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过年

　　市场上，商店里人头攒动，人们都在疯狂购物，各个工厂也是锣鼓喧天的，工人们在练习踩高脚扭秧歌，家家户户都在张灯结彩，准备辞旧迎新。
　　“白雪，要过年了，我和小玉回我妈家过年去，我给你拿袋面你和白霜去你奶家呆些天，过了正月十五我回来，你们再回来。”周姨收拾好东西，把面放在门口准备走了。
　　“周姨，你走吧，给我和小妹留点吃的，用的，我们就在家呆着等你回来，哪也不去。”
　　一想奶奶那张冰冷如霜的脸，那如同仇人的眼神和那些无情的话语，我和小妹宁可在家忍受孤独，静静地过完这个年。
　　“不行，我们都不在，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可没法交代，要是不愿意去你奶家，你们也和我一起回去吧。”
　　想不到周姨还会有善解人意的一面，我知道她不是真心想让我和她一起去，但我还是很激动，很感激她，毕竟她还是有点在意我的感受的。
　　那一刻，妹妹很高兴，对她来说可以离开这冰冷的屋子，离开经常打骂她的人，去奶奶家还有好吃的，这实在是一件幸事。可怜的孩子，她哪里知道前面等她的会是怎么样的一副脸孔。
　　说不出的心酸，过年了，人们都千程百里的往家赶，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个团圆年，而我们家呢？却是七零八落的，劳燕分飞各西东，我和小妹要离开家，去寄人篱下、看别人的脸色，可我能说什么，我能说行或是不行吗？不能，因为我没有说话的资格。
　　白雪皑皑，寒风刺骨，把面放在爬犁上，让妹妹也坐在爬犁上，出发吧。
　　“你们俩这是干什么？是不是又惹她生气让人家给撵出来了？我早说过，小孩子家的会来点事，多干活少说话，没事别去招惹她，这下好了，看你们怎么办，我可管不了你们，这眼珠子都没了，光剩个眼眶子，我可养活不了你们。”奶奶正在那喂狗，见我和白霜很是诧异和不满，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是一番数落。
　　“奶，我周姨回娘家过年去了，让我和老妹上你这呆一个月，过了正月十五她就回来。”我很紧张，生怕奶奶会把我往外推。
　　“回来？哼，她那是糊弄你呢，走了还会回来，回来干啥呀？养活你们这两个没用的白吃饱啊？她没事吃饱了撑的呀?我这可没地方住你这两个大活人，你二姐不是一个人住吗？你们去那住吧。好赖不计你们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她要是不回来，你们就臭死一窝，烂死一块吧。去吧，趁这会不冷快去吧。”奶奶说完头也不回的进屋去了。
　　奶奶说的‘眼珠子没了，光剩眼眶了和臭死一窝，烂死一块’我不是太明白，但奶奶不留我们，更不会管我们这个事实我听的是明明白白的。
　　我实在是不想再说什么了，我只能说她惟利是图，有奶就是娘，想当初妈妈爸爸在的时候，对她不薄，后妈没少孝敬她，那时候她还是会高看我们一眼的，现在我家是树倒猢狲散，连屋都不让我进，奶奶呀，你太狠心，太冷血，太没人味了。
　　雪花飘飘，地冻天寒，那股冷劲把人的心都冻硬了，多说无益，还是继续我们的两万五千里长征吧。
　　“二姐，二姐快开门呀，我和三姐来了？”刚到胡同口，小妹就迫不及待的喊起来。
　　“白雪，白霜，你们两怎么来了，冷了吧？快进屋。”看见我和小妹，二姐很高兴却又不无担忧的招呼着我们。
　　“不冷，我一点都不冷，你猜我穿多少衣服？二姐，我都想死你了”小妹一边脱衣服一边很快乐的叫着，扑向二姐的怀抱。
　　“周姨回娘家过年去了，让我和老妹上咱奶家呆一个月。”我知道二姐担心什么，没等她问就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幸好咱家还有这么个房子，你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咱们姐妹不能分心，还是那句话，咱们几个相依为命，有我在就够了，用不着别人管，不留就不留吧。”二姐在那沉默了半天，淡淡的说了这么几句话。
　　阿尔山的物价一向都很高，除了木材以外的东西全靠外进，很多吃的东西如果你秋天不贮存，到这个季节就是花钱也买不到，即使有也是贵的出奇。二姐是一个人住，预备的东西也不多，一下子添了我和小妹两个人，就更是捉襟见肘。只要心里甜，盐水泡饭也不咸，我们什么东西都算计着用，算计着吃，日子虽说是辛苦点，只要开心就够了，这算计着的伙食也比我那些‘福根’强出千百倍。
　　室外雪花飘飘，室内暖意融融，除夕将至我和二姐在准备伙食。大姐的婆婆一再表示，欢迎我们去他家过年，我们觉得去那不伦不类的，不合适，不就是过个年吗？不就是吃顿饭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干嘛搞得那么轰轰烈烈。我们要自己过个别具一格的年，绝对是今生难忘的，虽说是没什么山珍海味、鲍鱼燕窝我和二姐还是忙的不亦乐乎。
　　“开门开门呀。”乒乒乓乓一顿神捶，几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在那敲门。
　　“二姐，三姐，我姥让你们明天去那过年去。”二姑的儿子嘴快，抢在前面急急地说着。
　　“二姐，我妈说让你今天晚上去我家，帮她干点活，晚上就在我家住，明天直接去我姥家就行了。”大姑家的妹妹继续补充着。
　　“老三，人家来找了你不去就是不识抬举，去吧，要是不去以后可能就断了这条路了。”几个孩子走了，见我不愿意去，二姐在那劝我。
　　“那咱们吃完晚饭再去，省得让人烦。”
　　来到大姑家洗洗涮涮，擦擦抹抹，又是炸麻花又是炸果子的，我和二姐一直忙到半夜总算是忙完了。
　　除夕的早上，姑姑家的孩子都换上了新衣服，我倒没觉得怎么样，妹妹什么都没说，眼巴眼望的盯着新衣服看，我知道她在心里有多羡慕，就像当初我羡慕同学们的发卡，玩具那样。与其说羡慕他们的新衣服，妹妹更羡慕的是人家都有爸爸妈妈，很疼爱他们的爸爸妈妈，妹妹那渴望、期盼的眼神看得我的心都碎了。可我无能为力，我哭了，躲在大姑家的厕所里，我哭的昏天暗地。
　　看我和小妹的这身行头实在是有伤大雅，大姑把表妹的衣服给我和小妹一人找一套，小妹乐的屁颠屁颠的。我比大表妹大四岁，因为我长得小，她的衣服我穿还是绰绰有余的，虽说是比我原来的衣服要好上很多，我却高兴不起来，为了不影响大家的情绪，不让人讨厌，我不得不强颜欢笑。
　　今年的除夕在老姑家过，三个姑姑两个叔叔及其家人很快在老姑家聚齐了，又是和每年一样的节目，见了面相互给孩子压岁钱，那些孩子都得到了相应份数的压岁钱，小妹只得到了二婶的一份压岁钱。那几个小弟小妹都跳着、笑着，拿压岁钱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三姐，你帮我拿着一会给二姐，等回家好买点油。”小妹颤抖着手把钱给我。
　　特定的环境，练就了我们姐妹所谓的‘会来事’的本事吧。别的孩子都出去玩了，我和二姐在厨房里不停的忙着，吃完团圆饭，收拾完就在忙着包半夜吃的饺子，这个年过的，就一个字‘忙’。
　　“今天太晚了，就在这住吧，明天是初一，都去你老叔家，你老婶也没说留你们，明天早上就回去吧。”
　　听完老姑的教诲我心里一阵冷笑，不来吧，人家去‘请’你了，来了吧，吃一顿饭就往回撵，这算什么事啊？这可真是过‘年’啊，吃完年夜饭就算是过完‘年’了。我起身就想走，二姐拉了我一下，用眼神示意我别这样。
　　“老姑，我们走了。”初一早晨我和二姐早早起来，叫醒小妹用最快的速度逃出来。
　　天气糟糕透了，西北风，冒烟雪，对面三米看不见人影，只要你走出去，一下子会被风雪淹没。唉，怎么连老天爷也和我们做对呀？怎么就不让人好好过个年呢？在走出大门的那刻，我和二姐忍不住哭了。我们不在乎吃什么，哪怕是喝口凉水，图的是亲情的温暖，这大初一的人家都是亲人，就我们是外人。
　　“老三，哭什么，人家的眼珠子都没了，我们这眼眶子算什么？什么都不是，算了，不值得哭。”二姐自己也在哭，却在不停地劝我。
　　“这么多的亲戚在这，大初一的让你们回什么家，不怕人家笑话。”在路上碰到二婶，她硬是把我们拉回奶奶家。
　　我和二姐一直忙到吃完晚饭收拾完后，没等任何人开口，主动提出回家，同样也没有任何人挽留我们。
　　“这么多的剩菜也吃不完，给孩子拿回去吃吧。”
　　看到二婶那比较真诚的眼神，加上他小声说的那句‘不拿白不拿’我和二姐拿起东西在众人无所谓的眼光的注视下，默默地领着小妹回家去了。
　　“二姑娘，婶跟你说个事啊，本来这个事我应该和你家大人说，可你爸不在，和你那些亲戚我也说不上话，就直接和你说吧。”初二的早上，张婶的开场白说了一大堆，弄得我和二姐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看都二十了，也不小了，有人相中你了，托我来说一声，想看看你的意思。”天啊，原来如北【此】呀，听着张婶的话我很高兴，在一旁不停的问东问西的。
　　“张婶，现在我还不想找对象，等过两年白雪和白霜大点能自理了我再找吧。”二姐打断了我的话，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二姑娘，不是张婶说你啊，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一个人过多不容易呀，早点找个对象就有个靠头了，他又不是不知道你家的情况，他既然要娶你，就不可能不管两个妹妹，再说了这老三也快毕业了，到时候也找个事干，你们三个人照顾一个妹妹，不就轻松多了吗。这样小老姑娘也就不用在那受气挨打了，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啊，过两天你想好了，给我回个话。”张婶走了，留下我们大眼瞪小眼的在那发呆。
　　日子就这样子无声无息的、飞快的过着，我真希望时间就停留在此刻，这样我们就不用再回去面对我们实在是无法也不愿面对的那一切了。
　　“二姐，周姨回来了，我和老妹明天回去吧。”
　　一转眼很快到正月十七了，二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赶我们走，我不能让姐姐为难，我知道她活的有多苦多累。收拾好我和小妹的东西，然后我们一句话都没说，整个晚上都在沉默中度过。
　　“雪儿，回去后尽量别惹她们，再忍半年等你毕业了，咱们就可以养活小妹了。”
　　“我记住了。”
　　“雪儿，回去好好照顾小妹。
　　“我知道了。”
　　“雪儿……”
　　“雪儿……”
　　我和妹妹一步三回头的往出走，二姐就在后面追着送我们，在那不停的叮嘱我。
　　“我知道了，外边冷，快回去吧，你要是想好了就去给张婶回个话，成不成到时候告诉我一声。”
　　我没看见二姐流泪，但从她说话的声音里我听得出她哭了，我不敢再回头看她，也是带着哭腔回了她一句，拉起爬犁使劲的跑起来。
　　这一个月里，有时候我和二姐也会说起这几年的事，很多时候我们都是泪流满面，我们都很想妈妈，恨爸爸，恨周姨，也恨周健姐妹。
　　“老三，不要再恨了，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能一辈子都活在仇恨的阴影下，那样痛苦的是我们自己，而人家依然活的潇洒自在，我们何必折磨自己，要怪就怪我们自己命苦吧。”二姐叹着气在劝我不要恨，其实，她比我更恨。
　　有几次我都想把我做的事告诉二姐，我怕她担心，也怕她会训我，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我想这次回去只要她们不刻意的刁难我和小妹，我就不再恨他们，也不再做任何报复人的事。是啊，有恨就会痛苦，就想报复，然后她们再报复我，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人怎么对我那是她的事，只要我问心无愧，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