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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西南村庄(第三十九章)

作品名称:鲁西南村庄      作者:李同峰      发布时间:2013-09-21 09:52:29      字数:7332

  贫穷和落后仍然像瘟神一样传染着朱村的每一个人。但是,人们对未来的希望是不会被轻易抛弃的,朱村的人相信老天爷有朝一日会给他们带来幸福,只是时候没到。
  日子虽然穷了点,婚丧嫁娶不会因为贫穷而停止。这一天,天不但热得很,而且还晴朗得很,是燕堂和香香成亲的日子。洞房是王寡妇以前住的屋,还有挺宽敞的院落。简单的收拾后,燕堂和香香结婚的席口,就设在这个院子里。竹竿子绑起骨架,苇蓆子搭起顶围,八仙桌子整整齐齐摆了一院。
  燕堂和香香同住一个村,两家相隔的那点儿路一会儿工夫就能走到,但是新媳妇香香还是坐着独轮车给送来了。她的嫁妆是大腰板子给置办的,一个柜和一对箱子。大腰板子特意请了油漆匠给柜和箱子重新上了一遍漆。家里穷,什么八仙桌、条山几、太师椅、梳妆柜都没能陪送得起,这一点,香香一点儿也没挑。燕堂这边呢,有王寡妇张罗着置办了几件家具。按村里的规矩,成亲三个月后,就得分出去过,所以,王寡妇便把分家后用的家巴什一下子置办全了。
  那一天,张苦瓜是被人背到新婚场子去的。他瘦得像骷髅,一双大眼珠子深深地陷在黑黝黝的双眉下,连喘气都特别费劲儿,脖梗子发软,头朝一边肩膀头上歪着。他和大腰板子还有朱大强和王寡妇坐在铺着红布的凳子上,接受一对新人的叩拜。
  身穿里外三新的燕堂和香香,站在双方老人面前。院落里看喜事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小孩子们插着人缝朝里钻,目的是等到拜完天地,那些栗子、花生、红枣和糖块会在头上撒落下来。枣和栗子代表成亲后早立子,花生代表着一男一女花着生,红枣代表着日子红红火火,糖块代表甜甜蜜蜜。后面的人看不到干脆拉过凳子站在了上面。
  司婚人捋了一下又长又白的胡须,高喊着:“良辰吉日已到,大吉大利,大至大福,大偕大远,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二拜爹娘―――夫妻对拜―――”
  燕堂和香香伴随着司婚人的吆喝声叩完了大礼。司婚人又高喊:“撒下栗子红枣花生糖块,送新娘入洞房―――”
  两个闺女分别扶着盖着盖头的香香,两个男的分别交替地倒着苇席,香香踏着苇席走进洞房盘腿坐在炕上。
  朱大强、王寡妇和大腰板子回头望着朝洞房走去的香香,心里兴奋得不得了。当他们回过头来的时候,只见扑腾一下,张苦瓜连人带板凳一下子朝后倒去。无论大腰板子怎样一个劲儿地叫喊,张苦瓜再也没有睁开那双干瘪塌陷的眼睛。
  
  刘海子摔成活死人后,刘三大家如同塌了天。看到海子这副模样,刘三大心疼得不能自拨,有时候难受劲儿涌上心头,便哭得死去活来,鼻涕泪水一块儿往下流,“俺的天哪―――俺的海子呀―――你怎么就这个样子―――了―――哪―――往后的日子俺可怎么过呀―――俺的天哪―――你什么时候能给俺醒过来啊―――”
  刘三大的哭声让整个朱村的人都能听得到。刘老歪蹲在废弃的磨盘上一言不发,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身子骨像个小核桃。刘三大从哭刘海子又开始转向了刘老歪,“你这个该死的呀―――都是因为你呀―――你怎么不死在监狱里―――还回来干什么呀―――”
  刘老歪任凭母老虎般的刘三大骂着,一动不动,一声也不吱。突然间,刘三大不哭了,擤了一把鼻子擦了一把泪,像是想起了一件事,她一骨碌爬了起来,“不行,俺得找他去,是他把咱家的海子害成这副模样。”
  刘老歪听了刘三大的话,也站了起来,朝鞋底下磕打一下烟袋锅子,然后使劲儿地跺一下脚,“行了,找什么,海子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啊,人家说什么他听什么?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出了这种事能怨人家吗?”
  “不怨他怨谁,要不是他出主意叫咱海子打猎去,海子能去吗?能出这档子事吗?”
  “人家把他绑去的?这两条腿不是长在他自己身上?”
  “俺不管,俺非得找他去不可,俺非得讨个说法不行。”刘三大说完冲出了家门,甩动着肉球一样的身子,朝小八十家跑去。刘老歪气得直跺脚,“这老娘儿们想一出是一出儿。”
  
  朱大强的家寂静得很,沉闷得除了不大的灯光之外,只能听到王寡妇掐缏子发出轻微的哗啦哗啦声。朱大强抽着闷烟,燕英坐在炕沿上,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刚刚过门不久的香香紧靠着王寡妇坐在炕上,燕堂杵在屋当中像根柱子。
  王寡妇停下手中的活,说:“天不早了,香香,你和燕堂回屋睡吧,明儿还有事,还得早点儿起,啊!”
  “娘,俺走了。”香香说着拽了一下燕堂走出了院子,消失在黑夜之中。
  燕堂和香香走了,王寡妇才开口说话:“她爹,你说这事弄的,想不到的事都出来了,叫俺说,这燕英和海子就是没缘份,折腾了好几年,好歹又差不多了,这海子又变成了活死人,唉―――英啊,你也别憋屈自己了,认命吧。叫俺说,奇迹不会在海子身上发生了。”
  刘海子一往情深地对待燕英,让燕英心里一个劲儿地想着和刘海子的事。她仿佛听到了刘海子的笑声,看到了刘海子又跪在自己面前……想起这些,她的心都碎了。她抹一把眼角的泪,跑回了自己的屋,委屈地趴在炕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燕堂和香香回到新房点上了煤油灯,香香边铺被边说:“明儿是俺爹的祭日,咱们早点去俺娘那里,一块儿去林里看俺爹。”
  燕堂边脱衣服边说:“你爹活着的时候看,死了以后还得看。”
  “你这是什么话?俺爹活着时候对你多好,要不是俺爹非让俺等你回来,说不定俺就嫁给旁人啦。”
  “你不嫁给俺,俺也能娶上媳妇。”
  “你这是怎么了,这样对俺,就像吃了枪药一样?”
  “俺是看着俺姐心里难受。自从咱们成亲后,俺就没看见俺姐笑过一回。”燕堂说,“俺知道,俺姐心里苦,有话说不出口。”
  “俺也看出来了,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心里一直装着海子哥。香香啊,往后你多陪陪俺姐。按理说,她应该先嫁之后俺才能成亲,这下可好,俺先在她前头成亲了。”燕堂说着躺了下来,香香拽过被给燕堂盖上,自己也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她手摸着燕堂的胸脯子,说:“咱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儿成吗?”
  “那俺说什么?”
  “说明儿早点儿上俺娘那里去。”
  “俺要是不说呢?”
  “你不说,俺不让你碰。”
  香香的一句话,一下子激怒了燕堂,他把一只腿搭在香香的身上,说:“俺就不信这个邪,你是俺媳妇,俺想什么时候碰就什么时候碰,俺现在想碰了。”
  燕堂说话间趴在了香香身上,香香使劲儿夹着双腿,让燕堂不得施展,燕堂带着一股子蛮劲儿,用双脚硬是把香香的双腿别开,找到了本该属于他的地方。
  香香绷着一张脸,眼里充满了泪花。
  燕堂下来就问:“你哭什么?”
  香香说:“俺哭俺爹,他为什么非要俺嫁给你。”
  
  自从刘海子因为小八十的撺弄去莲花山打猎成了个活死人之后,小八十一直闷闷不乐,一闭眼睛,刘海子连说带笑的样子就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他窝囊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连走起路来都没劲儿,心里总装着刘海子的事。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假如他不撺弄刘海子去打猎,哪有刘海子现在的事儿……可是,自己也是好心啊。这边呢,打回点猎物孝敬接纳自己为儿子的姜玉芹。那边呢,也给刘海子和燕英一个相处的机会,这两头的事儿都没有错呀……可是,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出这种事儿,要知道能出这种事,自己何必去撺弄这事呢。悔恨像一片乌云始终笼罩着他的心。姜玉芹见小八十心事重重,不时地相劝着他说:“你别这样了,这事不怪你,他刘海子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任你摆布,他遭了命中之灾,也是上天注定的事,是躲也躲不过去的,就像当初你和霞云一样。”
  “娘,这些理俺都懂,俺也知道黄泉路上无老少的说法,可是,俺总觉得心里对不住他爹、他娘,要不是俺牵头撺弄这事,刘海子也不会变成这样。”愁容布满着他不大的脸上,满是内疚和自责的表情。
  “好啦,别为这事再堵自己的心了,都这么大了,海子的爹娘不也没说什么吗?”
  “他们越是不说什么,俺这心里越堵得厉害。”
  姜玉芹听了小八十的话,突然间又转了话题,“这两天俺就在想,你自打从监狱出来,一直对俺尽孝,对俺不薄,还救回了俺的一条命,俺说什么也得报答你。”
  “娘,有儿子报答娘的,哪有娘报答儿子的。”
  “不,俺一定报答你,俺想,刘海子已经这个样子了,再娶燕英是不可能的事了,所以,俺想让俺姐把燕英嫁给你。这边呢,你是俺的干儿子,那边呢,又是俺的亲外甥女儿,算是门当户对。”
  “娘。”
  “你等着,俺这就找俺姐去。”
  
  日近黄昏,王寡妇正在井旁搓洗着衣服,不断地发出带着节奏的噗哧噗哧的声音。
  这时候,姜玉芹来了。她顺便坐在了井台上,说:“姐啊,俺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
  “俺想,这刘海子已经这样了,再娶燕英也是不可能的事了,燕英也不小了,就让她嫁给小八十吧。”
  王寡妇停下手中的活,拽一下衣襟,抹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说:“俺看也成。小八十虽然害死了霞云,可这两年,与你的亲儿子没什么两样,还救了你一条命。再说了,这燕英要是嫁过去在你身边,俺也放心。”
  “姐,你赞许俺的想法?”
  “唉,事到如今,不这样能有什么办法呢。”
  “姐,俺这就回去为小八十准备成亲的事。”
  “下晚的时候,俺得跟燕英和她爹再说一声。”王寡妇边洗着衣服边说着。
  “姐,俺找人看过了,下个月初九就是好日子,他们俩成亲就定在那一天呗?”
  “成,这陪送和嫁妆都是现成的。”
  燕英独自一人坐在炕上纳鞋底子。这纳鞋底,可是个技术活,先用带把的锥针把几层袼褙糊在一起的鞋底子扎一针,然后再用带有麻线的线针,用中指上戴着的顶针顶一下,粗粗的麻线便随着小针带了过去,然后把带过去的麻线顺手在手上挽一下,用劲儿拽一下,一个小麦粒一样的巴勾便趴在了鞋底子上。就这样用锥针、线针无数次地重复着,把一个鞋底子纳得巴勾子成竖成行。巴勾的匀称不匀称,是判别一个女人针线活好坏的标准。巴勾子拉得大的大、小的小或粗细不一样的女人,被称为粗女人。
  在朱村掐缏子、纳鞋底子、扒麻都是女人的活儿,闲暇时候,挂锄之际,夏季乘凉,吃饭之余,她们便成群结伙地在门口铺上一领苇席盘腿而坐,摆弄着手里不同的活计儿,东家长,西家短,没完没了地唠闲磕。
  王寡妇送走了姜玉芹,洗完了衣服晾在院里,来到燕英的屋里,说:“刚才你二姨来了。”
  “俺怎么没听见?”
  “她着急有事,只和俺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她说什么了?”
  “她说,想把你嫁给小八十。”王寡妇说完,看着燕英的表情。燕英不冷不热地没有吱声。王寡妇又说:“俺也寻思了,事都到了这个分儿上,你嫁给小八十也比嫁到外村去好,在你二姨身边,俺放心。”
  “娘,俺现在一点儿心思都没有。”
  “娘也知道,你的闪失到现在还没过去,这事先定下,过一阵子后再说。总不能因为海子变成了这样,咱就不嫁了吧。海子除了有一口气,和死人有什么两样?甭指望着他能起来了。一会儿,你爹从牛棚回来,俺再和你爹说说,你看成吗?”
  燕英手没停继续纳着鞋底子,针线在她手中飞舞着,忧心忡忡的脸,始终保持着一个表情。
  朱大强回来后,王寡妇在吃饭的时候把这件事和朱大强说了,朱大强咽了一口饭问:“这事你和燕英说了吗?”
  “说了。”
  “她说什么没有?”
  “她没说什么,俺看得出来,她还在寻思着海子的事,等过些日子这个劲儿过去后会好的。”
  “行啊,事到如今,只要燕英没什么说的,就这样吧。唉,命啊,这都是命啊!”
  姜玉芹怀着一股子喜悦劲儿从王寡妇家出来,又顺便去了大亮子家串了一个门子,回到家,天有些黑了,五六只鸡咕咕叫着钻进了磨盘下面的鸡窝。小八十刚把挡鸡的古板挡上,姜玉芹随手关了大门,说:“八十,俺上你大姨家去了。”
  “俺把饭菜都做好了,就等你回来。”
  姜玉芹看着小八十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说:“你坐下,边吃俺边和你说。”
  小八十坐了下来,把一双筷子递在姜玉芹手里,问:“娘,你要和俺说什么?”
  “是好事,娘要和你说,燕英要嫁给你了。”
  小八十听了姜玉芹满脸带笑的话,并不十分吃惊,他问道:“娘,人家燕英能愿意吗?”
  “嗨,有什么不愿意的。如今的刘海子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嫁给你不正好吗?这事俺和你大姨一说,你大姨就一口答应下来了。还说,燕英嫁给你,在俺身边,她一百个放心。”
  “可是……娘,俺知道俺配不上燕英,就像前些年俺配不上霞云一样。”
  “原来看是配不上,可现在看配上了。你就听娘的吧,从明儿开始,俺给你张罗铺盖,你呢就收拾你的屋子,下个月初九,就给你成亲,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姜玉芹和小八十的情分已经成了真正的娘和儿子的关系,姜玉芹心里盘算着,她老的时候,还得指望着小八十为她养老送终呢。
  这一夜,小八十难以入睡,他横过来竖过去一个劲儿直想着发生的一出一出的事。自从自己看上霞云之后,娘出了馊主意把霞云逼疯了。出事后自己的爹也丢了性命,娘也上了吊,自己也进了监狱。事到如今,朱同泽也没能放出来,自己良心发现,千方百计一心一意地伺候着姜玉芹,为因为自己而死去的霞云谢罪,最终取得了姜玉芹的原谅,把自己当成了亲儿子,自己也把她当成了亲娘,还有意无意之中救了她一命。现在,她又把亲外甥女许配给自己,这真是一大福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折腾了一溜十三遭,自己竟然要和燕英成一家人了,这真是天意,真是命运安排的。想到这儿,他觉得明儿个应该找燕英好好地和她唠唠。此时他觉得心里好像舒坦了许多,就像燕英已经朝他这儿走来......
  天总也不亮,小八十在和黑夜较劲儿。
  第二天,燕英挎着筐头子正要下地,小八十从后面赶了上来,把她叫在了一旁,很不好意思地问:“燕英,俺娘把你和俺的事情和俺说了。”
  “俺知道。”
  “俺和俺娘说了,论长相俺配不上你,可是,俺心里的确是挺喜欢你的,就像俺当年喜欢霞云一样。是刘海子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俺娘才提起了咱俩的事。俺也才有了这种想法。俺也和俺娘说了,等你过了门之后,俺一定好好待你。你的命也不济,活蹦乱跳的海子,因为俺撺弄打猎把他害成这个样子,俺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他,对不起他爹和他娘。过些日子,俺去给他爹娘赔罪,让他爹娘原谅俺,有什么活俺能代他干的,俺一定帮他干。”
  小八十的一席话,让燕英听了很受感动,她觉得小八十自从在霞云身上犯了糊涂之后,像变了一个人,特别是还得到了二姨的原谅,把他当亲儿子看待。论条件,自己的确比小八十强得多,可是,自己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也只好听二姨和爹娘的了。于是,她对小八十说:“这些日子俺的心里一直不好受。既然二姨和俺娘都同意咱们俩的事,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往后,只要你好好地待俺,孝顺好俺二姨就成了。”
  小八十的脸上掠过一阵喜悦,连连地说:“俺听你的,俺能做得到,俺不能让你失望。”
  小八十见了燕英后,兴冲冲赶回家,把吃饭的小饭桌放在姜玉芹跟前,端上了大白菜炖土豆,拿上一沓煎饼。姜玉芹放下手中的鞋底子刚要吃饭,突然间传来了哐哐哐的砸门声,还传来十分难听的叫骂声:“小八十,俺日你娘哩,你赶紧给俺出来。”接下来又是一阵哐哐哐的砸门声。
  姜玉芹和小八十急忙跑了出来,打开大门,只见刘三大凶得像头狮子,脸通红,双手拤腰,怒气冲冲站在门口,用来砸门的砖头还在脚下。她见到小八十,迈进门槛用手指着小八十的脑门子,脚下跳着,颤抖着一身肥膘骂道:“小八十,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你还俺家海子,你还俺家海子。”刘三大火气冲天地要去抓小八十。小八十左躲右闪没能让刘三大抓住。姜玉芹看到撒野的刘三大,上前拉着说:“他婶,有话慢慢说,看把你气的。”
  此时的刘三大心血拱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像个疯子。她不但不听姜玉芹的劝告,反而指着姜玉芹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少来这一套。怎么了,小八十是你生的,是从你的身上掉下来的,你干什么这样护着他?养他当你的小男人,下晚好和你睡觉呀!”
  心平气和的姜玉芹听了刘三大的破口大骂,气不打一处来,血一下子冲上了头,气极之下一个巴掌扇在了刘三大的嘴巴子上。刘三大被姜玉芹一个冷不防打得更加愤怒了,她嚎着,骂着:“你这个不要脸的臊寡妇,破鞋货,敢打俺,你也不访听访听,俺刘三大怕过谁?今儿个,俺非跟你拼了不成!”
  呼天抢地的声音,惊动了全村,不一会儿工夫,姜玉芹家被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刘三大左右张望一下,找不到家巴什儿,就像饿狼一般扑向姜玉芹。小八十手疾眼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姜玉芹拉在了身后,还是被刘三大在脸上找了几个血道子,血瞬间流出来了。小八十见状,气急之下一拳头杵在了刘三大脸上。刘三大被小八十的拳头打得向后趔趄了几步,倒在了地上。她爬了起来,像疯子一样从门外捡回刚才砸门的那块砖头,高高地举着朝姜玉芹砸来,小八十推开姜玉芹,机灵地躲开了刘三大的砖头。刘三大见没砸着姜玉芹,也没砸着小八十,又摸起一条推磨棍子朝小八十打来。小八十气极之下,躲开了刘三大的棍子,找了个空档,又一拳把刘三大打倒在地。这一回,刘三大的后脑勺子正好磕在门框下面有角有棱的石台上,当时没了动静。看热闹的人把刘三大扶起来,无论怎么叫、怎么晃,她始终闭着眼睛不说话,人被磕死是无疑了。半天晌公安所来人带走了小八十。小八十挣扎着回过头,双腿跪在地上大声喊着:“娘―――俺要是还能活着回来,俺还伺候你,伺候你一辈子―――”
  小八十被公安所里的人带着走出村子挺远了,姜玉芹还在后面紧追着,眼泪夺眶而出。她望着小八十的身影,呜呜地哭个不停。她一直站到天黑,才转回身子,朝家中走去。
  姜玉芹美好的生活愿望一下子又被刘三大的瞬间闹腾给打破了。她又陷入了失去霞云和朱同泽时的孤独。她成天价惦记着小八十,盼望着小八十能回来。
  下晚了,姜玉芹收拾着小八十没来得及穿的成亲衣裳,心里一阵阵发痛。她把衣裳一件一件地叠起来,用包袱包好,拿起衣裳,走出了大门,消失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姜玉芹首先来到王寡妇的家,把包袱朝炕上一放,就呜呜地哭了起来。王寡妇对燕英说:“去,给你姨拿条毛巾来。”
  王寡妇劝着姜玉芹说:“她姨呀,别哭了,谁能想到又出了这种事呢,既然这一档子事又出来了,就往宽里想吧。俺也看明白了,什么事都是命啊!”
  姜玉芹接过燕英递过来的毛巾,擦着脸,说:“俺又做了一件对不起小八十的事,是俺又把他害了。”
  “这事与你没关,是刘三大跑到你家去闹的事。”
  “这俺知道。可是,若不是小八十挡着俺,刘三大那一推磨的棍子肯定能把俺打死,是小八十第二次救了俺的命。姐,你说,俺的心里得是个什么滋味呀?”
  “唉!”王寡妇长叹一口气,“这都是命,她爹和燕英都同意和小八十的亲事了,可是……”王寡妇无奈地摇头,“谁能想到又……”王寡妇又说,“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俺家燕英的婚缘也许就是这样了,唉……”
  朱大强喂完牛,黑灯瞎火地回来了,他一进门,姜玉芹哭天抹泪地说:“姐夫,你说俺这是怎么了,俺怎么就这么不顺当啊?”
  朱大强长叹了一口气,“唉,这就是命,谁也扛不住命啊!”
  朱大强的一句话,似乎把朱村一下子带进了寒冷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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