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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游唐僧寺

作品名称:绿与蓝      作者:情暖人心      发布时间:2013-08-22 09:35:18      字数:5286

“新婚之夜”后的第一个早上,当孟建新和红绳收拾停当,已经上午九点多了。火红的太阳照亮了山谷,探险猎奇的旅人们早已进山了。他们在谷口那几棵巨大的“人造树”的树洞里买好票,沿着右边一条崎岖的山路向山里走去。
孟建新一身旅人的装束,头戴遮阳帽,脚穿旅游鞋,背上背着一个大背包。红绳除了把裙子换成了健美裤,还是穿着那件杏黄色的短袖衫,半高跟浅口皮鞋。孟建新已经为她买了旅游鞋,无论怎样劝说就是不换,也只好随她了。为了预防碰见熟人,他们两人都戴上了遮阳镜。路是山石铺起来的不足两米宽的山路,路边的浅草里开着一些不知名的花儿,颜色不同、大小各异的蝴蝶在花草间飞飞停停。红绳仿佛看到了梦中的景致,她向孟建新说起了梦中的情形。孟建新逗她说:“怪不得早上怎么劝也不换鞋,原来这山路上的石头都是光滑的、软绵绵的。”红绳已听出孟建新的言外之意,可她就是不愿在爱人的面前再矮一寸。红绳感觉他们站着拥抱接吻时,她穿着高跟鞋才正好合适,据说这是男女搭配最合适的比例。孟建新一路为红绳介绍峡谷中的著名景点,不觉到了“黄龙洞”下。
黄龙洞有一个传说,传说某代的一个皇帝,被叛乱的兵马追杀到这里没有了退路,情急之下藏到了悬崖峭壁上的一个洞穴里,逃过了一劫。后来复位后,在山崖下建过一座寺庙,叫大安寺。如今那座寺庙也成了一个传说,只有悬崖峭壁上的黄龙洞因旅游项目的开发又日见神彩。古代皇帝都被神话为天龙下凡,身体贵为“龙体”,这个天然洞穴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黄龙洞。
这个洞穴,在离开地面几十米的悬崖峭壁上,当年那个“真命天子”是怎么情急之下爬进去的,已经无法考证了。现在人们沿着依壁而建的铁梯,可以到洞中观看。直立陡上的铁梯有五十多米高,越往高走,红绳的腿脚就抖得越厉害。她紧紧挽着孟建新的胳膊,还忍不住心惊肉跳。进入山洞,周围全是天然的岩石,与那些天然洞穴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更大一些,更深一些。洞后的岩壁上有一小股清水不断地流出来,在洞中央的凹处形成一个水潭。也许是来这里的人们,不断用水瓶灌“圣水”的缘故,水潭总是不满、不溢。水潭的右面有一个简单的牌位,牌位前是一个香炉,不少进洞的人就在这里上香,跪拜。红绳和孟建新没带香火,看到人们虔诚的样子,也双双在牌位前跪了下去,他们心思与大多数人们是一样的。往回返时,看到人们用小石子堆成的一个个小石塔,红绳也捡起一个小石头,放到了一座小石塔的顶上。是学孙悟空撒泼尿表明自己到此一游,还是表达什么心愿,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学着别人罢了。
下铁梯的时候,红绳害怕得迈不开脚步,她挽着孟建新的胳膊,每挪一个台阶都要下很大决心。从铁梯上挪下来,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孟建新看着红绳走路吃力的样子,心疼地说:“脚痛了吧。”然后指着路边的一个凉粉摊说,我们到那里吃点凉粉,歇歇脚。
卖凉粉的是一个乡下女人,健壮的身躯,黝黑的皮肤,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风吹日晒的营生,在那里悠闲地把草帽当扇子煽着风。看见孟建新和红绳走近,操着一口地方普通话招呼:“吃凉粉吧,绿豆粉的。”孟建新看着她粗糙的手说,我来弄。他怕乡下女人用手把凉粉抓到碗里,红绳没胃口吃。乡下女人看着他,没有吱声。他用旋凉粉的铁漏子把凉粉旋成长条,在一个空脸盆里舀了两瓢凉水,把凉粉浸在水里,再用筷子像捞面条一样把凉粉捞到碗里。孟建新在为凉粉放调料时,看到乡下女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赶忙解释说:“大妈放心,凉粉,水钱,一分也不会少付你。”
孟建新和红绳吃完凉粉,问:“凉粉多少钱一碗?”女人说:“十元。”孟建新看着地上的几个空脸盆说:“大妈,我买你一个脸盆,还有半盆清水,一共给你五十元行不行?”女人狐疑地看着这个精明、帅气的男人,以为他脑子有病。赶忙说,行啊。孟建新把五十元递给那女人时,红绳还以为他要买水洗脸。当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块毛巾,在水盆里浸湿递给红绳的时候,红绳还思量这三十元花的不值。当孟建新擦完脸,把水盆递给红绳让她洗脚的时候,红绳的心头一热,才明白了他的用心。走了这么一段山路,她的脚已经有些疼痛。
红绳离开凉粉摊,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洗脚,孟建新从书包里拿出为她买的旅游鞋送过来了。看着这个心思慎密的多情男人,红绳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当他们丢下脸盆走开,卖凉粉的女人还在感叹:“真是有福的女人!”
歇息之后,红绳和孟建新加快了脚步。在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红绳一直主动牵着孟建新的手,遮阳镜也不带了,仿佛他们本来就是夫妻,根本无须避开熟人的耳目。他们到达唐僧寺,刚好十二点。据说唐僧西天取经时,在这里留宿过,为了纪念他不远万里传播佛经的执著信念,人们在这里修筑了唐僧寺。
唐僧寺建于灵佛山山巅右侧一块五六亩大的平地上,它背靠灵佛山,面朝菩提岭,是当地人心目中的风水宝地。寺院四面环山,隐藏在郁郁苍苍的树木之中。门前有一棵两个人才能合抱的菩提树,树干臃肿,树冠却不是十分大,远远看去,像一颗没有摘掉绿叶的大萝卜。树干两米多高的地方有一个树洞,唧唧喳喳的山雀来往出没。寺院的大门的木头门楣正中有五个篆刻的大字:“佛在心中坐”。两边的门框上刻着对联,左联是“念经念真经一直念到心里去”,右联是“悟道悟天道总是悟到空灵境”。
雕梁画栋的正殿里,佛祖端坐在中间,两边是刻在两块大石头上的罗汉,或站或蹲或躺或卧,唐僧站在佛祖的左边戴着莲花帽,披着大红袈裟,手里拿着一本书,像是在讲读经文。佛祖的右边是一个“功德箱”,孟建新和红绳在佛祖和唐僧、众罗汉面前跪拜后,拿出100元人民币从“功德箱”上面的缝隙塞了进去。
大殿两边的厢房也是雕梁画栋,西边是藏经阁,东边是讲经堂。大门的西边有几间香客留住的房间,右边是灶房和几间僧人的住房。他们从东厢房出来,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僧人,向他们双手合十:“施主要不要留饭、休息?”孟建新看了看红绳,红绳见游人不多,这里的环境又是这么幽静,就点了点头。孟建新又拿出一张“老人头”递给僧人,僧人道了一声佛号,接过钱,把他们带到客房,就去准备饭食。客房里两张木头床排成一排,上面放着简单的被褥,都很干净。孟建新把背包放到床上,就拉着红绳出了寺门。
早就听说唐僧寺外有一处“灵泉”,天降大雨泉水不溢,大旱三年泉水不枯,正好出去见识见识。经香客指点,到了寺东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很浅的天然石洞,洞壁后面不断有细小的泉水流出来,在洞前的石窝里形成一个水潭。水潭深不足一米、方不到两米,清澈见底,泉水不断流出来,潭水却不见涨。看着临近山顶的这个奇迹,不得不叹服天地的神奇。红绳用手掬了一捧泉水尝了尝,泉水清爽、甘甜。这时,孟建新扯了扯红绳的短袖说:“看”,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漂亮的松鼠在松枝间跳跃,惊飞了树上的一只山雀。红绳望着山中的景色,向孟建新说:“如果我们抛弃了一切,生活在这幽静的山里,会幸福吗?”孟建新握着她湿润、白皙的手,像面对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只是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寺里准备的饭是拉面,白菜豆腐卤。吃饭的时候,看到左边客房里出来的都是女人,右边客房里出来的都是男人,红绳才知道享受了特殊待遇。原来僧人也有他的“待客之道”,而孟建新仿佛早已洞悉了其中的奥妙。吃完饭,孟建新和红绳回到客房歇息,没有多久,红绳就进入了梦境。
梦中,红绳走进了大殿,她想起了唐僧的三个徒弟,忍不住问唐僧:“西天取经,你身边那三个徒弟总是和你形影不离,如今你把他们忘了吗?”
唐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听我慢慢道来。”

“西天取经,本来就我一个人,是那个名叫吴承恩的,为了渲染取经途中的艰难险阻,就把我的‘四体’分割,化作我的三个徒弟和白马,留给我的只有悲悯、诚信之心。”
“你看我那大徒弟孙悟空,他是一个天生的石猴。民间传说他是玉皇大帝的外甥,想标榜他的血统好。传说玉皇大帝的一个女儿在一块石头上坐了坐,后来这块石头就受日月精华孕育出了一个石猴,这是人类思想的产物。孙悟空生性顽劣,说那是猴子的本性不为过,一个人生于荒野之中,身上肯定没有多少文明之气。可孙悟空的本事都是后天学来的,是勤学苦练的结果。至于偷吃的那些仙桃、仙丹,都是人类头脑中的一些灵丹妙药,说白了是一些人生智慧。其实,孙悟空就是我的头脑,因为只有一个人的思想才可以上天入地,才可以冲破世俗的束缚,才可以拉拢关系,才有除暴安良的念头……没有思想的行为,只能是一些原始的冲动。”
“孙悟空求助的那些法力无边的仙人,都是人们头脑中虚构出来的,他们承载着人类许多美好的愿望。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是一个人头脑中的理智,一个人思想里的狂妄和偏激,只有理智能束缚它。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就是一个人头脑中的暴力倾向,而且这种倾向可大可小,最大的也许就是世界上法西斯头子头脑里存在的那种暴力倾向。有时候,头脑中的理智不能约束欲望,那就要借助外在的约束,常人法律规范可以约束,非常人大众意志可以约束。非常人举起‘金箍棒’,大众不举,他就成了独夫民贼。非常人举起‘金箍棒’,大家跟着凑热闹,必然生灵涂炭。观音菩萨代表民意,她戴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就是约束孙悟空暴力倾向的‘大众民意’,或者说是‘理智’。其实一个人的思想,由于受到社会各方面的影响,有好的思想,有坏的思想,有先进开明的思想,有落后顽固的思想,有善念,也有恶意,有理智,也有欲望……哪一种思想占据主导,因之而产生的行为就会形成相应的结果。这就是佛法中讲的因果。”
…… 红绳只记住孙悟空是唐僧的头脑,就问其他人。
唐僧说:“猪八戒是我的上身,你看他圆滚滚肚子,什么样的需求都有。你别看这一部分“呆”、“欲望大”,少了这些欲望还真不行。特别是他那张嘴,嘟嘟囔囔说得多,叽里咕噜吃的多,那真是个无底洞。人来到世上,不吃东西不行,不喝水不行,不呼吸空气不行,不吃奶水不行,不男女相交不行,甚至不放屁都不行。这是一块生长贪欲的土壤,不要说是“八戒”,就是“十戒”也不能把它规范成不食人间烟火的雕塑。‘老猪’虽然又笨又讨厌,没有他还真不行。这是生命的根本,没有它生命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沙僧是我的臂膀,白马是我的脚力,没有他们坚韧不拔的毅力,我什么也干不成。”
末了他说:“其实每一个人都有“四个徒弟”,他们的综合素质,决定着一个人一生的成果。”
红绳听他这样说,就抬头看慈祥的佛祖,佛祖还是那种包容一切的神态,众罗汉却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怪,后来简直成了野兽的怪叫,他们的身体也像小雷音寺中那些妖怪一样显出了原形。有两个面目狰狞的小妖跑过来,抓住她的脚,她觉得自己的十个脚趾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吓得大声喊叫“建新救我!”孟建新看着她额头和鼻尖的汗珠,知道她做恶梦了,把她揽在怀里说:“别怕,我在这里。”
红绳从梦中醒来,向孟建新说起了梦中的情形。孟建新说:“前些日子,你看过唐玄奘的游学经历,一定是为他在《西游记》中无能的形象打抱不平,才有了和唐僧的梦中对话。至于小妖拉你的脚,一定是走山路脚疼才有了那样的幻觉。”孟建新为她脱下袜子看了看,果然,脚趾底和指缝之间有的地方像脱去了外皮,红瘆瘆的,像脚气病人的症状。孟建新抚摸着她光洁的脚背说,“一会儿过‘天桥’,我背着你过去,就像结婚那天背新娘子。”红绳在孟建新的面前,总是一个听话的小女人的角色,其实她还比孟建新长一岁。她喜欢扮演这个角色,喜欢被人疼爱,哪怕这些都是假的、短暂的、虚幻的,她还是感觉到了做女人的幸福。
“天桥”是两座山岭之间的一架天然桥梁,就像一座石拱桥,横架在两山之间、百丈深渊之上。桥面是连成一体的天然山石,像山岭一样呈拱形,天然石梁上面的浅土层里长着草木、荆棘等植被,中间是千百万只脚踏出来的一条小路。红绳背上背着孟建新一路背着的那个背包,闭着眼睛伏在孟建新的背上,孟建新背后两手挽着她的两条腿。红绳原以为在寺中孟建新与她开玩笑,没曾想这个男人真的背着她过“天桥”。听着孟建新粗重的呼吸,闭着眼睛的红绳就像骑着白马的唐僧,心中生出了超出世俗的情爱,不由用手摸索着拂拭情人面上的汗珠。过了“天桥”,就像走完了“结婚典礼”的路程,他们感觉已经结成了真正的夫妻。
过了“天桥”,翻过一座山岭就可以进入 “情人谷”。红绳觉得旅途劳累,不想再在山里转来转去,他们就在山顶坐索道车下了山。走在山沟里的一条小路上,看见山坡上有一个小院,院墙底部是不同形状的石块砌成的,那些土坯墙经长期的风吹雨淋,墙体已经变形,墙面上的裂缝和破洞仿佛告诉人们:“不要靠近,我已经支撑不住了”……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婆婆泰然坐在墙根,面前一张小方桌上放着一些大小、形状不同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着蜂蜜。瓶子上粘一小块白纸标着价格,有五元的,有十元、二十元的不等……红绳觉得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山里人很辛苦,她自己肯定无法忍受这种又脏又累的生活。在山上的时候,看着幽静的山里就像世外桃源,以为和心爱的人生活在这里就会幸福,下了山,这种想法已经被山风荡涤得一干二净。看来,一个人的思想,就像唐僧说的,“孙猴子”变化多端、神秘莫测,不是一个“紧箍咒”就能管理好的。
孟建新在路边的老婆婆那里买了两瓶蜂蜜,他们返回旅馆时才六点多。威猛的阳光已经敞开了他柔情的一面,含情脉脉望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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