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往事（四十六）

毛毛的堂姐就没有毛毛那么幸运，礼拜天还要上夜班，毛毛想请堂姐吃餐饭，中饭的时间早过了，下午饭又太早，于是在饭堂里买了两瓶水，相互问问工作情况。毛毛知道上夜班的苦，怕影响到堂姐休息，很不情愿说走。

毛毛的堂姐硬塞给他贰拾块钱，说是不好意思，让做弟弟的来看姐姐。毛毛知道贰拾块钱那是堂姐的心意，但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坡坡上，一个做流水线的工人，那已经是太多的了，毛毛饱含泪水坚决不要，因为自己挣钱还容易些。毛毛一边走一边回头，毛毛的堂姐找了处至高点，一路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毛毛不想坐门口那些人的车，来的时候都认识，差点还打起架来，所以毛毛想走出去。在那种弯来拐去的土泥沙路上，走了半小时也没走出来，毛毛知道迷路了。

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摩的”四处晃悠，没有载客，毛毛问对方两块拉不拉，到107国道？对方爽爽快快应承下来，油门一踩，屁股上一股黑烟绝尘而去，行了几分钟，按理说也该到了，自己已经走了那么远？反而听不到中巴车的声音，而且越走越感觉偏僻，毛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连毛发都竖起来。

毛毛问师傅是不是走错了，摩托车仔毫不客气地吼，“喊什么喊？影响我骑车，我住了几十年不比你清楚？”说得也是，毛毛也不敢断定事实的真伪，一下被唬住没反应过来。摩托车是乎还开得更快。中巴车的喇叭也越来越小，断断续续，若有若无。毛毛明白过来，遇到强盗抢匪的可能性了。

毛毛估计摩托车仔肯定是要把他拉到无人的地方下手，无人的地方不是他无人，而是他毛毛无人，是他们约好接应的地方。毛毛试探着让摩托车仔停车，摩托车仔装聋作哑没听见一样。毛毛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判断是正确性的就必须想法逃生，时间在一秒一分地过去，那是在向危险和死亡的边缘迈近一步。但要逃生非得有足够的胆量和较好的时机。毛毛坐在后面死死地把骑车的人抱住，故作镇定，不能逼对方狗急跳墙。摩托车太快，在坑坑洼洼的泥沙路上一上一下，稍微松手就有可能被抛出去摔个头破血流。毛毛试了几次，试图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摩托车仔仿佛也知道了毛毛的心思，把车放得更快，超过了八十公里。

道路两边是一片荔枝林，荔枝树下是种的菜。也真叫天助毛毛，地上开了水沟，水沟里没水，似乎以八十公里的速度冲过去太危险，摩托车仔稍稍减了一下速，就在摩托车仔捏刹车未放开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毛毛双手突然一松，两手搭在摩托车仔的肩膀上，借势腾空，屁股离开了摩托车的座垫，摩托车从毛毛的屁股底下穿过，毛毛手一松，稳稳当当落在地上一个骑马式，惊险万分。

摩托车仔被突然而来的变化一下失去平衡，摩托车撞在一块石头上，人已经被甩出去一丈开外，摩托车侧翻在地，发动机的声音熄灭，车轮子仍在转，看不清钢丝。摩托车仔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毛毛没敢跑，以为出了人命。还有那里傻傻地站着，不知所措，究竟跑？还是不跑？毛毛难以决定，毛毛心想，就他一个人，单打独斗根本不用怕他，在车上主动权才在他手里，在地上主动权就转移了。所所以毛毛想看看摩托车仔，究竟是生是死再走，所谓艺高人胆大。

毛毛还有另一层原因就是出人命了去自首，只要那人还活着就跑。因为人命案是永远跑不掉的，也不想过永远逃亡的生活，毛毛决定不忙走。

在那人烟稀少的地方，足足过了十分钟也没见一个人路过，那十分钟仿佛比一年还漫长。也没见摩托车仔动一下，毛毛提心吊胆地也不敢走，以为真出了人命，犹犹豫豫过去用脚掀一下摩托车仔。摩托车仔突然“哎”一声，半睁着眼看着毛毛，没有起来的意思。毛毛想此人离死还远，终于可以放心大胆走了。

摩托车仔在地上骂毛毛：“丢你老母，想跑？车摔坏了不赔？把老子弄摔了，不送老子去医院？坐霸王车”？

毛毛也还了一句：“丢你老母，我还丢你老姐？老妹呢？”毛毛只是顺口而出，知道是句骂人的话，还真搞不清是什么意思。不快不慢地向来的那条路返回，毛毛不想跑，那样容易让对方看出他毛毛胆小，就更不好办，就更难走脱。转弯的时候毛毛有意回一下头，想看看身后的动静，那人还没起来，毛毛放快脚步，放心大胆地向107国道狂奔。

狂奔中，毛毛似乎隐约听见两声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发动后又熄火了，接着又传来“轰轰”的声音，就再也没有断。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丝凉意从脚底一直穿进了心脏。

毛毛想看一眼，辨个真假，已经被转弯处的荔枝树挡住了，毛毛只好脚底摸油，两腿生风地跑，能跑多快跑多快，那也许是和死亡赛跑？也是和一场毁灭性的灾难赛跑？毛毛别无选择，只有跑才有可能逃出对方的魔爪。毛毛只有一个念头，往最隐蔽的地方去，往人多的地方跑，毛毛于是张开两腿，把吃奶的劲都几乎用上，没用，摩托车的速度太快，世界冠军刘翔都没法比。眼看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十米、九米、八米、两米……

毛毛有生以来的一场摩的惊魂，死亡正在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