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二十八、二十九）

　　二十八
　　看着渐渐模糊的那个瘦小的身影，小雅在售票员的埋怨声中缩回了探在车外的身子，眼泪伴着车带起的尘土把一张俏脸都弄得花了。松从包里拿出湿巾一只手托着小雅的下巴，另一只手用湿巾擦着小雅的脸：“好了，别哭了。看你的小脸都变成小花猫了。”松的举动引来了乘客的目光。邻座的一个小姑娘把头埋在了妈妈的怀里，不时地偷眼瞧小雅一眼。小雅不好意思地接过湿巾，转过身借着车窗的反光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和尘土。
　　短短的一个周末，让小雅和妈妈就相处得难舍难分了。小雅的乖巧和甜甜的小嘴让妈妈笑得合不拢嘴，除了睡觉娘俩形影不离。老太太带着小雅摘菜、做饭，小雅妈长妈短地围着老太太转，两人忙的不亦乐乎。妈妈还带着小雅和大黄狗满屯子转了一圈，说是让小雅看看屯子有多大，其实，小雅和松都知道老太太这是要显摆显摆。在城里上班的儿子带回来一个乖巧漂亮的媳妇在乡亲们眼里那就是一个羡慕，走在乡间小路上小雅感觉着老太太的身板挺直了很多。临上车老太太从腰里掏出了一个手绢包递到了小雅手里：“闺女，这是妈给你准备的，拿着。”
　　小雅一愣待要推辞，手被老太太攥住了：“这是妈给你的见面礼，你拿着。”
　　松接过手绢包塞回给妈妈：“妈，你再想想再给也不迟。”他知道这是妈妈早就给未来媳妇准备的一副金耳环，他这是逗妈妈那。
　　妈妈瞪了松一眼：“臭小子，我还想啥？这是给我儿媳妇的，又不是给你……”说着又把手绢包塞给了小雅：“不接着以后就别来了。”妈妈嗔怪地说。
　　小雅为难地看了看松，松笑着点了点头小雅才接过了带着老太太体温的手绢包。看着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的妈妈，小雅眼睛湿润了，紧紧地抱住了妈妈：“谢谢妈妈！”
　　“这丫头。”妈妈也抱紧了小雅。大黄狗在他们身边摇着尾巴。
　　小雅回过头来，把用过的湿巾放在了一个空朔料袋里。
　　“姐姐，为什么不把纸扔到车外头那？”邻座上的小女孩这时站在了座位上面朝着她不解地问道，那奶声奶气天真的样子把松和小雅都逗笑了。
　　小雅用手亲热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脸蛋：“你看车外景色多好看呐，乱扔东西多脏啊。装在袋子里下车仍在垃圾箱里多好啊，你说对不对？”
　　“噢，我知道了。那叫保护环境，对吧？”
　　“谁告诉你的呀？”
　　“是爸爸告诉我的。”小女孩自豪地拍了拍身边一个男人的肩膀。
　　男人回过头来对松和小雅笑了笑然后对女孩说：“你坐好了，别摔着。”
　　小雅站了起来伸出了手，女孩也向她伸出了那胖乎乎的小手：“好可爱呀，让姐姐抱抱。”说着把女孩抱在了怀里。松也凑过来用头顶了女孩一下，女孩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孩子就是能疯，呵呵。”孩子的妈妈回过头来数落了一句，言语中充满了自豪和怜爱。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雅亲了女孩的额头一下。
　　“我叫小雪，妈妈说生我那天下雪了，所以我就叫小雪了”小雪忽闪着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小雅：“姐姐刚才怎么哭了？妈妈说爱哭不是好孩子。”
　　“噢，刚才姐姐不听话把头伸出车窗外面把眼睛迷了，所以流眼泪了。还是小雪乖，几岁了？”
　　“五岁了。”小雪伸出了一只小手比划着。
　　“快到五岁了。”小雪的妈妈回头补充道。
　　“大哥，你们这一家三口要去哪呀？”松向小雪的爸爸问道。
　　“噢，这不是赶上农闲吗，这些年国家的政策好了，农民只要不懒也都富了。有钱了俺寻思也出去溜达溜达，时髦点是叫旅游吧，孩子这么大了还没见过火车那。”小雪爸爸不无遗憾地说。
　　“嗯，挺好的，咱这趟线不通火车。只有公路，我还是上大学才见到火车那。”松的话一落地逗得满车的人都笑了。
　　慢慢地车内静了下来，乘客们随着车子的行进，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打起了鼾声，小雅和小雪说着悄悄话，小雪的父母看着孩子在小雅怀里很乖的样子放心地笑了。
　　看着小雅那母性泛滥的样子，松把嘴凑到了小雅耳边：“我要你也给我生个小公主，和你一样漂亮的。”小雅用头顶了松的头一下：“嗯！和小雪一样乖的。”那声音小小的羞涩中带着甜蜜。
　　天渐渐暗了下来，一阵凉风挤进来了车厢，天要下雨了。
　　松脱下了外衣盖在小雪的身上，小雪在小雅的怀里也玩累了，上眼皮和下眼皮粘在了一起。车厢里很静，只有车外的风不时地钻入车里发出呼呼地声音。随着一道电光闪过，大雨倾盆而下；伴着风猛烈地敲打着车窗，雨水顺着车窗流下，形成了雨幕，好大的雨啊！路上的车都打开了雾灯，车窗外一片雨雾茫茫，能见度极低。松向小雅靠了靠，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熟睡在小雅怀里的小雪脸上。
　　突然，汽车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随即，人在车里失去了重心。伴着车体的翻滚，一个物件刺入车厢扑向坐在右侧的人们；小雅的第一反应是车子出事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雅把双手抱着的小雪抛向倒向一边的松，孩子砸在松的身上松顺势抱紧了小雪。汽车伴着惊呼、惨叫、哭叫声向前滑去……
　　汽车侧翻了。那铁质的隔离带无情地刺入了车厢……
　　二十九
　　娟子用纸巾擦了擦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问你。”
　　“没什么的，你是关心才会问。”松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伴着烟雾呼出了一口长气，仿佛把压在心头多年的积郁都吐了出来。在那烟雾中，松仿佛看到了小雅那不舍的眼神，小雪父亲的重托……
　　后来松才知道，因为大雨天能见度不好，那辆大客车是因为躲避路上的一台死车打舵过急造成了侧翻；侧翻后车体借着惯性向前滑行，道路中间的隔离带被撞断从驾驶室窗户插入车内，那铁制的隔离带如同冰冷的尖刀无情地插入了坐在车子右侧的乘客的体内。松紧紧地抱着小雪在车里翻滚着，头重重地不知道撞在了什么地方令他失去了知觉。待他醒来看到的是哭爹喊娘的混论场面，血水、雨水肆无忌惮地在车厢里流淌。松一手抱着哭叫着的小雪，一手拼命地拖拽着挡在眼前的物件寻找着小雅。他先看到的是小雪的爸爸，小雪的爸爸抱着小雪的妈妈，隔离带的铁板穿过了他们的身体。在松的呼喊和拖拽下，小雪的爸爸无力地睁开了眼睛。松把小雪递到了他的眼前，他呆滞的双眼突然放出了光芒，瞬间，犹如燃尽的枯柴黯淡下去，苍白的双唇无力地动了动说出了两个字：“照顾……”当他看到松用力地对他点下了头便闭上了眼睛。
　　救援人员赶到了，小雅和遇难者一样被隔离带刺入了身体，松哭喊着小雅的名字，跪在了救援人员的面前求他们救救小雅；可是小雅没有醒来。松一手抱着小雪、一手抱着小雅，任雨水和着泪水在脸上流淌……
　　松站了起来，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继续说着：我给小雅的家里打了电话，和她父母一起料理了小雅的后事，那时候我才知道她父亲是个挺大的官。两位老人也挺通情达理的，我妈没让他们把小雅的骨灰带走。他们也知道女儿愿意和我在一起，也没说什么，料理完小雅的后事就回去了。我把小雪交给了我母亲就回单位上班了，你知道那些日子我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整个人仿佛成了一个躯壳，可是我还有母亲和小雪呀。我要担起自己的责任啊！呵呵，咬着牙坚持过来了。松故做轻松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挺好个周末让我把你说哭了。”
　　“是我不好，让你提起伤心的事。”娟子也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的，和你聊天挺高兴的。”松看着娟子接过了她手中的纸巾替她擦去了脸上的一点泪渍。娟子不好意思地向养鱼池瞄了一眼，还好，都在盯着自己的鱼漂没人注意到他俩。
　　“你们两个在干嘛呀？累死我们了！”应声果果、善儿和小雪依次坐在了长椅上。松和娟子相视一笑，两个人光顾唠嗑了倒把她们仨给忘了。只见仨人满头是汗，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太阳晒得通红，手上满是泥土；再看丢在地上的篮子里面西红柿、黄瓜、小水萝卜、小生菜、小白菜、香菜、臭菜……只要松的菜园子有的无一幸免地进入了她们的篮子。
　　“干嘛，你们扫荡啊？”娟子看着果果和善儿笑着嗔怪道。
　　“嘻嘻！两个姐姐说从来没自己采摘过，你们都没看到，黄瓜和柿子摘下来就吃啦。”小雪笑得趴在了善儿的怀里。
　　果果把手里的一根小黄瓜递给了娟子：“姐大，你尝尝，老有味了。"
　　“你们就猴急，就不能洗洗再吃呀。”娟子接过了黄瓜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那清香让娟子想起了黄瓜花。
　　松递给娟子一张纸巾：“擦一下就行，你尝尝，绝对绿色。”
　　娟子接过纸巾一边擦着黄瓜一边说：“看你们几个造的，还不到前面洗一洗去。”
　　“哎呀！让我们歇一会吧。”善儿搂着小雪闭上了眼睛。
　　果果站了起来跑到了养鱼池边上蹲下来洗着手，和钓鱼的打着招呼，并拿起了放在水里的鱼篓把头探了过去，鱼篓一出水面里面的鱼一扑楞，吓得果果一下子丢掉了鱼篓坐在了地上。逗得钓鱼的和松还有娟子都笑了起来。
　　回到前面，几个人洗了洗凉快了很多。松让小雪把善儿和果果摘的菜用井水泡上，留着晚上吃凉快鲜嫩。然后几个人来到了二楼，松让服务员开了个房间让姐几个休息。
　　进得客房不觉让人精神一震。落地的窗帘、整洁的床铺，门的右手是麻将桌；左手是一台电脑，还有一个梳妆台，敞开的窗子飘进田野的芬芳气息，整个房间给人以整洁舒适的感觉。善儿一头躺在了床上，嘴里念叨着这里真好，我不走了。娟子站在窗前极目远眺，满眼的绿色映入眼帘，在绿色掩映下红砖碧瓦的农舍星罗棋布显的很自然，不像城里的楼房有太多的人工痕迹。甚至有的都见不到阳光。更远处还能看到宛如积木的高楼楼顶。果果来到了坐在电脑前的小雪身边，小声地让小雪带她去松的办公室看看。小雪有点为难地说，叔叔的办公室不许随便进的。那我自己去，果果详装生气地说。小雪看她的样子站了起来，小声说我陪你去，但是我可不进去呀。两个人说着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客房，来到了松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摆设很简洁，进门靠窗的地方是一个老板台，右手是一排书架；左面是一盆滴水莲有半人多高。老板椅的右手上方挂着一把吉他，书架尽头一个门通向里间。果果来到了老板台前，不禁愣住了。少顷，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和从卫生间出来的松走了个碰头。果果讪笑着拐进了客房，坐在了电脑前，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在松的老板台上看到的是一张装帧精美的相片，果果不明白，为什么松的桌子上会有那样一张照片那？那照片上的女子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