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候车室的遭遇

　　火车飞快的行驶着，很快就把房屋、树木甩在身后，然后又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沟。白城到阿尔山的火车管理很松，在车上也不怎么检票，因为我长得小，又坐在一对中年夫妻的身旁，他们吃什么都让我一起吃，时不时的也和我说几句话，列车员以为我是他们的孩子，检票的时候根本就没理我，我一路畅通无阻的坐着火车到了白城。
　　终点站到了，我不得不下车，随着人流盲目的往前走，我发现出站台的地方需要检票，我没有票根本就出不去，我赶紧退回来，躲在站台里的电线杆后面不敢出来。
　　站台里的人越走越少，最后，终于只剩我一个人。晚上十点了，独处在异地他乡的偌大的站台我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靠在电线杆上很无助的哭了，开始只是无声的、默默地哭。后来，终于忍不住大声的哭起来，哭得稀里哗啦的。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哭呢，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在我哭得昏天暗地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和我说话，在这空旷的站台里，他的声音格外的响亮。
　　突然而来的天外之音，吓得我一哆嗦，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很警觉的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一摞信件，站在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很吃惊的看着我。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家大人呢？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呀？”他走到我身旁。
　　我本能的退后一步，愣愣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不知道该不该说，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快别哭了，告诉我你怎么了，是不是找不到爸爸妈妈了？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我帮你，你不说话我怎么帮你？”他倒是蛮有耐心的，不急不恼的在那哄着我。
　　“我是一个人出来的。”看他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坏人，我怯怯的说了一句。
　　我知道，在这空无一人的站台里，我要想出去也只能是依赖他了。
　　“我的妈呀，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才多大呀就敢离家出走，我是要去送信的，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你先别哭了，站在这等我，你可别乱跑啊，等我回来，你可千万别走啊。”他看了看手表，冲我扬了扬手里的信，急忙走开了。
　　对这样一个陌生人说的几句话，我感到无比的亲切，我觉得他肯定是个好人，即使帮不了我，至少他不会伤害我，他走后，我很紧张，没再哭，就乖乖的站在那等他回来，而且，期盼他快点回来，仿佛他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还好，你没走，急死我了。”
　　他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又下了我一跳，我一回头，他就在我身后几米远的地方。
　　唉，他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总是像超人似的，神出鬼没、无声无息的出现啊，吓死人不偿命吗？
　　“吓到你了吧？你别怕，我不是坏人，这回我有时间了，你和我说说你家在哪？为什么一个人出来？你就不怕父母着急吗？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听到他说这句“不怕父母着急吗？”我鼻子一酸，眼泪又出来了，我想到了妈妈，妈妈要是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难过死的，爸爸呢，他要是知道我现在的模样会怎么样呢？我不知道，我想不透爸爸的心，我想，他好像不会为我难过。
　　“我没有父母，没有家。”我没经过大脑思考，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话。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呢？爸爸妈妈哪去了？”他一脸疑问的问我。
　　“死了，都死了。”想起爸爸的一切，我恨他，我在那咬牙切齿地说。
　　“后妈也不要我了。”我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这么可怜啊，你还没吃饭吧，我领你去买点东西吃吧。”说完他就在前面走了，我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上去。
　　在检票口旁边的一个小门前，他用钥匙打开门，领我来到候车室，买了一瓶饮料，几个茶蛋和几个面包，装了一方便袋递给我：“吃点吧，别饿坏了。”
　　我伸了一下手，但很快又缩回来了，愣愣怔怔的看着他，没接他递过来的东西。我真的很想要他的东西，可都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要他的东西，于是，我就在要与不要之间徘徊着，心里渴望他会硬塞给我。
　　“我都买了，你还不要吗？拿着吧，吃这个也总比饿着强。”
　　见我不接，他把袋子递到我手边，拿起我的左手，把方便袋挂在我的手脖子上。
　　那一刻，我真的是很感动、很感动，想哭，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哽咽了半天就说出三个字“谢谢你！”然后，我的眼泪就很不自觉的出来了。
　　“好了，别哭了，让人看见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你呢，走，去那边坐一会吧。”他伸手指了指外面的那个花坛率先走出去。
　　“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不会怕我吧？”他指着来来往往或走或停留在那歇息的人，坐在花坛旁边的櫈子上，摆手示意我也坐下。
　　“你小小年纪的女孩子，一个人漂流在外不是个事，你吃什么，你住在哪？你怎么生活？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
　　“我找个活干就可以养自己了。”我底气不足地说。
　　“家人会担心，会伤心难过的，你听我的话还是回去吧。”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有说服力，很多时候我都动心了，想按他说的话去做。
　　真的好想回家呀！回到家饱饱的吃上一顿，再美美的睡上一觉，多好啊！可哪里是我的避风港啊？
　　我再一次想到了姐姐，要不就回姐姐那里吧，大不了我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可一想起那些无聊的长舌妇的嘴脸，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我这样私自跑出来，再回去，不知道会被她们怎样嚼舌根呢。不，不能回去，我什么都没有了，仅有的也就是做人的这一点点尊严了，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外面，决不回去让她们作践死。
　　被周姨他们辱骂了这么多年，我的自尊心依然还是很强，不，应该说是高于一切。我怕世俗的舆论，更怕世俗的眼光，而能躲开这一切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世俗的人。
　　“不，我绝不能回去。”我很恐惧的叫着。
　　他劝了我很长时间，道理讲了一火车，费尽了口水，磨破了嘴，我还是不肯回去，他没办法了。
　　“你实在是不想回去我也没办法，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不能强迫你回去，你凡事小心，好自为之吧，我该回去上班了。”他叹了口气。
　　要是时间就此停留该有多好啊！有他在我就不会孤单害怕了。看着他站起来要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很舍不得他走。
　　“对了，我这还有五块钱，你拿着吧，也许你能用得着。”他走了两步又回来了，掏出五元钱递给我。
　　“我不要，你都给我买这么多东西了，够我吃的了。”
　　“你不会是嫌少吧？我今天上班就带了这么多，拿着吧，关键时刻也能救救急。小妹妹，我只是个普通工人，能力有限，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多保重，我回去了。”他把钱塞到我手里，摇着头走了。
　　望着他渐渐模糊的背影，我再一次留下了感动的泪。
　　一连几夜没睡好觉，又坐了一天车，我又累又困，抱着他给我买的东西，坐在那直打盹。回到候车室，找个没人的长椅子，用那袋面包当枕头，想睡上一觉。蜷缩在又冷又硬的椅子上，怎么也睡不着，我想起那个家了，那个家虽说不好，好歹还有个被窝呀，总不至于睡在众目睽睽下。我想起了爸爸，如果他肯为我们着想一点点，我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
　　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对于我来说，家，不再需要亲情，更不再需要温暖，那只不过是个吃饭睡觉的地方，仅此而已。
　　随着一列又一列火车开进又开出，候车室里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只有我还在那躺着。饿了，我先把那瓶饮料喝光了，吃一点面包，吃半个鸡蛋，我不敢多吃，我怕吃没了会饿死，再用空瓶子去洗手间灌一瓶水，就这样在那逗留了两天多。
　　看着或是冷漠或是茫然随波逐流的人们，我突然想离开这里，换个地方也许会好点。或者说，我想找个有尼姑庵的地方，真的很想过那种与世无争的脱离俗世的生活。
　　看到站台旁边的铁栅栏有一处断了一根，量了一下尺寸，我能钻过去。晚上，我想从那钻进站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已经修好了，唉，我的命可真苦啊。
　　“我注意你两天了，你是一个人来的，对吧？走，跟哥哥走，乐和乐和去”刚到候车室门口，一个男的挡住我，用那种很轻兆的眼神看着我，很轻浮的伸手来摸我的脸。
　　“不是，你让开，我几个人关你什么事。”我很害怕，企图绕过他进候车室，仿佛那里就是我的避风港，只要进去了就会很安全。
　　“他妈的，给脸不要脸，你也不问问老子是谁就敢这么和老子说话，找削吧。”他一反常态，凶相毕露，抬腿就要踢我。
　　“啊！你干什么？”出于本能，我一边躲一边很惊恐的大叫起来。
　　“又是你，你干什么？就会欺负小孩。”
　　“啪啪”的两巴掌打在那个男的脸上，接着又是好几脚踢在他的身上，那个人灰溜溜的跑了。老天保佑，谢天谢地，原来是候车室里的警察替我解了围。
　　“刚才幸亏我从那路过，要不你可就惨了，告诉我你家在哪，我联系你家里人来接你回去。”
　　这个警察倒是很有责任感的，非要送我回家，见我死活不说地址，说让公安局把我遣送回去。
　　“我父母双亡，无家可归，你要送就把我送到孤儿院或是尼姑庵吧。”
　　“什么？不可能吧？”他一愣神的功夫，我快步走出他的办公室。
　　我不敢再去角落呆着，更不敢走出这个候车室，我怕那个人就在外面等着我。我很茫然，甚至连觉都不敢再睡，就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在这个候车室里徘徊着、游荡着。
　　“大姐，你知道去白山的火车是几点的吗？”
　　早上四点多，我刚灌满一瓶水准备吃点东西，一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叫住我。
　　“我不知道，你去那问吧。”我指了指正在用喇叭喊话的工作人员。
　　我记不清我们都说了些什么，然后她就和我去找活干。每看见一个已经营业的饭店她就进去问人家用不用人，我一直都是脸小面子薄的人，我真佩服她那执着的精神，一次次被人拒之门外她还是不泄气。
　　“老板，你家用人吗？”也不知道这是她第几十次开口问了。
　　“用倒是用，不过”老板用眼睛把我俩上下打量一遍：“就是工资少点。供吃供住，一个月五十块钱，试验期十天，你两干不干？”
　　啊！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家饭店肯用我们了，我和她乐得屁颠屁颠的，在那点头哈腰的向老板致谢，虽说是工资少了点，但有吃有住还有工钱，这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恩赐了，我哪里还敢挑肥拣瘦嫌这嫌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