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无恙 第五、六章
作品名称:溪水无恙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3-09-03 11:22:04 字数:3435
第五章、连环诡计
方明可那小子真能耐,在九龙泉水库工地他因学了“水力采煤”而成为挂技术头衔的副指挥长;回到县水利局正赶上成立“革委会”,他当上了副主任;后因领导“摧枯拉朽”指挥部“战功显赫”,竟“结合”成为丰山县的革委会副主任。这还不算,重要的是他“分管”公、检、法三大家,一时间成了丰山地区的风云人物。
他对宋绮莲一直垂涎三尺,这时还不像捻在手里的一只臭虫,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岂知宋绮莲那脾气,给了他个下不来台。他知道这里面有杨雄基在作怪,于是想了一个万全之策,好让宋绮莲主动和杨雄基分手。有一天他找到她对她说:
“九龙泉那么大的一次事故,总不会没有阶级敌人破坏吧?”
宋绮莲一听九龙泉火冒三丈,那里留给人们的灾难太多,于是跳起来拍着桌子嚷道:
“那时候我可是有言在先,而你继续当你的实权指挥;那次登峰活动说明上级领导也发现了问题,你的官瘾有增无减;群众的反应铺天盖地,可是你呢?现在点名要揪阶级敌人,我看这个人就是你!”
“嚯!你倒成了圣人,竟搬出群众来吓唬我,好,那就听听群众是怎么说的吧。”
事隔两天,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从县水利局大院贴到大街上,张张揭发宋绮莲,从原则到具体,无一不把她往死处里整。说她抛出“登峰探源”计划本身就是和党的“三线建设”方针相对抗;她叫嚣炸毁大坝居心叵测,至使人心涣散,造成施工质量不良;早在排水管道施工的那天晚上,她就蓄意和杨雄基阴谋制造停电;借登九龙峰之机再次和杨雄基躲在山缝里密谋策划;由于长期进行破坏,终于使一次周期性的山洪酿成十二名阶级兄弟丧生……
宋绮莲比刘月眉“疯”得还厉害……
她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这天又要开她的批斗会,方明可直截了当地对她说:
“何必自己受苦呢?有我在,始终会保护你,只要你把幕后操纵的那个人揭发出来,仍然是好同志。现在阶级斗争很严峻,不是讲感情的时候了,九龙泉的阶级敌人我们刨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该死的杨雄基!他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来了。那天好像是中秋节,显然九龙泉冷得早,他出门的时候也有点早,还不到十点钟他穿着在工地上劳动的那件青洋布对襟子疙瘩襻的旧棉袄,畏首畏尾地出现在批斗会场的门口。
宋绮莲的今天是九死一生,她必须豁出去,正当她在气头上一眼看见了杨雄基,不由得如五雷轰顶,拔脚冲到门口一掌把他掀出多远,气岔岔地对他说: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杨雄基如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凄婉地喊了一声:
“绮莲……”
宋绮莲紧咬着嘴唇,浑身打着哆嗦,强噙着眼里的泪水对他说:
“现在不是述委屈的时候!”
“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
“半句也不行!”
“月眉让我问问你……”
“马上回去,和她好好过日子,躲在九龙泉再别出来!”
宋绮莲边说边往院子外面推搡杨雄基,经过篮球场,那情景好比赶打一个叫花子。来到大门口,宋绮莲从身上掏出一张两元钱的票子塞给他:
“快回去,听我说,一定要在街上吃点东西,要不然你回不去的……”
说完她猛一转身,那泪水就如泉涌的一般,穿过院子来到会场那泪水仍然忍不住地流。
重新开始批斗,宋绮莲猛然清醒过来。会上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他全然不予理会,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杨雄基现在还无家可归,刘月眉病得那么可怜,刚出生的孩子还那么小,万一有个好歹,累及的总归是三条性命。她忽然想起了杨雄基编的神话:“用泪水洗刷人们的灵魂”,如今看来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今天只有让自己承受一场灾难了。
她决定一揽子兜下来,设法保护杨雄基,把批斗会变成对方明可的揭发会……
终因罪行重大,情节恶劣,态度极不老实,最终没悔改表现等罪名被定性为“现行反革命”,算是对这场活报剧做了收场。在正式逮捕她的那天,她一句话也没说,乖乖地在“逮捕证”上签了字,戴上手铐钻进囚车,走进了军管会的大牢……
第六章、不白之冤
由于方明可的关照,宋绮莲在牢里没吃多大亏。她认为自己的牢没白坐,以后的日子再没听说有谁找杨雄基的麻烦。大约过了十个月,不知什么原因她又被释放了。
那一天的中午烈日当头,县军管会的大门楼里站着一个荷枪的警卫。宋绮莲还穿着一身春秋装,走出门楼她手搭凉棚望了望天空,万里无云,骄阳似火,日光刺痛了她的眼睛。空气像是凝住了的,没有一点风,身上立即沁出汗水,使她本来苍白的脸色更像抹上一层灰。她毫不犹豫地穿过一条独街,路过几个饭铺也没进去吃点东西,就急匆匆地踏上了去九龙泉的小路。
她把杨雄基赶出水利局大院那天实在是太冷酷了,让谁也受不了,她必须马上向他解释。他现在怎么样了?和刘月眉是怎么成的亲?是热闹了一下还是就这么过日子了?刘月眉是不是恢复了正常人?她相信杨雄基一定会治好她的病。她掐着手指算了算,孩子应该是满岁了,是男孩还是女孩?杨雄基给孩子取了个什么好听的名字?见了孩子让他(她)喊什么呢?是喊姑姑还是喊阿姨?呃,这个地方管姑姑喊幺幺的,我要让孩子管我喊“幺幺”。不知道长得像刘月眉还是像刘良顺,要是像刘良顺,杨雄基就更无愧当孩子的爸爸了……
就这么想啊想的,一路上倒也轻松,不知不觉来到了刘月眉家的稻场。只见刘月眉木然地依着小桑树,凝视着远处的一个什么地方,见宋绮莲走上稻场,疯也般地扑过来,揪住她的头发没头没脑地一顿痛打,边打边说:“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杨雄基把你怎么啦?杨雄基把你怎么啦?你把他……”
宋绮莲一头雾水,幸好门口出现了赵二柱,他怀里抱着孩子,看见刘月眉打人,惊慌把孩子撂在地上,孩子“哇!”地一声哭,刘二妈出来抱起孩子,赵二柱跑过来拉开了刘月眉。刘月眉死活要拼命,赵二柱连抱带拖把她拖进屋里,“吱扭”一声关上了木轴门,屋里头孩子和刘月眉一片哭闹。
宋绮莲脑海里一片空茫,肉体上无一处还有知觉,不知呆了多久,房门重新打开了,气冲冲地走出来梁翠儿,她手里拿着一条钎担,来到宋绮莲的面前“嚓”地一声将钎担戳在地上,凶神恶煞般地一手扶着钎担一手叉着腰,恶狠狠地对宋绮莲说:
“宋绮莲!还真有你的,这个地方你还敢来?”
宋绮莲这才缓过神来:
“翠儿,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呸!”一口唾沫啐到宋绮莲的脸上,“那些生孩子没屁眼儿的事,只有你才做得出来!”
宋绮莲脸上的唾沫往下流,她擦也没去擦,用哀求的声调又问:
“翠儿,念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着她的泪水就涌了出来。梁翠儿端平钎担对着她的下身,威胁地说:
“还不快滚!跟你做姐妹丢姑奶奶的人!再不快滚我一钎担戳进去!”
宋绮莲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往后退,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没容她细想,赵二柱跑过来,夺过梁翠儿手里的钎担丢在地上,梁翠儿不依不饶,赵二柱抱住她对宋绮莲说:
“宋绮莲,快点走吧,再不走真的会出事的。”
宋绮莲哭了,梁翠儿也哭了,往日的姐妹之情今天变成了仇人相遇,宋绮莲说:
“真没想到我会落到这步田地,今天就是让我死,也得死个心里明白。”
赵二柱对她说:
“这事也怨不了别人,去年八月十五,还是月眉让雄基哥到县里去找你的,还不是想让你们两个早日团聚。你把雄基哥赶出县水利局就算了,不该在半路上让人拦他,打了个半死不说,一刺刀划见了肋骨。这还不算,怎么能用钉子鞋踹他的裆呢?其实他和月眉没那种事,就是有了那种事,也不至于这么歹毒啊!”
宋绮莲的眼前一下子出现了方明可,怪不得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听到杨雄基的消息。要真的是这样,她准会朝方明可一头撞过去,撞不碎他的脑袋也要撞得自己脑浆迸裂。但眼前站着的是赵二柱,她不得不问个明白:
“怎么就知道这事是我干的呢?”
“打他的人这么说不足为信,送他的人有你的条子,上面有你的签字,笔迹我们都认识。”
“不跟她说!”梁翠儿依然不依不饶,她把头往下一低,然后猛然一抬,撞疼了赵二柱的下巴,赵二柱一松手,梁翠儿操起地上的钎担就要往宋绮莲的身上戳。赵二柱急忙扑过去,连人带钎担一起压在地上,梁翠儿拼命挣扎,“别管我,让我戳烂这个婊子!让她这辈子也断子绝孙!下辈子遭牛日!”
赵二柱使劲按住梁翠儿,她往地上直撞头,宋绮莲只觉得那头和钎担一股脑都轧在自己心尖上,她强忍着悲痛再问赵二柱:
“二柱,我想再问一句,现在杨雄基他人呢?”
“不是被你们弄到青海去了吗?临走的时候还带着伤,现在还不知道死活……”说着,连赵二柱这么大的一条汉子现在也哭了,“宋绮莲,我劝你还是走吧,现在九龙泉的人没有一个不想抽你的筋,扒你的皮的。”
宋绮莲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稻场上站满了人,他们个个怒气冲冲,老人和妇女都流下了眼泪,有几个年轻妇女想冲过来,被男人们拦着。她心里明白,此情此景,如果不赶快离开,恐怕连个全尸都难保。可是,她这条性命还要给杨雄基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