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病口不能言 学生为师埋骨

　　柳童第一次感受到清水的味道是如此的好，喝下一些水后，喉咙处那种如火烧灼的感觉好了很多，不过依然火辣辣的疼。
　　慢慢的偏过头，柳童看见边上扶着自己的王一，一手端着个杯子。目光中流露出些许迷惑，想问一下，却发现自己只要一张嘴就会扯得喉咙生疼，喝了些水也还是不行，只能发出些“啊啊……呜呜”的声音。王一也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只是看他似乎好了些，又扶着他躺好，自己起身放下杯子，离开去交代一些事情。
　　柳童躺在床上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屋子，一肚子的疑惑，刚刚那个人是谁？自己怎么会到了这里？……脑海中残留的那些记忆的碎片根本不够用。毕竟大病还未好，想了一会，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柳童醒了，王一自然交代府里的人照顾，安排煎药，做饭一些琐事。正在和管家说这些事的时候，门童带着一人走了过来。
　　来人不用看，王一也知道是谁，能让门童不通报直接带进来的也只有锦衣卫的人，这也是自己交代的，怎么说自己也是锦衣卫的一名千户，一些事情是要处理的，有什么急事刘云生也指不定会什么时候就会派人来找自己，所以便给门童定了这么一个规矩。
　　“什么事啊？”王一把照顾柳童的事细细的给管家交代完毕，这才走过来问来人。
　　“指挥使大人，请大人前去议事。”来人抱拳施礼，言简意赅的说明来意。
　　“容我换身衣服。”
　　锦衣卫内部的议事厅里，刘云生一个人坐在里面端着一杯茶，慢慢的品味着。看见王一走了进来，放下手中的茶杯，示意王一在自己边上坐下。
　　“大人，何事传我？”王一谢过一声坐好，询问起来。
　　“想必你也听说了，这次柳家灭门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江湖上一些人借着这事要生事。”刘云生慢慢的说道。
　　这事王一确实听说了，柳家灭门的消息飞快的传了出去，江湖上几个门派借着这事打出替天行道为柳家报仇的旗号，要对锦衣卫进行打压。
　　“真是没想到柳江东交往的够广泛的，江湖上不少人他都有交情，倒也不知他一个文官哪里来的门路。”刘云生自顾自的说着。
　　“大人，出头的是谁？”王一心中敞亮，知道刘云生说这么多，意思就是要对某个人下手，进行威慑。自己把话挑明了，等着刘云生的吩咐。
　　“孙常远。”刘云生嘴里吐出三个字来。
　　王一心中一愣，脱口而出：“收魂九刀孙常远！这姓柳的如何与他相识？”
　　“不只是相识，怕是交情还不浅，现在外面闹得最凶的就是他了。”刘云生幽幽的说道。
　　“何时动身？”王一也只是一愣神，孙常远的名号在江湖上确实是响，一手绝妙的刀法，据说没人见过他用过第九刀，或者说见过的人都死了。不过王一也知道，既然刘云生要除掉他，那绝对是不会有第二种结果的。
　　“半月后，正阳门外。”
　　离开锦衣卫，王一回到了自己的府宅，柳童这时候正好也醒了，吃过饭，管家请来的郎中正在看他的病情，王一迈步进了屋子，询问起郎中情况。
　　“公子这次能醒过来真的是万幸，再服几剂药便可痊愈，不过高烧却烧坏了声带，日后怕是无法开口说话了。”郎中请王一到屋子外面，详细的说明了柳童现在的情况。
　　“可有办法治疗？”王一听郎中说完，他可不希望这孩子以后便是个哑巴，一把拉住郎中的双手，急切的问道。
　　“我是才疏学浅，无能为力，无法让公子开口说话，不过有奇人异士也未可知。”郎中说完，还是摇着脑袋离开了，王一想追上去，还没迈步便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柳童的屋子。
　　柳童休息了一天，又吃了东西，现在看上去面色好了很多。看见王一进来，还是一脸迷惑的看着他，虽然刚才有人告诉他，自己是让这个人救了，不过心里的问题依旧还有一堆。
　　王一从边上抽了一张椅子放在床边，在柳童身边坐下。他现在也是有问题要问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王一尽量用自己最温和的口气询问道。
　　柳童听得见王一说什么，张嘴要回答，却只能发出“啊啊，呜呜”的声音。王一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孩子今后都有可能说不了话了。想到这一点，王一把自己的手伸到柳童面前。
　　“你现在不能说话，就写出来吧。”
　　柳童的目光一直盯着王一再看，毕竟还是个孩子，想到早上给自己喂水，还有刚刚有人告诉自己是眼前这个人救了自己，所以柳童对眼前的王一还是有好感的，没什么戒备之心，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指，在王一的手心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柳童写的平静，王一的心里却是如一锅沸水般翻腾不已。当第一个柳字写在自己手心里的时候，王一的瞳孔都收缩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等着柳童将自己的名字在手心里写完。
　　真的是柳家的孩子吗？要如何办？我杀了他全家，日后又会怎样？救还是不救？柳家唯一的血脉了……王一的脑子一瞬间闪过千种念头。
　　柳童写完自己的名字，看着已经愣在那里的王一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好半天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一只手就放在自己面前，一动也不动。等了半天，柳童试探的拉了拉王一的手，这才把脑子一片混乱的王一拽了回来。
　　“喔，你先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做。”看着柳童疑惑的目光，王一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慌慌张张的出了柳童的房间。
　　没心情吃东西的王一，打发下人收拾掉给他准备的宵夜，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夜没睡，想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柳童的屋子，发现柳童还没醒，只好又回去等。
　　终于柳童睡醒过来，王一跟着给柳童送早饭的人一道进了屋子。又看见王一，柳童难得给了他一个微笑。
　　等下人安置好柳童的早饭，王一挥挥手把他们全部打发了出去，又到外面看了看，进来将房门掩好，这才走到柳童边上坐下。
　　 “从今天起你不能在叫柳童了，以后你的名字就叫王立，是我的义子。”叹了口气，王一慢慢的给柳童说了一句。想了整整一晚，王一终于下定决心要救下柳童，哪怕日后他会得知事情的真相，哪怕日后他会亲手找自己复仇，但是现在他要为柳家留住这最后一点血脉，为自己赎罪。
　　柳童有些莫名其妙，王一一大早过来就是给自己改个名字，不过还是重重的点了下头。柳童虽然还小，但是几天前才从一家灭门中死里逃生，才经历了这些，也隐约的明白，眼前这个人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行了，吃饭吧。”王一见柳童点头，也知道他这是明白了。转身从桌子上端来了早饭，亲自喂柳童吃过早饭，才离开。
　　柳童的病终于好的差不多了，已经可以下地了，没事会在院子里到处走走，玩玩花草，府里的人也都知道他是王一收养的义子，都当他是少爷对待，除了不能说话，过的也是不错。
　　柳家的府邸，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到处都是漆黑的砖瓦木梁，寸草不生，大火甚至连地面都烧成了黑色，还有些地方到现在还有阵阵青烟升起。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在都城之中，这么一处慌乱的废墟实在是有损城市形象。作为巡城御使的李良终于下令清理柳府废墟。
　　李良在成为巡城御使之前他还有个身份，应该是基本上所有文官做官前都有的身份，一个秀才，并且他的授业恩师名字叫柳江东。
　　借着清理柳府废墟这个借口，李良主要的目的还是来给自己的授业恩师一家人收尸，总得让他们入土为安，也算是学生最后尽一点能力，报答一下恩师之情。还有就是李良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柳府还能有人能够逃出生天。毕竟锦衣卫他得罪不起，这些事不能明地里做。
　　柳府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没有一处还算完整的地方，一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三三两两的隐藏灰烬之中，周围的人家该搬走的都搬走了，整个地方俨然化为一处鬼地，不时有乌鸦的啼叫传出，隔老远都觉得瘆人。
　　李良带着手下人战战兢兢的来到了柳府，在门外烧了几柱香，撒了些冥钱，这才进去开始清理，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尸体，一具一具的从灰烬中被找了出来，用白布蒙了，横在外面。
　　士兵们继续清理着这一片断壁残垣，李良则一个人站在一排尸体边上，用眼睛的余光细细数着。
　　一、二、三、四……慢慢的数了两遍，李良的心中有了些窃喜。柳江东一向清廉，家中下人本来就不多，也没有怎么换过，来来回回就是那些人，大多数李良都认识了，加上柳江东一家三口，柳府上下的人丁，李良心里自然有数，并且细细的看过一遍，这些尸体都是成年人，并没有孩童。
　　莫不是老师的公子逃了出去！李良心中一惊，又让手下人细细的搜查了一遍，确定了没有遗漏的尸体，李良暗暗的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老天开眼，为柳家留了一丝血脉啊。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心里想着这些事情，李良指挥着把柳府清理完毕。搜寻出来的尸体，李良也不敢闹出什么动静，找来了几辆马车，都拉到郊外草草埋了。
　　没有立碑，甚至连个坟头都没有，李良让手下人先行离去后自己跪在埋葬的地方，默默的烧了几柱香。
　　“恩师之情不忘，日后有机会，自当为恩师筑碑修冢。”重重的叩了三个头，这才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