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往事（三十一）

毛毛真不想做，做那仓管累得要死，一天出十几个货柜车，一车装两千多材积，算下来一车就四五百箱到七八百箱不等。每天从二楼的生产线把货下到一楼的库房，第二天又从库房一车一车地发往世界各地。往往是白天出货，把库房腾空，晚上加班又要把库房塞满。一箱一箱的货物从流水带上流。入库要开入库单，出货要开出库单，终日开单开得两手发麻，两手发软，拿筷子的力气都不知哪里去了。毛毛觉得工资比原来再高，似乎也超出了常人能承受的承受能力。毛毛真的不想干了，于是决定另谋高就，暗中又去张罗哪里有没有好的工作？哪里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地方？

那时没有人才市场，连黑中介都没有，没有人发现中介的商机，找工作也是非常困难。一般通过两种途径，一是通过深圳销量最大的特区报，经常也能从一些夹缝中找到几则消息。二是找熟人介绍，给点手续费。毛毛自从进那家玩具厂后，就没有出去过，外面连个老乡都不认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厂里，毛毛的社交圈子就是厂里那么大，说白了外面都是些酒肉朋友，有酒有肉的时候就是朋友，没有酒肉的时候什么都会不是。毛毛所认识，算得上有点深交的人？也不过是一些跟他毛毛一样屙不起三尺高的尿的人，找他们去打打架，凑个人头还可以。要想在工作，事业上有所帮助？完全是异想天开。

毛毛买了份报，好不容易从夹缝中找到一个招聘航空售票员的。地址在赛格科技园，毛毛先是打了咨询电话，人家要求高中毕业，熟悉深圳特区周边环境。毛毛把那张压在箱子底，有些发黄的毕业证拿出来，很早就出了门。

毛毛骑着刚买的五羊自行车，花了两百多块，崭新的车骑着就是舒服。深圳的太阳恶毒，但是在早上六七点钟出门，太阳还是没有起得那么早。经过一晚上的降温，早上的空气是湿润的，清新的。深南大道两边全是杂草丛生，稀稀拉拉地一处一幢建筑。没有工业污染，不用测，空气质量肯定优。看起来跟家乡没什么两样，完完全全的一个小农村样貌，只是伟人说了一句它是特区，就是特区了，就有人开始来这里办厂，就有人来这里谋生。夜幕降临的时候一个人走在那条道上照样怕。

毛毛知道科技园在哪里，从南油到南山科技园，坐中巴车二十分钟，骑自行车也不过半小时，那时都是中巴车的多，公交车的少，来回也要花好几块。毛毛刚买了车，能省就省，半小时的路程也不远。毛毛就骑着他的自行车去面试去了。

毛毛骑着车来到科技园，找了几条街，也没找到对方的航空售票点在哪里。毛毛下车又到路边的小店打电话。对方问毛毛在哪里？毛毛说在科技园？对方叫毛毛顺着路一直往前走，快到了。毛毛放下电话骑着车又往前走，已经过了白石洲还是没见到所说的航空售票点。毛毛又下车打电话，对方问毛毛早就到了科技园，怎么这么久还没到。毛毛说已经过了科技园了，人都到了白石洲。对方又告诉毛毛他们的公司是在华强北，是赛格科技园，不是所谓的南山科技园，赛格在市里面。这时毛毛才如梦方醒，来深圳特区一年了，连个赛格在哪里都找不到，算是白来了一年？

毛毛知道市里在哪里，过了福田区就是罗湖区，从广州坐火车来，就是在罗湖下的火车，然后又坐中巴经过罗湖、福田、南山、再到蛇口。基本位置是搞清了，但离市区还有十多公里的路程，这时已经不是早上的清晨那么舒服，中午十一点钟的太阳？又是火辣恶毒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毛毛最恨深圳的太阳，对深圳的太阳最不爱。毛毛真不想再去面试那航空售票员的职位。毛毛买了支水，咕咚咕咚干下去，头上的汗水冒得更多、更快、更大，不停地往眼睛里钻，毛毛一把一把的刮，还是很快又钻进眼睛里去了。

毛毛扶着自行车，边喝水边做了选择，去？还是不去？去？太阳太大？不去？遇上点挫折就打退堂鼓，这人以后还能成大事？坐车去快？自行车怎么办？刚买的车，放在不认识人的地方也不放心。毛毛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权衡利弊的考虑做出最终决定——去。

毛毛就顺着深南大道，骑着自行车长途跋涉，中间经过中国民俗文化村、康家集团、香密湖、福田、上海宾馆，总算在下午到达目标位置。毛毛一看，报上登的所谓航空售票公司，其实还没家里的厕所大。总共才两三人，两三人就是每天去发卡片，有客人订票，就送去，拿提成，机场在广州。毛毛在旁边观察了好久，才假装成过路人随便问问。毛毛心想这也叫公司，皮包公司还差不多，象这样的公司也叫公司？我毛毛都能开好多家？毛毛观察了一两个钟，也没见着有个人来买飞机票的。毛毛想，坐飞机的反正是在广州去上飞机，他还不如直接到机场去买？深圳买票不方便，客人更是不放心，象厕所大小的一个点，卖上几十张假票跑了怎么办？就是真票也没人敢买。毛毛想来想去，这事还是算了。直到十年过后，毛毛才知道隔行如隔山，那时要是做了，可能早已发达。

毛毛权当锻炼身体，又顶着烈日原路返回，毛毛看到了香密湖的湖，湖水深蓝深蓝的，湖面就象家乡的大河宽又阔，还有正在新建的跑马场……

晚上，毛毛冲凉的时候手膀子，颈子隐隐作痛，毛巾擦不得，衣服穿上挨不得。过了两天，被太阳晒过的地方就红肿起来，疼痛难忍。一个星期过后，红肿的地方掉了一层皮，整个人成了黑白无常，想起找工作，毛毛就心有余悸。

毛毛身上被晒脱层皮，别人以为毛毛星期天骑车去郊游了，还埋怨毛毛不够义气，不够哥们，有好玩的地方一个人偷偷地去。毛毛有口难言，有口难辨，过中详情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深圳找份工不容易！找份好工就更不容易！

从那以后，毛毛安下心来一心工作，再不谈找工作跳槽的事。别人有此想法，毛毛还会说，别这山看着那山高？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还是把眼前的工作干好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