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空失去了美丽

　　一气之下，牛哥将六富打得狗血淋头，六富与兰花，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兰花虽然内心有几分得意，但更有几分惊慌失措。因为她从牛哥眼里看到了那一抹常人无法抵制的杀气与鄙视。
　　村委办公室，牛哥愁眉不展，心情特别沉重，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村长蓝天，交待了一下村委的要事，便急匆匆地背着包回了家。牛哥是正书记，六富是副书记，按常理他应该跟六富交待，而他却懒得跟那混蛋多说一句话。
　　从市委回到村委这么久，牛哥这还是第一次请假，也是第一次对工作感到厌倦。也许是六富的德性使他感到无可耐何；也许是香芋默默地出走令他忐忑不安！他深知素养高的女人，内心反而比那些素质低的女人更憔悴。
　　“娃儿，你今天咋跑回来了呢？”
　　“下雪，我也想冬眠一下，休息几天，有点累！”
　　“嗯，村委事不多，就睡几天，人要劳逸结合，那有人像你一样一年365天，天天忙工作，大家都笑你是机械人呢！这会儿知道累了吧！”
　　“爷爷，天冷你就躺在背窝休息休息呗，搓什么麻绳，值几个钱？真是骡子骨头！”
　　“呵呵，娃儿，瑞雪兆丰年啊，明年庄稼一定有好收成啊！看，电视新闻节目正在报幕！”爷爷一边搓麻绳一边看电视。
　　“爷爷，你又没种庄稼，干嘛那么乐，你若当了官，一定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牛哥心灰意懒地躺在客厅沙发上。
　　“爷爷笸箩大的字不认识一个，当啥官呢？嘿嘿，我孙子做了人民的好官就行，我闭上眼都偷着乐！哦，我去隔壁那看看，香芋不在家，天冷孩子感冒了可不好！”
　　正在爷爷准备转身时，电视新闻联播上报道了一个令人发指的新闻。有一辆由××县××镇开往上海的大巴车于今天凌晨2点多，不幸遇难，车祸伤亡惨重，车上乘客无一幸免，只有司机临阵跳车脱逃……牛哥的脑袋瓜子怦一声，似乎已爆炸了。
　　“唉呀，听那司机的话音，好象就是咱这儿的！娃儿，那个司机不就是咱镇上的张荣胜吗？香芋那孩子是不是就在那车上？”牛爷爷耳背没听清声音只看清了屏幕，但牛哥已听得一清二楚，也看得一目了然。
　　从本镇到上海的车，一天一班，香芋当然就在那车上！牛哥想到这脑子都开花了。他本不轻视，只见他猛然爬起身冲到电视前，差点把电视从桌上挤了下去，他双手颤抖地撑着电视，眼珠子呆滞地盯着那镜头，半天回不了神。
　　“娃儿呀，我现在就去找那混蛋算帐！”牛爷爷说着便老泪纵横地往六富家跑。
　　其实与此同时，六富也正躺在床上看新闻，兰花在牛哥打六富的时候就偷偷溜了，厚脸皮的她，不是怕村民们看了丢人，而是怕发飙的牛哥也会打女人。
　　看到电视上的车祸，六富也惊呆了，他爬起床没穿外衣，就傻傻地朝他大哥家走去，他似乎已失去了平衡，想寻找点安慰，但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安慰。
　　他大哥大嫂一家人，也正在叹惜，谁都知道香芋是被六富的不忠给气走的，谁都知道六富在外喜欢采摘野花。
　　“哎，你这个混小子，你将会后悔一辈子呀，这么好的媳妇你打上灯笼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呀！”六富大哥一边擦眼泪一边埋怨六富
　　六富几个哥哥，就大哥为人老实本分，对妻儿老小忠诚，其他几个都跟六富一样，喜欢朝三暮四，拈花惹草。
　　“唉，我们这几个妯娌，就香芋是个知识分子，也就她有点小本事，哎，都怪你家祖坟没埋好哇！”六富的大嫂是个直肠真肚的人，此刻她也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感叹。
　　“香芋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唉，是个好孩子呀，咋就这么命苦呢？”六富的大哥也情不自禁哭了起来，他比六富大15岁，在他眼中香芋就是一个孩子。
　　六富好象已六神无主了，他没有说一句话，又转回了家中，当他看到兰花的包还撂在自己家里时，便气呼呼把它摔到了地上，没想到那包里竟滚出一枚戒指，这不是我送给香芋的吗？这不是牛哥捡的吗？怎么会在兰花的包里？六富气头上把戒指捡起来丢到了门外，他也没有心思去研究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爸，你快去看妹妹怎么了？”四岁的儿子拉着六富去看他的妹妹。
　　只见女儿躺在床上气若柔丝，他一摸摸头，呀，将近40度，孩子发高烧，六富吓得脸煞白，抱起女儿就往外跑，四岁的儿子没穿鞋哭着跟在后面，这时候，牛爷爷正气势汹汹而来。
　　看见六富抱着孩子那紧张样，本想打骂六富的牛爷爷，只有一起抱着没穿鞋的孩子去了医院。
　　村里赤脚医生判断，孩子一定是晚上着凉了，这时候六富才知道，自己只顾着跟兰花快活，两孩子一晚到天亮，自己都没跟他们去盖过被子。幸亏儿子懂事，不然就完了。
　　六富的大嫂是个直喇叭，香芋遇难的事很快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六富抱着女儿回家时，他家已被前来关心或凑热闹的人挤满了。
　　牛爷爷从医院一回来，便急匆匆赶回家，他知道牛哥心里一直放不下香芋，所以他担心出啥事。
　　牛哥傻傻地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两本日记，一本是香芋婚前的，一本是婚后的，男子汉大丈夫此刻却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着，他的肠子都悔断了。
　　“孩子，别太伤心，说不定香芋那孩子没坐那辆车呢，也说不定她中途下车了呢？”
　　爷爷的这句话提醒了牛哥，他将日记本放好，就一声不啃地出了门，爷爷不放心，一直跟在后面。
　　“爷爷，你回去，我去张荣胜家一趟！我去问问他香芋到底在不在车上！”
　　“他家离这里十多公里，这冰天雪地的，你走路要走到啥时候呀？孩子你还是在家等等看吧！说不定新闻会报道有活口呢！”
　　“爷爷，你回去，我没事的！”
　　“你问问司机周伟，说不定他有张荣胜的电话号码！”
　　被这意外的车祸弄傻了的牛哥，此时才觉得爷爷是明智的，司机与司机之间一定有联系，他便立刻拔动了周伟的电话。
　　“周伟，你有没有张荣胜的电话？”牛哥急匆匆地问道。
　　“哦，牛哥呀，这下雪天出不了车，周伟出去时把手机丢家里了！张荣胜的电话，我等会在他手机里查查，有我就发给你啊！”电话那头，正在家里坐月子的小毛兴奋地回答道。
　　“嗯，你快点！”
　　“牛哥，出什么事了吗，看你紧张的？”
　　“张荣胜的车昨天开往上海出事了，香芋在车上……”牛哥没说完就哽咽了起来。
　　“牛哥，但愿菩萨保佑香芋姐没事，我现在就查号码，你别伤心，说不定香芋姐半途下车了呢？”小毛其实是在安慰牛哥，因为她找号码的手都在颤抖。
　　小毛与香芋两人在村委相处多年，而且又是老同学，感情甚好。因为牛哥一直装腔作势，小毛从来没怀疑过牛哥喜欢香芋，她也一直以为牛哥对香芋的感情只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但此时此刻，她似乎明白了。
　　小毛终于找到了张荣胜的号码，但手机却是关机状态。牛哥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便把爷爷一起拉去了六富家。
　　“让爷爷给你看好孩子，你跟我一起去一趟镇上，找一部车，咱一起去车祸发生的地方瞧瞧！”
　　“这冰天雪地的，那有车能通往上海？”
　　“没有车，我去租辆车，我当司机，你给我快点！”
　　“娃儿，路上千万要小心呀！”牛爷爷知道牛哥的性子，香芋出事了，谁也无法阻止他，所以他也没有阻止。
　　“爷爷，放心，我会小心的，你一定要多多保重！”
　　村里人，也都劝牛哥不要冲动，下雪天路上结冰打滑，很危险，说不定由县城去往市内的路都封了！但牛哥还是把六富给攫出了门，六富虽怕死，但这个时候他还是急匆匆穿好衣跟牛哥一起出了门。
　　他们步行到了镇上，镇上所有开店的人都在自扫门前雪，只有兰花的店门仍然关着，六富与牛哥情不自禁地同时看向那‘醉生梦死’牌匾。
　　“快，你打高司机的电话，我打周伟的！”牛哥与六富正站在镇上最大的百货店门口，这镇上只有两司机。
　　六富走出了百货店，他特意站到了兰花店的侧面，他一边假装跟高司机打电话，一边侧着耳朵偷听兰花店里的动静。其实，六富根本没打，因为他巴不得没司机愿意去，他可不想因此连自己性命也丢了，尽管他也为失去香芋而伤心。
　　“喂，周伟吗？”
　　“牛哥，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周伟没带手机呀！”小毛的声音传来，牛哥才想起。
　　“小毛，周伟有没有说去哪呢？”
　　“他去镇上买东西了，他应该马上会回来，他回来我就叫他回电！”
　　牛哥听小毛说周伟正在镇上买东西，偏准备在镇上找找看，于是他随口问了一下百货店的老板娘。
　　“刘姐，今天周伟有没有来你店里买东西呀？”
　　“看，他的东西还在那儿呢！嘿嘿，那小子借口给坐月子的老婆买吃的，趁机快活去了，你等一会，应该很快就会出来，已经进去很久了！”刘姐一边用嘴对着兰花的店嘟了一下，一边客气地回答着牛哥。
　　牛哥情不自禁地大声问站在兰花店侧面的六富，电话打通了没有。
　　六富却没吱声，做了一个手势，竟直朝百合店走来，他不吱声，是因为他已听见兰花店里有动静，他不说话就是怕打草惊蛇，他正准备来一个突然袭击。
　　“高司机不愿意去，也不愿租车！”六富走近牛哥才出声撒谎道。
　　“那就等一下周伟！”
　　“周伟在那？”
　　“在那，等会你自然明白！”
　　六富听牛哥这么一说，他便敏感地冲到了兰花店前面，猛力地敲门，牛哥没阻止他，因为他也希望周伟马上出来，但他不好意思去敲门。
　　“开门，兰花！”六富大声嚷嚷，好象一点不辟邪，牛哥看到六哥此时此刻竟然还有心思吃情人的醋，他不禁仰望着皓白的天空，在心里喊了一声香芋，便泪如雨下！
　　“有什么急事吗？是不是想找周伟出车呀？他那胆小鬼，这雪天，肯定不敢赚那钱！”刘姐惊讶地问。
　　“大姐，你昨天有没有看见张荣胜的车出发呀？”
　　“看到了，哎，真可惜呀，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不会你家也有人在上面吧？”
　　“你昨天有没有看见香芋呀？”
　　“香芋，我看见她在兰花店里剪头发呀！啊，她不会也去了上海吧？”
　　“你没看见她上车吗？”
　　“哦，我没留意……你就别伤心了，说不定她没事！”刘姐这时才恍然大悟了似的。
　　“我真弄不懂，兰花跟六富的丑事，这镇上每个开店的人都知道，香芋为何还跟兰花看上去那么好呢？昨天我看见她们有说有笑，还真感到奇怪，难道香芋不知道他们的事吗？”
　　“香芋最近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没出过门，她不知道！”
　　“那你为何不告诉她，你不是她哥吗？我上次不是看你对兰花大发雷霆吗？难道你也没说？”
　　“我……！”
　　牛哥被刘姐问得目瞪口呆，正在这时，兰花店门开了，只见六富一进门，便与周伟打成了一团。
　　兰花半天不敢开门，但最后还是开了，因为六富的脾气她知道，他不敲开门决不会罢休。
　　店门口又围了一堆人，大家都在看笑话，牛哥摇头叹气，火冒三丈地把周伟与六富拉开了，他可没心思没时间看热闹。
　　“你还有心思在这为这婊子吃醋，滚开！”牛哥将六富推到了大门外，然后把周伟拉到了百货店门口。
　　“你今天敢不敢出车，开往张荣胜出车祸的地方？”
　　周伟尴尬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便不好意思低着头，他没回答牛哥的问题，拿起为小毛买的东西便准备回家。
　　“喂，你不敢去，把车租给我，多少钱都行！”
　　“你要半路出车祸死了，谁付给我钱，谁赔偿我车子损失费？”
　　“给，数一数，看够不够，放心，你的车坏了有保险公司赔，我人坏了，没人找你！”牛哥其实已没钱了，他的钱全花在了香芋与六富身上，这些钱是他挪用的公款，他准备回来时再想办法给补上。
　　“钱是够了，但如果你出事了，那车我也不敢开了，还是算了吧，我不租了！我再不回去，小毛要发脾气了！”周伟说着就准备溜了，因为这么多人看着他出丑怪不好意思的。
　　“你的车钥匙如果不给我，我现在就给小毛打电话，我告诉她你正在兰花店鬼混！”
　　“好吧，给你！路上小心点，可别坏了我的车！”
　　“牛哥，你要去那儿呀，是不是去车祸的地方，带上我们好不好？”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突然有好几个人想搭顺便车，因为他们都是遇难者的家属。
　　“你们不怕死就上，反正，死了他不负责任！”周伟拿着比平时高出一百倍的租钱笑着插话。
　　牛哥一看那几个老乡的伤心表情，便向六富看了看，只见他还一直在跟兰花斗嘴，牛哥便反感地关上了车门。
　　“对不起，你们还是等雪后再去吧，路上危险，我死了，无儿无女！你们可不能冒这个险！我在这等一会儿，你们快点回家把出事人的姓名与照片给我一份！我代你们去办理！”
　　半小时后，牛哥怀着沉重的心情，独自一人上路了，他带上了几个写有死者姓名的照片，车子开到208那晚破吉普车停顿的那地方，他情不自禁地将车停了下来，从钱包里拿出香芋的照片亲了又亲，泪水不禁模糊了双眼与照片。
　　在车子再次发动前，他痛心疾首地跟六富打了一个电话。
　　“如果我没命回来，请代我给爷爷送终，照顾好你的孩子，别让野女人耍晕了头脑！”
　　“哥，对不起！路上小心点！”其实六富此时此刻也知道，当初他就不应该占用香芋，如果香芋跟了牛哥，那绝对不会意外伤亡。
　　此时的六富再也没心情跟兰花亲亲我我了，兰花一关上门，还以为六富会跟她亲热，没想到六富却像疯了一样，差点把她掐死。
　　“放开我，救命呀，救命……”
　　“你老实告诉我，你背着我跟过多少男人？”
　　“就周伟一个？”
　　“好，就他一个是不是？那这是什么？”六富找出了镇长平时最爱抽的烟盒，在垃圾桶里。
　　“这是来理发的人扔的！”
　　“来理发的人，进你房里扔烟盒？”
　　六富气愤地抓起了兰花的头发，兰花从来没见过六富发飙，没想到他发起来比牛哥更可怕，牛哥只会打男人吓唬女人，而六富竟然只打女人，见到牛哥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打吧，打死我又怎样？我是陪他睡了又怎样，他对我比你大方！”
　　“好哇，臭婊子，你总算说了实话，你害死了香芋，还背着我偷人！”兰花被六富发疯般地来回撞在墙上，只见她本来就不好看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额头上肿了几个大包，更是彰显丑陋。
　　“我暂时还不敢肯定香芋是死是活，如果她真死了，老子要你一起去陪葬！”
　　“是你好色害死了她，与我无关！”兰花搂着自己的膝盖失声痛哭着。
　　“你再说一句试试，老实说，香芋的戒指怎么会在你包里？”
　　“对不起！如果她真死了，我替她养两孩子成不成？我原本只想让你抛弃她，没想到她竟然会出车祸！”
　　“说呀，她手上的戒指怎么会装在你包里？那是我送给她的求婚戒指！”
　　“昨天，她在我这儿等车，我说给她免费剪一个发型，她好象心情不好，就让我随便弄着，我妒嫉她那漂亮的脸蛋，所以我故意将她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她对着镜子看了看，然后还笑着说，挺好的……！”兰花说到后面不好意思再往下说。
　　“干嘛看着我，说呀，继续说！”
　　“我一边给她按摩一边告诉她，我已经跟你好上了，而且有了你的孩子，我还告诉她，你说我在床上比她要漂亮得多，她听了差点晕过去，一个踉跄撞倒了我的烘干机，然后她取下戒指丢在我身上就走了，我看她那样狼狈不堪，当时心里还很得意，没想到，没想到，今天新闻联播传来……！”
　　“明天就去把孩子打掉，我们分手吧！我其实从来没爱过你，我只是喜欢你发浪，只要是发浪的女人我都喜欢，你明不明白？”六富说完就打开了门。
　　兰花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等于零，害死了香芋，而自己也生不如死，尽管她仍然改不了利用男人赚钱的习惯，但她真的已经爱上了六富，她做梦都想跟六富结婚，听说香芋出车祸了，她原本还在沾沾自喜，没想到六富竟然这样绝情地对她。
　　“我求求你，求求你别抛下我不管，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任何男人来往，我爱你，真的不仅仅是性爱，不要离开我，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男人像你那样夸过我！”兰花搂着六富的腿，不肯他离开。
　　“放开我，我现在看到你就恶心，你肚子里的杂种天才知道是谁的！”此刻的六富已是失魂落魄在金山，愧对娇妻口难言，面对这个情人，他已死心了！
　　六富出门回家时，牛哥的车，早已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中，看热闹的人也早已散去了，此时天空仍然飘着雪花，却仿佛失去了往日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