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口儿（二十七）

　　在“五一”长假的时候，吴腊梅和作家冯达结伴回到了雷神村子。
　　冯达和吴腊梅在这以前，只是一个下苦力的兽医，吴腊梅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
　　她和冯达一起，从汽车客运站坐车回来。现在，冯达在省里一家刊物工作，吴腊梅在省里农学上大学，回想往事，两个人都新潮起伏。
　　如果没有，知青给村子带来新思想，新的文化，在贫穷的山村，他们就像一个没有形状的泥塑，任凭风雨吹拂……还不知以后怎样？
　　知青来了，给他们注入了新的思想与追求。在新时代的熔炉里，他们各自有着美好的光明前程。
　　在吴腊梅和冯达要进村的时候，恰巧碰见了刚从山里开货车回来的吉娃，吉娃，看见他们，从车里下来。他们在路口相遇，他们三个人都停住了脚步，都在风中矗立！像三个在风中凝固的雕塑。
　　“腊梅，你和吉娃说说话，我先回去了。”冯达一边说，一边把行李递给吴腊梅帮她放在路边。冯达先知趣地离开。
　　冯达知道吉娃和吴腊梅特殊的关系，他是爱吴腊梅的。吴腊梅，也在挣扎，就是不能和吉娃走在一起。吴腊梅可以对吉娃的母亲和自己母亲一样对待，就是不能和吉娃再亲密，他是一个有家室的人，听说，张水仙被控制在澳门，在张水仙没有归来的时候，吉娃，也无心调理好自己的心情。吉娃，是有责任心的男人。
　　吉娃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站在自己身边，心里无限舒畅，同时，也有一股难言和酸涩。他很想走上前拥抱一下吴腊梅，吴腊梅比以前更秀丽了。或者，牵着吴腊梅的手，像电影里一样亲吻一下。可是，这次他没有动。
　　“放假了，放假就好，可以回来看看，早想孩子了吧！”吉娃柔和的声音，让吴腊梅心情荡漾。
　　“您也好啊，冷秀樱呢？”吴腊梅也轻轻回答。
　　“她已经在读中学了，可以寄宿的。”
　　“在山里还好吧，五一，给工人都放假了吧。”
　　“是的，我要回城里送第二批石头的检测的样品。”
　　……
　　吴腊梅和吉娃就这样淡淡地说着。山风，温馨地抚摸着他们的面容，也抚摸着他们的心底。什么也没有，就这样静静地面对，对他们两个人都是一种安慰与奢侈……
　　吉娃，一边给吴腊梅拿行李，一边把吴腊梅搀扶进自己的大货车。
　　吴腊梅坐在副驾驶办公室眼睛开始潮湿，又有泪水不住地流下来。吉娃送给吴腊梅一条洁白的手绢，这不是吴腊梅送吉娃的吗？吴腊梅重新接过手绢，在擦拭着眼睛。有人意识到香味纸巾有银色光粉，对人体不好，很多人开始使用手绢。什么都是原始的好啊！那也不一定，他们两个人还在争论……
　　在村子里，吉娃和大家打着招呼，吴腊梅也从车里下来，忽然，这些熟悉的面孔，一下都象风一样聚集过来，胡兰，拉着吴腊梅的手，把媛媛交给吴腊梅。
　　终于，可以和孩子一起团聚了，吴腊梅眼睛流下激动的眼泪，紧紧地拥抱着孩子不住地亲吻……
　　张翠华忙碌着要要孙子过满月，她一大早起来就早早到超市买回来蔬菜。
　　董纳兰和王香久建议，到城里包上一桌，然后，把相邻拉去庆贺一下，或者，到徐和平开设的农家乐去。张翠华建议，还是，按照老风俗办，按照老风俗比城里喜庆。
　　大家都接着这喜庆的日子，欢聚一堂。这真是双喜临门，孩子降生的时候，也是村子养老院开业大典落成的时候，大家欢聚一堂，举杯庆贺，热闹非凡……
　　在大家欢聚的时候，胡兰，悄悄地走出村子，她，又一次黯然神伤，一个人默默地流泪。
　　她的孩子在那哪里？她的归宿在哪里？现在，她不能看到宴请的场面，只要看到，她就会无比的伤痛。她默默地回到了学校，懒懒地躺在了床上休息。
　　五一，学校都放假了，本来是释放心情的事情，怎么又勾起了胡兰的刺痛。
　　在胡兰百无聊赖的时候，他想起了徐和平，拿起手机给徐和平打电话，对方在无人接听。
　　他想徐和平一定在公司忙碌着，就想给徐和平一个惊喜，她自己来到了徐和平的影视公司。
　　办公室没有人，难道？回家了吗？
　　她要转身的时候，忽然听到办公室的内间有异样的声音，她生气地推开门，看见，徐和平和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在一起做爱。
　　“她是谁啊？”那个女孩感觉有些扫兴。
　　“她是我的朋友，一起下乡的。”
　　“奥，有没有爱情故事啊！”
　　那个女孩一边说，一边笑起来。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女孩的表情，更加激怒了胡兰……
　　胡兰，生气急了，摔门而去。她老了吗？她真的老了吗？她现在似乎体会到了姜小丽当年的心情。当初，她后悔没有答应让徐和平离婚，也没有答应给徐和平生孩子。他们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十几年，她没有过多的要求，只要经常能见到徐和平就可以。可是，徐和平开始冷漠胡兰了，五一不回家去，不再宾馆，在自己的办公场所，是专门要她胡兰好看吗？
　　胡兰两腿发软，她以为徐和平会跑出来，可是，徐和平没有跟着出来，她更加失望与伤悲，在渭河沿岸，走了许久，这渭河的水，会通向哪里呢？忽然，一猛子钻入水底……
　　胡兰，在水底感到憋气，耳朵灌满了水，她不能动，也没有力气挣扎，也好就这样死了算了，在她临死的时候，看到了父母，她开始呼救与挣扎，可是，岸边没有人，一切都晚了，她被大水卷着冲向远方……
　　胡兰，忽然失踪了，不知去了哪里？让惠哲焦急万分。
　　徐和平也开始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对胡兰是有感情的，十年的消耗，他也累了，不能离婚，不能给胡兰一个美好的归宿，他也累了。年轻的大学生，给他带来了激情与向往，他沉醉在金钱可以买到的欲望里，徐和平慢慢地成为一个酒色之徒。姜小丽也无能为力，看着他对自己的折磨与堕落毫无办法。
　　姜小丽慢慢地接替了徐和平的事业，徐和平开始喝酒与玩乐，在胡兰失踪后，他的心情更为纠结，可是，他没有惊醒，滑向了更黑暗的深渊，一个白手起家的企业明星，慢慢地在暗淡、失去光彩……
　　胡兰在一百里之外的夏阳被一个老人打捞上来，那个人正在休闲钓鱼。
　　夏阳是一个小小的名城，充满了古色与古香。
　　等那个人把胡兰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他亲手炮制，给胡兰炖了鱼汤，并把社区的医生请来。
　　医生说，胡兰，没有大事情，只是被水冲得太远，耗尽了体力，需要回复。
　　在老者给胡兰熬汤的时候，有一个烧伤的中年人，蒙着脸面坐在胡兰的身边。他就是这位老者的儿子，在武警服役期间，在城里因为火灾，营救一家人，被这一场大火烧毁了面容。
　　“你没有事吧，别动！”
　　“你没有事吧，别动！”
　　……
　　胡兰，睁开了眼睛，可是，她的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眼前只有一片光影。胡兰，忽然，她拉着那个中年人着急地说：“我认识您，您是不是在三十年前，在城里的家属院，营救过一家人，其中，有一个女孩……”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不！我一直再寻找这个英雄，那个女孩就是我，等我出院以后，我去了武警部队，他已经退役了。没有人知道他更细的地址……”
　　“那时很久以前的事情。”
　　“可惜，我看不到了。可惜，我的眼睛看不到了。”胡兰，开始哭泣。
　　“你会好的，你的眼睛会看到的，你要什么，我拿给你，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我就是你的眼睛。”
　　胡兰没有想到，自己还活着，只是，自己的眼睛失去了视力。
　　她不想让惠哲担心，就让这位英雄替自己给学校写信，就说自己家里有些事情，过一段日子才可以回学校。
　　“原来，你是个老师啊！你的眼睛是才失明的吗？”
　　“是的，我不小心落水，就被水冲到了这里。”
　　那个英雄已经明白了什么，他不愿意再过问太多。等老父亲端来鱼汤的时候，他轻轻地接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着胡兰，胡兰慢慢地喝着。她放松下来，她真想看看小时营救她的英雄，只是眼睛还是一团光影。
　　老者看到这个女人，不像个坏女人，和自己的儿子相处很好，就慢慢地退了出去。
　　老人退出去以后，就给市里一家眼睛专科老师打电话，联系给胡兰看眼睛的事情。既然，这个女孩是在落水以后，才刚失明的，就应该早些治疗，等眼睛复明了，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里。
　　老者进来，让胡兰好好休息。说，明天会有汽车来接胡兰治疗眼睛。胡兰，说：
　　“还是不要给您们增加麻烦，您们都已经救过我一次。”
　　“那些都是遥远的事情，有什么事情，要朝前看，不要想不开啊！”
　　“我知道了，我会想的……”
　　老者出去了，那个中年人轻轻地关闭了房门，他要睡在外间的沙发上，守护着这个女孩……
　　他想起三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他才二十岁，已经是一位老兵了，班长说了，他明天就可以退伍。
　　“我的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大家。”
　　“你刚来的时候，还哭鼻子呢？”
　　大家起哄说。在这个时候，班长接到了营救任务，班长不让他去了，他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
　　只是，那时一个老式的家属楼，灭火器根本用不上，水不能输送到楼上。他只穿了防火衣服，面容没有什么保护，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冲进火堆里，和战友一起就出了那家人。
　　她记得一个女孩，在会场里恐惧的尖叫，他顺着声音：“你没有事吧，别动……”
　　在他们冲出来的时候，女孩和他都被送进了医院，女孩没有事情，他的伤势较重，脸部烧伤了一半，从此，他就成为一个丑陋的人。他默默地回到了家乡，没有埋怨，他没有谈过恋爱，因为，他的丑陋，不想让别的女孩害怕，他平时也很少上街，他在家里做一些手工业，维持生计。如果，父亲不救回一个落水的女孩，连他自己也会忘记那场火灾。
　　“你在吗？你在吗？”
　　“我在！我在！”
　　胡兰的声音打断了这个中年人的回忆……
　　“你能搀扶我去厕所吗？”
　　“可以，慢一点！这里……”
　　窗外，是一个新的黎明，点点滴滴的月白色在窗外晃动，有几分潮湿……鸟儿，在花丛中飞翔……
　　夏阳，是一个距离黄河不远的地方，胡兰，逼真地听到了黄河的奔腾。在这里，有着和山村不一样的风景与心情，她新的向往与生活在她的面前悄悄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