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香芋用日记表白

　　
　　
　　听说，孙子大学毕业今天就坐火车回家了，牛奶奶做了一大桌子好菜，牛爷爷早早地拉着牛车站在叉路口等候着三个孩子。大中午，骄阳似火，赤日炎炎，蝉儿挂在树梢高叫知了，绿树底下找不到半尺阴凉，等了足足两个小时的大水牛，用尾巴拍打着身上的苍蝇，汗珠不停地从鼻梁上往下流，牛儿热得大声喘息着，炯炯有神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无耐，牛爷爷带着已泛黄的旧麦穗帽，左手拉着晃动的牛绳，右手拿着牛鞭放在额前远远地眺望着，那辆开往乡村的破中巴车终于破晓而来。
　　爷爷……爷爷……爷爷……，牛哥、香芋、六富，三个人蜂拥而上，把爷爷抱了个严严实实，中巴车只在叉路口停，因路不好走一般不进村，除非另外给钱，叉路口离他们家还有几里路，三个人的行旅都很沉，要不是爷爷的牛车，那一定会累个半死。三个年轻人马马虎虎地把行旅丢上了车，七十多岁的爷爷却老当益壮，一件件地把他们提了下来又重新码了上去，为防路上颠簸掉下来。走啰……驾！爷爷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赶着牛车，三个孩子就这样坐着爷爷的牛车开开心心地进了村。
　　村里人，见到牛哥、香芋、六富三人，又一起被爷爷用牛车接回家了，都兴味盎然地开着玩笑说：“嗨，我们村的高材生毕业回家等分配工作了吧，唉，你们三人就像连体婴一样，打小就是，玩一起玩，走一起走，回一起回，以后结婚也干脆也一起嘞！”爷爷笑着反击乡亲们，八字还没一撇，尽喜欢瞎扯萝卜闲抄蛋。三个人听了，面面相觑，沉默不语，香芋看了一眼牛哥，红着脸害羞地低下了头。
　　这三孩子每次一放长假，第一餐饭都必定是在牛哥家里吃，因为奶奶烧的菜又好吃又好看，也因为爷爷奶奶待他们特别好。三个孩子正坐在大树下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时，六富的大哥与香芋的妈妈都过来了，六富爸妈在他念高中时就已去世了，六富念书基本上是他五个哥哥合伙在供送，长哥为父，他大哥听说他回来了，从庄稼地里一回来，没进自家门背着农药机就赶了过来，他笑容可掬地说，你们三个，从现在开始也该长大了吧，一回来，就把爷爷奶奶累个半死。香芋的妈妈正在打麻将，听人说香芋回来了，就不禁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她一过来就连忙忏疚地说，你看我这个不称职的妈妈，打牌打得饭都没做，幸亏孩子一回来，年年的老套路，先来你这儿驻足。
　　坐火车累，吃完饭，六富与香芋都被家长接回家休息去了，爷爷奶奶听说牛娃不小心受了伤，便背着锄头上山挖草药去了。牛哥一个人躺在家里，一想起他受伤时香芋的特殊照顾，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他多么想对香芋说，我爱你，我好想与你举案齐眉，红尘共徜徉，一辈子白首不分离，可是，我不能！在校时，我不得不撮合着你与六富，毕业了，我还不得不眼看着你成为六富的新娘……牛哥越想心越痛，他的心在哭泣，在挣扎，在缠绕，在彷徨，在黯然神伤。他不禁打开了手机屏幕上的香芋，把她的粉脸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唇下，泪水一滴滴从他的黑牛眸子里流了出来，他的眼神像大水牛一样无耐。
　　香芋回到家，跟六富一样，洗了一个澡就休息了，晚上不约而同地来到了牛哥家。爷爷奶奶与三孩子一起坐在门口的老槐树下，一边抽老大烟一边给他们讲着古老的传奇故事，这三大孩子打小就喜欢听爷爷讲故事，大学毕业了，还是不另外。香芋一边听一边帮奶奶按着摩，爷爷开心地说，你以后天天帮奶奶按，奶奶才开心呢。香芋不禁看了看牛哥，牛哥不禁看了看六富，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一句话没说，夜静更深，香芋回家了，六富却跟牛哥挤一床谈白。
　　“哥，我知道你内心深爱着香芋，但是，你还一直撮合着我和她，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难忘！老实承认错误，是我利用计谋占有了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有点自惭形愧？自从我和太妹有染被她发现后，她一直不理我，我知道她心里爱的人是你，所以我怕夜长梦多，明天我就去省城打工，我想给她买个结婚戒指，正式工作分配后我就回来，我希望你好人做到底，我听说她妈过两天就要去上海帮她哥带孩子，不知道她会不会去上海，如果她不去……！”六富话没说完，牛哥就打断了他。并且对他说，你放心去，我从明天开始去找个女朋友，事情就得了。
　　六富走后的第二周，香芋的妈妈也被香芋的哥哥接走了，香芋本也想去上海玩，但她内心放不下牛哥，所以她执意一个人在家等工作，她妈知道牛哥爷爷奶奶都痛着香芋，所以就放心地去了上海。香芋每天都会来牛哥家照顾牛哥，并帮奶奶拖地洗衣烧饭，陪爷爷一起去地里帮忙，爷爷奶奶心里乐呵呵，他们多么希望香芋立刻就成为他的孙媳妇。可是牛哥却不知怎么回事，竟当着香芋的面，跟临村的一个叫兰花的女孩打得火热，把爷爷奶奶给气得半死，香芋更是每天偷偷流泪，她妈走了，她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
　　兰花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攒了一点钱在家开了一个理发店，性格外向，为人大度，发廊里，形形色色的追求者层出不穷。可与众不同的牛哥却是远近闻名的高材生，他长得一表人才，正派而有风度，当牛哥主动约兰花时，兰花的心都醉了，她一直愁自己没读到书，所以她打心眼里喜欢牛哥。兰花长得并不算漂亮，但时尚前卫，胭脂粉黛，吊带短裙，穿金带银，头发卷得像个大蜂窝，其实牛哥压根不喜欢这种过分时髦的女孩，他选兰花做女朋友，就是因为知道时尚性格随便，容易追又容易分。虽然牛哥觉得这样对兰花似乎不太礼貌，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让香芋死心。
　　“娃儿，你到底咋回事呢？人家香娃，人见人爱，漂亮温顺，知书达理，聪明贤淑，而且对你一往情深，你便便要跟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孩子胡来，香娃一个月没来咱家了，村头村尾没见她人影，大家都以为她去了上海，我今天无意中走到她家门口时，觉得不对劲，她走了，窗咋开着呢，于是我就伸头望了望，没想到，她的样子，让人吓了一跳，她躺在床上，披头散发，泪水糊满脸，瘦了一大圈。那娃儿的心事，我早看出来了，你这个龟孙子，种邪了吧，香芋一定是生病了，她一个人在家，晚上害怕，把大桌子撑着门，我去时，她连搬桌子的力气都没有，唉，那可怜的傻娃，看样子好多天没起床了，你这不争气的娃，真是让人不省心……！”爷爷一边唠叨一边叫奶奶从锅里打了一碗饭，意思是叫牛哥亲自给香芋送去，牛哥听了爷爷的话，虽然嘴上在拒绝，其实心早已飞去了香芋家。
　　牛哥挣扎了半天，还是铁着心没有去香芋家，他知道如果这样一去，两颗心一定会紧紧地贴在一起，他以后就无法面对六富了。爷爷奶奶端着一碗饭去了香芋家，不到两分钟又转了回来，香芋家门锁了，香芋走了，隔壁刘婶说，刚看到香芋提着一个背包，看样子出远门了。听奶奶这么一说，牛哥像一阵风一样一口气跑到了香芋家门口，果真如此，那门窗紧紧地关上了，牛哥回到家，四肢无力，瘫软在床上。其实，他跟兰花一直在作戏，兰花几次脱光身子，他都无动于衷，因为他心里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香芋。
　　牛哥躺在床上，心乱如麻，受伤的地方，似乎旧病复发了，疼痛无比，他真的担心香芋几天没吃晕在路上，他真想去把她追回来，但是他不敢去追，他怕自己无法控制自己。没想到，想曹操曹操就到，他正在胡思乱想时，香芋竟背着包直直地站在他的房门口，爷爷奶奶笑嘻嘻地偷偷出了院子门，悄悄地躲在窗外张望，这分明是两老为香芋设的诡计。牛哥看着脸如腊纸的香芋，他的心一阵阵地隐痛，他真想上前紧紧地搂住她告诉她，其实他爱她，但是他还是一直在装蒜。
　　香芋冲到他的身边，将一本日记本掀在他身上，然后抱着他就痛哭失声：“为什么，你喜欢兰花，而不是我？我知道她初中追过你，但那时你不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吗？我那一点不如她？为什么你总把我当妹妹？我没有她主动是不是？在医院里，我对你说的话，你听见了，是不是？……”香芋哭着哭着就真的晕倒了，香芋的嘴，大热天里却干得脱臼，她一定是很久没吃又没喝没睡，牛哥情不自禁地一边给她做人工呼吸，一边怜爱地吻上了她那干渴的嘴唇，疲惫不堪的香芋昏厥后醒来发现自己竟在牛哥的怀里，然后就像回归大自然一样放心地睡着了。
　　一个蹙颦，一声叹息。牛哥心痛无比地把香芋紧紧地拥在怀里，他一遍遍地吻着她受伤的眼眸，他真的不禁心再这样折磨她了，兰花打了几个电话来，他毫不迟疑地把手机关机了。搂着香芋，牛哥拾起了那本厚厚的日记本……香芋的字就像她的人一样娟秀而含羞。牛哥一口气读完了整本日记，这日记里的一字一句都是围绕着香芋暗恋牛哥的纠结与痛苦，诚然日记中六富只是一个配角。这粉红色的日记，起始日期是香芋十五岁便偷偷地爱上了牛哥，截止日期便是兰花事件令香芋伤心无比。最后一页能清晰地看见已风干的泪迹，牛哥看了心好痛好痛……
　　【日记，×月×日，大三暑假，天气炎热】：粗心的牛哥，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我们快毕业了，你有人生的规划吗？你到底想娶什么样的女孩呢？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喜欢你对我笨笨地傻笑，喜欢你那双又黑又亮的牛眼睛，喜欢你那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地闪，喜欢你的大鹰爪抢着帮我背书包，喜欢你在我不开心时逗我开心，我喜欢你的一切，但我唯一不喜欢的是，你只把我当妹妹。我唯一的梦想，那就是毕业后嫁给你，一辈子跟你不离不弃！你那么孝顺，此时此刻，一定又跟爷爷下地干活去了，我真想跟你一起去帮忙，可是我怕人骂我。牛哥，我好想大胆地告诉你，我爱你，爱你这个大笨蛋，臭书呆子。今天，你若能送我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今晚我就跟你一起去月光下数星星，只要你说一声你爱我，我就把一切都给你，毕业后我们就结婚。
　　【日记，×月×日，大三暑假，下暴雨了】：牛哥，从今天开始，我没资格再爱你了，我要在心里跟你说再见了，我昨晚糊里糊涂地把自己交给了六富。说真的，我现在对人生感到特别迷茫，我害怕失去你，害怕面对未来，我真的好痛苦好难受好后悔。昨天，我过生日，你对我不闻不问，我莫明其妙地恨你，我跟你赌气似的对天发誓，如果你再不追我，我就嫁给追了我六年的六富。没想到，我刚发完这个傻誓，六富就站在我身边了，而且他还从山上挖来一盘漂亮的野百合给我做生日礼物，那一刻我被他的浪漫给熏乱了！于是晚上，我便第一次试着跟六富约会，他把我带到挖百合的地方，在那里我们一边数星星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兴奋地干着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竟几杯下去就烂醉。当他疯狂地扑倒我时，我已毫无反抗之力……事后，我死命地打他骂他，可他仍搂着我发誓，以挖百合之地为媒，他会一生一世只爱我这个纯洁的香百合，我哭了，不是感动而是懊悔。事以至此，我想不通也必须通了，既然你牛哥只把我当妹妹，那我也只有认命了。
　　【日记，×月×日，大学毕业典礼，天气晴转阴】：亲爱的牛哥，真的对不起，都怪我害得你受伤住进医院，如果能交换我宁愿受伤的是我。你知道吗，当我看见你为救我而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刹，我心里就只有一个打算，如果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化成蝶，变成梁祝，在绿水青山中自由自在地飞翔。我爱你，我真的想对你说，我不该跟你赌气而给六富机会，我后悔莫及。我恨花心的六富，他的海誓山盟与花样百出，都是骗傻女人的破把戏，可我这个傻女人也便便掉进了他浪漫的陷阱。牛哥，你亲眼看到了，六富与太妹热火朝天，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呢……六富对我发的誓全是假的，什么狗屁野百合，我恨死他了，但我更恨你，恨你为什么只把我当妹妹，恨你为什么总是撮合我和六富。不，我还是恨我自己的命不好吧，谁叫我那么糊涂呢？牛哥，你知道吗，我不恨那个太妹，因为是她让我看清了六富的真实面孔，相反，我佩服她的勇气与执着。如果我当初跟太妹一样对你，也许我现在早已是你的女人了……
　　【日记，×月×日，牛哥终于过了危险期，天气小雨】：牛哥，你终于过了危险期，我守在你的床边，偷偷地亲过你的嘴，是那么的温馨和甜蜜，外面下着小雨，我心里充满惆怅，你睡着了，我静静地看着你，只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回得了过去，回不了当初。牛哥，我此刻才明白，孤单不是没人关心我，而是我在乎的你不关心我。其实，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守候，就差你一个回头。如果你不懂我的沉默，你也永远不会明白我说的话语。六富天天来道歉，我不想原谅他，也不想再跟他继续下去，但我只希望你这个木讷的傻大个，能够明白我的心思，那怕你能还给我十分之一的爱怜，我也心服口服。
　　【日记，×月×日，牛哥明天出院，天气阴沉】：谢天谢地，我亲爱的牛哥，终于恢复健康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这本应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但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牛哥，我们三人终于毕业了，但我们该何去何从呢？我们三个人为什么要一起长大呢？你知道吗，我一直把六富当亲哥哥，把你当爱人，而现在却全乱了。在我和六富那个之前，我总以为六富浪漫而单纯，没想到他竟然用手段占有了我，如果他不是他，我一定会杀了他，但他却是我们三小无差的亲兄弟呀，我该怎么办呢……如若可以，亲爱的，请许我一生眷恋。也许，所有的等待，只为了那一刻的尘埃落定，穿越绵绵不息的朝华夕暮，那些细碎的时光，已被我擦拭成风铃，在心灵的门楣上低吟浅唱。【日记，×月×日，牛哥与六富，天气阴雨交加】：牛哥，我爱你，我不爱六富，可是你为何爱的不是我？六富说他要去省城打工，目的给我买戒指结婚，难道我这辈子注定要嫁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春华秋实，日月交替！哦，也许，生命本就是一个轮回，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也许，生命本就是一个传说，悲欢离合，我们都是过客。当我对你的爱登上生命的峰巅时，回眸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经历了太多的错过。有时候，我怕一回眸，就会引落“泪飞顿作倾盆雨”。其实，我愿陪你笑醉千万场，不诉离殇！一丝丝念想，已绽放成葱茏的模样，一叠叠记忆，已折叠成泛黄的纸张，万缕柔情，化作一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