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往事（四）

那一次主管找毛毛谈过话后，在上百人之中好象对毛毛有了几分印象。特地跟毛毛的领班打了声招呼，叫铁凉差人时叫毛毛上，看行不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领导在开始挖掘人才了。将来作为替补的人选，但是谁将要被替补就不得而知了。主管的话就是命令不得不听，主管每天都在车间转，注意了谁难道还看不见。
说来也巧，女孩吗都有上那么几天例假。有了主管的招呼，毛毛也就自然不再是跑堂的伙计了，也被临时任命为师傅披挂上阵。
说实话喷漆部没什么好。空压机是震耳欲聋，抽风机嗡嗡响，呼呼的喷枪声吵死人不说。还有那难闻刺鼻油漆味，什么叫忍执不可忍！本来被领班叫去当替补那是好事，如同新手转正，那以后就是师傅，工资要高点不说，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不再象个下人一样被呼来唤去。多好？那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朝思暮想所期盼的吗？
以前是远距离的接触，没什么感受，正式坐在那里近距离的操作，用手一捏喷枪的开关，油漆受空气的压力呼地一声就喷到了夹具上的塑料产品上。冲击的力过大，手与手之间的距离还不能灵活地配合，也不知道技巧性的躲避，两眼死死地一直盯着产品不放，生怕飞了似的。油漆喷在夹具上反弹回来，浓烟雾罩地正好换气重重地吸了一口，胃一下有了反应，挣扎着直往上翻。毛毛赶紧闭紧嘴，胃里的东西一下冒进了鼻孔里，呛得毛毛直咳嗽。
旁边的工友直笑，看毛毛难受样就教毛毛。工友告诉毛毛说：“喷的时候右手要灵活掌握空气开关量的大小，对准了要喷的地方就把头偏一边，然后喷就是了，这样就不会吃油漆了”。说完那工友还跟他喷了一件做了个示范。“喷漆都这么多学问，看来做什么还都不容易”？毛毛感慨发自肺俯之言。“试喷几个就会灵活掌握了，刚开始，喷坏几个也没甚么大不了的”。毛毛心里有了底，试着喷了几件，不是流油就是没喷得均匀或不够油。毛毛并不急，几次喷下来总结了宝贵的经验后也就越来越好了。
领班告诉质检有新工人上要过去盯紧点，质检过去看毛毛有模有样地跟老工人没什么差别，还是不信就把毛毛喷好后放到流水带上准备烘干的产品拿来看，看了一件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又拿了一件还是没看出来，还是不信，又接连拿来了好几件看都没有问题。就站在旁边看，看了十几分钟又抽检了几件都没问题。就对大伙说：“毛毛还可以，还真看不出来，原来是个喷漆的高手，埋没了真是埋没了”。
领班忙完正准备过来教毛毛怎样喷，正听见质检在大发感言。就问什么东西埋没了。“东西？是个人呢，你来看看？毛毛还真是个喷漆的高手”！
毛毛认为卧薪尝胆了一年大年，也到面临党的考验的时候到了，专心致至地喷着产品，面前有人若无人，把每一个动着都掌握到恰到好处，连惯，优美，娴熟，把整个过程控制得非常好，速度上就比老工人更快多了。给人的感觉毛毛更是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领班、质检足足陪了毛毛半小时有多才走，对他是很放心后才走的。
领班和质检都走了，毛毛松了口气，见流水带上堆了好多，喷第二道工序的人也忙不过来就放下喷枪喘了口气。顺手把戴在嘴巴上的口罩往下拉了拉，外面的感觉真好！刚才面临党的考验的时候那是强弓之弩不得不发，大热的天背上还要靠着加热器，滚烫滚烫的，汗流夹背，连裤腰都湿透了。
毛毛原来想成为师傅，免受那呼来唤去之苦。没想到做师傅也有做师傅的罪受。这样一来又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日，那是一个无人知道的未知数，毛毛的希望又感觉是万分渺茫了。
流水带上变得空了，毛毛又执枪开始喷，难受不难受都要把这一天顶替过去。毛毛反而想去做他的老本行，呼来唤去打打杂还好，没那么臭！
中午吃饭，太阳又大，出了厂门口，每个人手里拿着个搪瓷盆，叮叮当当的要走一里外的小餐厅去买饭。买好饭大伙就端着个饭盆一边吃一边走，中间还要横过两条马路。有时在饭上面看得见厚厚的一层灰尘。卖饭的地方少，吃饭的人多，没地方吃不说，连个蹬的地方都没有，公司规定，吃饭就半个钟，不一边走一边吃，吃完了再走就迟到了。迟到了是要罚款的。一分钟就罚好几块，总共一天还没好几块呢？
毛毛端着饭盆子跑了一趟没吃，因为被油漆呛了，心里很不舒服，感到胸闷没胃口也就去了也没有吃。一上午坐在热烘烘的流水带旁流了不少汗，买了两瓶可乐，自己喝了一支，给了工友一支，必竟人家刚才帮了忙的。
工友问毛毛为什么不吃饭，毛毛说闻着油漆味心里难受。工友说他刚学喷漆时也是一样，没办法，慢慢地就好了。毛毛想：好一个慢慢，那是哪个猴年马月才有的事啊？毛毛没吃饭喝着可乐就跟工友们一起又回来了。刚回来领班又象崔命一样，一个劲地叫大家快点开工。别拖拖拉拉，否则就别怪他不客气，扣人工资。墙壁上的规章制度是有的，到点了几分钟后仍没开工就罚款，依次类推。约束人的东西太多太多数不胜数。
刚坐下才拿起喷枪，毛毛就浑身没力，汗水出多了没力，中午没吃下去饭也是个主要的问题。问题归问题，工作必须得做，是无人替代的，想要请假都得要有名额，有多余的人才行。有人捷足先登了再去请假，请不到是肯定的还会再挨顿骂。毛毛没有退路，只有硬着头皮硬撑。
主管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主管不一样十二点下班吃饭，然后休息两个钟头，下午两点钟上班，路上太阳大，来了之后一头钻进办公室喝茶，把空调开到最低，每个人都吹够了才下车间。毛毛早看到心里，那日子过起才叫滋润。
平时一进门能见毛毛象跑堂的伙计来回晃悠，早成了定律。主管一进车间见晃悠的人换了。引起了注意，加上上回的了解，对毛毛的印象变得蛮深。进车间就找领班问：“铁凉，毛毛呢？请假啦”？“有个女工请假了，毛毛去顶替那女工的工位去了”。“在哪儿”？“就第一个抽风位置”。
毛毛发现抽风边站得有人，抬眼瞟了一眼，是主管，也没打招呼，如没事一样一股劲地埋头只顾喷自己的。他也不知道主管站多久了，毛毛也不去关心这些事。反正做领导的都这样，喜欢盯住别人，看别人干活。只要我自己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任他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想怎样看就怎样看呗？
主管也没说话，看了半天各方面都是那么回事，觉得毛毛干事还可以，做起事来利索，眼巧、手巧、有基础、头脑灵活、还真是个有文化的人才。主管觉得武断，拿起毛毛刚喷过的产品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没毛毛病；又接二连三看了好几件，没说话就走了。
毛毛精着呢，早估计到主管会查他的产品，在喷的时间暗中就注意到了。要是被他抓住，那有好日子过？被叫出指点江山不谈，也会得个狗血淋头，没好果子你吃。主管二话没说走了，表示过关，认可，还是说明满意的。这是好事，对他毛毛来说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以前哪怕是块黄金没人发现又有什么用？如今终于被人发现了，觉得离出头之日也不远了。
那一天下来，毛毛已是精疲力竭，想想熬了好长时间，总算被领导发现了自己，没命地做了一天替身也算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