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往事（二）

毛毛出来快一年了，除了把每月微不足道的工资挤出一点往家里寄，剩下的就是那绿色的汇款单一次次从手里递出，换成一张张狭长的纸条。那是硬生生地被邮政服务员撕下来的，服务员让毛毛好好保存着，每回往怀里揣汇款收据时，毛毛心里也就象被撕了一回。撕就撕吧，是为了责任也好，尽义务也好，忠孝也好？都是不得不撕的，觉得也应该撕。
厂门口黑板上的粉笔字，第一次有了价值，那是写的汇款单，货真价实的东西。粉笔字在阳光的照射下很刺眼。真是天高云朗，日丽风和。接汇款单的感觉与递汇款单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一个重一个轻，特别是心情上完全能体会出来。
第二天毛毛利用中午吃饭的时间去了趟邮政局，邮政局的服务员一眼就认出了毛毛，二话没说就让毛毛签字，身份证都没有让对，早熟得不能再熟了。动作很利索，像早早准备好的一样，临走时毛毛向服务员说谢，服务员向毛毛一笑。是祝贺？是赞许？是刮目相看？服务员的一笑就像三月桃花，灿烂醉人，意味深长。
毛毛拿着钱往钱包里装，不用数，六十二块钱，三张钱捏在手里一眼能看一清二楚。毛毛边揣边走，还没吃中饭，还赶回去上班呢。
毛毛顺便在邮政局的旁边买了两个面包加一支可乐，左手啃着刚买的面包，右手扶着自行车把，左脚往脚踏板上一放，右脚尖一点，身轻如燕上了车。娴熟并充满自信。
太阳火辣辣的晒得脸上刺痛，黄豆大的汗珠滚在面包上，有些咸味带着苦味。面包很干，吃起来甜，毛毛的心情很好，早把咸味苦味忘了，顶着烈日，哼着小曲，飘着面包渣，带着意味深长的笑，一路飞扬，车轻快。
一个面包下去，毛毛弯腰拿起挂在单车把上的可乐，“嘣”地一声，瓶盖干净利落地从瓶口上嗑到了嘴里，“嘟”地一下飞了出去。
毛毛一昂脖子，一抬手就口对口的吹瓶子，往嘴里灌，咕咚咕咚几下就不见了半瓶。可乐刚离开冰箱不久，还凉爽爽的，入口有点苦涩有点回甜，喝下半瓶子，喉咙里的干面包化成了渣，很顺很舒服，胸口的温度也下降了不少，呼出的都成了冷气，感觉爽极了。毛毛头一低，剩下的就从瓶口到了瓶底，瓶口离开嘴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可乐就顺着嘴角，从两边流。往回听说别人是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什么感觉，毛毛也总算体会了一回，满嘴流的滋味。尽管流可乐跟流油有着一定的差别，但总是是流，流的心情是一样的好。
没有美酒加咖啡，面包加可乐也是不错，特别是今时今日，此情此景，有特别的收获，特别的心情，特别是买面包的钱不同往常的意义，那是他毛毛爬格子，搞创作，写文章得来的，说白啦是稿费。尽管不够成本，尽管娄战娄败，那些都不重要了。
反正心情就是好，出奇的好。毛毛仍啃着干得掉渣的面包也不觉得哽。
中午的太阳刺眼，只能把眼睛眯一条缝。汗珠子滚在面包上瞬间就不见了，面包还是咸咸的带点苦味，那都不重要了。喝啤酒？下大排档？也没敌过干面包过。
毛毛的名字，在厂门口的小黑板上留了好几天。前两天是毛毛不想去领，上班下班毛毛都乘门卫不注意溜过的。毛毛有他的道理，反正他不说，有的人就猜，猜不透。有的人就提醒，告诉毛毛说：“毛毛有人跟你寄钱来了，门卫那里有你的名字，写的是汇款单，你不去取？”“有可能是同名同姓也说不定。”毛毛应付。“有人说我去拿信看过，就是毛毛你的。”“那我下班去拿！”毛毛还是溜。“你还没去拿呀？”有人问。“昨天下班有人找，急！也就忘了，今天去，今天去。”“你不去拿，多天了以为没人,就退回去了。”毛毛心中精着，那不是不会，起码也得一个星期以上。多天了毛毛没去领，那名字？门卫也没去擦，过上过下的人都知道了，毛毛就把汇款单领了。
同事工友就问，毛毛，是谁跟你寄钱来了？大伙猜毛毛肯定是欠下了风流债？赌债？还是其他债……
“唉呀！就几十块钱，你们以为有好多啊！”毛毛吊人胃口。
“啊！哪个跟你寄的，就寄几十块钱？”
“别问了，就那编辑部。”
“你的文章发表啦？到底哪家编辑部？”
“我也说不清，文章是文联征的，书上却成了出版社了，不信？谁哄你们？你们看。”
毛毛走了，毛毛不理会争着抢着要看书要看大作的人。毛毛不想干涉，也不想参与他们的议论。让他们议论去吧，想怎样议论就怎么样议论，他毛毛不在场，在场的人越没有顾忌。那样议得越多越好，议得越凶越好，越大声越好。
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古坏事传千里，好事不出门。毛毛不怕，好事不过就是传得慢点，那是考验耐心。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把千多人的厂传得沸沸扬扬。
男男女女都在议论，公司出了个作家，出了个文人，真是有才，还不光是的有才，人家还拿了大奖呢！你们看到没有，书上都注名次了的。
毛毛走在人前人后，都感受到有人在指点在议论，议论就议论呗！就怕你们不议论呢。看毛毛的眼光多了，毛毛觉得看的眼光也不一样了。作家不是谁都能当的？谁想当就当的？多少人做作家梦，文学梦？多少人望而却步，望尘莫及……
认识毛毛的人多了，相反毛毛认识的人却少了。原因是毛毛成为所有人的焦点，焦点吗？关注的目光自然多，被人认识的人也就多，是顺理成章的。毛毛不认识他（她）们，那也是他（她）们不是焦点，没人议论的原因，非常正常不过，不过有一点，他毛毛的目的达成了。不正是要的这效果吗？毛毛乐，不敢太过于露脸，阴在心里偷着乐，反正是一样的，不能给人的感觉太张扬，那样不好。心里乐一样，最近毛毛显得精神足，劲头十足，走起路来都挺腰板还精神。
毛毛的推销算是成功的，炒作也是成功的，大半年吊足了人的胃口。如今是一石击起千层浪，就有那么些较真的人，刨根问底地问毛毛以前的大作，很热情，大有不睹不快之感。本来热情是好事，哪个作家，哪个文人墨客？历来不想读者热情似火。许多书滞销卖不出去就是读者不够热情。没出书？正准备出书的人还愁！还怕！书出出来没有读者呢？如今是别人有的，他毛毛没有，别人没有的，他毛毛还是没有，难啦？毛毛感到压力好大。别人不知情，能有今日那块豆腐干，已是来之不易，哪有什么大作小作？毛毛只好找着不同的理由回避，说以前的都被人借去了，就一本书吗，借的人多了，也就烂的烂，有的时间长了，就不知谁借给谁了，一本书，不，也就那么点豆腐干还好叫人家买来还不是？毛毛说得是那么回事，毛毛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大方、慷慨！——给众人的印象很深。
应付是应付过去了，不争的事实早晚会穿。毛毛的烦恼又来了。高兴没几天就烦恼来了。没得到的时候左思右想，没想到，得到手之后也会让人寝食难安，做人真是难啊？做一个成功的人？更是难于上青天？毛毛突然记起一句忠告，“叫什么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什么来的……”
毛毛很累，下班凉还没冲就睡着了。醒来已是半夜，如今才一天，才一天啦？就累得受不了，总之心累。
毛毛冲了个凉，把水龙头开得很小，衣服都没敢洗，全都睡了，怕吵着别人休息。
初三四的月光淡淡的，朦胧的，凉风袭袭，城市的建筑透着零星的灯火，夜很清静。一个人正好想问题，冲了凉，身子舒服多了，也没刚下班累了，心情有所放松缓解。重新理了一下思叙……
深圳也好，起码机会是有的，那只不过属于努力付出的人。比别人多付出了一些，少收获了一些而以，没什么。再苦再累就当是磨练，深圳好啊，深圳好。就当梦开始的地方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