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飘香》（五）

　　二十五
　　又到了抢收麦子的时候了。一大早起来，婆婆就来到了长平的家门口高声吆喝：“长平！得祥！快去地割麦！”
　　搁在原来，她或许会用商量的语气。可是，几天来在地里当领导的滋味，让她忘记了一切。她觉得，既然女儿得听她的领导，女婿就更不例外了。
　　听到婆婆的声音，得祥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的火气。他忘不了他去求婆婆帮忙照顾长平时婆婆说的话：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让他觉得长平有这样的妈是如此地可怜，何等地悲哀。他也因此更加关心长平，疼爱长平。可令他生气苦恼的是，长平的性格太善良，太软弱，对于妈妈的话，妈妈的要求，无论对错，她从来都不反驳，只是一味儿地言听计从。
　　其实，长平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苦。她知道，也明白，自己的妈妈有时所作所为的确专横不讲道理，她也看出，每次妈妈理直气壮命令得祥为她家干这干那时得祥心里的火气，可她明白又能怎样？她是自己的妈啊！从小到大她都是在这种专横不容置疑地命令下生活的啊。更何况，爹爹走得早，当初也正是有了妈妈的专横果断，才使他们的家几经波折走到了今天而没有散。她也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抗争过，可抗争有用吗？最终还不是照样得遵照妈妈的安排嫁给得祥？所以，每次妈妈的无理要求，她不再反抗，只有默默地接受。
　　长平把睡得正香的东东从床上拉起来，吩咐他穿衣服，自己匆匆忙忙到厨房烫了两碗鸡蛋茶端到了桌上：“得祥，东东赶快吃饭啦！”说完自己又急急忙忙叠被子收拾房间了。得祥一声不响的坐到饭桌前默默地吃饭。
　　“东东，今天爹爹和妈妈要到地里割麦子，吃完饭后，你把门锁好，自己去上学好不好？”长平对坐在自己旁边吃饭的东东说。
　　“嗯！那你们啥时间回来啊？”东东说。
　　“今天干活的人多，中午我们就回来了！妈妈回来了给东东和爹爹做好吃的好不好？”长平对东东说。
　　“好！妈妈可要早些回来给我做好吃的啊！”东东高兴地说。
　　确实，今天干活的人是以往最多的一次，除了长生厂子里忙请不下来假之外，婆婆，槐花，雪红，长平，得祥都来了，就连从来没下过地的长安也拿着镰刀来割麦子了。
　　这块麦地有四亩多，是所有的地中最好的一块，土质好产量高。
　　看到一片金黄的麦田，摸着沉甸甸的麦穗儿，大家心里都很高兴，都在弯着腰飞快地挥舞着镰刀。
　　虽然人是不少，可真正能干活的就槐花，长平和得祥三人。婆婆上年纪了，干一会就得坐下歇歇，可她手歇着嘴并没有歇着，不是说这个麦子放的不整齐了，就是说那个麦茬留得太高；雪红刚开始下地干活，也是割一会儿歇一会儿，长安就更别提了。
　　快到中午了，还剩下一少半儿没割完。婆婆抬头看看日头，对坐在麦子旁边休息的雪红长安说：“你们两个回家吧，家宝快放学了，还要吃饭上学呢！”
　　在婆婆的骨子里，始终认为只有儿子、孙子才是她的一切，其他的都是外人。尽管有时她也会为自己太过于溺爱家宝而感到后悔，但一到关键的时候，她心里想的口中念的还是只有孙子。
　　看到婆婆让大哥大嫂回去给家宝做饭。早就惦记着东东的得祥也趁机说：“长平，剩下的我割，你也赶快回去给东东做饭吧，早上他就喝了碗鸡蛋茶，早该饥了。别耽误了下午孩子上学。”
　　槐花也在催促长平回去做饭。
　　“长平不能回，还有这么多，她回去了，你们割完到啥时候了？就这一块好地，割不完让人偷了咋办？”婆婆不容分辨地说。
　　“家宝要吃饭，东东就不要吃饭了？”得祥低声嘀咕着。尽管声音不高，还是被婆婆听到了。
　　“东东怎么了？东东就是和家宝不一样，家宝是我的孙子，是我们李家的独苗，东东是外孙，是外人，就不一样！饥了他自己会到大舅家里吃饭的。”看到得祥竟敢对自己不满意，婆婆生气地说。
　　得祥还要辩驳，被长平给拦住了，看到长平眼里含着泪水，哀求的目光，得祥心又软了，一声不响，只顾着低头割麦了。槐花本来还想劝婆婆让长平回家的，但是她知道，依婆婆的个性，劝说只会让她更固执，说得更难听。只好不做声了。
　　二十六
　　割完麦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顾不得回家，长平直接到了娘家，她最想要知道的是东东有没有在大哥家里吃饭？孩子早上就喝了碗鸡蛋茶，馍都没吃一点啊。上午在地里，看到大嫂回家给家宝做饭，她也好想放下镰刀，飞奔回家给她的东东做饭，可是妈妈口气强硬，不容反驳的态度让她敢怒不敢言。尽管她十分惦记她的东东，尽管她心不在焉，还是坚持着把麦割完和大家一起回来了。得知东东中午根本就没有来过时，她又飞奔回到了家，只见家门紧闭，得祥也不知去哪儿。忽然想起，早上走的匆忙，钥匙忘了撇给东东了。东东一定饿坏了。长平一边想着，一边加快步子往学校跑去。当她赶到学校时，学生们都已上课了。转身看到，东东的教室门口，得祥站在一旁，东东正在狼吞虎咽地啃馒头呢！东东一边吃，一边接过得祥手中的水“咕咚咕咚”往嘴里灌。长平的心里像被刀子剜了一样地难受。看见长平来了，得祥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回到家里，跟长平从没有红过一次脸的得样跟她第一次发生了争吵。
　　“我觉得我自己真窝囊，真没用。就不能给自己的媳妇、儿子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让他们至今还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寄人篱下？我没有能力给自己的媳妇、儿子买好吃的好穿的，让他们跟着我吃苦受罪，甚至，我连正常的中午饭都不能让孩子吃上？我不配做男人，不配做爹爹。我真窝囊啊！”得祥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得祥，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我知道都是我，都是我们家拖累了你。要不是你不停的接济我家，咱家早就住上新房了，要不是我家，要不是我妈，东东也不会饿着肚子去上学的。这一切都是我，都是我的错！”说完，长平忍耐好久的泪水一涌而出。得祥上前抓住长平的手说：“长平，咱不在这儿住了，也不在这儿受这窝囊气了，咱带上东东回山西老家好不好？”
　　“那怎么行？我们走了，妈怎么办？我家里人怎么办？”长平摇摇头说。
　　“到现在你还惦记着你那个家啊。那我算什么？我们这个家算什么？这么多年，你妈使唤我们就像使唤佣人丫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村里人谁不知道我这个女婿给你们家干的活比你大哥二哥当儿子的还多。你掏心扒肝儿地为你家，为你妈，可你妈又对你怎样呢？就连你坐月子也不来看一眼，还说你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属于她管。
　　“我也知道，我妈做得不对，可她是我妈，是生我养我的妈啊！我能把她怎么样？她现在老了，就我一个女儿，我能离开她跟你回老家吗？”长平无奈地说。
　　“我看你心里只有你妈，只有你那个家！”说完，得祥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走出村外，得祥不免为自己对长平说的一番话感到后悔。长平心里也苦啊，自己怎么还要对冲他发火呢？此刻她一定在家伤心的哭呢。先不管她，先去县里找二哥长生吧，让他劝劝妈妈。在这个家里，只有二哥长生最理解他，最能和他说的来。要不他真得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到了长厂里一问，才知道长生在上班呢，下班要到晚上七八点了。早上就喝了一碗鸡蛋茶，一直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得样想着先去吃碗饭再说。
　　得祥进了饭店，要了一碗面，吃了两口，觉得心里堵得慌，索性又要了两瓶白酒，都说酒能解愁，那就让酒来解除自己的烦恼忧愁吧。得祥打开瓶盖，仰脸把一瓶酒灌到了肚子里。
　　就是经常喝酒的人空心肚子喝下两瓶酒也会烂醉如泥，更何况是滴酒不沾的得祥呢？很快得祥就醉得人事不省了。
　　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子看到醉酒的得祥，把他扶到了房间，扒光了他身上的衣服，拿走了从他身上搜出的三十多块钱扬长而去。
　　二十七
　　当长生领着得祥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常言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关得祥在县里开房的谣言早已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这在当时落后闭塞的农村无疑就像投响了一颗重磅炸弹，人们对低头回村的得祥指指戳戳，议论纷纷。
　　反映最强烈的要数婆婆了。
　　“这个死得祥，竟然闹出这样的丢人事，真把我们老李家的人给丢光了，听听外人咋议论咱的，看看外人咋看咱的，这叫长平以后咋出去见人啊！”听到婆婆这样说，长平刚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昨天下午，得祥摔门出去之后，长平气得大哭一场。哭过之后仔细想想，她也感觉到得祥的不容易。在自己的家里，得祥是女婿，被妈妈看不起，可在他们家里，得祥却是他妈妈最值得骄傲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外出谋生，如今不仅时常往家里寄钱，还在外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子。长平也明白得祥这个女婿做的有多压抑。想到这些，她还带着东东到处寻找得祥，谁知他竟然……
　　回到村西家里，看到长平和东东不在，得祥鼓足勇气来到了村东岳母家里。
　　“你还有脸来啊？背着长平干出那样不要脸的事，你还有脸来啊？”婆婆说着说着就打了得祥一巴掌。槐花和长生赶忙上前阻止婆婆，婆婆才没有继续打下去。
　　“爹！外婆，不要打我爹！”东东见婆婆打得祥，一边哭一边用手护住得祥。
　　看看双眼哭得红肿的长平，看看身边极力保护自己的东东，得祥觉得他不能再沉默了，他要为自己辩解。
　　“我没有，我没有做对不起大家，对不起长平的任何事，我只是喝醉了，被人骗走了钱而已。”转身又对床边坐着的长平说：“长平，请你相信我，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对不起东东的事。你要相信我！”
　　“你要怎么相信你？都被逮了个现行，还让长平相信你，你这个死骗子。你让我们长平以后咋跟你过？”婆婆说着又要去打得祥。
　　“妈！你就不要火上浇油了！”长生拉住婆婆抬起的手说。
　　“我是骗子？我骗你什么了，我骗你钱了，还是骗你什么了？这些年来，我和长平为你们家出过多少力，又受过多少气，你还不清楚吗？要不是你专横，会有这么多事吗？”得祥第一次当着全家人的面，第一次鼓足勇气把自己深藏已久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婆婆想不到得祥会当着全家人的面指责她，尤其是当着槐花和雪红的面质问她。她恼羞成怒地说：“长平，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离婚，赶快离婚！”
　　长平知道，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她就是跟得祥过下去，妈妈也不会放过得祥，也会天天为难得祥的，自己的妈妈自己清楚，多年的专横势强，哪里允许人忤逆她，顶撞她啊？更何况是女婿，是她认为的外人？那以后岂不是要有生不完得气吗？为了得祥，也为了自己，她狠下心来说：“离婚，明天就去！”
　　无论槐花和长生怎样劝说，无论得祥怎样的哀求，长平就是态度坚决要离婚。第二天，他们就到公社办了离婚手续。东东由长平抚养，得祥负责东东的生活费。
　　以后的几天，得祥通过槐花求长平，被婆婆发现后，不仅不让东东上学，还把槐花狠狠地骂里一通。没有了媳妇儿，没有了儿子，没有了家，他什么都没有了。心灰意冷，得祥把所有的积蓄2600块钱留给了长平和东东，只身回了老家。
　　二十八
　　八年了，长平在外面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娘家，回到了她原来住的闺房。唯一不同的是：她带着儿子冬冬回来了。生活又回到了原点，每天早出晚归下地干活，进厨房做饭。长平是如此的平静，没有话语，也没有笑容。只有到了晚上的时候，她才能敞开心扉，任思念的风筝飞翔。
　　转眼之间，三年又过去了。英姿已经是初二的学生了。东东也在村小学读二年级。家宝由于在学校不学习，天天惹是生非，至今还是二年级学生。和东东在一个班级。
　　长生也有烦恼的事。前一段，市场上出现了和他们厂同名的假化肥，致使他们厂生产的化肥大量积压，工资开不下来。上一个月的班只能开半个月的工资。好多工人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辞职另谋出路。英姿在县里读书，吃住都在长生那里，更何况英姿马上就要上高中了，他不能在英姿即将中考的关键时刻辞职再找活。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在逐步提高，物价也飞速上涨，就连学生上学的学费也在不断上涨。家里需要钱，英姿上学需要钱，唯一的办法只有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挤钱，为英姿准备高中的学费。
　　槐花最近心情也不好。常常心里会涌出一股莫名的伤感。她为得祥感到冤屈，为长平感到难过，为他们的分离而感到惋惜。她明白得祥还爱着长平，也知道长平离开得祥的痛苦。她有心促使他们破镜重圆，可又怕婆婆横加阻拦。
　　晚上，她又来到了长平的房间。东东已经睡着了，长平坐在床边望着东东的作业本发呆。
　　“二嫂来了？坐！”长平起身让槐花坐下。
　　“又在想得祥了吧？”槐花直接地问。
　　“你看，这是东东的造句。”长平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让槐花看东东的作业。
　　槐花拿起一看，是用“也”造的一个句子。东东写的是：“我爱爸爸，我也爱妈妈。我想我们全家在一起。”
　　“当初我劝你要冷静，别急着下决定，你态度坚决，匆忙地就把婚离了。现在看到了吧，这对东东是多大的伤害啊！”槐花说。
　　“得祥是个好人，他对你，对东东绝没有二心。他处处为你着想，事事为你考虑，怕你伤心，怕你难过，就连我都明白，你看不明白吗？”见长平不吱声，槐花又说：“你们分开了，你解脱了，可东东呢？孩子的造句就表达了他心中的那份儿渴望啊！”
　　“嫂子，这些我都懂，说实话，晚上听到东东在梦里叫爹爹，我都心酸难过。得祥是个好人，不和他离婚，我又有啥办法呢？他总不能一辈子受妈妈气吧？
　　“非得要离婚才能不受妈妈的气吗？你真傻，你们可以回他山西老家啊，你们可以到县里买房子啊，只要不在妈的眼前不就没气可生了吗？”槐花对长平说。
　　“你真是个灾星啊，长生，英姿在家时，你窜托他们和我顶嘴，跟我作对，现在又来教唆长平离开我，早知道你这样狠毒，就不应该让你进我家门。”早已在门外的婆婆听到槐花的话，进门就冲槐花嚷了起来。
　　听到“灾星”两个字，再次勾起了槐花痛苦的回忆，孤独，绝望仿佛再次包围了她，她浑身打颤，转身冲出了房门。
　　躺在床上，槐花没有一丝地睡意，她不知道，也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为什么总得不到婆婆的理解？为什么婆婆总要在她心灵刚刚愈合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呢？
　　夜深人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长生和英姿都不在身边，狭小的屋子却显得异常空旷。婆婆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槐花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地孤独寂寞，她心里萌发出一种冲动：逃离婆婆，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家。
　　二十九
　　忙忙碌碌地麦收结束了。老天似乎格外开恩，为大地送来了一场及时雨。村里家家大人小孩全体出动，趁墒抢种。秋收秋种，环环相连节节相扣，这是庄户人都明白的道理。只有把种子撒在地里之后，繁忙的季节才算告一段落，人们就可以喘口气歇息一下了。
　　英姿中考结束了，东东和家宝也都放假了。
　　吃过早饭，槐花，长平带着英姿和东东就下地点种了，过来好一会儿，婆婆扛着锄头也来了。英姿瞅瞅伯伯一家没一人来地干活，就问婆婆：“奶奶，怎么没见我大伯他们呢？”
　　“你娘娘割麦子累坏了，在家歇呢！”娘娘累？英姿才不信呢，她亲眼看到割麦时，娘娘割一把麦子就坐下歇一会，妈妈和姑姑能割十行，她一行还没割完呢？英姿早上还看见娘娘在镜子前摆弄头发呢。
　　“那家宝呢？”英姿又问。
　　“怎么？你还要查户口啊？小小年纪还想当家啊？”婆婆见英姿问家宝，一下子火了。
　　“家里是你当家，但你得当得公平当得公正啊。这地是我们大家的，粮食是大家吃的，凭什么就让我妈和姑姑干啊，娘娘累，我妈就不累吗？我姑就不累吗？家宝站那儿也快和姑姑一样高了，他就不能来地点个种子吗？连东东都不如！”从学校回到家这一段时间，她亲眼看到了奶奶对娘娘一家的偏爱。地里家里，妈妈和姑姑做得最多，奶奶对她们的挑剔也最多。但她却不像妈妈那样软弱，那样逆来顺受，她的性格就像她的名字。她要为妈妈为姑姑据理力争。
　　“公平公正？在别处我不知道，在这家里我说的话就是公平，就是公正！一个女娃家，有啥资格在这里讲公平？”婆婆被英姿的话激怒了。英姿不在家时，她说的话就像圣旨一样，无论槐花长平心里怎么想，都得照她的话做。英姿回来了，却天天与她作对，和她辩驳。有时她的话句句紧逼，真得让她无言以对。她对英姿是又恨又怕。
　　“你嫌弃我是女娃，女娃怎么啦？是学习上我让你丢脸了，还是因为在学校打架我让老师找上门了？”英姿的话让婆婆无话可说。槐花赶忙阻止英姿说下去。英姿对槐花说：“妈，你就是太软弱了，太善良了，所以才像童养媳妇儿似的被人欺负，我真替你叫屈。”然后冲着婆婆说：“往后看吧，我一定会努力学习。我要上高中，读大学，将来我还要做律师。我要为妈妈这样的善良之人主持公道，我要为公平公正而奋斗！”
　　到了月底，英姿的高中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她的考试成绩在全县名列第一。这在村里又成了人们议论的话题，大家都夸英姿聪明，教育自己的孩子时，都拿英姿做榜样。村里人见到婆婆也会说：“你孙女真了不起！”婆婆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美滋滋地。她不得不承认，英姿这个孙女的确比家宝要强得多。
　　最高兴最开心的当然是槐花和长生了。槐花忙着为英姿准备上学的被褥，长生把辛辛苦苦积攒的学费数了又数，然后才揣进口袋用手按按。一切准备停当，就等着英姿开学去报到了。
　　三十
　　正在全家人都为英姿而感到高兴时，家宝却捅了个大篓子。他放假在家，到村外的瓜园里偷西瓜，他砸开一个西瓜，吃一口扔了再去砸另外的西瓜。瓜园的主人听到声音，急忙赶过来，看到满地的烂西瓜，拉着他不放，要他赔偿，家宝一气之下，顺手拿起刀子就把人给捅了。所幸伤者没有生命危险。因家宝未满18岁，伤者家人要求赔偿4000元才能放人，不然要把家宝送少管所劳教。
　　听到这个消息，婆婆吓坏了，也愁坏了：家宝再坏也是李家唯一的孙子，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孙子去劳教，她要想尽一切办法救家宝。可是当婆婆提着礼物到医院求人家时，好话说尽甚至不惜给人家下跪，人家就是不松口。回到家里，她茶饭不思，一门心思在想这4000块钱到哪儿去弄？看到自己的妈妈着急，长平把身上的2100块钱都拿了出来，这还是得祥留给东东的钱，为了救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还有1900块钱到哪里弄呢？婆婆想了一个晚上，才做出决定，把家里的粮食卖了凑钱。可粮食也就卖了930块钱。还差970块钱呢。无奈，只好到县里找长生了。婆婆也知道，厂里工资开不下来，长生每月还要往家里拿钱，找长生希望也不大。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坐在车上，她满脑子都是这970块钱，她不住的往四周瞅，她希望眼前能有970块钱让她捡到，那样她孙子就有救了。
　　到了厂子里，长生刚下班回到宿舍。
　　“妈，你怎么来了，有事吗？”见到婆婆，长生问。
　　“没……没事。”婆婆吞吞吐吐地说。看到长生满脸的汗水，她实在张不开嘴。
　　“妈，你先坐，我去打点水，洗洗脸再说。”长生把外衣脱下来仍在床上，提着水壶就出去了。
　　婆婆把屋里打量了一遍，就往床上坐，她怕坐在长生的衣服上，就提起衣服往床头上搭，忽然，她看见的口袋里露出的钱。她看此时宿舍里没有一人，就慌忙把钱掏了出来，数数足足100张十块钱。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地高兴，可又不知这钱长生有没有急用，能不能给她。她起身到门口看看，长生还没回来，干脆趁他不在先拿去救孙子再说。她从里面抽了3张，放回长生的口袋里，其余的揣进口袋匆匆离开了。
　　“妈，我给你打了一份儿肉面条，你先吃吧！”长生一手提着水壶，一手端着饭盒，走到宿舍门口就说。可进屋一看，婆婆不见了。他放下饭盒，在厂子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婆婆。
　　在厂子里找不到婆婆。长生准备换了衣服到街上找找看，可当他习惯性的去往上衣口袋掏钱时，却发现1000块钱就剩下30块了。他吓坏了：这可是给英姿准备的学费啊!这点钱他攒了多久，攒的多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钱对他有多重要，对英姿有多重要他更清楚，所以，他每天都随身携带，就是上班也揣在作衣兜里。英姿马上就要开学了，马上就要用到这些钱了，可是，钱却不见了。可宿舍里除了妈妈来过，其余没人来过啊。可是妈妈拿走钱会不告诉他一声吗？
　　长生在街上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婆婆，就急急忙忙往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