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口儿（十五）

(十五）

董书记终于脱离了危险，是肺结核晚期，治疗了几天以后，就急匆匆地闹着要出院。
医生和张翠花正在劝解，要安心接受医生治疗。
老吴有天早晨，早早地带着时令的水果，来看董书记。
“来就来了，带什么礼物。”张翠花有些责备，他知道老吴手头不是很宽裕。
老吴看看董书记身边的张翠花，不言语。董书记立刻明白了什么，对张翠花说：“你去给我买包烟”。
张翠花明白了什么，就出去，买完烟，还在医院花园里转圈，她知道老吴一定是有什么秘密给董书记说。
董书记看着张翠花走出去，就督促老吴快讲……
是这样的：“……”
董书记听老吴说话，那就好，那就好啊！答应在回家以后，一定办好这件事情。
他回到山村里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村子选举新的书记，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希望在他离开人世间的时候，村子有接班人，还有就是要办好老吴和拓跋青莲的晚婚。老人再婚，在当地很稀疏，至少得过儿女的一关。
村子选举的时候，特意请回了吉娃。吉娃看着年轻人，都生龙活虎也不知道选谁好。最后，他和董书记决定，无记名投票。
这样是最公平与民主的选举。
最后打开选举箱，惠哲和马宾的票数最多。
大家最后选举了惠哲。
惠哲站起来，面对观众席开真诚的始发言：“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我真的很愿意成为村子里的接班人，可是，我有学校一摊子事情，真的不能分心啊。”
惠哲这样对大伙说，大伙开始相互观望，也没了主意。这选举是改革以来的头等大事，改革刚刚兴起，农村面临好多的遗留问题，光这些遗留的问题，都够一个新手忙碌一阵子。惠哲是老师出身，他不想分心，只想一心把孩子管好。惠哲推荐马宾为新一届书记。观众席位一片寂静，年轻人很多，各个卯足了劲，都在暗地里争抢这个位子。
“我真的不行，缺乏经验。”马宾站起来对大家这样说。董书记看着马宾，也只有马宾合适，他是雷神村子的女婿，也是雷神村子的半个儿子。他对吴腊梅的爱又是那么执着。董书记和吉娃私下商量了一下，就决定让马宾来上任新的村书记。
选举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了解，几百双眼睛一齐投射给马宾，希望他带领大家走出一条新路，从没有过的路。让雷神村子的村民有好的活口，生活都能上一个新的台阶。
董书记坐了一天，又开始咳嗽，被张翠花搀扶回家。大伙都疼惜的看着董书记的背影，为他的身体惋惜。新书记的产生应该高兴，可是老书记就要退了，大家心里有几分不舍和难受。
吉娃没有停留，只匆匆地见了母亲，就连夜回到县里。拓跋青莲推着吉娃说：“快走吧，走了大家心里都轻生。”拓跋青莲真的害怕儿子伤害到马宾。
吴腊梅脸色慌张，不敢看吉娃的眼睛。
他们都不敢正视对方。他们心里像山里刚熟透的五味子，五个味道。“酸”、“甜”、“苦”、“辣”都有，吴腊梅在心里默默地对吉娃说：“吉娃哥，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做您的媳妇”。
吉娃偷偷地看了一眼吴腊梅，他脚步踉跄，如果，当年不去当兵呢？又怎能不去呢？保家卫国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他要走了，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娘。最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吉娃背着挎包，慢慢地走下山崖，吉普在大道上等他。天刚刚下过秋雨，路面很滑，他没有让车上来，自己的车上来。他打算忙完一阵子，一定把这山路修好。
吴腊梅和马宾与吉娃的娘目送吉娃离去。马宾心里也很难过，因为吴腊梅心里苦涩，他心里也会苦涩，他的情绪是随着这个女人的情绪变化而变化。
拓跋青莲心里不是滋味，年轻的时候，身边没有了丈夫，老了的时候，身边又没有儿子，好在，儿子是官家的人，儿子走了，她的心反而踏实了。
马宾不是亲生，也是她的儿子啊！
吴腊梅好几天都没有和马宾团聚，终于可以和马宾亲热了，她早早地洗干净了自己，哄孩子睡觉了，就等马宾。
惠哲在学校看着胡兰还没有熄灯，胡兰答应着，说，一会就熄灯。
惠哲想起前两天来学校的那个女人是谁呢？和胡兰有什么关系。他也猜不透，主要是怕胡兰心里承担太多。
惠哲又开始给妻子写信，可是，再也无法安静写下去。他不由自主在信纸上写下了胡兰的名字。他发现胡兰名字的时候，捶打了自己的脑袋，然后，关灯睡去。
惠哲一夜都没有睡好，学校的课程一天都很紧张，天亮了，他一定要集中精力讲课。
在他给学生讲课的时候，看到玻璃窗户上有潘雨人的脸，不是在做梦吧。
“你怎么来了，我怎么就不能回来。”
“现在，不怕了，政策早就改变了，好多老师都回到大学了，我在等你。”
“等我？是啊！我在等你。”
在惠哲的宿舍，惠哲拉上窗帘，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投射，在屋子里形成一个五颜六色的光圈。
很美的光圈。给人带来幻想与飘渺。
他们默默地坐着。
潘雨人泪眼迷离，她终于和心爱的丈夫团聚了。潘雨人要和惠哲亲热，惠哲说，出去和胡兰说一下。潘雨人，还是那么白净与美丽，仿佛不曾衰老，难道是喝牛奶的缘故吗？
胡兰已经猜到是惠哲的妻子。看到惠哲向自己走来，就先开口说：“惠老师，您下午的课程，我来上，您和师母谈谈心。”
“那就谢谢您！’
惠哲重新回到自己的宿舍，不知为什么，他的手指与躯体开始微微颤抖，他已经有近乎十个年头没有和潘雨人在一起了。无论潘雨人怎样投入与温柔，惠哲还是不行。
“是不是白天的缘故。”潘雨人为丈夫开拓着。心里一丝酸楚，她明白是丈夫病了，是几十年的情感压抑，让他心里危急。
惠哲的额头都是黄豆一样的汗珠子。他成为一个废人，恨不能钻到地缝里。
他浑身燥热，很自卑，这个十年以来，他把青春和热血都在洒在了这里，可是，他已经不是健康的男人了。他知道，不是白天和晚上的关系，是他真的丢失了青春，他老了。极度衰老，还有无法弄清楚的心理疾病。
在晚上来临的时候，董文祥和刘云麓与吴腊梅等一些村子里人，听说惠哲的妻子来了，就把好吃的山果带来，每家都送来了好吃的。
山里人的情绪感染着潘雨人，潘雨人客气地说：“谢谢……谢谢……”
“和仙女一样。”八婆赞誉着，眼睛都亮了。她想起了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位可心的美人儿。她想起了茶马古道，想起了她的男人，她开始陷入一种美好的回忆里……
等大家离开以后，他们重新入眠，可是，惠哲还是不行。
潘雨人开始坐起来哭泣。她的哭声柔弱，但是，像一把匕首，杀戮着惠哲的脆弱的心。
“我的命好苦，带着孩子在美国，现在终于煎熬到可以见面了，为什么身体就不行呢？”
“我们是离了婚的。”
“那又怎样，我们都没有找，当初，是不得已，现在，还可以复婚。”
惠哲是多么爱妻子啊！现在，妻子回来了，他又不能做一个健康的男人。
“我不想复婚，你傻啊！”
惠哲真的不想回到城里，他和这里有了感情，他不能走，走了就是伤孩子和村子里人的心。
“可是，村子人再好，也是外人啊！。”
“我们是有孩子的，孩子想盼您回去。”
“告诉孩子，我爱他们，可是，我不能回去。”
惠哲不再说话，小小的房间开始寂静，这种死亡的寂静是可怕的。他们疏离了，是什么让曾经相爱的人开始冷漠。时间是一把怕的匕首，还是这个山村，自由她的魔力。
“你只为了你自己，你就不为孩子们和我吗？”潘雨人开始喊叫。
“你是大学老师，怎能在这里教书，你不觉的委屈吗？你不觉的你很愚昧吗？’
惠哲没有说话，潘雨人继续说道：“是不是你和年轻的女教师有关系。”
“她真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不知道我在等你吗？”
“在我这里，身体不行，在她那里，一定行，是吗？”
惠哲狠狠地抽打了潘雨人一个大嘴巴子。“滚，马上滚。”
惠哲简直是暴跳如雷，潘雨人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庞。
“好啊！你不走”
“我走……”
惠哲摔门而去，他留下了孤单的潘雨人。潘雨人泪流满面，发现，惠哲变了，不能说让他离开，离开就这样和自己决裂。是什么让他性格扭曲成这样。难道！自己有错误吗？潘雨人合着衣服在睡，他希望出门的惠哲能回来，可是，她失望，她足足等了一夜，惠哲没有出现。
在早晨的时候，惠哲给端来了牛奶，是热好的牛奶。
潘雨人还是不放心牛奶的质量，乡村的牛奶能放心喝吗？她在牛奶上面发现了几个小黑点。惠哲告诉她，是用老乡家的铁锅热的。她收拾好东西，在惠哲讲课的时候离开，她很孤单，她的背后是一整座大山，这座大山挤压的她无法喘息。
在潘雨人下山以后，惠哲回到屋子，喝了潘雨人留下的牛奶，他的脸颊滚落出两行热泪。他不能走，他的心这样告诉他。
在她的身后，是一条蜿蜒的小道和一些陈旧低矮的土坯放。一个充满生气，一个古老的乡村，在慢慢地苏醒，祖国改革的春风，已经在这里吹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