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村民大力发展经济/清水湾变了个模样
作品名称:荒漠 作者:致橡月泊山 发布时间:2013-10-01 15:52:36 字数:4779
第三十三章
村民大力发展经济/清水湾变了个模样
十年的日子在不经意间就过去了。
十年里我们七姐妹变老了,我们的孩子却长大了;十年里清水湾也变老了,和我们的脸一样长满了皱纹。
人的欲望是无极限的,我是肯定人的欲望便将其扩大的,一个人没有欲望或欲望太小是无法干出一番大事业的。正确的欲望指使着我们走向辉煌的人生,错误的欲望却把我们引向歧途,在悄无声息中毁灭。在清水湾的村民里每个人都有着很高的热情,博大的野心,他们的欲望是大的,大的已经毁灭了这片赖以生存的土地了。
十年间,家家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盖了很多的大烤房。我们知道烤烟是需要柴的,村里人没钱买煤炭,就只有大力的砍伐森林。很多村民走十几里路到月亮岩或阳朝去寻求木柴,十年来大片大片的树林已经被毁,被毁的树林又被开垦成了土地。而一部分人则瞄准了桃花寨那片桃林,刚开始他们躲着晚上去砍,后来没人管,白天也公然前去,现在桃林已经全部毁灭,连桃树的根都被挖了出来,最后桃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好几百亩的耕地。前两年有一种艺术十分的红火,根雕与树木造形,一个老古树如果半死不活的,却能发几个叶子,开几多花,而且有很好的造型,就能买个一千多元钱。如果那树是清香树,或是长年翠绿逼人的树,价钱更高,少说也是三千以上。如果具备上面两个条件,加上有历史的话,那个价就更高了。村里的年轻人不务正业的就干起了这活,谁料他们竟看中了小溪源头的那棵人字形的大清香树,水从人字形的根部冒出,滋养着整个潜水王村委会的村民,这是一棵神树,了不起的树,起初没人敢去弄它,后来听说这棵树值八万,只过了一天,那树就被盗走了。那棵树走后,源头居然不冒水了,小溪就此干枯,村民们以为小溪还会出水,可这么几年依旧没见一滴水冒出,村民们绝望了,到离清水湾一百公里的地方找到了个大水塘,各家各户出钱,用水管从那里把水引过来,解决了饮水问题。然而种庄稼的水也就成了问题,每年只能等着老天的降雨来垂帘这片土地了。每家每户已经有很多耕地了——可还是觉得不够,于是那条联通清水湾,桃花寨,普茶寨的小溪被挖成了土地,小溪周边的树被砍完了,唯一一个绿色带也消失了。很多进过城的小伙子总觉得农村人和城里人相比实在太穷,生活环境太差,人家住高楼,开小车,而自己呢做个马车就算不错了。他们认为要使自己生活好过,就必须在开垦更多的土地。他们眼光是对的——是的,这些年来农村人是比城里人要穷的多,生活是要差的多,——然解决的办法不是那样,而是应该提高耕地的质量,有钱的话在创办乡镇企业。说开垦就开垦,普茶寨的那些开了几千年的茶花,一夜间全被砍完,接着变成了土地。人们用双手毁灭了自己的家园,却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征服了自然。
就在三年前,我看到了种烟草不是长久之计,我和陈忠改种小菜和养起了鸡和猪。我们呼吁其他村民也放弃种烟草,可是没一个人愿意。当年陈忠是第一个呼吁种烟草的,现在他又是第一个呼吁不种烟草的,陈忠明白在破坏自然上他也是个罪人。可是陈忠虽然种了那么多年烟草,只有头两年砍过树木,后来的日子都是买煤,桃林里的一根树枝他都没砍过。当看到桃林被毁后,他的心很沉重,好像自己是一个罪人那样。其实我从不怪陈忠,因为种烟草是国家的一项任务,而且经济可观。陈忠不带头种,其他人也会的,加上那个年代连饭都吃不饱,种烟草能吃饱饭,能使我们脱困,在生活的最低要求下,为了能活下去,那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冬秋之季,我赶着自家的小牛还有几只山羊到登楼山下面的白诗岩去放。站在白诗岩的岩石上,我目睹着我生活已经三十五年的这片土地——桃花寨,普茶寨,清水湾像三个土丘一样立在一片荒漠里,它们的周围没有一片绿色,只有黄色的耕地,围着它们。我的心沉重了,那个流着溪水,给予着我童年美好时光的小溪消失了:那片美丽的给予着我幸福浪漫的爱情的桃林消失了;那片热情的震撼人心的茶花林也消失了。我想起了当年我和陈忠在桃林下谈情说爱的时光;我想起了陈忠在人字形大树取水给我喝的幸福;我想起了陈忠和我在小溪里洗澡的浪漫;我想起了自己一个人站在渡缘桥上看桃花的心情。当然我的心在沉重中想起了我的六个姐妹,在环境变化中,在一个有病的世界里,在一个变了质的乡村里,它们也患了病。那些大片大片一勾一勾连成一片的青色的瓦房,如今大片的瓦房里冒出一栋栋白色的高大的建筑,这白色的建筑夺走了瓦房的朴实,村里人也随着风头追求起了这种华美的建筑,一时间往昔那种真实质朴的美好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攀比一种自欺。
人和外在的环境是有联系的,当环境变了,人的心情也变了。特别是村里老一辈的人。一说起以前的清水湾,他们都会忍不住自己的泪水。村里各种各样的事业多了,牛无缘无故的死了,小孩子掉进水塘里溺水死的事件也多了,关着门东西也会被偷掉。更可怕的是有时候半年都不下一滴雨,很多村民在清水湾看不到希望都到城里去打工了。我却依然坚守着这片土地,她陪了我大半生了,我舍不得它,我还幻想着它会变到以前的样子,我还幻想着童年的一切。我把重建的梦想寄托在我儿子他们的身上。
我的小儿子陈伟去县城里读初中了。我想重建这片土地的梦想就靠他们了。
周末了。他背着个小书包兴高采烈的回到了家。我端出饭菜给他。
“妈妈,我告诉你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我周一路过渡缘桥,桥好好的;等我周末放假回家,桥更好了。”
“怎么了?”
“以前的桥呀是几根很大的大木头,现在换成了钢铁构造的大桥了,上面还挂着一些小灯,晚上的时候还会发光呢?”
“你吃饭,吃完饭做作业,做完后去帮你父亲做点活。妈要去你外婆家。”
“好的,我还听说村里调了个大学生来当村长,要重新改建我们村呢?妈呀,听说以前我们的村不像现在这个样——有小溪,有桃林,有茶花,每年还有桃子晚会,赏花大会。”
“是呀,那时你还小,你也过过,只是你那时还不会记事。”
“谁说的,我还依稀的记得那条小溪呢,依稀记得桃林,依稀记得……”
我在想你就只是依稀了,你够幸运了,你的子孙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我来到了清水湾,我急匆匆的拖着自己身躯跑到了渡缘桥。我的眼前出现一座巍峨的钢铁建筑,在桥头的碑上写着三个字“渡缘桥”。后面也有一个写着很多赞扬政府的话。我看着这桥感觉到陌生,失去了亲切的感觉。我还是比较怀念以前那座几根木头搭建的小木桥。这座桥寄托着我的很复杂的感情,同样也寄托着六个姐妹的复杂的感情。我害怕重建了,重建的东西失去了自然的美,而成了一种束缚和形式。
我本来打算等到晚上,看看它发出的光究竟有多么的奇特,一路走来的人说,晚上这桥发出七色光,不停的交替,太美了。可是我还是放弃了,现在小溪已经不再了,修那么一座桥其实也是多余,以前走在上面,我的心是一种怀旧和欣喜,现在呢只是觉得走的更稳了。我回到了父亲家。
七十岁的老父亲和已经满头白发的母亲在外面的小土屋里住着,我一下子觉得震惊,一种莫名的不幸的预感浮在了我的心头。我已经两年没回过娘家了,对于这个家发生的一切我实在一点也不了解,父亲去看我家里的一切变化他没说。
七十岁的老父亲波折动荡辛苦的一生,如今却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他亲手建的房如今别人住着,自己还要受尽别人的嘴脸和羞辱。
那是间小土房,里面有一口锅,一张四方的木桌,一个火炉,在灶的左上方挂着父亲最爱的烟斗。父亲老了,白色的头发,白色的长长的胡须,还有长年高血压留下的青黑色嘴唇,脸也带有一些黑色。
“爹,这是怎么了?怎么不住在家里了。”
父亲只是冷冷的一笑说:“这不是很好嘛,就你母亲和我——静静的,还有棵大柳树。”
“这怎么行,那是亲手建的,如今老了,应该享福了,大姐怎么能这样对你和母亲。你们也干不了什么活了,应该跟他们住,和他们一起吃住呀。”
父亲取下了烟斗上了烟吸了起来。“人老了,这样安安静静的也不错,住哪还不都一样。还好他们能让我和你母亲住在楼上。这里是给我和你母亲的厨房。”
“我去找大姐说去。”
父亲拉住了我说:“别去了。说了也没用,在说为了这些伤了姐妹间和气,这不是让我更痛心。”
“这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整个世界变了,人也跟着变了,你是大姐的父亲呀,她怎能这么的对你。”
父亲说:“我不怨她,当初是我对不起她,造成了她一生的遗憾,一生的怨恨。”
“一年前,正春考上了市里的技校。正昆呢没上学又和张家的小女定了婚。需要大量的钱!家宝还有你大姐来求我和他们一起住,一起吃。我知道他们是为了这几年我存下的点钱,我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当初我在心里是不同意的。然而在我的心里没为自己想那么多,欣然的同意了他们。我以前对不起你大姐,给她的婚姻留下了遗憾。我想用我所有的来弥补吧——虽然我知道这些是不够的,失去的东西是无法弥补的。在想想我跟他们住,把我的东西给了他们,我的孙子一个能读书,一个能讨个好媳妇,这做爷爷的也很高兴。”
看着父亲说话时镇静安详的表情,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就像佛经里的神一样的崇高。父亲老了——心却升华了——对万事万物懂能宽容。
我没打断父亲的话。父亲继续说:“你大姐和家宝买了我建的大烤房,我买下的准备盖房给孙子的地基,我的大耕牛,我积攒的粮食,一起买了三万多。所有的问题解决了,可是我知道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们就会嫌弃我和你母亲的。他们嫌我们老人不卫生,又嫌一家人太多吃饭不方便。最后提出了分家,分就分吧这是我意料中的。最后呢你大姐和家宝带着在读书的正春住大房子的一半,一半的耳房;正昆和她的妻子住以前我和你母亲住的那一半,还有我们的厨房;我和你母亲本应该跟着你大姐他们住,然家宝嫌我和你母亲,我忍不住那口气,就决定和你母亲住小楼上,在外面盖了个厨房,我到无所谓,就是苦了你母亲。”
“爸。”我说不出什么话。
父亲还是笑着。“没事的,现在这样的生活我没什么抱怨的,以后你呀常来看看我。”
我点头答应,那以后一个月我就从桃花寨来清水湾看我的父亲和母亲。
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怦怦的跳动着,我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荣幸,有时我会觉得父亲太软弱,他应该享福了,为何还要为他们想那么多,他只要强硬起来,那个家宝敢把他怎么样。然而父亲这样做更体现着他的崇高,这样心慈的父亲才是我心中那个神圣的父亲。同时我为大姐和家宝的狠心感到悲哀,他们眼中还是只有他们的利益,除了他们的利益其他什么亲情什么父女之间的感情——他们是冷漠的,是没有的,就像这个毁了的村庄,除了荒漠在也感觉不到一点的温暖。
十年来,村委会那些破旧的办公用的屋子全拆除了,换成了新的高楼。从此人员也换了,新任的村长是一个大学生。听说他担负着重建这个村子,使其腾飞的希望。他上任的第一件事是把渡缘桥重建,使其更老实坚固,而在我看来却失去了很多生机,一座古板呆滞的铁桥哪能渡缘,镀金还行。第二件事是发现了白诗岩下有大量的磷矿,报了市委书记,最后没得村民和县委书记的允许,直接叫来外面的投资商开采起磷矿。此时村里每天都有十几辆大卡车跑着,钢铁桥起了作用,有些村民可以去帮着干活,挣点生活费,可是真正的情况依然没好转。磷矿所买的钱全是交给市上,去建设市里,而不是用来建设清水湾,而且这磷矿的价格买的非常的低,赚钱的是投资商,受益的是市,而我们这些贫民百姓依旧清苦!我忽然觉得这磷矿是属于清水湾的,属于国家的,应当投标,让给价钱最高的投资商去开采,且还要拿出一部分钱来重建和发展清水湾。可是这一切我都没有看见,至于那个重建的口号却大大的喊了起来。我开始担心了,这样的重建只会使清水湾越来越穷,越来越容易在多变的历史中消失。而更可怕的是村民们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去反抗,而对此表示赞同。村里面大部分孩子是不上学的,上学的孩子会被村里人耻笑,他们的孩子要不去工地上每天挣二十块钱,要不就是经营着那片贫瘠干旱的土地。村民们认为农民的孩子一辈子就是农民,读书也找不到工作,只是浪费时间和金钱。我不同意这样的看法,我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寄托在我子女的身上,我要让他们读书,让村里的人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