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5卷夕阳尽头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史密斯夫妇如期而至，车就停在桥头。桥下面是一条河，河岸自然都是树丛，很是茂盛，是隐蔽的最佳选择。因为是冬天，还是六点，即使是像广东这样的地方，天也不是很亮的，太阳更是没有出来。等了一刻钟，爸爸终于来了。史密斯夫妇从车里出来，爸爸也出来，爸爸穿着一身皮大衣，带着个帽子，帽檐压的低。双方问候后一齐走到桥底下来，河岸边。
　　“周先生，您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您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情吧？”
　　“当然没有的。”
　　“那您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踪？”
　　“没有。”
　　“行！”爸爸捏捏鼻子。
　　“那……周先生，您什么时候把惜文交给我们？”
　　“我想请问二位该如何安全带走我的儿子？现在只要他一出门就有麻烦，何况是出国！”
　　“这个我和我先生都考虑过了，”露丝看看杰森，微微笑道，“时间必须是晚上，这样确保没人看见。”
　　“怎么离开这里？我孩子是不能办理任何手续的，这样他根本不能上船！”
　　“偷渡！”露丝说道。
　　“偷渡？不不，这太危险了！”
　　“周先生，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而且，这一点都不危险的！”
　　“怎么不危险？万一被抓到……”
　　“您放心，我们会到香港去安排一切的，绝对安全的。”
　　“香港？”
　　“是的，我们必须要去香港的领事馆，在那里安排好一切事情，才能保证安全的把惜文带走。到时候我们会弄到一艘游艇开过来，半夜的时候就带惜文离开。”
　　“这样啊！可是，惜文没有任何证件，他怎么通过香港海关检查还有怎么到你们国家呢？”
　　“周先生，请您放心吧，你所考虑的我们都考虑到了。一切只在您一句话，只要您确定了让惜文跟我们回去，我们就立即赶回香港，然后通过我丈夫的途径安排一切事项，我们以自己的性命和上帝的荣誉担保，惜文一定会安全的到达美国，并且健康快乐的成长。”
　　看露丝那无比坚毅的眼神，爸爸眼睛一酸，背过身去，抹抹眼泪。看着河水，缓缓而流，泛着白雾，转过身来，露丝和史密斯先生都专注的看着他。
　　“好，我答应你们的要求！只要你们安排好一切，随时都可以带走惜文。”
　　露丝露出了浅笑，她自然不再兴奋，她知道结果一定是这样的，爸爸已经别无选择。
　　“我和我先生在此对您的恩德表示由衷的感谢。”
　　露丝向杰森传达意思，史密斯先生微笑的伸出手，两位父亲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他们代表的不仅是惜文此刻的爸爸和惜文今后的爸爸，也代表着中西思想的碰撞，更代表着两个国家的交流。
　　“我必须要问的是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安全无误的带走惜文？”
　　“我们不在国内，要办理的手续很多，”露丝跟杰森说了下，史密斯先生考虑了一会儿。
　　“Whattimewouldyouliketo？”
　　“嗯？”
　　“我先生想知道您要我们什么时候来接惜文？”
　　“你们必须在一个星期之内！”
　　“杰森，周先生要我们在一个星期内去接惜文！”
　　“我们可以五天后就去。”
　　露丝高兴的告诉爸爸他们五天后就可以过去。
　　“是15号么？”
　　露丝又问问杰森，杰森点点头。爸爸脸上总算有了欣慰的笑容。
　　“周先生，我们怕的是……”露丝看看杰森，“惜文他似乎很讨厌我们，我怕他不肯跟我们走。而且，您的亲子他和惜文的感情是非常的好，我们……”
　　“这个我知道的，我们有办法并且会尽全力的。就是生拉硬拽也会让你们把他带走。”
　　“周先生，这并不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可是，我们也很无奈，惜文再继续留在这个国家是及其危险的。到时候就请您和您太太作最大的努力了。”
　　“我会的，请二位放心。”
　　“那好，”露丝又看看杰森，示意他，杰森就拿出五根金条。
　　“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唯一能给您的回报。”
　　“夫人，请收下您的好意。”爸爸说，“我是共和国的军人，绝对不能收受贿赂的。”
　　“这不是贿赂，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露丝还要塞给爸爸。
　　“夫人！”爸爸严肃道，“你再这样，我就不把惜文交给你们了。”
　　“这……”
　　露丝只好收起了金条。爸爸看看四周，隐约已经听到汽车的声音了。
　　“二位还有事情么？”
　　露丝问问杰森，“没有了。”
　　“那好，废话不多说，我们回去吧。”
　　露丝点点头。
　　上来，上了各自的车，往各自的方向驶去。爸爸并没有回家，他先去看了副政委小赵，然后一同到军分区，下午的时候爸爸又跟司令去了革委会。爸爸走之前交了一个任务给妈妈，其实是昨晚就说好的，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个深深伤害了小军的计谋。
　　哥俩起床，吃完早饭后就在院子里荡秋千玩，妈妈也跟着玩。只不过，妈妈的心思是根本不会在这上面的，但是哥俩是一点也看不出妈妈这样纠结难忍的表情和心情。
　　“妈妈，怎么就不玩了？”
　　“我玩累了，你们玩吧。”
　　妈妈坐在石凳上歇息，哥俩继续着。妈妈看小军那高兴样，是怎样都不忍心去说的。但理性还是战胜了感性，她叫了一声小军，小军跑过来。为了惜文的幸福，为了保护她这个天命不凡的儿子，她可以牺牲掉自己的一切以及爸爸和小军的部分。
　　“阿妈，干嘛？”
　　“家里盐吃完了，我等明天再去市里买，你先到下面村里的大娘家借一包来。”
　　“好！”
　　“你不能骑脚踏车去！”妈妈说。
　　“啊？为什么？路很远的！”
　　“这有什么？你也不念书了，天天在家不难受么？到下面走走不挺好的！”
　　小军笑笑，“说的也是。”回头就要叫惜文，惜字刚出口，就被妈妈打住。
　　“怎么了？”
　　“你不准叫惜文跟你去。”
　　“为什么啊？”
　　“这点事儿也拉上他干嘛？别总是跟惜文黏在一块的。”
　　看看妈妈，担心妈妈知道自己和惜文太亲昵，可妈妈不早已经发现了么？
　　“好吧。”
　　小军就跑出去了。
　　“哥你去哪？”
　　“我去借包盐！”
　　“我跟你去？”
　　“不用，你玩吧。”
　　小军跑出了院子，惜文有点不解，但也没什么，继续荡秋千，不过也乏味的很。
　　“文文，过来！”
　　从秋千上跳下，来到妈妈跟前。
　　“什么事？”
　　“我跟你说个事情，你不能告诉哥哥。”
　　“什么事？”
　　“你得保证不能跟哥哥说。”
　　惜文笑笑，“我保证就是了。”
　　“我要你发誓！”
　　看妈妈好像很严肃的样子，不禁又笑，“妈，你干什么呀？”
　　“你叫我什么？”
　　“什么？”
　　被妈妈的话弄糊涂了。
　　“我叫你妈呀，怎么了？不一样么？”
　　“没事，我就要惜文你发誓，你要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哥哥，”她看看那棵挂秋千的相思树，“我就从这树顶上跳下来！”
　　惜文回头看这棵大树，再看看妈妈，真的搞不清楚。
　　“妈妈，你怎么了？”
　　“孩子，你发誓，我要你发誓。而且我也是说到做到的！”
　　像是威逼惜文一样。
　　“好好好，我发誓。”
　　惜文就发誓了。妈妈看着惜文，实在不忍心去伤害这个她最爱的儿子，似乎眼泪又要夺眶而出，但硬是忍住，待会儿小军回来看见就不好了。可是惜文呢？
　　“文文，妈妈要告诉你，我和你爸已经决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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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军还在路上走，搞不懂妈妈为什么不让他骑车来，这样走，就是跑也要十分钟啊！突然心口一阵闷痛，好像被大石板压着一样，受不了的蹲下来。
　　“好疼……”
　　好在只有一两秒，站起来又继续走了。
　　“真奇怪，又好了！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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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不不不——！！！”
　　不能相信，绝对是不能相信的！踉跄的后退，差点被绊倒，看着妈妈，他身体一阵发抖。
　　“文文……”
　　“不要送走我，妈妈，不要送走我！！！”
　　大叫着，又跑上前扑倒在妈妈脚下，“不要送我走，妈妈，求求你，不要……”
　　抬头时候，已是两行热泪滴滴落。妈妈忍不住，抱着惜文痛哭起来。可怜孩子的眼泪和鼻涕都黏在妈妈的肩头，抽泣的是一顿一顿，手指是深深的往妈妈背肉里抓。
　　“妈……妈，你是跟我开玩笑，是……么？你怎么会……会把惜文送……送到外国去呢？”
　　“对不起……文文，爸爸妈妈没有办法，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只能……”
　　“不，不，不……”
　　听到妈妈再一次无情的肯定后，使劲的推开妈妈，又是后退，不敢靠近。不停向妈妈的摇头，想要说却啜泣的不能言语。妈妈低下了头，许久，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过来……”
　　“我不过去！”
　　“文文，你过来……”妈妈伸出手来。
　　“妈妈知道对不起你，爸爸妈妈都不能原谅自己的……”
　　“妈妈……”
　　妈妈那深情幽怜的眼神引着惜文慢慢走过来。
　　惜文坐在了石凳上，妈妈侧身来，让他倒在自己的腿上。
　　“妈妈，不要送我走，惜文不想离开你们。我可以一直在家里，永远不出去的。”
　　妈妈的手指在惜文的小波浪的柔顺的黑发间滑过，“我们等爸爸回来再说，好么？”
　　看着妈妈异常平静的脸，只能说，
　　“好……”
　　泪水仍旧在蓝色的海洋里泛滥，只是没有流落。
　　就这样趴在妈妈腿上，两人都沉默不言，一直到小军回来，手里拿着一包盐。
　　“累死我了！”
　　看到妈妈和惜文在那，特别的大声说着。今天的天气很好，是懒洋洋晒太阳的时候。
　　“哥……”
　　“你要遵守你发的誓。”眼睛盯着他，惜文点点头。
　　小军跑过来，“你们倒好啦，晒太阳，我走的累死了！”
　　妈妈笑笑，“那你待会晒呗。”
　　看着他俩，“你们的眼睛都有点红啊！”
　　“哦？是吗？”妈妈揉揉，“太阳厉害，晒的。”
　　惜文也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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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惜文过的怎样，你我都知，但他答应了妈妈，不跟哥哥说，也没表现出任何端疑，小军也就不知道了。傍晚，爸爸回来。虽然小军看不出来，但是爸爸能够看得出来，就知道妈妈已经跟惜文说了。晚饭后一家四口打牌玩，同样还是爸爸妈妈一组，惜文小军一组，这次爸爸妈妈故意输的很惨，让小军高兴的不得了，惜文不用我说了。打完牌时间还尚早，这么早睡觉应该睡不着，于是妈妈突然有了想法。
　　“你们等一会儿。”
　　“干嘛？”
　　惜文也好奇。
　　很快妈妈拿了画板画笔和一小叠照片出来。
　　“阿妈你要画画么？”
　　“对，时间还早，我给你们爷仨来一张素描。”
　　“好耶！”小军开心的叫道。
　　“这是什么？”
　　“这是上次我们野炊时候的照片。”
　　惜文拿在手里一张张的看，那还是今年6月1日儿童节的时候，爸爸开车带他们到河滩上野炊拍下的一张张照片。惜文看到他们在河滩上奔跑，做饭，玩水，睡觉还有放风筝。还看到一张照片，照片里哥俩站在一起，妈妈坐在画板前画他俩。可是照片里的哥俩不是很清楚，可能爸爸没有把照片洗好。
　　“哈！这张，惜文！”
　　小军拿着一张画冲惜文笑道，惜文过来一看，正是那张照片里的他俩。画中美丽的蓝天，美丽的白云，美丽的山水，和那美丽的头戴花圈，手系花链，光脚站在水里的兄弟俩。
　　“这是妈妈画的，不记得了？”妈妈笑着说。
　　“记得，我记得，”手触摸着画里的自己和哥哥，那么的清晰，头戴花圈，手系花链，小脚丫子，笑容就像阳光下灿烂的花儿，嘴角终于扬起，有了笑容。
　　“这张能给我么？”
　　“可以啊。”
　　“哥，你不要吧？”
　　“啊？我，我不要，不要！”
　　惜文便把画拿去收好，爸爸妈妈看着他，很快惜文就下来。
　　“来，你们坐好！”
　　爸爸哥哥和自己紧紧靠在一起，自己坐在中间，爸爸坐右边，哥哥坐左边。
　　“好了吗？”
　　三人微笑的点点头。这时候一直未出面的猫儿喵喵的跑出来，跳到惜文身上。
　　“猫猫？”
　　猫猫直接躺在惜文怀里了，动也不动，奇怪的很，但这样更好。哥哥左手搭在惜文肩头，惜文便也右手搭在哥哥肩头，爸爸看他俩这样就也右手搭在小军肩上，握住惜文的手。
　　于是，就这样，惜文左手怀揣着猫儿和爸爸跟哥哥坐在一起，微笑着面对妈妈。妈妈开始画起来，她画的很认真，连汗都画出来了，画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画好。给爷仨过目，
　　“跟照片一样呢！”
　　小军夸道，还不知道妈妈的画工这么好。
　　“这张也给我吧。”惜文说。
　　“不行，那张给你了，这张给我。”
　　“好吧，给你。”
　　妈妈便把这张给了小军。
　　爸爸给妈妈使了个眼色，惜文也看见了，开始他一直在想爸爸妈妈到底什么时候跟自己说，看见爸爸给妈妈的这个眼神，他知道马上了，可是哥哥还在这里，爸爸妈妈不是不让哥哥知道么？
　　妈妈拿来跳绳，叫小军跳绳，因为小军以前说他跳绳很厉害，爸爸妈妈就想想要见识下。小军当然有兴趣的跳起来，的确厉害，连续不断的跳了两百下才绊一次，爸爸要他再跳一次，可是这时候他已经精疲力尽了，才跳了五十下就绊了。爸爸没让他休息，又让他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因为他自己说以后要参军的，要上军校的。他向妈妈央求不要，但妈妈这回没有可怜他，惜文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爸爸硬逼着小军直到累的地上爬不起来，最后被妈妈和小军拉起来。全身是汗，回到房间后，妈妈打来水给他擦下，换了干净的衣服，小军倒下就睡了，看了时间，马上十点了。
　　妈妈把客厅的灯关了，跟爸爸一起来到惜文的房间里，惜文已经坐在床上。
　　“儿子！”
　　“爸爸！”
　　爸爸妈妈进来，一人坐在惜文一边。
　　“妈妈把事情给了说了吧。”
　　“嗯。”
　　“你有什么想要问我们的么？”
　　爸爸说，眼神叫他说不出话来。他四周看了看，半分钟，
　　“为什么要送走我？”
　　回答已经非常的冷静了，不再如上午那般的激烈。
　　“因为你留在这里不安全。”
　　“我可以一直不出去，一直呆在家里，只要不跟你们分开。”
　　“爸爸没有本事，即使你呆在家里，还是会有坏人来抓你，爸爸不能保住你。”
　　“是比爸爸更厉害的大官么？”
　　“是的。”
　　“他们会把我怎么样？”
　　“他们会把你关在一个地方，不让你出去，不让你跟人说话，是比在家里还难受的，就跟坐牢一样。”
　　“你们能来看我就行！”
　　“我们不能去看你！”
　　“为什么？坐牢也可以去探望的，不是么？”
　　“不能，他们不会让我们去看你！”
　　说的那样斩钉截铁，不留一点儿余地，可怜的儿，又有点激动，眼泪又出来了。
　　“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么？”
　　“没有。”
　　“爸爸你不可以把我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人能找到我，不行么？”
　　“儿子，你到哪里，只要还在我们国家，你蓝色的眼睛都会暴露你的身份，关键是，除了我们之外，没人会去对你好，没人会再爱你了。你会被很多很多的人欺负，你甚至会死，你不能留在我们国家了，不能……”
　　看到自己心中高大无比英雄般的父亲竟然落泪，他更是心碎，彻底心碎，泪花儿哗啦啦的流。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蹭到爸爸怀里捶打他，爸爸只能任他这样，妈妈是看不下去的，躲到一边默默流泪。他双手都打的累了，才罢手。
　　“你们当初认我，要我做你们的儿子，现在又不要我……”
　　妈妈回过头来看他，四目相对，泪眼迷蒙。
　　“我不是一个好孩子，乖孩子，要不是遇见你们，我早就饿死冻死了，或者被狗给咬死的。我的爸爸妈妈都死了，第二次来到你们家我没想过再做别人的孩子，但是，”
　　“爸爸！”
　　“妈妈！”
　　这是发自肺腑的最最真心最最深爱的低吼，爸爸妈妈都转过脸来，
　　“我还是叫你们爸爸妈妈呀，你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呀……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的，可是你们现在又要把我送走，还是送到外国！”
　　妈妈是一个脆弱的女人，她要照顾的不仅仅是惜文，还有爸爸跟小军，如果只有妈妈和惜文的话，哪怕是惜文杀了人，她也不会把惜文送到外国去的。刚才惜文那一声妈妈已经彻底的把她的心敲碎，她只得哭，好在小军房间较远，且他已经熟睡。妈妈没有为自己辩解，语言已经苍白无力，她只有扑到她乖儿子的怀里恸哭。像上午一样，惜文也捋捋妈妈的头发，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像什么，什么也不像，一片空无！只有妈妈的哭声，外面的月亮不圆不弯，倒像个被人咬了口的大饼。
　　“妈妈…”
　　惜文可怜他的妈妈，他知道妈妈爱他，不是一般的爱，爱这个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妈妈抬起头来，热乎乎的泪水已经深入惜文的皮肤，他能感受到。
　　“是我们对不起你在先，对不起你的亲生父母在后，你恨我们吧。”
　　“恨爸爸和妈妈么？”他竟也学得微微的苦笑，甚至是带点嘲讽，“爸爸妈妈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恨你们呢？只是我命苦，只是我命苦而已，要再变成一个孤儿了。”
　　爸爸过来，给惜文擦擦眼泪，惜文从爸爸手中拿过纸，给妈妈擦眼泪。
　　“爸爸这次是真的不要求你的原谅，爸爸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让你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伤害，而这次，又要一次深深的伤害你。爸爸没有本事，你在这里爸爸不能保证你的安全，所以，说好听的为了你的安全，不好听的就是爸爸没用，爸爸要把你托付给史密斯夫妇。”
　　“我知道。”
　　“儿子啊！”爸爸搂过惜文，靠在自己肩头，“史密斯夫妇的心意你也知道的，他们以后对你是会比我们更好地！”
　　“可是我真的不想跟你们分开，我不要跟哥哥分开……”
　　想到哥哥，他的心就绞痛，不仅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最爱的哥哥，就连即将分别，即将失去他，却不能告诉，连走的时候都不能看到一眼，他要怎么才能做到无动于衷？他要怎样才能做到风平浪静？他要怎样才能做到将那份热忱的冲动的对哥哥的那份真挚的情感永远封存在心中远走异国他乡？
　　人的眼泪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悲怆哀恸来了，你想不流也不行。惜文不愿去大声的哭，他只愿意将他一滴滴的眼泪滴落在这个家，滴落在这片土地，这是自己身体上唯一能留在这个家，这片土地的东西，他情愿多流点。
　　“爸爸，我什么时候走呢？”
　　“五天后。”
　　“今天是十号，十五号么？”
　　“是的。”
　　“还好，我还有五天时间呢！”
　　冲爸爸妈妈笑笑，夹杂着泪水的笑容。这一笑，在爸爸妈妈的心里，在周天雄秦秀英夫妻的心里，那会是什么感觉？眼前这个孩子是他们爱了两年却如同是呵护了一辈子的儿子，还有五天就要离开自己，远赴异国他乡，再怎么安全也是不放心的！还不晓得会不会有归来之时……
　　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爸爸妈妈也就回房睡了。这一晚，爸爸妈妈没有再窃窃私语；这一晚，小军睡得很香；这一晚，惜文梦里很香。
　　第二天，12月11日，星期三。爸爸照样出去，妈妈照样在家照顾哥俩。惜文状况非常好，他很努力，表现的非常开心有点过了头，连小军都问他是不是捡到笑票了。上午还是照样的玩，虽然没有什么乐子，但惜文要珍惜，一定要珍惜。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惜文就去练琴，小军跟着陪他，妈妈也陪他。妈妈给惜文弹了一首她所有曲目里不曾有的一首。惜文深深的被打动，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旋律，淡淡的悲哀，丝丝的愁绪，又有淡淡的欢快，丝丝的灿烂，分不清到底是忧伤还是快乐，可是心里却非常有感觉。
　　“这是什么曲子？”
　　“是妈妈自己作曲的。”
　　“有名字么？”
　　“我叫它相思寸寸。”
　　“相思寸寸？”
　　“相思寸寸？”
　　哥俩一齐念道。
　　“对。”
　　“妈妈你教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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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12月12日，星期四。
　　惜文想念起他的好友：想念大元哥和媛媛姐和小元；想念同桌宋东西和同班小伙伴；想念天宇，法华，志刚，燕儿，平儿，丽儿，翠萍，小海；想念已不知踪迹的士英哥。他最最想念的还是刘妈妈，当然还有老杜。可惜，可叹，可怜，都不能来看他。一天都在想念当中，而他们都还不知道自己的事，都不知道可能永远无法见赵曾经的惜文。
　　
　　伤怀离抱惜旧往，此间如何，细若轻丝渺若波。
　　枫花摇曳冬肃肃，细想前欢，须著人间比梦间。
　　
　　第四天，12月13日，星期五。
　　没事，和妈妈私聊，以后他不在了，要哥哥更高兴的过日子。也无风雨也无晴，黯然度过。
　　
　　聊愁只怕愁催泪，言欢更把悲情洒。
　　彼时有恨恨难言，此经无意意上心。
　　
　　第五天，12月14日，星期六。
　　又到傍晚时分，今天的夕阳非常美，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站在外面，欣赏这美丽的夕阳。低头看下面的一片草地，想起上次跟哥哥的那次月下之舞，不禁心动。
　　“哥！”
　　惜文跑回来，叫着哥哥。小军正在家里看书，听到惜文叫自己，就跑出来。
　　“怎么了？”
　　“我们到下面去玩。”
　　“下面？哪里？”
　　“就是我们常去的那块草地。”
　　“哦，好！”
　　回家里，放下课本，两人喝了口水，就往外面跑。
　　“你们去哪？”
　　妈妈从厨房里出来。
　　“玩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说着就出去了，一路跑下来。惜文还清楚的记得上次站着的地方，是一处小凸包。
　　“玩什么？”小军问。
　　“上次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你还想跳舞？”
　　“不是！”
　　“那干什么？”
　　“看太阳。”
　　“就是看日落么？”
　　“对。”
　　他坐下来，哥哥也坐下，两人一起看夕阳。
　　“为什么非得跑这里来看？”
　　“这里看的清楚！上面都有树丛遮着，这里，一看过去，高高的山上，夕阳就在上面，还有晚霞。很漂亮吧？”
　　“那是，今天天气好，也暖和着，舒服的很。”
　　“我们躺着吧。”
　　于是两人就躺下，枕着双手。
　　“上次我们这样看星星，这次我们就看天空。”
　　天空蓝的很鲜，云不多，都是淡淡的就跟薄棉絮一般。小军侧面看惜文，而惜文就盯着天上看，大雁南飞，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雁，反正是候鸟。
　　“惜文！”
　　“嗯？”
　　转过脸来看哥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怎么这样问？”
　　“我总觉得这几天你看起来有点不同。”
　　“不同？”惜文笑笑，“那你觉得我哪里不同？”
　　“我也不知道。”
　　“我会有什么事呢？”
　　“你不会离开我吧？”
　　“额……”
　　一时语塞。
　　“你还记得我们在刘妈妈家发现的那朵曼珠沙华么？”
　　“什么东西？”
　　“就是在菜地的看到的那支非常漂亮的红花，长长的一支。”
　　“哦，记得，你说它叫什么？”
　　“曼珠沙华，我回来之后问了阿妈才知道的。”
　　“曼珠沙华？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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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了一会儿，风起来了，有点冷。夕阳也只剩半边了，残阳如血。他俩站起来，惜文面对夕阳，这落日，感受它的余温。
　　“哥，你说我们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你看，”
　　指着那落日，血红的落日。小军也眺望那峰顶之落阳，虽然没那般温度，却有那般光度，刺眼的很。
　　“你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们。”
　　“一个词？兄弟？”
　　“不是！”
　　“哥俩？”
　　“不是！不必是两个字！”
　　“好哥俩？”
　　“你加上个，额……黄昏吧，现在正好是黄昏。”
　　“黄昏哥俩？”
　　“哎呀，你怎么就知道哥俩？”
　　“那你说什么？”
　　“黄昏恋人？”
　　“啊？这个……不是阿爸阿妈戒指的名字么？”
　　“对呀，不好么？”
　　“不怎么好。”
　　“哦……”
　　“黄昏少年怎么样？”
　　“黄昏少年？”
　　“对，黄昏少年！”
　　“是嚯！这个好，我们就叫黄昏少年！”
　　风吹起，吹得少年青丝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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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题目由此而来……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按到一丝丝情意……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说即将要离去。
　　我会迷失我自己，走入无边人海里。
　　无论什么诺言，只要天天在一起。
　　我不能只依靠，片片回忆活下去。
　　任时光匆匆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爸爸回来，吃过晚饭，没什么事，坐着休息。突然来了电话，爸爸妈妈猜着是史密斯夫妇打来的。一接，果然是。
　　“您好，我是露丝，是周先生么？”
　　“是我。”
　　“您现在方便么？”
　　爸爸见小军在这里。
　　“请稍等一下。”
　　“好的。”
　　“怎么了？”电话那边杰森问。
　　“周先生可能正忙。”
　　“不知道他跟那孩子说好了没有。”
　　“这个……”
　　爸爸让妈妈跟惜文陪着小军上去玩，惜文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史密斯太太，在么？”
　　“在，我们在。”
　　“你们准备好了么？”
　　“对，我们刚回来呢。”
　　“你们什么时候来？”
　　“明天晚上香港那边就会有一艘游艇过来，但不能进入内河，只能停靠在一个沿海渔民打渔的码头，而且我们只能在深夜。”
　　“这没问题，你们明晚几点来？”
　　“从你们那到到这个码头至少有四个钟头的车程，我们不能让人家等太久。我们明晚八点到，怎么样？”
　　“八点？八点小军是睡不着的，九点，九点怎么样？”
　　“九点也行！”
　　“那好，拜托了。”
　　“没问题，不过，周先生，惜文他肯……”
　　“他答应了！”
　　“是吗？”
　　“真的。”
　　“真是太谢谢您了。”
　　“我挂了。”
　　“好，好。”
　　爸爸那边挂了电话。露丝惊喜非常，又来祈祷，“感谢主，感谢您的恩赐。”
　　“怎么样？”杰森问。
　　“惜文他答应跟我走。”
　　“不会吧？”
　　“是真的，亲爱的。”
　　露丝重重的亲吻杰森。
　　“好了，你呀太高兴了。”
　　“杰森，我们要明晚九点到，推迟一个小时。”
　　“没事。”
　　妈妈问了电话的情况，爸爸说明晚九点把惜文送走。惜文他也下来了，也问了电话的情况，妈妈不忍说，就是爸爸跟惜文说了。
　　“哥他怎么办？他要看见了……”
　　“我们八点就睡觉！”
　　惜文紧闭着嘴，没有说话，只是坐下来发呆。爸爸妈妈也没有说话，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惜文明晚九点就要离开这个家了，他们就要亲眼看见这个最疼爱的儿子彻底的离开他们，心底是什么个滋味或许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吧。
　　突然想到了什么，惜文快速的跑上楼去，妈妈愣愣的看他上楼，眼睛又是一股酸，看看爸爸，爸爸默然，只搂过妈妈，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跑回自己的房间，拿出纸笔，他要写信，明天他就要离开这个家了，离开他的爸爸，离开的妈妈，离开他最爱的哥哥。纵是有千万般的不舍与不肯，这已是事实，是自己唯一的选择。为了爸爸，为了妈妈，为了他的哥哥，他只能这样做。所以，在离开前，他要给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刘妈分别写一封信，这是他唯一能留下的东西了。
　　坐在房间里，静静写着，他是有好些的话儿要说啊，为什么从前就没有跟爸爸妈妈哥哥刘妈说呢？非得等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说？是因为从前没想过会和爸爸妈妈有分开的一天所以没说还是因为明天就要分开以后不可能再见到才不得不说？在家的这两年，往昔的那些事情历历在目，仿佛幻灯片般一张张放映在眼前，再清晰不过。脑海里翻江倒海，外面泪如雨下，全落在纸上，字迹都被弄得模糊。一排排工整漂亮的钢笔楷书，都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不忍真言。一笔一划的去写，他要写的漂漂亮亮，用他生父给他的那支高贵无比附有其一身正气血气的钢笔写下他所有想要说的话！只是可怜，话多泪愈多。
　　正写着，敲门声响起，是哥哥的声音。
　　“哥？”
　　可不能让哥哥看见自己这幅摸样，不然都隐瞒了这多天了还被暴露。擦干眼泪，收起纸笔，揉着眼睛去打开门。
　　“你眼睛怎么？”
　　“难受死了，小虫子进去了。”
　　“我给你吹！”
　　“好。”
　　进来，站在灯光下面，扒开惜文的眼皮，可是根本没有什么小虫子或异物，除了红红的血丝。
　　“没东西啊！”
　　“不会吧。”
　　还是给惜文吹吹。
　　“好了么？”
　　“好了耶！”假笑道。
　　“呵，两只眼睛还都红了呢。”哥哥是真笑。
　　“哥你来找我干嘛？”
　　“没事，就无聊了，来看看你。”
　　“真是的，”惜文跳到床上，“有什么好想的，你还怕以后见不着我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心老是不自在，慌的很，好想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惜文顿了一下，笑道，“不会吧，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有，就是我这些天老是不自在。”
　　“那你要怎样才自在呀？”
　　还有兴趣的挠起哥哥痒痒来。
　　“你敢动我！”
　　哥俩又一番打闹。打的累了，就躺在床上休息。
　　“惜文。”
　　“嗯？”
　　“你还记得前年这个时候我们打过一次架么？”
　　“嚯！还好意思说呢！”
　　“都过去两年了！”
　　“是啊，时间很快呢！”
　　“我是真的怕你离开我的……”
　　看着自己的弟弟。
　　“你又在杞人忧天了，哥！”
　　“哎，对对对，我都忘了，都忘了！”
　　“忘了什么？”
　　“你还记得我要你答应我的三件事么？”
　　“哦……”惜文也恍然大悟，“我记得。”
　　“第一件事情是叫爸爸妈妈，第二件事情是叫哥哥，第三件事是……”
　　“是什么？”
　　哥哥看着惜文，他蓝色的眼睛又有了不一样的东西，抓着惜文的手，说，
　　“第三件事情就是你不能和我分开！”
　　心中一惊，这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但还是心中一惊。木然，无言，不一会儿，一滴泪流出。
　　“怎么了，还哭了？”
　　还是不说话。
　　“惜文，你没事吧？”
　　动动他，好在惜文想的没那么深。
　　“干嘛？”
　　“我还问你干嘛呢？”
　　哥哥坐起来，他也坐起来。
　　“我怎么了？”
　　“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
　　“这不是你的眼泪啊！”
　　手指擦掉惜文脸上的一滴泪给他看。
　　“你想什么了？还哭了？”
　　“没，没有啊！”
　　“惜文，你是不是想你死去的阿爸阿妈了？”
　　“嗯？这……”
　　哥哥把手搭在惜文肩上，哥俩好的那样。
　　“你有阿爸阿妈还有我，所以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
　　“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笑容。
　　“那你答应我的第三件事么？”
　　“答应，当然答应啊！”
　　“好，我今晚跟你睡。”
　　“不行，今晚你回自己房间去睡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
　　第六天，12月15日，星期日。
　　这一天，终于到了。昨天傍晚起了风，果然夜里下起雨，一直下到天明还在下，不仅没停反有下大的趋势，难道说连天公也来幸灾乐祸？惜文昨晚上写信写的很晚，毕竟有四封，而且都是一笔一笔工工整整写的，直到临近十二点才睡觉，所以今早他起的很晚。一整天都是烟雨蒙蒙，没能出去玩，只有守在家里，守在房里，守在窗前，守在心中的那片天地之中。
　　
　　独候窗台看风雨，风雨却把人来看。
　　窗外风雨窗内凉，人生几时不风雨？
　　
　　几多风，几多雨，几多愁来上心头？漫看天涯尽是雨，何处是晴天？
　　几多情，几多爱，几多泪来下腹怀？作祟人生命难逃，日月葬风华！
　　
　　……
　　晚上，七点半，雨还没停，不过是毛毛细雨了。惜文命运第三个转折点和惜文小军关系第三个高潮随着黑夜一同降临。六点就吃完了晚饭，休息带玩的过了一个半小时。
　　“睡觉去吧，小军。”
　　“为什么要这么早睡觉？”
　　“今天很冷，再呆着怕寒着了。”
　　“对了，阿妈，明天阳历16号，可以烤火了。”
　　妈妈笑着点头。
　　“上去睡觉吧。”爸爸也说道。
　　“为什么要这么早呢？”
　　“上去上去啦，又没什么事。”
　　妈妈催促着，自己也动身，爸爸也是，虽然小军仍旧不想，但也无可奈何，因为妈妈已经把客厅的灯给关了。到房间，让小军脱衣服睡下，就要关灯。
　　“阿妈？”
　　“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事情发生一样？”
　　“亲爱的，你想多了。”
　　“亲爱的？”
　　妈妈过来，“你就是我的亲爱的，”深深的亲吻小军的额头，“快睡吧，别胡思乱想了，明天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嗯。”
　　“阿妈走了。”
　　妈妈关上灯，轻轻把门带上。一出来眼泪瞬间迸出，靠在墙壁上，默默流泪。
　　“对不起，小军，妈妈对不起你，别怪妈妈……”
　　……
　　回到房间，惜文已和爸爸坐在一起。
　　妈妈擦掉眼泪，“惜文，你，你东西都拿好了么？”
　　“都弄好了。”
　　“都带了什么？”
　　“妈妈你下午帮我准备的衣服，给我的口风琴和竹笛，我的钢笔和几本书，我们以前的照片，还有爸爸妈妈和刘妈妈给我的生日礼物，”
　　“就这些么？”
　　“还有野炊时候妈妈给我和哥哥画的那张画。”
　　听到这个妈妈不禁又落泪，画里的头戴花圈，手系花链的她的两个儿子，最美最美的时刻永远定格在那里了，永远的了最美的时刻。
　　妈妈走过来，坐在惜文边上紧靠着他，跟爸爸一样，等待生离死别的到来。
　　“哥，他睡着了么？”
　　“应该睡着了。”
　　“要是他醒来要找我，怎么办？”
　　“那时候你已经离开了咱们国家了。”
　　“咱们国家……我的祖国……”
　　双目不动，目光却在闪烁，今晚就要离开自己的国家了！亲生父亲临死前的那番话灵验了，他就要离开自己的祖国了。这个国家并没有带给他快乐，反而是痛苦，可是惜文不能够去埋怨它，毕竟是自己的祖国，亲生爸爸死前就是这样教他的。但是这个家啊，这个唯一能够给他带来快乐的家啊，这个带给他此生最幸福童年的家啊，他就要离开了……
　　窗外的雨依旧，虽然小，但也能听到沙沙的响。这样坐了四十分钟，快到八点半了，突然听到了小军的叫声，把爸爸妈妈跟惜文吓了一大跳。爸爸妈妈忙过去，惜文也要去。
　　“你在这里！”
　　惜文只好留下。
　　爸爸妈妈来到小军的房间，看见他在床上。
　　“怎么回事啊？还没睡着？”
　　“我睡不着。”
　　“怎么还睡不着，以前你一倒下就睡得。”
　　“我也不知道，心慌慌的。”
　　“怎么会心慌慌的呢？”妈妈坐过来，摸着他的头。
　　“阿爸，惜文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呆在家里？”
　　爸爸愣了一下。
　　“你和惜文是不是还有危险？”
　　爸爸笑笑，“跟你说了，你就睡的着么？”
　　小军点点头。
　　“告诉你，其实阿爸已经处理好一切了，惜文明天就没事了！”
　　“真的？”
　　妈妈也很吃惊的看着爸爸。
　　“当然，这下你放心了吧。”
　　“嗯。”
　　“心还慌么？”
　　“不慌。”
　　“那睡觉吧。”
　　“好。”
　　于是爸爸妈妈关了灯出来。
　　“你这样害他激动，他不是更睡不着么？”妈妈说。
　　“军儿跟我们不同，他心慌就是担心惜文，只要惜文没事他就能安心睡觉。”
　　“可……”又是难受，捏捏鼻子，“可他醒来的时候我们怎么跟他说……”
　　爸爸无言。回到房间，惜文还是安静的坐着。
　　“哥他睡了么？”
　　“睡了。”
　　又陷入沉寂了，妈妈看惜文，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匆的跑出去。
　　“你干嘛？”
　　“等我一下。”
　　听见妈妈匆匆跑下楼，不知要干嘛。爸爸看窗外的雨，看房顶的灯，再看看自己的手，手腕上那块表。
　　“惜文，你过来！”
　　惜文走到爸爸跟前，爸爸把手表卸下来，
　　“这是离你那个外祖母的父亲，他的国家，你知道的叫丹麦，是么？他是丹麦贵族！”
　　“嗯。”
　　“爸爸这块军表，是离丹麦不远的一个国家，瑞士，造的。非常的漂亮而且牢固。”
　　惜文看爸爸手中那块军表，的确如此，如此精致。
　　“爸爸现在就把它送给你，”
　　把军表放入惜文的手心，“爸爸对你的爱就全部藏在其中了，你要好好保留。”
　　“爸爸……”
　　黯然神伤的眼睛看看爸爸给的这块表，又看看爸爸的脸，记得第一眼见到爸爸，他是黑色的头发黑色的一字胡，现在爸爸的头发里已经有很多的白发，而且胡须也开始发白。
　　“爸爸！！”
　　扑到爸爸的怀里啊，哭起来啊，泪水啊，犹如我心中的血。
　　“到那边好好生活，爸爸妈妈不能够再继续照顾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男儿有泪终要流，男儿之泪最珍贵。
　　“爸……惜文不要跟你们分开，爸爸……”
　　父子情深，最不过相拥而泣……
　　十分钟后妈妈回来，衣服头发湿漉漉，手上脸上还有淤泥。
　　漆黑又空荡的大厅墙上的挂钟敲响了离别的时刻，声声震耳，声声痛心，九点了！爸爸妈妈和惜文出来，打开了灯。先看了一眼小军，他睡得安稳，这是惜文与哥哥的最后一面，只能借着楼道的昏暗的灯光看哥哥那安睡宁静的面容，惜文他的眼里有恨。
　　下楼，等待史密斯夫妇到来。很快，十分钟后，屋外响起了汽笛声，史密斯夫妇的车到了。门铃声响起，吓得惜文一抖擞。
　　“他们到了。”
　　爸爸说，妈妈哭了，惜文也哭了。爸爸拿了把伞出去。
　　“你准备好么，孩子？”
　　“妈妈……”一滴滴眼泪快速的滴落。
　　妈妈只能哽咽，嗓子一抽一抽。
　　爸爸领着史密斯夫妇进来，露丝一收起伞，便看见妈妈跟惜文眼都是红肿的不行。她低低头，心里非常不好受。妈妈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仍然微笑着站起来，走过来和史密斯先生握手，又和露丝握手。
　　“周太太，我……”
　　“您不必有任何的愧疚之心，惜文就在这里，你们可以先说说话儿。”
　　露丝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惜文，他正红着眼睛看她，露丝有点怕。她慢慢过来，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是惜文先开了口。
　　“露丝太太！”
　　“额……惜文……”
　　可怜的儿也勉强笑着，“爸爸妈妈说了，今晚我就要跟你们走。”
　　“是啊，你愿意么？”
　　“我愿意。”
　　露丝心扑通扑通的厉害。
　　“我们什么时候走？”
　　“亲爱的，为了安全，我们现在就走。”露丝伸出手来，“来……”
　　惜文看着爸爸妈妈，紧闭嘴唇，收紧眼帘，尽量压住又要流下的眼泪，妈妈不忍直视，背过身去，爸爸则点点头。惜文，他终于缓缓的伸出手来，露丝抓住了惜文的手。
　　史密斯先生自从遇见爸爸妈妈以及惜文之后这一切一切的交流他都听不懂，但是看见惜文伸出手让露丝握住，他就知道惜文接受了他和露丝。
　　司机把惜文的东西都拿到车上去了。
　　“周先生，您的那个孩子呢？”
　　“他已经睡着了。”
　　“哦，那他知道这件事么？”
　　“不知道！”
　　“啊……那您和周太太该如何……”
　　“夫人，这不用您担心。只要我儿子跟您到了美国，不让他有任何伤害，全心全意的去爱他，那样就是给我们最好的回报。”
　　露丝看看惜文，“我愿用我的生命和主的荣誉为担保。”
　　“好。”
　　“你们要在哪里上船？”
　　露丝让司机来回答，“是在**市**县北边的那个小码头！”
　　“**县？那不是我老家么？我记得我好像还在那码头捕过鱼。”
　　爸爸感慨道。
　　那司机看了看表，用英文说道，“史密斯先生，我们必须快点。”
　　“周先生，我们必须赶快。”
　　露丝对爸爸说。
　　“那你们走吧……”
　　杰森和司机在门口撑起了伞，露丝拉起惜文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
　　惜文甩开露丝的手，直扑倒在爸爸妈妈跟前。
　　“爸爸……妈妈……我不想……”大声哭起来。
　　看到惜文这样，妈妈更是忍耐不住。看了这么久，我们都是知道妈妈，这个脆弱的女人的啊，不是么？抱着惜文放声大哭，和惜文的哭声交织在一起。
　　“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
　　“不要送我走……”
　　史密斯先生看的很伤心，露丝她正承受心灵的打击。
　　爸爸怕妈妈跟惜文这么大的哭声会把小军吵醒，跟司机对了眼神，一人拉一个，生拉硬拽的分开他俩，司机抱着惜文就往外走。妈妈也被爸爸拖住。
　　“周先生，周太太，我们告辞了。”
　　史密斯夫妇给爸爸妈妈深深的鞠躬，刚走出家门，小猫儿突然窜出来，跳到露丝身上，像上次一样，又抓又咬。露丝又被吓着了，还是杰森抓过猫，但这次只是扔，没有摔。
　　“等一下！”
　　妈妈跑到门口大叫，史密斯夫妇跟惜文司机都在雨中。她迅速跑到厨房，差点忘了。只见妈妈抱着一罐东西直奔出来，没有带伞。
　　“妈妈！”
　　妈妈跑到惜文跟前，把玻璃罐子放到他手中。他看里面黑乎乎的东西。
　　“妈妈，这是……”
　　“这里面装的是咱家院子的土，是咱脚下的泥土，是你的祖国的土地！妈妈给你说过欧洲有一个大钢琴师叫肖邦，当时他的祖国被敌人侵占，他被迫远走他乡，临行前他带走了祖国的一杯泥土。今天，妈妈也把这一罐土让你带着，这是咱祖国的土地，是咱家的土地，是你日日夜夜脚底下踩着的土地……”
　　妈妈擦擦眼泪，那么坚定。可不仅是惜文，露丝却已泪流满面，爸爸也是。
　　“宁惜本乡一捻土，莫恋他国万两金！妈妈在罐子里除了泥土外，还有咱家树木的叶子，九里香和栀子花的果实和一些花的种子，妈妈知道惜文你喜欢花……”
　　雨水不断的打在妈妈身上，妈妈擦擦眼泪。
　　“现在！”
　　妈妈拿出小剪刀，抓起自己的头发，剪下一把来，
　　“妈妈把这束头发交给你，就代表着妈妈一直在你身边，你以后想妈妈的时候拿出来看。”
　　把罐子打开，将自己的头发装进去，再盖上。惜文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
　　“若不是危及你的生命，妈妈致命死也不让你离开……”
　　此一幕让在场所有人为之恸心。
　　妈妈把惜文拉起来，让司机把他送上车，惜文只能看着妈妈一声声的哭叫。妈妈站在史密斯夫妇面前，突然跪下，把他俩和爸爸吓一跳。
　　“周太太！”
　　“露丝夫人……”
　　妈妈抬头看着露丝，“我知道你们一定会照顾好惜文的，但我还是要求你们，惜文生在中国，长在中国，他到了美国是很难适应的，他的脾气也会很暴躁。想当初我和我丈夫曾在他亲生父母的坟前许下承诺，在他的亲戚面前也满满答应，不曾想却……现在我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二位，我不求你们能让他天天都快乐，我只求我的孩子伤心时能安慰他，生气时候能随他，被人欺负时能帮助他，好么？我给二位磕头。”
　　妈妈生生的就磕起来。
　　“不，不，不要这样……上帝啊……”
　　爸爸看到妈妈这样，他的心痛啊，痛啊，痛啊！痛得难受，痛得泪花儿滚滚而落。惜文在车子里看到妈妈这样，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那是他最爱最爱的妈妈，是天下最好的母亲。爸爸过来和史密斯夫妇拉着妈妈起来，这时候猫儿跑到车脚下，突然跳进车里，是从另一侧的，司机并没有注意。
　　露丝跟杰森过来了。上了车，司机发动车子，爸爸妈妈向惜文挥手，突然间，惜文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惜文！”露丝惊叫道。
　　只见惜文跑到爸爸妈妈脚下，扑通一声跪下。
　　“你做什么？”
　　“爸爸，妈妈，当初我离开老家的时候给我叔叔婶婶，大姨姨夫还有张爷爷孙奶奶磕头，现在我也要给你们磕头。”
　　惜文对着爸爸，“这一头是给爸爸的。”说着磕下去。
　　又对着妈妈，“这一头是给妈妈的。”说着磕下去。
　　再对着小军的房间，“这一头是给哥哥的。”说着磕下去。
　　再对着爸爸妈妈，“这一头请你们代刘妈妈受过。”说着磕下去。
　　四个头磕完，再看爸爸妈妈，不能言语。人的泪是有限的，哭多了，泪也会干的。他自己爬起来，因为爸爸妈妈都已经，都已经，哎……
　　“我走了，爸爸妈妈，再见，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的，你们要等着我。”
　　说完一转身，往史密斯夫妇这里来，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不舍。
　　“天雄，我想死……”
　　惜文上车了，一身湿，一头脏，车子再次发动了，轰轰轰。惜文探出头来对爸爸妈妈大喊道：“跟哥哥说我爱他，他要我做的第三件事情我不会骗他，我会做到的，你们等我回来，要哥哥等我回来……”
　　车子开下去了，爸爸妈妈跑过来看，黑夜里只看到两束光，很快，光也没了。一切回到沙沙的雨声中。
　　“我们都是罪人，到头来还是没能实现对惜文父母坟前的诺言。”爸爸说。
　　……
　　“杰森，周太太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女人，她的伟大高贵无人能及！”
　　“周先生也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男人，全美没一个男人比得上他。”
　　惜文听不懂英语，他只抱着妈妈给的那罐土，暗暗的流泪。露丝想要安慰他，被史密斯先生扯住。
　　“史密斯先生，都已经九点四十了，我们耽误了半个小时，要快点。”
　　
　　碎雨打来扑面疼，轻风刮过寒枝折。
　　满目疮痍浑不知，只缘身是梦中人。
　　
　　花已谢，只把叶来吹。人已去，只把窗来打。道尽人生浪滔滔，莫此间悲凉。
　　愁已枯，只生恨来偿。心已死，只生肠来断。阅尽人生情种种，莫此间空怆。
　　
　　爸爸妈妈回到家中，只有钟声在响，心里边很空很空。两人不约而同的说今晚到惜文房间过夜。就上楼，直走向惜文的房间。打开灯来，房间那么干净，布置的整整齐齐，被子叠的很好，枕头也很好。两人就在房里走走，一言不发。妈妈坐到惜文的书桌旁，上面有他五年级上学期的课本，作业本，看的书，中间放着的就是妈妈的那本《花仙子》。妈妈拿起来，却发现了底下的信封。
　　“天雄，你来，你来！”
　　爸爸过来，“给哥哥的一封信？”
　　爸爸拿过，下面还有，依次是给爸爸的一封信，给妈妈的一封信，给刘妈的一封信。爸爸把给哥哥的信放下，直拿了给自己的信拆开来看，妈妈也是。一拆开，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惜文那精美的楷书。
　　爸爸看到：妈妈看到：
　　亲爱的爸爸，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亲爱的妈妈，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您的儿子，周惜文，已经远离你们了，您的儿子，周惜文，已经远离你们了，
　　已经离开了祖国大陆。当您看到这封已经离开了祖国大陆。当您和爸爸看
　　信的时候我相信雨已经停了，早上的看到我写给你们的信的时候，我相信
　　空气新鲜的像刚剖开的西瓜味。我亲雨已经停了，雨后天晴那是充满了西
　　爱的爸爸，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你 瓜的香味啊！妈妈，你可记得？我第
　　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我在这个家虽一次来到咱家的时候是66年12月15
　　然只有短短的两年，可是你却是我一日，而我昨天离开的日子，68年12月
　　生一世的爸爸，父亲，伟大的父亲，15日。妈妈，我来到咱家，跟你和爸
　　英雄的父亲！两年来的教诲我清清楚爸哥哥在一起的时间正好两年啊！妈妈
　　楚，你慈爱的一面更是我今生无法忘我最最亲爱的妈妈，你比我的亲妈妈
　　记的！和你们这次的分开，会成为我还要好，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妈妈！我
　　一生之中最悲痛的事情及回忆…… 有好多的话要跟你慢慢说……
　　
　　半个小时过去了，十点二十了，信看完了，纸也湿透了。小军突然醒了！
　　“惜文，惜文……”
　　他捂着胸口，好像很疼的样子。掀开被子跳下来，打开门，直奔向惜文的房间。怦的一打开门，看见爸爸妈妈在，妈妈满脸的泪痕，惜文已经不见了。
　　“阿爸阿妈你们在这里干嘛？惜文呢？”
　　“惜文他，额……”
　　看爸爸妈妈手上都拿着信，妈妈的那张都湿光了。
　　“你们在看什么？”
　　桌子上两个信封，然后还有两封信。妈妈也看过去，两个人都要抢，要看的总要看到，小军抢到了。
　　妈妈看着爸爸，她身体发抖。
　　“给我的信？”
　　他皱皱眉头，打开，一看。
　　“哥，惜文对不起你，惜文离开你了……”
　　吓得腿一软，坐到地上。
　　“小军？”妈妈过来。
　　他的嘴唇有点抖，“惜文，他，他被那……你们把惜文送给了他们？”
　　妈妈点点头。
　　“啊！！！”
　　扑过来就要打妈妈，妈妈只能让他这样，可怜小军比惜文的力气大，惜文打的是爸爸，小军打的还是妈妈。他那真是一拳拳的过来，继承了爸爸的身手，妈妈哪里禁受的住，可怜妈妈紧绷着脸。爸爸看不下去，一手拉过来，给了他一巴掌。
　　“能这样打你妈？”
　　看着爸爸，六亲不认了，也打起爸爸来。他哪里是爸爸的对手，爸爸一甩就把他摔倒地上。看到地上惜文写给自己的那封信，大哭起来。
　　“为什么要把惜文送走？为什么？”朝着爸爸妈妈吼。
　　“军军……”
　　妈妈想要抱着小军，却被他给推开。
　　“你们什么时候把惜文送走的？”
　　“是九……”
　　“走了两个小时了！”
　　妈妈被爸爸的话给盖住。
　　“两个小时……”
　　小军不敢想象，已经走了这么久，“你们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惜文送走，怎么可以这样，惜文是你们的儿子啊！”
　　他只觉胸口疼得厉害，就像上次一样走在路上突然的那样绞痛。脑门一阵涨红，呼吸沉重。爸爸过来安慰他。
　　“小军，惜文他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他会非常危险，爸爸已经是……”
　　“我不要听，不要听……”手胡乱的挥来挥去。
　　“我要去找惜文，我要去找他！”他站起来，要跑，被爸爸拉住。
　　“你到哪里去找他？惜文可能已经上船了，离开中国了。”
　　“不，不会的，惜文说过不会离开我的。是你们逼他，阿爸，你带我去找他，带我去找他！”
　　爸爸使劲的摇摇他，“清醒点，小军，我们已经看不到惜文了。”
　　“好！”他突然停下，怒气冲冲的看着爸爸，那眼神很可怕，“惜文回不来了我也死了去！”
　　挣脱了爸爸的双手，直接打开里门跑到阳台上，手一撑就站在了上面。
　　“你要做什么？”爸爸吓得大叫起来，妈妈则吓得神魂发抖。
　　“我喜欢惜文，我要天天和他在一起，惜文回不来了，我就要死了去！”说着双腿一屈，就要跳下去。
　　“你别，孩子，你别！”爸爸很怕，很怕。
　　“除非你们带我去找惜文！”
　　“好，阿爸带你去找，去找！”
　　“你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的，你下来！”
　　爸爸才抱着他下来，妈妈在一边早已经，已经，哎……
　　没办法，穿好衣服，爸爸妈妈只得又开车去追惜文。可是惜文的车子已经开了一个小时了。
　　……
　　凌晨一点，惜文到达目的地，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码头，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照着。码头边上一艘游艇，游艇外面站着一人，打着伞，拿着手电在照。看到车子来了，确定是史密斯夫妇的车，进去通知。马上很多人就出来了。司机把车子开过来，停下，史密斯夫妇和惜文打着伞出来，其实这时候完全可以不用伞了，雨落到身上只觉得是蒲公英降落一般。
　　史密斯夫妇跟他们交涉一番，知道就是香港派来接他们的，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了。说好之后，露丝来到惜文的身边，牵起他的手，来到码头边上。
　　“走过去，惜文。”
　　码头和船之间架起一块甲板，可是惜文却站着不动。
　　“来，这样！”
　　露丝先走过去，可是惜文仍旧不动。
　　“亲爱的，你怎么了？”
　　惜文朝着家的方向看看，他心里突然有种冲动，希望哥哥快点赶来。
　　“露丝？”
　　“嗯？”露丝没想到他会直呼自己的名字。
　　“我们再等会吧。”
　　露丝又走过来，“你怎么了？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的。”
　　“就等一会儿。”
　　船上的人大多是外国人，其实是史密斯先生的朋友在香港找的船，他们搞不懂惜文为什么不上船。露丝就跟他们解释。可是，司机却等不了了，等了五分钟，司机就说要回广州了，从近路回去。司机一打开门，一直隐藏着的猫儿咻跳出来，把司机给划伤。
　　“哪里来的野猫？”
　　惜文一看，那不是正是他的猫猫么？猫儿喵喵的在惜文裤脚转。
　　“猫儿？怎么是你？你怎么来的？”
　　蹲下来，只见猫儿的眼睛有水出来，它的叫声变得凄婉哀怨，这个，难道是猫儿的眼泪么？
　　露丝和杰森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这是爸爸妈妈家的猫儿，露丝特别有印象。
　　司机开车走了，又过了五分钟，船上的人也叫嚷着要走了。
　　“惜文，我们不能再等了！”
　　惜文的眼泪又出来，伴随着猫儿的叫声，滴滴掉落，融入地上冰冷的雨水。回家的那条路，一片黑暗……
　　惜文转过头，走上甲板，这时候猫儿却死死咬住惜文的裤脚，不让它上船。所有的人都奇怪了，这猫是怎么了？
　　惜文蹲下，抱起它，“原来你是一只灵猫，我们一起走吧，虽然和爸爸妈妈哥哥分开，但是我俩在一起。”
　　惜文抱着猫儿走上甲板，可是刚走了一半，它又跳下来，回到码头。码头上的船工不明就里，想要一脚踢过去。被惜文喊住，惜文又走回来，露丝脸上一丝疑虑。
　　惜文抬头看看天，感受那毛毛的雨滴飘在脸上的冰凉，惜文他看见了隐藏在乌云之中的月亮，那弯弯的月亮。他露出了微笑，露丝看见惜文脸上露出了微笑！
　　终于在最后，这最后一点时间，在家乡的土地上看见了月亮，这就足够了。他一直以为在他离开祖国的大地之前都看不到月亮，没想到现在看到了，他知道月亮代表什么。在刘妈家芝麻地里和哥哥对月亮发的誓，那是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他高兴，月亮出来了，所以他高兴。
　　他站在月亮的正下方，那块大玉平安扣露了出来，惜文把它取下，抓在手里看，它和月亮一般的光辉。猫儿的双眼一直盯着惜文看，惜文又笑笑，蹲下来，将大玉平安扣系在猫儿的脖子上。让所有人都一惊！
　　“猫儿，我不带你走了，你也是离不开祖国的，”摸摸猫儿柔顺的毛发，“回去告诉哥哥，我把这个交给他，要他平平安安，等我回来。”
　　惜文起身，毅然的走上甲板，猫儿这次没有拦他，只是眼泪也哗哗的流，哀怨的嘶声。史密斯夫妇和工作人员陆续上去，游艇一声鸣笛就开动了。惜文抱着妈妈的那罐泥土，那罐故国的爱，故乡的情，还有妈妈的那束包含着人世间最伟大的母爱的头发，缓缓的离开了码头。
　　“哥，我很快就回来的，你要等着我，你和爸爸妈妈都要等着我。”仰头望天空，月亮依旧隐藏在乌云中，只能看到一角。
　　“天上的妈妈，我把你给我的那个平安扣托猫儿给哥哥了，请你保佑爸爸妈妈和哥哥，保佑他们……”
　　……
　　
　　月清冷，照无眠，连山愁都化细雨轻丝，只恨平生。
　　风微寒，海无波，满江泪浇筑一笑欢颜，万里长梦。
　　
　　半个小时后，爸爸也摸索着来到了这个码头。一停车小军就跑出来四处张望，惜文惜文的大叫着，可是……游艇已经远走，消失在黑夜之中……
　　爸爸妈妈知道惜文早就已经走了，是不可能再见到的了，他们已经和惜文彻底分开了。可是，下车来，感受这从海边吹来的冷风还有波浪拍打码头的声响，看着空荡荡的码头，只有一根木头上面挂着一盏断了柄的昏暗的灯，他们的心，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那一个最爱的儿子而已……
　　小军喊的累了，眼睛开始迷离了，头脑也发晕了，跌跌荡荡的像是喝醉了一半就要往海里走。妈妈赶紧把他拉住，他就像被瞬间抽掉了骨头一样倒在妈妈怀里。
　　“惜文，惜文，你在哪里……”
　　有气无力，欲哭无泪，悲痛欲绝，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们现在可以感受到。
　　“军军，你振作点，你要坚强！”
　　妈妈含泪劝道。
　　“妈妈……”他轻轻叫着，目光离散，好像魂飞魄散一般，爸爸过来。
　　“儿子……你，”
　　“爸爸……”
　　妈妈看看爸爸，爸爸看看妈妈，发现他不是阿爸阿妈的叫了。
　　这时候，猫儿跳出来了，喵喵的快步走到小军的跟前，舔他的手指。
　　“这不是我们家的小猫么？”妈妈叫起来。
　　“它是怎么来的？”爸爸也困惑。
　　可是，只有小军，他看到了猫脖子上挂着的惜文的那枚大玉平安。取下，抓在手心里看，这会子爸爸妈妈才看到。他的泪啊，不说欲哭无泪么？可我们又怎有这样的经历？泪，瞬间从早已在车上哭的干涩的眼睛又喷涌而出。他抬头看那天空，看那月光。
　　“惜文……惜文————————————————————————————————————！！！！！！！！！！！！！！！！！！！！！！！！！！！！！！！！！”
　　
　　
　　离开我最亲爱的人，
　　我要如何寻找生活的希望？
　　离开我最亲爱的人，
　　我要如何燃起生活的火光？
　　离开我最亲爱的人，
　　我要如何鼓起生活的勇气？
　　黑色的浪花，将我这颗炙热的心打下最深最暗的海底，
　　何时才能被打捞，重见光明？
　　紫薇花飘香早已消逝，
　　风吹柳枝飘早已枯竭，
　　飞鸟晚霞照早已惨淡，
　　神秘天机的迷失树林永远成为藏匿心底的回忆……
　　
　　想念山川，想念河流，想念朝阳，想念落日。
　　想念春天的晚上，想念夏天的清晨，想念秋天的黄昏，想念冬天的晌午。
　　想念一切一切，想念所有所有。
　　离开故乡，我心悲哀，
　　离开故乡，我心忧愁，
　　离开故乡，我心苦闷，
　　离开故乡，记忆里的童年，天地日月，我心永恒。
　　恋恋不舍啊，那是我的故乡；
　　魂牵梦萦啊，那是我的故乡。
　　从今往后啊，把你追寻；
　　日日夜夜啊，把你思念。
　　我就是那一颗风吹起的蒲公英，千山万水啊，最后飞回你的怀抱……
　　
　　
　　
　　
　　日下西山月东山，寒来暑往叶枯荣。
　　泥融对燕衔香木，花弄双蝶落飞红。
　　雨打心尖催恨蕊，浪拍迷眼泪朦胧。
　　韶光七百三十梦，唯剩秋千风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