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1卷辛苦遭逢第10章

　　第二的天早上，火车终于停在他们要下的火车站了，妈妈赶快把惜文拍醒。
　　“惜文，我们得下车了！”
　　惜文张开嘴巴，打个还欠，揉揉眼睛,
　　“是要下火车吗？”
　　妈妈笑着说，“当然了！”
　　“快点啦，你再不走火车就要开了！”那个女人也突然笑着说。
　　惜文一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就起鸡皮疙瘩，便从妈妈怀中跳下来，妈妈起身拿好东西，惜文背上自己的书包，那夫妇俩也随即收拾东西，于是四个人一起下了火车。下车的人还挺多，站台上很挤，妈妈拉着惜文的手。
　　“妹子呀，你们这要往哪儿去？”
　　“我们去南站坐长途公交车。”
　　“哎呦，这才刚下火车就要坐汽车，累不累呀，要不咱们先吃个饭怎么样啊？”
　　“对呀，我们先去吃个饭吧！”她老公也说道。妈妈笑笑，
　　“大哥大嫂美意我心领了，就不便麻烦了，我们就在这告别吧！”
　　妈妈就带着惜文走。
　　“哎——”这女人忙追上来，
　　“先歇会儿吧，你不累惜文还累呢！又累又饿的哪有精力去赶路啊！”
　　妈妈看着惜文，“你饿不饿？”
　　惜文点点头。
　　“那就有劳二位了！”妈妈不好意思说道。
　　“这就对了嘛！”
　　于是她夫妇俩就领着妈妈和惜文到站前一家食堂（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不像现在一样有私人饭店，都是市或县政府经营的给群众提供方便的食堂或饭店）吃饭去了。
　　或许真是饿了的缘故，惜文吃得很急，妈妈也没有去说他，妈妈自己也很饿的。这个时候外面有两个贼眉鼠眼的人在向他夫妇打手势，惜文和妈妈由于吃饭都没有看到他俩示意。
　　“妹子，你和你儿子先在这吃一会儿，我和他出去一下啊！”
　　“你们去干什么？”妈妈问。
　　“额，我们去上厕所呢，在车上憋了好久呢，呵呵！”
　　“哦，那大哥大嫂去吧！”
　　“我们马上就回来！”她笑笑。她和他老公便出来了。
　　“火车上不是有厕所吗？”妈妈很疑惑。
　　他们出来了，那两个贼眉鼠眼的人也过来了。
　　“你俩看到了吗？那对母子！”
　　“看到了，看到了！”
　　“他们还在吃饭，可给我看仔细了，待会儿别跟丢了！”
　　“不会不会的！”
　　“看清楚那个小男孩，我要的是他！”这女人厉声说道。
　　“何姐，可是这光天化日的，我们也不敢去抢一个孩子啊！”
　　“你放心，待会我会教你怎么做的！”
　　“那行！”
　　“你们先在暗处看清了那母子的模样，可千万别跟丢了！”
　　“好，好！”
　　于是他夫妇俩交代完就回来了，然后和惜文们一起吃饭。
　　吃完饭后出来了，妈妈给惜文擦擦嘴。
　　“大哥大嫂，在路上还能碰到你们这样的好人，我和我孩子非常的感激！”
　　妈妈完全不知道危机就要来临，还感谢这两只披着羊皮的狼。
　　“哪里的话，你们也吃饱了，有精神了，那就去赶路吧！”
　　“那我和惜文就在此谢过大哥大嫂了！惜文，给叔叔阿姨说声再见！”
　　“叔叔阿姨再见！”那女的又用手去捏惜文的脸，惜文闻到她手上还有油腥味，内心感到真有点恶心。
　　“那我们走了！”
　　“好，你们走吧！”于是妈妈带着惜文往前走了。
　　时间是1966年10月2日上午9点多，就在昨天，国庆节，毛主席第三次在天安门会见来自全国的红卫兵，红卫兵们就是这样在听取了毛主席的指导教育之后又到全国各地去大串联，宣扬毛主席的思想的。虽然这个陌生的城市已经很靠南了，但是根本不能阻挡红卫兵席卷的风暴，要知道文革期间云南是影响比较严重的，而且香港，这个当时还受英国管辖的资本主义社会也受到了文革不小的影响。红卫兵又来游行示威了，一大群的像一条爬行的绿龙，缓缓前进，就出现在妈妈和惜文要走的大街上。
　　“妈妈，那些人，又是那些人！”
　　红卫兵喊声震地，激昂无阻，把本不宽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妈妈抓紧了惜文的手，惜文甚至感觉到很疼。
　　“惜文，一定好好跟着妈妈，千万别走散了！”
　　“嗯！”
　　妈妈就要带着惜文混入这红卫兵人群之中。这对夫妇赶紧唤那俩人过来，
　　“看到了吗？他们走进了那批红卫兵之中，真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你们混入人群之中，一个把他们母子碰开，一个就拉着或是抱着那个小男孩就走！一直走到平安路第三个路口，到时候我们会假装路过那里，你俩看见我们就逃，我让我老公假装追你们，然后你们就放下那个小男孩就可以了，事成之后给你们的能让你们好好吃一年！”
　　那俩人笑笑，“谢谢何姐！”
　　“你们可记住了，千万别把事情给我弄砸了，不然一分钱也别想要！”
　　“是，是的！”
　　“还不快去！”
　　于是那俩人便跟上去了。
　　“老婆？”她老公说道，
　　“嗯？”
　　“我们做这事情会不会遭天谴啊！”
　　“遭什么天谴？你以前做的事情也不亚于这个呀？”
　　“万一他们没抓到那小孩，反而使得他们母子分开了，那我们不就成了罪人吗？”
　　“你喜不喜欢那个孩子啊，多可爱呀，我不是说了吗，把那孩子接过来以后先在我们家住着，要是真的不行的话我们再把他送回他家去，不就是吗？你看他跟着他妈妈一定是吃苦的！”
　　“可我担心他俩办事不利不但抓不到人反而搞得他们母子分离，那就……”
　　“你别想多了，我的人怎么这点出息也没有？我们就去那地方等着吧！”
　　于是他俩就走了。
　　街上真是人山人海啊，红卫兵堵得水泄不通，真是没有了立足之地了！惜文都被挤得难受死了，
　　“妈妈，好挤呀！”
　　“惜文，忍一会儿，等我们走出去了就好！”
　　妈妈死死拽住惜文的手，在艰难的前行着。那俩很快就混进来了，不愧是贼眉鼠眼，在人潮人海中一眼就看见了惜文和妈妈，那也是很好辨认的，毕竟这在通一色的绿军装里面很显眼。终于那两人也离妈妈只有五步之远了，而惜文和妈妈却丝毫不知这危险。看到时机成熟了，其中一个便猛冲上去一撞，把妈妈给撞倒在地。
　　天！！！这罪恶的一撞使得一切预计好的事儿全部打乱；这罪恶的一撞使得惜文开始了近两个月的流浪之苦；这罪恶一撞使得妈妈终日以泪洗面，神神叨叨；这罪恶一撞，使得已经死去的爸爸的灵魂都无法安息！！！
　　妈妈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自己就跌倒在地，本来紧紧抓住惜文的手也分开了。惜文被拥挤的不可开交的人群给淹没了。
　　“惜文，惜文——”妈妈顿时一阵恐慌！
　　“妈妈，妈妈——”惜文大声呼喊着，可是”maozhuxiwansui！“”中国gongchandangwansui！“”扼杀资本主义的苗芽！“这样的喊声早把他的声音盖住了。
　　“快！别让他丢了！”
　　那俩人便机灵的一窜一跳一伏一挤的到了惜文面前，其中一个立马捂住了惜文的嘴巴，把他抱起来然后跑走。
　　“惜文——惜文——!”
　　可怜的妈妈呀，她还在这人群之中苦苦找寻她的儿子，他已经被人掳走了！可怜的妈妈呀，她还在喊破喉咙的大喊，她的眼泪，她的鼻涕，她的万般焦急与痛苦的表情真是和那些无动于衷的还在一直高呼着的热情高涨兴奋无比的红卫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啊！
　　“惜文——儿子啊！——”
　　妈妈还在人群中摸索。这边那俩混蛋还抱着惜文穿梭在人群中。
　　“妈的！怎么这么多人，还没走完！”
　　惜文惊恐万分，但觉得那人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好像有些松开了，他便张大嘴巴咬下去，只见那人“啊！”的一声叫，放下惜文，惜文机灵的一闪就闪进人群了。
　　“你干嘛呢？”另一人骂道。
　　“小兔崽子咬我手！”
　　“你看，人不见了！”
　　“快找啊！”
　　俩人又慌忙的找起来。
　　“妈妈——妈妈——！”
　　惜文在拥挤的人群中被推来推去。可是妈妈在龙头，惜文在龙尾，这又怎么能找着呢？惜文已经到了这条绿龙的尾部，人也比较松散，他还想回头翻近人群中去找他的妈妈，但是却看到那俩混蛋正走来，吓得惜文飞快的跑出去了，转过一个路口，跑得无影无踪。那俩混蛋也出来了，只不见了人影。
　　“人呢？”
　　“不知道啊！他不可能往回跑不然我们就看见他了！”
　　“你他妈的！”一人就给了抱惜文那人一巴掌。
　　“这下没戏了！”
　　“我们再四处找找吧！”
　　“这城区这么大，往哪儿找啊？你看看你，跟你一起做事，总没有好过！”
　　两个人只得没有希望的去找了一番。可怜妈妈还在人群中不停的喊叫，可是妈妈的声音从今以后惜文是再也听不到的了。
　　这边，那夫妇早已经在那地方等候了，不时地看看表，预料时间已经过了，那女的着急了起来。终于看到那两人了，
　　“快去追他们！”
　　那女的叫，她老公的就朝他们追去。
　　“别追了，我们过来了！”那俩人在远处喊道。走过来了，很沮丧。
　　“怎么回事？孩子呢？”她问。
　　“本来我们已经抓到他了，后来又跑了！”
　　那女的一听火冒三丈，立即给他俩一人一巴掌。
　　“全是饭桶！给我去找，找不到不仅没钱，看我不找人收拾你们，扒了你们的皮去！”于是那俩混蛋又跑走了。
　　这女的就像一个突然泄气的皮球一样，倒在他男人的身上，她只觉得有些头晕，用手摸摸自己的额头。
　　“难道真是老天不愿意给我一个儿子？难道我真要受老天惩罚？可是之前我们养的儿子们，他们是意外死的啊！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呢？”
　　“你也别自责了，这也是命啊！”他男人说道。
　　这女人便看着天空，
　　“老天爷，如果你实在不愿给我这个儿子，那就保佑他妈妈找到他吧！这也是我的罪过啊！”她祈祷着。
　　“好了，我们走吧！这城市我们不能呆的，可别让人认出我们！”于是俩人便走了，慢慢消失在胡同里。
　　已经过了大半天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但是再怎么平静妈妈和惜文也听不到彼此的呼喊了，妈妈和惜文是越来越远了。惜文一个人走在街上，脸上还有泪痕，眼睛也还是红红的。他已经有些累了。
　　“妈妈，你在哪里？妈妈，你在哪里呀！”
　　一个人背着他的书包，走在这陌生的城市，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的路。
　　“大叔，你看到我妈妈吗？”
　　“你妈妈是谁呀？”
　　“她叫李晓蝶！”
　　那位大叔摇摇头，“我不认识她，她长什么样呢？”
　　“她……她很漂亮，她是最好的妈妈！”惜文喃喃自语。
　　那人就笑道，
　　“我说你妈妈长什么样呢，这样叔叔才能告诉你有没有见到你妈妈呀！”
　　“妈妈，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惜文！”低着头喃喃自语着。突然，
　　“妈妈——！”
　　一声大叫，惜文突然像发疯一样的向前跑去。
　　“这孩子是怎么了？”
　　那人痴痴的看着惜文远去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这一边妈妈提着一个大包，还在挨个挨个的问，头发已经弄得乱七八糟。
　　“有没有看到我儿子？有没有看到我儿子？”
　　她向一个大妈疯狂的喊道，大妈看到她这样还吓了一跳，
　　“哎呦！你是谁呀？”
　　“大姐，你有没有看到我儿子啊？”
　　“你儿子丢啦？”
　　“嗯，嗯！”妈妈连忙点头。
　　“你说说他长什么样？”
　　“他只有八岁，个子不高，背着书包的！”
　　“哎呦！这满大街都是七八岁的背书包的小学生啊，你说说他有什么特征？”
　　“他……他很可爱，是个好孩子！”就像惜文喃喃自语道，妈妈也喃喃自语。大妈笑道，
　　“你没事吧？我看你也说不清你儿子的相貌了。既然是丢了孩子，那就去公安局报案吧！”
　　“公安局？”妈妈说道“公安局在那？”
　　大妈指道“你沿着这条街走一里路，再左拐就可以看到的。”
　　妈妈连句谢谢也没说就直奔了。
　　“哎，其实公安局也不一定……”这大妈摇摇头，无奈的走了。
　　妈妈终于来到了公安局，但看到的却是那样刺眼的景象。公安局门口已经被红卫兵挤满了，里面更是一团乱七八糟，红卫兵在外面挥着拳头叫着，公安局的大门快要被捶破了。妈妈看到这个样子，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公安局也没用了，他们自己都有问题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妈妈她哭喊道，“惜文，你在哪里呀？我的儿子！”
　　看着这城市的建筑，环视一周，忽然就看见了市政府大楼。
　　“对了，市委书记！她老公是市委书记，这个城市的市委书记呢，我可以找他们帮忙的！”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妈妈拍拍身上的土，赶紧站起来，又看到了一个人，忙朝他走去。
　　“大哥，您好，能问你一个事吗？”
　　“你说！”
　　“本市的市委书记的家在哪儿？”
　　“市委书记？”
　　“对呀！就是曹书记！”
　　“曹书记？”那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妈妈。
　　“你是外地人吧？”妈妈点点头。
　　“我们这的市委书记不姓曹！”
　　“怎么不是姓曹呢？”
　　“你说的那是前任的市委书记，现任的是马书记！”
　　“前任？那他现在在哪里呢？”那人笑道，
　　“鬼知道他跑哪去了！他在任的时候为官不仁，和他老婆何芳，前任的妇女联合会主席一起仗着自己有点权力到处积敛钱财！后来红卫兵事情闹起来了，把他们给赶跑了。他们也还聪明，知道红卫兵会去抄他们的家，早就带着家当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啊！”
　　妈妈一阵心凉，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无情的浇灭了。
　　“他俩夫妇就是奇怪的人！两个人都四十多岁了，自己不生孩子专门要孩子养，他老婆还一定要白净漂亮的男孩儿，他们在任的时候前后到福利院，孤儿院要了三个孩子可是后来都无缘无故的死了，后来福利院孤儿院的人都怕了都不要他们养！现在他们没势了，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妈妈听完这话儿的时候，差点没昏死过去。
　　“哎，妹子啊，你怎么了？”
　　妈妈气都喘不顺，脸色发青，
　　“没事了，大哥，谢谢您，你走吧！”
　　“你真的没事吗？”
　　妈妈笑道，“我没事。”
　　“那我走了，你个外地人照顾好自己啊！”于是那人便走了。
　　妈妈拖着疲惫的身躯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脚底一个石头给搬到，跌倒在地。
　　“惜文，惜文，”妈妈暗暗念道，手在地上乱抓。
　　“啊——惜文——我的儿子啊！——”妈妈发疯似得朝天喊道。
　　惜文心头一震，就像是听到了妈妈的声音一样。
　　“妈妈，是妈妈的声音，妈妈！”
　　他又开始漫无目的在街上转来转去，
　　“妈妈，你在哪里？妈妈，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在哪里呀？”
　　时间已近黄昏，街上行人不多，但还是有几个人的，他们看着有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不知道在干什么，但即使好奇，也没一个人去问他。莫大的一个城市，瘦弱的一个身躯，陌生的一群人，惜文站在城市街道中间，朝天大喊：妈妈，你在哪里？——不要离开我！——
　　这便是我上一章所说的惜文人生的第一次转折了！我想如不是那一对无耻的夫妇从中作梗的话，惜文接下来悲惨的命运就不会存在了，说不定惜文和妈妈会在外公外婆家幸福的生活的。多年以后，当惜文对他的儿子，也便是我网友的那位美国朋友，谈起自己的人生往事的时候，特别是这里的时候总是不禁感叹。
　　的确是造化弄人啊，算来到如今惜文也年越半百了，但是他至今也不知道他妈妈的家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