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石记（第十二章）尸变

　　不多时前面出现一条马路，赵叱瞅准机会噌的一下窜了出去，安红不管不顾只是跟在他后面，这时一辆小车快速经过，正好撞在安红身上，只听她一声惨叫，被撞出几米远，跌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事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惊住了。金古梁先反应过来，跑到跟前抱起浑身是血的安红哭喊着：“快叫救护车！”赵叱折返回来连忙打电话呼救，肇事车的车主也下车来查看情况。我上前一看，安红被撞的血肉模糊，嘴里还往外吐着血沫子。人群围了个大圈子观看，马路上的车辆堵了个结结实实。
　　不一会，有几个交警过来维持秩序处理现场，那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到交警跟前解释道：“不关额（我）滴四（事）啊，额好好滴开着车，喔（那）媳妇嗖滴一哈奏（就）窜出来咧，哐嘡一哈奏兑（撞）到我车头上咧！”交警们拍照的拍照，取证的取证，根本不搭理他。他又到金古梁面前解释，金古梁心忧如焚哪里理会他在说什么，只是抱着安红左顾右盼的等救护车。
　　终于，市中心医院的救护车拉着警笛开到现场，医护人员下来将安红抬到了车上，金古梁跟着车到医院去了。我跟赵叱两个对交警说明了一下情况，那车主本来急的团团转，听到有人替他分辨，连忙凑到跟前附和着。最后他的车被拖到交警大队等候处理，我和赵叱打了个车也往医院赶。
　　到了医院了前台，我们问了一下得知已经被送到手术室，就连忙赶过来。金古梁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双手抱头，脸上犹有泪痕。我坐到他身边揽住了他的肩膀，赵满怀歉疚叱的道：“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金古梁哽咽道：“不关你的事。”我问赵叱道:”你抓小宝的时候不是挺有能耐的么？怎么遇上安红就缚手缚脚施展不开？”赵叱解释道:”我早说过了，专业不对口！小宝是个鬼，自然手到擒来，安红她是人……”
　　这时手术门前忽然晃出一个影子，我抬眼看去竟然是安红！我以为是眼花了，凝神一看却不是她是谁？手术室的门还紧紧的关着，她一下子不知从哪里一下就冒了出来，我连忙摇了摇金古梁。他转头一看，猛然跳起身来欢呼道：“安红，你没事了？”赵叱却把他一把拉后几步，一脸郑重的看着安红。我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也跟着警觉起来。小宝趴在我耳朵旁悄声对我说：“她和我一样，变成鬼啦！”我低头望向她脚下，果然是飘在空中，双脚离地有两三寸。
　　安红冷冷的道：“姓金的，这下你满意了？”金古梁还没明白过来，挣脱赵叱的手就向安红走去。我喊道：“别过去，她已经死了，变成鬼了！”金古梁停住脚愣了一下，蓦地也发现了安红的异常，喏喏的道：“安红，你……”安红冷笑道：“没错，我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的魂儿！”金古梁哀嚎一声扑上前去，哭喊道：“不，安红你不能死，我是叫赵叱来救你的呀！”安红讥嘲道：“救我？救我什么？就这么救我？”金古梁哀戚着说不出话来，安红又道：“我死了才好，活着有什么意味？跟你结婚三年多，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这个窝囊废，你算是个什么男人？我巴不得早点死了！”金古梁道：“安红，我能行了，真的，赵会长教了我本事，我现在可以了！”安红哼了一声，道：“晚了，老娘要投胎去了！姓金的，临走之前我想告诉你一句，这辈子，我最大的恨事就是当初瞎了眼，跟你这草包结婚！”说完她就从我们头顶飞了过去。
　　金古梁在后面哭喊道：“安红，你别走！安红，我爱你！”我悄声问赵叱：“这就是安红的鬼魂？也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么！”安红突然回过头道：“你说的是这个样子吗？”猛然间她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像是一坨被摔坏的奶油蛋糕，我吓得“啊”的一声叫，安红大笑着飘向远处。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里面的医生护士争相涌了出来，边跑边喊：“尸变啦！尸变啦！”
　　这一群人咋咋呼呼从我们面前惊慌逃窜，浑没有半分医务工作者所该有的庄严稳重，霎时间跑的个干干净净。赵叱与我对眼望了一下，问道：“什么情况？”金古梁当先冲进手术室，只听他一声嚎叫：“安红——”我和赵叱赶紧也跟到里面，往手术台上看去顿时头皮一麻。
　　只见上面安红的尸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原本乌黑的头发变得雪白如银，脸上爬满密密麻麻的皱纹，脖子、手臂但凡露出肌肤的地方都是干枯灰暗，密布着老人斑。只有二十多岁的她突然老的如同八九十岁一般。
　　赵叱也算是个见多认广的人，但就眼前这种情况他显然也是首次碰到，惊得瞪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金古梁趴在安红的尸首上哭得死去活来，一边哭一边嚎：“安红啊，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啊……”
　　我和赵叱对安红的死只感到同情和遗憾，并不如何悲伤，但见到金古梁寻死觅活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忍不住也替他难过起来。等到金古梁悲声稍抑，我俩刚想劝他节哀顺变，却见他用手在手术台上拍打着节奏唱了起来：“结褵日，破屐著青衫；长归日，瓦缶祭粗食。既知死去无长恨，岂惆怅向隅留哀泣。莫期许，千秋茫茫未能测。或经秋，梦里偶相逢，看悠然饮风餐露双飞蝶，你与我，永相结——”
　　我听他咿咿呀呀老半天唱个没完，低声嘀咕道：“怎么还唱起来了！”赵叱问道：“他唱的是什么？”我摇头道：“不知道，听着像是京剧吧！”小宝飘到我跟前插嘴道：“是‘智者击缶歌’！”赵叱道：“你个小鬼知道什么！”我道：“你还别小瞧她，唱儿歌，她是专家！”赵叱问小宝：“你知道他唱的是什么意思？”小宝得意洋洋的讲解道：“这首歌是后人模拟庄子丧妻时的哀痛心情做的一首歌，大致意思是：结婚的时候穿的破破烂烂，死了也没有好东西祭奠，生死茫茫不能测度，也不必对着墙角流眼泪。或许在哪个夜里做梦，我就见到你了。看梦里的两只花蝴蝶飞来飞去，那就是你跟我永远在一起！”
　　听了小宝讲解我顿时对金古梁的情深意重钦佩的五体投地，像安红这么有家庭暴力的女人他都能爱的这么生死以之，相比之下我真是自愧不如。赵叱对小宝的博学更是赞叹不已，一改对她的轻视念头，从新审视起这个小鬼。
　　金古梁一首歌唱完，情绪稍微安定了些，虽然抽泣不止却也不像刚才那么撕心裂肺了。赵叱走到他身边道：“老金啊，人死不能复生，你也看开点吧，咱们得看着怎么操办她身后事才是。”金古梁点了点头，赵叱又道：“嫂子去的不幸，我是有责任的。”我插嘴道：“老金，这事纯属意外，可不能怪到老赵头上啊，他是一片好心的。”金古梁哽咽着道：“我知道。”顿了一下，又恨恨的道：“都是那个妖妇造的孽！我姓金的在我老婆灵前发誓，一定要弄死她这狗婆娘！”
　　这时走廊上乱糟糟的走来一群人，在手术室外叽叽喳喳的说话。我们朝门口望去，却是几个医生带了两名民警过来。其中一个二十七八岁大高个的民警探着头朝里面望了望，看见我们三个，问道：“里面的人没事吧？”我应道：“没事，我朋友的妻子走了，他有些伤心过度。”大高个又道：“医院说病人的尸体有点不正常是怎么回事？”我道：“人是被车撞坏的，死相是不太好看，没别的！”
　　两个民警听我这般说，大着胆子走了进来，金古梁忙用白布遮住了安红的头脸。另一个中年民警看了看赵叱，问道：“你是道士？”赵叱把道袍扒了下来掖在胳肢窝下，说道：“我只是个风水先生，不算是道教的出家人。”中年民警道：“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因调戏良家妇女被人追杀，是怎么回事？”我道：“他是我们朋友，来帮忙的。”中年民警道：“你是当事人家属？”金古梁道：“我是家属，调戏妇女什么的没这回事！”中年民警看了看我和赵叱，道：“你两跟我到警局做个笔录吧！”说完就要带我俩出去，那个大高个临走前忍不住揭起了安红尸体上的白布，只看了一眼吓得他‘嗷’的一声叫，三四步就就窜到了手术室外面。中年民警见他面如死灰，问道：“怎么了小李？”大高个哆了哆嗦的道：“没……没什么……死相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