人到三斗坪去调查一下,问问他们是怎么过的夜?”
“还不是要撞上李铎民,他会跟你说实话?”
“说的也是。”陈不楚也表示无奈。
“听说上次我在会上批评了他,他还不高兴,我又没点他的名。”吴承南继续说。田月秀又煽风点火地插了一句:
“倒没听他说什么,只是噘了几天嘴。”
“不得了啦!”吴承南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显得很激动,“批评都批评不得?他还想入党!照这样下去明天还骑到我的颈项上屙屎来啦!这都是赵慧林给他长的志,付宝昌和余明生跟着打凑活,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党支部?他在外面鬼混,谁知道做了些啥子?回来也不跟组织说一声,还把他吹得不得了,还想提他当副主任,推荐他到总工会和团市委当委员。哼!这电厂有我吴承南在,都莫想!”
田月秀假意劝解他说:“吴书记,您先别激动,说话小声点,他就在这楼上住,莫让他听见。”
“听见了又怎么样?让他称二两棉花纺一纺(访一访),看看在这个市里究竟是他们的兜兜硬,还是我吴承南的兜兜硬!”
“他这是挖别人墙角,破坏军婚,照理说应该判两年徒刑,有人护着他,到现在还逍遥法外。”陈不楚把陈秉华当成了现役军人,谣言造的也太离谱了。
“他一贯是怀里抱着一个,眼睛瞅着一个,在学校里就是脚底下踩着一个,手里拉着一个。”谣言越造越玄乎,虽然风不大,但是挺刺耳朵。
耿石是受了委屈,他的心思除了李铎民和王德怀只有三位厂长知道:赵慧林、余明生、付宝昌。他们三人一直把耿石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平时很少叫他的名字,一开口就是“这孩子”,赵慧林更是“咱爷俩”,可是厂里的另一种风吹得他坐卧不安。最初是“非常骄傲”,后来是“个人英雄主义膨胀”、再后来是“同党离心离德”,现在是“作风有问题”,以至于“品质恶劣”。不就是和周卓英出去玩了一趟吗?难道不该?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至于学校的事耿石想:“我在学校里的事情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他是谈过一次恋爱,被人死追求,后来他被蹬了个“嘎嘣脆”,还是王晶大姐和祝平把他扶起来。他一直和祝平好,这事只有赵慧林、王德怀和李铎民知道,连余明生和付宝昌都不知道。可是他们三人现在都不在厂里了,他们在时却没有这些风言风语。只有档案里有点消息,在“思想小结”里谈到了这件事,“社会关系”栏里耿石把祝平的后头填上了“朋友”二字。
这一年厂里又招了一批新学员,都是初中毕业生,比去年的一批人数还多。又听说要给武汉和黄石来装机的人员准备住处,厂里的宿舍不够用了,除了规划盖新房和在厂内腾房子以外,还在马路对过的新华机械厂租了一排单身宿舍,临时安排女学员居住。王小曼和周卓英都搬了出去,她俩仍住在一起,是一间长条形的房子,在靠门的一侧一顺摆了三张床,门前两张,门后一张,每人一张长条桌子。对面是四扇窗户,屋里很明亮。王小曼和周卓英头对头脚对脚地在门前的两张床上住了下来,后来又加进来一个周萍住在门后的那张床上。
周萍的年龄比王小曼大,比周卓英小,不过二十岁刚出头,她们三个人住在一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一团和气。周萍看上去挺老实的,有点喜欢打听消息,尤其是个人的私事。听说耿石的一些传闻都和周卓英与王小曼有关,就想方设法地打听。她在电气车间听不到一句流言蜚语,下了班就凑到机炉车间的人堆儿里去吃饭,听到了一些消息又喜欢对别人讲,讲了又不相信,就干脆直接问周卓英和王小曼。
周卓英听了并不理会,只是抿着嘴笑,反正她心里有数,“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反正耿石是我的了。如此这般说,更促进了我们的关系,不信你们看着。我巴不得风越刮越大,让你们白天说了是白说,夜晚说了是瞎说,说出血来是苋菜水!(苋菜水是紫红色的,据说古时是一种染料。)
王小曼却不然,那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她听到一些风声就气的不得了,这时把气都撒在周萍的头上:
“周萍,我对你说,你刚来没几天知道什么?人活着凭一口气,要想活的像个人样儿就得动脑子。你看耿石是那种人吗?要说有这些事,安在吴承南的头上还差不多!”
王小曼始终不会忘记,吴承南到市歌舞团“招工”时那双色迷迷的眼睛,以看她身体状况为由在她身上乱摸乱捏。耿石就不一样,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次她站在他门口给他扇扇子,耿石赶她走她不走,耿石就起身准备关门。听见对过吴承南的屋子有开门声,他一把夺过了王小曼手中的扇子把她拉进屋里,王小曼顺势一屁股坐在了耿石的腿上。王小曼装害羞,揭起了汗衫遮脸,殊不知反而露出了一大块肚皮。
“他还看见过我的肚皮你信不信?”王小曼继续对周萍说,“那是我怕他热,随便换个什么人那手早就上去了,可是他没有,反而打了我一巴掌,说我‘不要脸’,还给我讲了许多做人的道理。所以我把耿石当哥哥,亲哥哥,比亲哥哥还亲的哥哥。”
王小曼的气没撒完,就去找她的师傅王树成。他跑到生技股,恰好周股长也在,他就对他们大声吵闹:
“……我不准任何人侮辱耿石,你们要出来替他说句话。”
王树成一直皱着眉头听她说,最后安慰道:
“要说气我比你还气,那次入党宣誓会上我就想掀桌子,可是在党旗下我忍住了。你们两个的为人我最清楚,你对耿石很随便,人们看着都很自然。你说你把他当亲哥哥看待我也相信,现在越看越像兄妹俩。他和周卓英好了,你像没那么回事,仍然把周卓英喊姐姐,要是耿石把你怎么样了,或是你有什么目的,绝对办不到。”
周星海一直微笑着看着王小曼,感叹地说:
“这天道不公啊,好人成了坏人,坏人成了好人。”
王树成说:“什么天道公不公的?帮党整风马上要开始了,说有人护着耿石想把他捧上天去,这不明明是把矛头指向赵慧林和两个厂长吗?要是把耿石整下去,那几个领导也就跟着倒了,这样他就更可以占山为王了。”
说也奇怪,这几天厂里格外平静,在耿石的眼里多了几张笑脸,原来躲避过他的小青年也望着他笑了,陈不楚还是老习惯,多老远就向他举起手打招呼。耿石心里明白,“金风未动蝉先觉”,他还是尽量地回避些好。他在搞变电所的设计,就把车间的日常生产具体工作交给了冯懋伦和周卓英去管,借口查找资料方便,搬到生技股办公去了。生技股除了周星海和王树成以外,还有一位搞土建的黄工程师,这样耿石也可以随时向他请教。生技股的工具书比较多,他和他们三人有商有量,相当于三个师傅带一个徒弟,倒给耿石提供了一个崭新学习的大好机会。
他变得不爱说话,埋头工作,虽然面带笑容,却失去了原来的光彩。
一天王树成跟他说:“别往心里去,一切都只当没那么回事,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你越克制自己就越显得不自然,反而让他们说你心里有鬼。”
转眼国庆节快要到了,小礼堂的新房子盖起来了,木工房赶做了三十几把长条椅子,团支部计划在国庆节那天搞一场文艺演出。支委会散了以后王素平对耿石说:
“听说你的口琴吹得特别好,怎么不报名呢?”
“我很久没吹了。”
“怎么不吹了呢?听说在怀远路办过一次舞会,你用口琴伴奏连鼓都没打,吸引了全市上百人来跳。”
“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怎么不知到呢?我有‘顺风耳’。不瞒你说,我看过你的档案,在学校从党委到同学,都把你像众星捧月一样地捧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耿石啊耿石,你不仅是全校里的尖子,也是全市的传奇人物。我在团市委的时候就听说你的名字,后来有人告你的状,是我接待的,我到厂里调查了解过,找到团支部书记吴承南,他说只归口工会主席一个人。我又找到李主席,他对你一口称赞,要说耿石‘作风有问题’、‘同党离心离德’那只有天知道。”说着她拉起了耿石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姐姐的这点小秘密,今天才让你知道。”
耿石又变得无比脆弱,动不动就想哭。他知道王素平是“代表组织”来安慰他的,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