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往事（一）

毛毛去深圳特区打工，由于没什么文化，进了一家电子玩具厂。厂里的部门很多，但毛毛没那个牛屎运，好的部门进不去，被人事部硬是派到喷油部。
喷油部的油漆味闻着就呕，听说那玩艺，时间久了，还会得职业病。毛毛没什么本钱？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毛毛试着去找份好的工作，好工作不但他妈的门槛高，还要求要老工人。“我就不信？他们一个个从他（她）妈那肚子里生下来就会干？”毛毛不服气。
毛毛见找工作没有着落，只好回喷油部干。
毛毛戴着块纱布不习惯，觉得脸上紧绷绷的，出气都困难。毛毛见一个个都戴个纱布怪怪的，象到了传染病房。毛毛认为，倒是传染病房恐怕还好些？那油漆味实在不好闻！
毛毛看见那个象猪嘴巴的东西，想着那东西比纱布厚，还有点稀奇古怪？肯定是高级货，想方设法也弄了一个戴上。
那像猪嘴巴的东西戴着鼻子冒汗，也没出啥效果，油漆味还是那么浓。心想防毒？防啥毒呀？不过工友告诉他慢慢就习惯了。听起有点安慰，毛毛还是不放心，总想等到啥时候？
毛毛以为深圳真的遍地金灿灿的黄金，才跑出来的。毛毛的看法变了，深圳在他眼里连狗屎都不如，狗屎还没那么臭呢。
毛毛无助，只有等，等到哪天真像工友说的，慢慢会习惯。
毛毛想着悔，但世上没后悔的药。
毛毛突然想唱：“外面的世界很精采，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毛毛真的很无奈。
毛毛乘吃夜宵时在纸箱里躺会，以他的话说工作了，比以前不一样？上夜班，那是以前听都没听说过。要问什么是昼夜不分？毛毛肯定讲是他们的喷油部。
上夜班不要紧，还十二个钟头！毛毛没上夜班的习惯，白天总睡不好。毛毛想抓紧时间睡会儿。
毛毛睡不着，心里的事多着。出去他妈的门槛高也就算啦？连喷油部的门槛都高？毛毛心理象卡根鱼刺，理不顺就痛，痛就不舒服。
毛毛啥都不懂，只能打包装做个杂工什么的，被人呼来唤去的，活像一个下人，觉得与他堂堂男儿很不般配，很伤他毛毛的自尊。
毛毛觉得没啥想法了，决定好好干，行行出状元，看哪天能混出个人模狗样不？毛毛决定立马打个盹，要不一个晚上怎么过？睡不着，眯会也好。
好歹也有人跟毛毛带了夜宵。毛毛还没反应过来。
毛毛想，我没给钱让谁带夜宵啊？初来乍到，人毛都不识一根，竟然天上掉烤饼？毛毛以为做梦。搓搓眼睛，还觉得梦没醒。毛毛暗暗咬了下舌头。
“哎哟！”痛。毛毛确信是真的。
“你干吗？”是个女孩。
不管女孩是谁，漂不漂亮。毛毛觉得她就是天使，是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雷锋死多少年了，竟有活雷锋？
他毛毛是何许人，天南地北的海哥，能在一般人面前失态？起来象模象样地拍灰尘。问对方，请问是跟我说话？
女孩以为毛毛故意不领情！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女孩说：“要不要随你？”气呼呼地抛出一句走了。
毛毛还在想着，出门前老妈的告诫：“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突然其来还真有些受宠若惊。
他毛毛大事小事没少经过，怎能被这点小事难倒？他毛毛还没混出个明堂来呢？如何丢得起那人？更何况是个女人？
女孩死活不要，毛毛给女孩的一块钱，毛毛想,不要就算了，那是她自愿的，顶多下回买了还，不就得啦！难道还要人不成？毛毛心想。
吃着烤饼香喷喷的，那烤饼他毛毛吃过，味还是那个味。但不一样。这饼是不要钱的。这饼不一样的地方，是女孩子送的！女孩买的饼凭多了些想法。
毛毛越想越远，怎么可能，难道是一见钟情？要说女孩吗，不算丑。能看上他毛毛那落魄样？不可能！那是琼瑶的笔下才有的。
再说他毛毛将来做大事的人，哪能目光如此短浅？
毛毛把目光放在了老工人身上，从此不让人呼来唤去，把胸挺起来。又想，他毛毛是做大事的人，哪能目光如此短浅？
毛毛的目光又转向领班，领班好！工资高，指手划脚，在人面前大小也是个官。他毛毛是做大事的人，哪能目光如此短浅？
毛毛的目光转向了主管，主管好！工资高，权还大！不用指手划脚，坐在那里就是个官。毛毛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毛毛是谁？走南闯北的海哥！这些时间很快总结出了一套成功秘诀。
第一条要么有后台。他毛毛才来，就连人毛都不识几根，他毛毛怎可能会有后台？这条排除。
第二条要么有文凭。他海哥除有点小聪明，连初中都没毕业。这条也只有排除。
第三条要么有技术。
第四条要么有机会。
毛毛想前两条是不大可能，但后两条是有可能。技术吗？可以学。学不到？对他毛毛来说偷学都不是难事。
机会吗？是个难事。他毛毛是谁？将来做大事的人。毛毛去翻书，找找，看书中是否真的有黄金屋在。
毛毛翻出的答案是，机会不平等。机会可以自己找，找不到？但可以创，去找机会还不如机会来找。
毛毛想到推销自己，把自己推销出去了，人怕出名猪怕壮，那时不想成名都难？还怕不功成名就的一天？
毛毛开始买书，吃饭看书、走路看书、毛毛盖的是书、铺的是书、床上地下花了不少钱，反正毛毛见杂志就买。
“毛毛，你喜欢杂志啊！”
“哪里，哪里？”毛毛有意无意地。
“看不出你还是个文学爱好者？”
“哪里？哪里？”无聊随便翻翻。毛毛谦虚。
“毛毛，有你写的没有？让我们拜读一下你的大作？”
“哪里？哪里？杂志，又不是名著，还大作？简直豆腐干，拜读啥？”
众人看杂志，众人找毛毛的大作，没有。
毛毛你小子玩阴的，用的啥笔名？跟大家说说。
“哪里？哪里？哪值得一提？”众人摸不清毛毛的底。
毛毛没想到有如此大的效应，又如一语惊醒梦中人。但又是搞得骑虎难下，不真整点东西出来早晚会出事。
毛毛开始关起蚊帐，爬在床上开始创作。毛毛没想到会如此难，用赵本山的话说是一星期没憋出一个字来。
毛毛想不通，小学写作文时都被老师表扬过，现在整出来的东西与别人的一比，那才叫小巫见大巫。怎么也没有大家风范的韵味。
买信笺纸、方格纸、圆珠笔、签字笔、钢笔、墨水。毛毛看看，成本投入不少。一星期垃圾也制造了不少。
毛毛没有放弃，毛毛决定取经。毛毛想，现在不是这样星那样星的挺多吗？那他毛毛就是未来作家之星。于是毛毛向某杂志社报了名，毛毛有了希望，那希望就是被那家杂志社，哪天打造成未来作家之星，扬名立万，光宗耀祖。
所有的东西值得一提的是，杂志社开出的条件，是学员的作品可以优先刊登，这是毛毛的希望，毛毛看着那点忽明忽暗的希望不惜血本。
毛毛下的赌注是，舍不得得孩子套不到狼。毛毛如数把钱汇给了杂志社。
钱汇出去，毛毛开始左盼右盼，现在的幌子高明得很，骗钱的道道层出不穷。特别是报纸天天都在刊登报道，毛毛的心悬在了半空。
毛毛跟以前不一样了，众人都发现毛毛有心事，喊毛毛拿东西，半天没反应。有人问毛毛是不是失恋啦？毛毛说味都没闻到点。众人以为肯定是毛毛的亲人去世了，于是又问毛毛，家里是谁死了？
“你家里人才死了呢？”毛毛心里烦。毛毛的心事又不敢说，在别人眼里，他毛毛是作家，是秀才。他毛毛说出去，汇钱到某杂志社取经的事。那他毛毛颜面往哪儿丢？以后在众人面前还混不混？
毛毛算完路程，再算算日子。毛毛的心，时时刻刻悬在空中……
毛毛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来了杂志社的回信。毛毛悬在空中的心总算着了陆。听到消息的毛毛心情一下就好了，脸上的乌云散尽如三月的阳光。毛毛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拆信封。他怕众人看出问题，就当众说上班时间，上班时间……
毛毛乘机把信锁在了柜子里，盘算着下班乘无人悄悄带回去。毛毛知道信封里是培训类的教材，没什么大不了。自从毛毛在众人面前默认是作家之后，在没有真正整出东西来之前，杂志社的信，毛毛都作为机密文件保护，绝不能往外泄密。
毛毛有意躲开人群，悄悄把视为机密文件的信，拿回去关起蚊帐反复研究。看来看去都是些似懂非懂的东西。
教材上讲了不能闭门造车，一切写作都是来源于生活，毛毛也学着去体验体验生活，去找名胜、找古迹、去观察、去打听……毛毛一切遵循教材上的指示，不是去游山玩水、不是不务正业、那是去找素材。
毛毛上班也没时间，一年半载休息一回，远的地方也没时间去，再说了他毛毛正资金紧张着呢。周围的那点地方，毛毛看看已走得差不多，想想也该总结一下，整点东西出来，杂志社承诺有优先发表条件。
想来想去，毛毛还是开不起头。因为毛毛心中的东西太多了，甚至毛毛后悔去那么多地方，心里好象有好多东西要写，又搞得不知到底写什么好。说了万事开头难，毛毛总算服了。想来想去，要写的东西似乎很多，但是却找不出一个合适可用的标题。标题把毛毛陷入了困境，培训教材上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标题要标新立异，标题是文章的命脉。毛毛不想整得那么深奥，用毛毛自己的说法，就是老师曾经说的叫中心。标题不是没有，用了几十个有多，皆因那些标题？怎么也好象不能把全部要写的东西贯通。毛毛想好的标题自然也就夭折了。
毛毛是谁？他是海哥，大智大慧没有，小聪明才智还是有的，慢慢冷静了下来。想想，不能再自以为是地被幻想冲昏了头。既然一个标题不能贯穿全部，那就一个一个地来。整长篇不行，就整短篇。
恒心可嘉的毛毛，下班就关起蚊帐，在床上爬了半个月，肚皮都爬痛了。毛毛先是躲在床上打草稿，又反反复复修改，然后工工整整地摘抄。总算整出点东西出来。
整出来的东西毛毛也看了，本来打算写个一两千字的短篇。哪知一提笔满脑子的东西如决堤的海，从笔尖直泻，挡都挡不住。最后就与先前的旨意有些违背。毛毛想修改，不是讲浓缩的才是精华吗？毛毛左看右看，下不了手，觉得句句精华，字字珠玑。那是他毛毛耗的心血啊！哪舍得说删掉就删掉？
毛毛把自己的大作小心翼翼地封在信封里，抽了个时间按杂志社上的地址寄去。邮政服务员说寄平信便宜，毛毛说太慢又怕弄丢了，服务员说寄挂号一样的，毛毛坚决说要快件，说那东西比较急，又很重要。服务员只好给他按快件寄，邮费花了毛毛十好几块，服务员跟毛毛讲的时候，毛毛装着自然豪气。其实毛毛心里痛呀！那要毛毛省吃俭用两天的工资。
从邮局回去，毛毛的心特别的舒畅，那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仿佛漫游在大自然才有的心旷神怡。像闲云野鹤隐世高人。看着的天都变蓝，地都变绿，细细地回忆着文章中的动人故事，经典名句，意犹未尽地品味。毛毛想着编辑收到他的大作时的惊喜，然后作为头版头条放在显眼的位置刊登，唰唰地从印刷机里面出来，墨水就变成了铅字，丑小鸭化成了天鹅。那天鹅飞呀飞！就被许许多多的人看见。从此人们就知道了天鹅，天鹅出名了。
毛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抱着那家出版社出版的杂志，并且是杂志社承诺，优先发表学员作品的那一页。想想刚才是做梦了。不管，反正毛毛觉得那么好的一个梦，肯定是个好兆头。
三个月，那是杂志社的条文。所有文章要等三个月，三个月还不是百分之百的能被编辑选中。三个月过后还是石沉大海就自行处理。说得好听点是自行处理，其实等于杀人犯上法庭，宣判死刑。想想，哪有哪家杂志，遇到好文章不刊登的？这些天毛毛经过了多次思考，心里悬得很，看看别人的小说、散文，觉得自己整的东西总有点另类，但又说不出另类在哪里？说白了毛毛还是没底！
毛毛庆幸做了一个非常好的梦，毛毛为美丽的梦守候。一天天地算着日子，以前过日子总是什么光阴似箭，什么日月如梭的。等待的日子才如同数芝麻，下油锅，煎熬呀！
由于整天心事重重，心情不好，毛毛病了。孤孤单单地躺在床上，饥、饱、冷、暖、生、老、病、死无人问津。毛毛感觉无限凄凉，人，咋地做人就那么困难？毛毛万恋俱焚；毛毛模模糊糊……
醒来，毛毛感受好多了，已经很清醒。毛毛躺在床上打着点滴。那是给毛毛买烤饼的女孩发现毛毛没去上班，觉得毛毛不是那种无原无故的人，下班就猫去看。毛毛就捡回了条命。
女孩不丑，但毛毛并不喜欢。虽说女孩救了他毛毛的命，也并不代表就一定要他毛毛以身相许。他毛毛是谁？走南闯北的海哥，将来做大事的人，并且是未来的作家之星。他毛毛怎能随便娶？想归想，但他毛毛决非无情无义，对女孩还是心存感激。毕竟在毛毛心里还存在人间温暖。
毛毛好是好了，还是挂念着他的大作。算了那么长的日子，又病了一场，总算是守望到了编辑部的回音，心中又燃烧着了希望。毛毛止不住对文学的狂热，更止不住的是杂志社跟他毛毛来信后的欣喜。那象征着他毛毛成作家之星不远了。哪看到过编辑部给无名小卒过信的。既然编辑给他毛毛来信，说明他毛毛是有墨水的人，是可造之材。
事情好象没有毛毛想的那样美好。毛毛拆开信就呆了，面无表情，绝对是十二分的恼怒，简直就根本不相信是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毛毛气归气，人家却说得委婉，说什么文字功底不错，但需加强；说什么新手，要注意文章篇幅，不是越长越好，说他毛毛比较适合先写写散文、记实、最好是从短篇入手。毛毛想想也是，当初准备就是写短篇的，哪知整出个长篇来。还觉得自己才华横溢。短篇都写不出来就整出个长篇？边都没沾就想吃个大胖子。要是当初能忍痛割爱，说不定也好了。最后人家还说稿子要退，还需汇等额的邮资过去。否则这事这算完了。原来梦都是反的。
人家都说了，稿子退回来还可以修改的，写文章像打宝剑一样，一块废铁丢在炉子里烧红后经千锤百炼，把杂质炼掉才成宝剑的。毛毛本打算不寄那个钱，原因是底稿当初还收藏着，要修？要改？拿出就是，何必使那冤枉钱干啥？但他毛毛是谁？大智大慧没有一点点，小聪明才智还是不缺的人。
毛毛又花了十好几块，毛毛心里那个痛呀！那是他两天的工资，几天的口粮。能不痛吗？他毛毛也是没办法。谁让他自己当初要耍小聪明，爱慕虚荣，推销自己，冒充什么作家。到头来弄个劳命伤财！毛毛心里那个悔呀，甭提。毛毛自己觉得自己如赶鸭子上架，又如同骑虎难下，总之是进退两难，最后还是寄钱要求退稿。因为他毛毛认为编辑既然对他的文章作出了评论，就肯定看过他的文章，看过的文章说不定有批注批改什么的。或者说有个圈圈点点那也不错，那也算是他毛毛的小聪明作怪寄出的。
杂志社还是讲信用的，不久给毛毛把稿退回来了。毛毛打开一看，很失望。哪里有圈圈点点，就更别说批注批改了。毛毛想，人家是谁？大名鼎鼎，真真正正的作家。想想不对，作家都得靠他吃饭，比作家更大，更牛！哪把他毛毛这样的无名小卒放在眼里？
恒心可嘉的毛毛决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人，他毛毛是谁？是海哥，将来做大事的人。如果连小事都做不了，还谈做啥大事。毛毛把稿反反复复看，反反复复改。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
改了又改，改了又改，浓度提高了百分之五十有多，毛毛又去了趟邮局寄，欣慰的事？是邮费也降下百分之五十。
这次毛毛留了一手，首先在稿子里注明不能用就退还给他，反正邮票一起寄了。
过了三个月，毛毛的稿退回来了。
毛毛不死心，毛毛把稿反反复复看，反反复复改。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
改了又改，改了又改，浓度又提高了百分之五十有多，毛毛又去了趟邮局寄，欣慰的事是邮费又降下百分之五十。
这次毛毛还是留了一手，首先在稿子里注明不能用就退回给他，反正邮票一起寄了。
过了三个月，毛毛的稿退回来了。
毛毛把稿子改了寄。寄出了又被退回。就这样反反复复改了寄，寄了改，改了寄，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
一次也没成功。
有一天毛毛在报上看到了一篇征文启示，毛毛把呕心沥血的，未来作家之星的痛苦经历，写给了文联寄去。
不久文联采用了毛毛的大作，给毛毛寄了样刊，那是毛毛想都没有想到的事。
毛毛的墨水变成了铅字，毛毛的大作发表了，被文联收集在文集里。
毛毛也成熟了许多，原来写出的东西都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凭空假想的东西缺少了灵魂。亲身经历才有血有肉，自然就水到渠成。
更让毛毛觉得人生路上应有梦，有梦才有压力，人有压力才有动力，有动力才能克服一切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