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陈伟得外公书籍想当作家/父亲离世七姐妹再次团圆

　　第四十五章
　　陈伟得外公书籍想当作家/父亲离世七姐妹再次团圆
　　一
　　第二天，我叫儿子给他带上好的香烟，还有茶叶，一大清早去了清水湾。父亲近日来起得很早，而且很有精神，中毒似黑黑的嘴唇变得红润，把头发往后梳，很整齐。然后叼着烟斗，戴着老花镜。仿佛年轻了十岁。
　　我的小儿子跨进了房门。父亲在安乐椅上摇着。拿着书看着。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外孙。长得十分的帅气，不仅想起了年轻的自己。我的儿子理着一个小平头，穿着蓝色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的T恤。
　　“好外甥——坐。”父亲说完，放下了手中那本快要翻破的《楚辞》。
　　“外公——你怎么那么喜欢看楚辞？”
　　父亲就说了那么一句。“因为我是南方人。”
　　我的儿子坐在父亲的身边，看着父亲。父亲看着他的外甥，忽然看到了我儿子手上那个银手镯。父亲眼睛闪动一下。
　　“这手镯是？”父亲有些激动和忧郁地说。
　　“母亲说——这是奶奶在我出生后送我的，母亲叫我随时随地都要戴着。”
　　“你能把它从给外公看看吗？”
　　“可以。”陈伟把手镯轻轻地取出。“拿——外公！”
　　父亲接过手镯，手轻轻地摸着，就像抚摸自己去逝去的小儿子的画像。他想起了自己当年和翠莲相爱的场景。“翠莲，这是我母亲临终前送给我的礼物，她说谁拥有这个手镯，谁就是我老赵家的媳妇。”翠莲开始不要，不过还是接下了。第二天翠莲和父亲在渡缘桥上相遇，翠莲拿着一个烟斗，还有一把宝剑。双手交给父亲。“子诚，我希望老时能为你上烟。这把剑是我买的，你爱舞剑，这剑和你很配！希望有一天你能为我舞剑！”想到这些父亲不禁落泪！
　　“孩子，这手镯你要好好的保藏着，它可是几代人的心血和心愿。”
　　“小兰去把小楼上我放在床上的东西给我取下来。”小兰上了小楼。
　　父亲问：“好外孙，你以后最想干什么职业？”
　　陈伟想都没想，立马说：“作家。”
　　“作家？！”父亲紧紧的瞪着我的儿子看。
　　“为什么？”
　　“我想把农民的苦痛写出来——让世界的人，让城里人知道农村人其实是很苦的，中国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的富裕和美丽，其实穷人还是到处都有的。”
　　父亲看着陈伟，眼睛里充满着希望，他似乎隐约的看到了他未来的前景。
　　父亲从安乐椅上起来，小兰抱着东西来到了父亲的身边。
　　“小兰把那些东西放在椅子上。”小兰放了下来。父亲取过那把当年翠莲送他的剑，顺手拔出了剑，剑透着亮光。父亲看着剑，好像看着自己的一生。
　　“外孙，这把剑你收好，这是外公送给你的礼物，它和你手上戴着的手镯一样有着一段属于它的故事。做一个男人要像一把剑——利刃，果断——更要像自己手中的那把剑——敢于斩断多余的东西，让自己活在清晰的自我世界里。”
　　我的小儿子陈伟点点头，接过了父亲手中的剑。他不知道外公说了些什么，他平日里喜欢看武打片，喜欢剑，喜欢剑客那种豪气，可是他根本不理解剑对于一个剑客，对于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在父亲那里，自己一个人默默的为翠莲舞了一辈子的剑，这把剑是一段凄凉但温馨的爱情的见证，它寄予了父亲一辈子的爱和痛苦。
　　接着是一个小木箱，里面装着四本古籍，发黄的纸里透露着古典文学的气息。父亲取过这一箱子打开看了一下，又关了起来。里面渗着手抄本的《红楼梦》，《世说新语》，《随园诗话》，《论语》。“你想当个作家，我想这些对你会有好处的，但是我希望你好好的保管着它。我们赵家在清水湾以前是最大的家族，一个书香门第，如今没落了，到你外祖父就没落了，这些古籍外公交给你，就交给你了。”说完，父亲坐在安乐椅上，扶起烟斗，抽起了烟。
　　“我会看好它的，像看好我的生命一样。只是它太贵重，应该给……”
　　“不要只是了，外公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这个家除了你，有谁能配拥有它？以前我想传给你母亲，可是那对你母亲是不利的，他们七姐妹，我给她，其他姐妹会从此找她的麻烦。而如今我是有理由的——我的外孙考上大学，这是外公的心意！”
　　父亲看着我的小儿子，又说：“孩子——我是看好你的，之前和你聊过天，你有思想，按你的路去走，你会成功的！”
　　“谢谢外公！”
　　“你和小兰出去走走，外公累了，想一个人静静。”小兰和我的小儿子刚要出门。父亲又说“不要玩太久。”
　　“知道了，爷爷。”小兰说。
　　父亲说：“小兰，待会你陪着我外孙一起去桃花寨去，帮他拎着剑。”
　　小兰很想来我家的，她喜欢和我聊天，和我的小儿子岁数差不多，也和我儿子聊得来。可是她毕竟是来服侍父亲的，那是她的责任。她在心底很感激父亲，因为父亲从没有把她当做一个下人，而是看做自己的孙女。“我走了，谁来做饭？”
　　“你只管去，有你奶奶吗？还有你不是要考职中——不会的问题，你也带着过去，晚上问问我外孙。”
　　我的儿子说：“好呀，小兰跟我去，我的母亲可喜欢她了，我可以教教她。”
　　“谁跟你去？我只是去见我的四姨，谁要你教？”小兰像沈从文小说里翠翠生大佬的气一样撒娇道。
　　“那我们不去玩了，直接回清水湾，下午我带你去白诗岩上看夕阳去。”
　　“好。”
　　话音一落，小兰和我的儿子拿着父亲送得东西，就走出了家门。父亲看着他们的年轻，那个年纪应该有的激情和对话，心里也甜甜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自己当你和他们还不是一样。”他嘴里说道。
　　谁说得清楚——谁又能预测我的儿子在今后的岁月里爱上了小兰！小兰也爱上了他！两人的爱情比当年我和陈忠爱得还轰烈！在父亲去世后，小兰也考上了职中。至于他们的事和最后的结局我不想去假设，生活充满了偶然性，很多事谁能去预料和说清楚呢！让一切顺其自然吧，或者留给读者去细想和假设吧！
　　
　　四
　　
　　月光如水般的洒在清水湾这片土地上，月亮很大很圆，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中秋节让我想起了苏轼词——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我不禁想到了我的儿子——离家千里在外求学的儿子。对于一个母亲这种思念的感觉实在是痛苦与刻骨铭心！要是儿子在，他总会带给我们快乐，带给我们笑声，可现在——这样一个中秋节有些冷清。我看着月亮，就像看着我的一生。月亮总是从月残到月满，在从月满到月残，人的一生不也是经历这么一个过程吗，我的儿子还处于第一阶段——月新。我已经处于月满了，马上就得步入月残了，而父亲已经步入了月残。
　　父亲子诚前久躁动的多，看上去总是坐立不安。不过昨天我去看过他，他好多了，不过变得沉静了，他不抽烟，不看书，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安乐椅上，眼睛呆滞的盯着一个地方看，不轻易说话。我叫他和母亲、小兰一起来桃花寨过中秋节，父亲拒绝了我。理由是他想一个人静静的呆呆。不过他叫我带着小兰和母亲过去。母亲找了个头痛的理由拒绝了我的请求，我知道她是不想去见翠莲。最后小兰和我一起回了桃花寨，小兰和我的女儿聊得也十分投机，他们还互相认做了姐妹。
　　中秋节到了，那一晚月亮特别的格外的大和亮。地上的蟋蟀蛐蛐在秋风中凄凉凉叫着，秋风刮得人有些寒意。我们一起吃蛋糕，月饼，花生，板栗，核桃，还喝几口小酒。父亲则把安乐椅搬到大柳树下，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月亮。他起身，走到了小平房里取出了近日来舍不得抽的擦得很干净的烟斗。回到椅子上坐下，向往日那样抽起了烟！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眼珠子里居然湿润着泪水。父亲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就快走到尽头了。父亲叼着烟斗，静静的看着摇动的柳树，目光深邃，脸色安详！已快到十二点了，母亲叫他入屋睡觉，父亲却拒绝了，最后母亲只得拿一件大外套给他披着，自己一个人静静的睡去了。十二点十二分，父亲手中的烟斗悄然的落地，父亲头一偏，靠着椅子，睡去了。白色的皱纹白色的胡须映着白色的月光显得有些凄凉。父亲这么一睡就在也没有醒来过，父亲去世了，永远的离开了清水湾，离开了这片土地。
　　对于父亲的一生我无法去评价，也无法用什么道德什么标准去衡量。就像一条河有清澈的时候，也有浑浊的时候；一座山有高峰，也有低谷。我只知道父亲影响了我的一生，在我的心底他永远都是那么的崇高。我们七个姐妹看来他可能不是一个好父亲，尽职的父亲，在别人看来他也不是一个好男人，优秀的男人，可是他是一个好人——一个让我这辈子也学不完的好人！父亲去世，震动了整个清水湾。父亲今年正好八十岁，他是这片土地的历史，他记忆着这片土地的曾经，现在。上门来致哀的有村长，老一辈的干部，有当地小学的校长等等。
　　三日后，是父亲的葬礼！……
　　父亲去世的这些日子里，我大姐七妹每天都在忙着给父亲的丧事做准备！我和七妹有空闲就坐下来说说话，聊聊天，我和七妹都很怀念过去的时光。大姐则不然，她忙着——收来送丧的人所带的财礼，然后估算着还需要的东西。
　　在父亲要出殡的那一天，二姐才缓缓的到来，她脸上无半点的伤心的痕迹。忙了一个早上，接近中午的时刻，我们四姐妹在偶然的瞬间坐在了一起。我们互相看了看对方，没一个开口，只有长长的沉默！对于那种气氛我实在待不了。
　　我在烦躁和不安中说：“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七个姐妹在一起，多么的自在，那些时光太美，太让我回味了。还有父亲为我们炒的的鸡蛋饭，多可口！”
　　七妹说：“是呀，还记得年轻时，我被骗的时候，父亲也给我炒的那一碗，温馨的味道现在还存着呢！”
　　我说：“我记得还有我的一碗。”
　　大姐和二姐却低着头。二姐说：“我倒不记得了。一碗鸡蛋饭有什么好的，哪有城里大鱼大肉的好吃。”
　　大姐沉默了半天冒出了一句：“父亲偏心！”
　　我说：“不记得也好，记得了想起来难过，至于父亲的心我们都明白！”
　　“明白，我当然明白，父亲最疼你，什么好的值钱的都给你。”大姐满嘴的抱怨。
　　我实在坐不住了，我起身走到了大柳树旁，七妹也跟了出来。二姐和她还是不说话，就是为了当初的那一千块钱。除了这事，更让我痛心的是父亲都还没有安葬好，大姐和二姐就对父亲就那么的怨言！父亲死也不瞑目。还有父亲走了，三姐竟然不来看看自己的父亲。做女儿的哪能这样！是的，三姐是不符合传统的观念，颠覆了道德。她和胡星耀的儿子结婚同居后，村里的人没有一个不骂她的，没有一个不对她怀有怨言。这么多年我已经忘了我和她之间的那些过节，就是那么一千块钱吗，我现在已不想提此事，只希望我们能回到过去的状态，我和她以前是最好的朋友，如今却成了敌人！想到这我痛心，我后悔。
　　将近一点的时候，装着父亲尸体的棺材从家里抬像了赵家的坟地。虽是大秋天的，太阳却很大，阳光洒在大地，金黄的秋天，金黄的枫叶，金黄的村庄，金黄的荒漠，使人陷入了一种遐思的苦恼中！
　　到了赵家的坟地，黑色的棺材放在了六妹坟的旁边。不多久父亲连着自己的棺材就安葬好了，葬在爷爷的后面。来为父亲祈祷的人很多，第一排站的是我们七姐妹的子女，第二排我们七姐妹，第三排是陈忠，张启，德芳，永发……第四排是父亲的好友，第五排是很多佩服父亲的人！……
　　我们都在默默的为死去的父亲祈祷，希望他到天堂能够幸福。就在此时，天突然大把的洒着雨点，将近一分钟雨并停了。六妹和五妹坟上的草在风里不停的摇着。三姐悄悄的走到了七妹的身旁。我斜眼看时，三姐也斜眼看我，我们的视线对在了一起！
　　我们七姐妹又聚在了一起，我们的脸上已经沉淀出时间的烙印——虚伪，仇恨，痛苦和怀疑。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一直期待的这一刻，居然是用父亲的死亡来换取的！我们活着的五个姐妹，只是互相看了几眼，没说一句话。祈祷完，大姐，二姐，七妹离开了赵家的坟场，来的的人夜陆续的离开了。最后留下来的是我和三姐。
　　三姐走到了父亲的坟前，对着父亲的碑呆呆的看了几眼，压在心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双脚跪在了父亲的面前，跪了很久，我走过去，她抬头看看我，起身，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微笑也没有，只有淡淡的一句：“我们还是姐妹吗？”我点点头。“当然是了。”三姐听到这句话，亲吻父亲的碑，转身就走了。我没喊她，只是目送着她离去的身影，像秋风中那根憔悴的芦苇，在夕阳里抖动着自己，等待着黎明。
　　我跪在赵家的坟地前，看着死去的爷爷，父亲，六妹，五妹，弟弟，我的心冷了起来！我的思维理性的让我害怕！
　　人呀无论你是长年百岁，还是如流星瞬间消散；无论你是怎样的轰轰烈烈，还是如尘埃一样卑微，最后你还是要背着一推黄土，安安静静地躺在大地里。生命来源于大地，还是要归于大地的。无论你怎样地挣扎，都无法逃脱大地的束缚，都无法逃脱死亡的邀请！死亡和出生一样都由命数来掌控，死亡和出生同样都是值得庆贺的事！
　　想到这，我的心安静起来，我为活着的人感到高兴，为死去的人感到庆幸。活着的人将要面对，死去的人只需安睡！
　　不久的将来我也要背着这样一堆黄土葬在这里，和死去的人一样安睡，但我现在还活着，我不能睡，我只能去面对将来要发生的一切。
　　父亲就这样走了，父亲的离开，让我们七个姐妹重现相聚在了一起。我们虽然还没有回到当初，我知道是回不去了，可是我们的心里彼此都知道我们是七个姐妹，同一个父亲的七个女儿，我们没有理由成为敌人！
　　一个月后，三姐怀孕了！七妹也怀孕了！有的人走了，新的生命又来到了！新的故事又将开始，可是我的故事只能到此结束了！把剩下的故事留给新的生命，留给读者！
　　2011.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