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牛哥决定回村委

　　六富酒后发酒疯而放肆，风也在趁势欺负人，跟着肆无忌惮地呼啸，只见火苗越来越旺，被风吹脱臼短路的电线，却在火焰下对接起来了，电光像焊接钢厂的大火花随风肆溅，毛草盖的破木棚屋转眼间变成了一个火团，那方空顿时亮了起来，阎王的眼睛飘在黑云里，腑看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被压着喘不过气来的香芋，撕心裂肺地大声哭叫：“放开我，你想干吗，你疯了吗？你想同归于尽吗？我们死了孩子谁来养？快出去，六富，求求你，你快出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爱牛哥，我爱他，你发疯又有什么用，我骗过你吗？我背叛过你吗？你整天就知道赌，晚上不着家，还凭什么发疯……！”
　　但无论香芋怎么哭怎么叫怎么推脱，就是推不开已走火入魔的六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被烧掉，牛哥给她买的衣服，给他们买的家具，给孩子买的玩具，牛哥送她的合成结婚照，帮她妈立的临碑，还有她对牛哥朝思暮梦的手稿……幸亏孩子在爷爷那，失声痛哭的香芋闭上了眼，不再挣脱了……死就死吧，反正活着丢人显眼，毫无意义！
　　烈火炎炎，燃眉之急，香芋突然不动弹，惊愕了六富，一股求生的欲望终于溅入脑中；此刻的香芋，不知是被烟熏晕了，还是因为过于绝望，竟然平在火势里文丝不动。外面的风势越来越激烈，火烧得越来越猛烈，红光顿时溅满了半边天，两个发了疯的人越陷越深。喝得太多没啥力气的六富，拼命把香芋往外攫，但她身上没衣服，滑溜溜的，不好攫……六富半途被东西绊倒了，头刚好撞在香芋给她妈上坟割草的镰刀上，鲜血淋入煤球中，火烧得更艳……
　　在香芋给她妈上坟未回时，六富喝醉一回家，就往床上一躺，没想到香芋的日记本刚好垫在他脑袋下，硬棒棒的，于是他便打开了，一看才知道……香芋虽跟他睡了两年，但从头到晚都没爱过他；他现在才知道，肉体上的背叛比精神上的背叛更可怕。
　　也许，六富内心是在乎香芋的，但对于他这种人，只有最爱不会专一。罗丽威胁他，他宁愿用钱封住罗丽的嘴，这说明他害怕跟香芋离婚。现在张德志下台了，拿那些照片威胁他，跟他说，如果不劝牛哥想法让其官复原职，他就把照片影印一万张，四处分发。六富害怕丢人，更害怕香芋离开他，所以……
　　天已黑了，邻居们远远地看到火苗，都围观过来了，牛爷爷推着两孩子也来了，六富的几个哥哥都不在家，嫂嫂们也都来了；大家都在呼天抢地，有人拿桶浇水，有人拿东西打火，但是火燃却没办法平息……香芋……六富……快点出来，可是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一个人敢冲进去。
　　牛爷爷终于想起了，香芋家脱臼的电线，便赶快催人打电话给电工，去关掉村里的变压器总开关。反正自己都一把老骨头了，牛爷爷便把孩子递给了六富的嫂子；当他正准备不要命地冲进去时，一个高高的身影从远处奔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市纪委的公文包，他把牛爷爷死命地塞到了一个男人的怀里，然后迅速地抽出娃娃车里的背褥，将外面那一缸冰凉的水提起往头上一浇，罩着淋湿的背褥就冲了进去……
　　就在那一瞬间，土木棚子倒蹋了一半，木板断裂的焚烧声，令人胆战心惊，望而畏惧，外面的村民们都吓傻了，只听见牛爷爷撕哑着声音大喊，娃呀，小心呀！与此同时，电工回来了，说电关了，人们的心似乎有一种安慰，至少不会被电成灰，最多是烧死鬼，还有尸体。
　　牛爷爷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挣脱着拉住他的怀抱，村民们七嘴八舌，议而不决；正在这时，屋里走出来一个人拖了一个人出来，又进出了，马上又抱了一个人出来，身上裹着那淋湿的被褥。村民们顿时蜂拥而上，谢天谢地，两人都没死，身上都有温度，几分钟后，120急救车来了。
　　小小的120急救车上，只有一张躺床，头部缠着白布的六富正躺在上面。香芋赤裸的身子被标有医院十字架的白床单裹着，正躺在牛哥的怀里，车上的医生平静地看着这三个人，只见牛哥流着眼泪，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着香芋的脸；香芋身上有很多处烧伤，头发被烧得七零八怪，但脸上还好没有毁容。
　　香芋被牛哥从火中救出来时，右手上还紧紧抓着牛哥送给她的那本日记本，她的右手大概就是这样被烧伤的……结婚前，她送了一本写满泪水的日记给牛哥，牛哥还给了她一本带锁的新日记本，上面只写了10个字‘你永远是我最亲的妹妹！’婚后，香芋便一直在这上面记录着自己内心的点点滴滴。
　　香芋醒来时，牛哥正扒正她的床沿怔怔地看着她，他的眼里盈满泪水与疲惫，香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摸他，牛哥却站起来，出了病房，他不想让香芋看到他为香芋流的泪；其实那一刻，他只想把香芋搂进怀里，可是，他还是在掩饰自己内心的矛盾。
　　盈一怀心事，在一阕清词中行走，那些过往，也便如花，悄然绽放。香芋婚后的那本日记，牛哥又把它藏起来了，香芋以为被火烧了；其实那质量甚好的日记本只烧伤了一点封面与页角，里面的内容完好无缺，因为上了锁。
　　香芋与六富住院的第二天，却传来一条更令人意外的消息，张德志因酒量过甚醉后身亡，这对六富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安慰。如果不是张德志一再威胁，六富与香芋被烧伤的这场灾难也许就可以避免。
　　六富的哥哥嫂嫂买了一些礼品来了又都走了，牛爷爷没有来，在家帮香芋带两孩子。牛哥穿梭于两个病房，轮流照顾着两个被烧伤的病人，六富被镰刀扎伤了太阳穴，还好够幸运，没有什么大碍。香芋只是右手有严重烧伤，其它地方都还好，都是轻微的灼伤。
　　香芋与六富出院后不得不搬进香芋娘家，也许这是香芋娘的指意，不可违令。牛哥家与香芋家紧挨着，牛爷爷时不时地去训导六富。半个月后，六富与香芋都回到了村委上班，爷爷继续帮他们带孩子。香芋并不知道六富裸体照的事，只以为六富酒后因看日记发疯，自然也得过且过，并没有闹离婚一回事。
　　村委正书记的位置仍然空着，与张德志同流合污的那帮人全解体了，六富也奢望能登上宝座。镇长平时与张德志也没少来往，一些小小的污点六富心知肚明，他溜须拍马的本领不错，所以镇长有意思提升六富，但选举要百姓选票，形象不好的六富恐怕希望渺小；六富出院后收到了众人的批判，尤其是牛哥与牛爷爷的衷告；综上两点，他似乎变乖多了，每天下班都去爷爷那接孩子，对香芋也好多了，不经允许不打牌，晚上也不再在外过夜，一家人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香芋差点被烧死的事实，令牛哥神不守舍，他庆幸自己能救香芋那完全是天意；那天一下班，他情不自禁地拿着市长提给他的报纸，看了一遍又一遍，香芋的散文令他魂牵梦萦，再加上那天刚好是张德志下台的良辰佳日；因此，神的力量鞭策着他一溜烟跑回了家。没想到，他一回家的场景竟是……
　　牛哥再也无心在市纪委上班了，他想回到村委，至少他能看到香芋每天的行踪；他不再奢望大富大贵了，什么雄心壮志，他都不要了，他只希望香芋一辈子平平安安；张德志下台前，还好失口没提他收礼的事，不过，他向市长坦白了，而通情达理的市长并没有责备他，而且还借钱让他还给了张德志老婆。
　　六富与香芋家里失火的事，市长也很快知道了，市长对牛哥特别关心，所以又把牛哥请到了他家吃饭；牛哥跟市长打交道久了，才敢问市长个人感情的问题，原来方星星的妈妈在方星星出生时就因病去世了，因此，特别重感情的市长一直独身一人。方星星小时候一直是外婆带，学龄期市长才把她接到了身边。
　　“市委办公室这么多女孩子，你一个都看不上吗？你看上谁，我给你介绍介绍！哦，听说你们部门的白思雅对你特别有好感，咋了，看不上人家，还是不敢高攀？人家老爸可是财政局局长哟！你对香芋的感情，我早已看出来了，你当初就不应该将香芋撒手让给六富！”市长一边泡茶一边直言不讳。
　　牛哥并没有直面回答市长的问题，他想起了一个一直压在他心底深处的疑问：“市长，我一直有个疑问，你给我的那张报纸，香芋用的是笔名，你怎么知道她的原名就是香芋？还有，你怎么知道我、香芋、六富三个人小时候的故事？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香芋？”
　　“我知道，因为我爸爸说那个阿姨，特别有才华，特别重感情，特别漂亮，而且长得跟我妈妈很像；她从高中开始就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她写的每篇文章我爸爸都会收藏！只要有她写的文章，那张报纸准会出现在我爸的床上……”方星星的插话，令大名鼎鼎的市长非常尴尬，更令牛哥惊讶无比。
　　方星星还没说完，就被市长打断了：“去，把门关起来，写你的作业去，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以后记住，别丢你老爸的脸，你这个精灵古怪的傻丫头，幸亏今天来的人是牛哥，不是外人……！”
　　市长把原本坐在客厅写字的方星星硬塞进了房间，继续回到了茶几旁，牛哥看得出市长也早已爱上了香芋，而且是多年以来的眷恋，因为市长此刻的脸都红了，而且眼睛里有一种特别的光芒；这个时刻，牛哥才明白，市长待他如同父子是假象，爱乌及乌才是真。而比他大18岁的市长，在他心里的的确确象个尊父，只是他长得嫩而帅气，看上去最多三十多岁，牛哥不敢叫他干爸。
　　“说实话，自从星星妈妈去世后，我的确很寂寞很痛苦，这十二年来，虽然身边也不泛女人的追求，但我内心却一直没法忘了从前的一切，我们以前非常非常相爱……她有心脏病医生劝她不要生，我也提出抱养一个，可我是独苗，我妈一直唠叨；她瞒着我怀孕时，我在外地工作，5个月肚子遮不住她才告诉我，我那个小傻瓜，宁愿死也要留下我们的爱情结晶……！我结识香芋，是在报刊上相吸的，我们是最好的笔友！”41岁的市长说着说着，竟像一个孩子一样哽咽出声。
　　市长的坦白令牛哥无言而对，牛哥现在才知道，爱情不能等到失去后，才去苦苦思念，苦苦回忆，看到市长痛苦流涕的模样，牛哥终于默默地做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决定，他要回村委，他要一生一世保护香芋，他不想让任何人欺负香芋，就算香芋这辈子无法与他同床共枕，他也在所不息。
　　“市长，我想调回村委，你给想想办法，我承认我爱香芋，我爱她，胜过爱自己，我的确现在已经非常后悔，我以前幼稚地认为，我把她让给了从小救过我的六富，那是善良那是讲义气那是讲仁慈，但是我现在才知道，这样下去，三个人都无法真正开心快乐；香芋不爱六富，她还每天要陪着他为他养儿育女，而且还要忍受六富在外寻花问柳的窝囊气……！”牛哥真诚的态度，令市长吃惊而又欣赏。
　　“说实话，我做为笔友，一直跟香芋有联络，只是我从没说过我爱她；但她应该也早已明白我的心思，因为我写的文章，已经表露，她也喜欢看我写的每篇文章；她曾跟我开玩笑，如果我生命里没有一条木讷的傻牛，我一定会装上你这匹有大才的大羊，自那以后，我便知道香芋是个细心的女人，但这个女人我一辈子只能用欣赏的目光默默爱恋……如果我是你，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返回村委，你提这个问题我早猜到了！”市长的这段话更使牛哥惊讶而兴奋。
　　牛哥现在才知道，香芋在市长眼中完美无缺，市长只叹自己官太大，没机会调入有香芋的小小村委。而且他在叹息自己，虽从小跟香芋一起长大，却对香芋的爱好与兴趣后知后觉，如果不是市长给他报纸看香芋的散文，也许他一辈子也不知道香芋竟然还是作家协会的会员，想到这里牛哥才知道自己对香芋的关爱还不够。
　　“市长，你是因为特别欣赏香芋才对我感兴趣的吗？”牛哥动身走时忍不住问了这一句话。市长说，说老实话，如果不是看在香芋的份上，我对你可能没什么兴趣，不过跟你巧遇过一次后，我便对你也非常感兴趣了，你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小伙子，将来谁嫁给你准是福星高照；你回到村委好好干，把党的优良传统给我抓起来，按宗旨办事，干得出色，我就明正言顺地将你和香芋都提升起来……到时，都来市委了，我能每天跟香芋洽谈文字就心满意足了。
　　微笑在执手间温柔，想念在寂静中欢喜，无论走过多少经年沧桑，心中都会存有一份感动，感动于上天的恩赐，让心灵相识、相知；感动于宿命的轮回，让世间有了爱的传奇。牛哥一回到家，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当他将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香芋娘家的办公桌上时，六富兴奋地说，哥，这是啥玩意，你们上班都得用这个呀？牛哥神秘的笑笑，送给你和香芋的……然后，牛哥就溜了！晚上香芋抱着电脑幸福得手舞足蹈，她又是哭又是笑，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宝贝呀！
　　自从那晚六富抢香芋的日记后，香芋再也不敢写日记了，她告诉六富她一直在发表文章，六富也感到特别意外，为她感到高兴。于是，香芋当晚就在电脑里噼里啪拉，“那一年，你翩然而至，用脉脉的柔情，温婉了我如梦的娇羞。我在心里对你说，你就是我碧草青青、白雾茫茫中那个临水而立的佳人，我愿为你唱一世的在水一方。”六富看了，以为是写他，便抱着孩子和香芋又亲又笑，香芋那一刻，隐隐约约中似乎觉得有点对不起六富。
　　香芋有了电脑偏能上网了，她情不自禁加了很多朋友的QQ，市长的，牛哥的。市长打开电脑时，看到香芋的留言，便兴奋无常地回了一段：“幸运并非没有恐惧和烦恼；厄运并非没有安慰与希望。人生是一次航行。航行中必然遇到从各个方面袭来的劲风,然而每一阵风都会加快你的航速。只要你稳住航舵,即使是暴风雨,也不会使你偏离航向！愿回去的人能带给你一生幸福与好运！”香芋看了市长的留言，知道这‘回去的人’是指送她电脑的牛哥，但她却根本没想到牛哥会因为心痛她而返回村委。
　　香芋也毫无保留地给牛哥发了一句话：“如果，爱是一份浪漫，我愿意是你心海里一尾游弋的鱼，与你念念相守，默默相依；如果，爱是一份守候，我愿意是你窗前一棵开花的树，晴天，高擎你甜蜜的微笑；雨天，感知你沉重的叹息。不在乎能不能与你夜夜厮守，深深爱过，就是一种无悔，因为相信，因为深爱，因为懂得！”
　　牛哥看到香芋爱的誓言，心里暗暗自喜，他虽只回了一句，愿你开心！但他心里只想说“岁月不经意间渐渐沉淀，习惯了在一蓑烟雨中静静想你，以一幅水墨画的姿态勾勒深情，千般念，清歌婉转；万种情，谁解风情？”爷爷走近正在玩Q的牛哥，问他干嘛这么开心，他便把他调回村委的大决定讲了，爷爷坐在板凳上抽着闷烟，不惊讶但看似非常失望。
　　“娃呀！我就料到你会演这么一曲，好不容易考上了公务员，大好的前程呀，大伙儿都羡慕呀，我还估摸着，你奶奶与你妈妈都在下面偷笑呢！你这样一倒回，她们肯定会失望啊！爷爷老了，不中用了，只盼你早点娶妻生子，让爷爷死前能抱抱白胖的孙子！你回到村委，天天看着香芋，难得死心呀！六富不争气，香芋那孩子，我也心痛呀；要不是她娘给她留了一套房，她现在恐怕睡马路上了！唉，这都是天意呀！那晚你若不回来，她就命归西天了！”爷爷一边抽烟一边唠叨与庆幸。
　　“好了，爷爷别多想了！我回到村委，能为民办实事，干出了成绩，一样光宗耀祖！我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将咱村里的路直通到镇上，到时咱村的人就不用走几里山路去镇上搭车了，市长非常欣赏我的决定，他说了，如果干得好，以后我跟香芋都能名正言顺地飞黄腾达了！到那时，爷爷就更乐了！好，我睡觉去了！明天去村委正式上任，××村委正书记，你孙子牛娃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