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西南村庄(第三十七章)
作品名称:鲁西南村庄 作者:李同峰 发布时间:2013-09-20 19:36:16 字数:7477
轰轰烈烈的大食堂像一阵旋风一样过去了,大炼钢铁也自消自灭了,这些对茶壶头来说并没有什么,因为,这些事与他无关,是大气候带来的,但是,当初李蛮子对他进党、进公社也成了泡影。茶壶头并没有责备李蛮子。他仍然是队长,仍然管着全村的人,仍然腰板子溜直。
但是,天往往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而且来得很快,让他措手不及。昨天,他接到大队的口信,让他到大队部去一趟。他这一去不要紧,成了洋鬼子看戏,傻了眼。大队长告诉他,队长不让他干了,继续让李大全干。他走出大队部门口的时候,觉得天昏地暗,双腿无力,走起路来十分费劲儿,脚下像是没了根一样来回打晃,和喝醉了酒没什么区别。他好不容易回了家,推开门就再也迈不动步了,身子靠在门框上,闭着双眼,歪着脑袋,哧溜一下瘫了下来。
刘雅兰从屋里出来看到他这副模样,放下手里的簸箕,慌忙地跑过来,问道:“他爹,你这是怎么了?”
茶壶头有气无力地闭着一双眼睛,抖动着满下巴的胡楂子,手在空中划拉着,像要抓什么东西似的,“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什么完了?”
“俺这队长让人家给撸了。”说完后,一下子顺着门槛缩了起来,像河泡子里吸人血的蚂蟥,缩着身子,脑袋和脚朝胸前勾着。
“为什么呀?”
“俺哪知道呀,俺干得好好的,说不让干就不让干了。”茶壶头带着十分委屈的表情,手拍打着地,眼里还夹着泪水。
“那让谁干了?”
“还有谁呀,李大全呗。”
“算了,算了,不干就不干了,当社员不是一样吗?省得起早贪黑地操那个心,也不多挣工分。”刘雅兰劝着没有人模样的茶壶头。
“不干了,你说得倒轻松,俺这队长是李蛮子代表公社给封的,他们也没通过公社,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给俺撸了,俺能想得通吗?再说了,李蛮子为什么给俺个队长干,还不是因为他和你睡过觉吗?”茶壶头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泪水和鼻涕一块儿往下流。他扑哧地擤一下鼻涕,朝地上甩了一下,再用袖口子抹一下。
“你别说了,行吗?”刘雅兰听了茶壶头子的话,心里一阵阵难受,脸热过一阵子又变得煞白。她不会想到茶壶头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她和李蛮子的事折腾起来。
茶壶头说完,立马精神了许多,突然间站了起来:“俺这就去公社找李蛮子,让他给俺论个理出来,俺不能这样拉倒,这样的话,显得俺太窝囊了。”
茶壶头迈出了大门口,刘雅兰想拦也没能拦下。他走在通往公社的路上,气势汹汹,倒背着一双手,握着不离手的烟袋杆子,脚下生风,恨不得一下子就迈进公社的大门槛,把一肚子的委屈倾倒给李蛮子。
茶壶头走后,刘雅兰坐在门槛上发愣,心里开始翻腾起来。她知道,茶壶头倔脾气,为这事他弄不明白肯定不罢休,可是,要是想弄明白,肯定得把自己和李蛮子的事抖擞出来不可。要真的这样,自己的脸可往哪里放啊……
刘雅兰的心打蔫了,身子骨也打蔫了,蔫得像霜打过的墙头草……
这一天,燕英去赶集,卖完了几桄缏子后,急急忙忙往回走。自从上吊没死成之后,她总觉得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每次出门干活总是低着个头。她走到半路上,碰上了刘海子拎着刘三大掐的几桄缏子也去集上卖。十分窄巴的小路上,两边都是水沟,水沟边长得全是草棵子,想躲都躲不过去。她老远看到刘海子后,脸腾的一下子红了,把头低了下来。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就像过电影一样,演绎出了刘海子搂她、亲她、脱她的裤子那一瞬间,还看到了刘海子跪在她面前的情景。心里不是滋味的她,无奈地只能把头低得低低的,但脸是红的,阵阵发烧。
对面过来的刘海子先搭了腔,表情和语气也显得不十分自然,“燕英。”
燕英低着头,侧着身子,嘴里轻轻地蹦出几个字,“叫俺干什么?”
“俺想和你说几句话,就几句。”刘海子拽了一下燕英的袖口,燕英不得不挪动几步。
刘海子见状,把燕英拽过来了,还没来得及说话,燕英着急了,“你要对俺说什么?俺有耳朵在听着呐。”
“俺和你说,再过一段时间……”
“什么事,再过一段时间?”
刘海子看到燕英想听下去,于是,便全盘说出了实话。“俺爹对去你们家道歉的事还没有想通,俺娘说,俺和你说一声,再等一等,到时候,俺爹、俺娘,还有俺肯定去你们家道歉。”
燕英听了刘海子的话,没有说什么,迈步就要走。刘海子又拽住了燕英,亲切地叫着:“燕英。”
“还要干什么?”
“俺真的对不起你,你能原谅俺吗?”刘海子说着,把早已写好的一封信塞到燕英的外衣口袋里,说,“这是俺给你写的道歉信。”
燕英没有回答刘海子的话,也没把刘海子给她的信掏出来,此时仍然绷着脸,“俺得赶紧回家,俺还有事。”说着甩一下身子,离开了刘海子。刘海子望着燕英远去的背影,耷拉着一只没有手的胳膊,原地不动站了很长时间,好像把对燕英的愧疚都用在了目送上。
又是一个大晴天,又是一个大清早,太阳刚刚露出半张脸,重新恢复官任的李大全走在街上亮着高高的嗓门喊着:“各家的男女劳力,都到村十字路口集合―――分配活啦―――”
李大全喊完一遍,照旧来到十字路口的一块石头上蹲着抽烟。过了一阵子,男男女女社员来到村十字路口。李大全说:“今天,男女劳力都去村东地里翻地,今年多种点儿大麦,明年春脖子长,大麦比小麦早熟一个月,开春的时候家家户户也好应个急。这几个月食堂吃没了,各家各户种的菜,自己家的粮,还有喘气两条腿的四条腿的,该吃的都吃了,就剩四条腿的板凳子和两条腿的人了,带铁的家巴什都不好找了。眼下,队里场院里还剩点儿粮底子,等到年末的时候,再分给各家各户,也好维持着过个年。明年春脖子又长,大家今冬就得过苦日子啦。”
刘老歪听后问:“俺说队长,你刚才说年底分粮食底子的事,俺想问一下,是按什么分,是按当时征收粮食的数分,还是按人口数分啊?”
“肯定是按人口数了。”
“那就不讲理了,当初交粮食多的不就吃亏了吗?”
“什么讲理不讲理的,吃食堂就叫讲理啊?你不也吃了吗?这大炼钢铁收家家户户的铁家巴什就讲理啊,你不也参加了吗?”
“是啊,你家那么多粮食都是从哪儿弄来的?不都是你从地里偷来的,这事谁不知道?”
一旁的人听了李大全的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刘老歪……
刘老歪被李大全和大伙的话给堵了回去,他不言语了。李大全又对朱大强说:“瞎母子,牛棚里就剩两头母牛了,过几天,咱们还得想办法弄两头来,要不然,明年开春耕地用什么。”
“瞎母子,剩下两头牛都是母牛,你给它配一下,明年开春不就能生牛崽子了吗?”一个比朱大强岁数小了不少的小子开着玩笑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去你媳妇那个蛋哩。”朱大强说了一句,“要配,你去配,你年轻,也有劲儿。”
正当大伙准备回家去取家巴什出工的时候,茶壶头迈着四方步,穿了一件看上去挺干净的上衣走了过来。刘老歪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俺说村长,你这穿得像个新女婿一样,做什么去?”
“俺到公社去。”
“到公社上做事了?”
“做什么事?俺去讨个说法。”
“还是为这个队长的事?”
“嗯,俺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地把俺给撸了,凭什么?俺是哪个地方没干好?”茶壶头当着大伙的面儿,带着一股子不服气的劲说着。
“昨儿个,你不是去了吗?”
“俺是去了,但是,俺没看到李蛮子,说是他开会去了,俺就回来了。”
“这事你还真得找李蛮子。”有人为茶壶头打着气,煽着火。
“俺不找他找谁,他让俺当这个队长对俺来说是有条件的,现在俺不当了,不,是不让俺当了,俺得问问这条件怎么办?”
“什么条件,俺怎么没听说过?”
“俺现在不能和你们说,到了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茶壶头说,“反正俺得去找,找出理儿来拉倒,找不出理儿来,俺就把他和俺……
的事都说出来。”茶壶头心里装着自己的女人和李蛮子的那种事,没说出口,话到嘴边留了半句。
“今儿你不下地就没有工分啦?”
“俺不在乎这十分八分的工分,俺这是办大事去。”茶壶头说完,梗着脖子走出了村外。
今年的天冷得特别早,刚进十月里,人们已把棉袄、棉裤、棉帽子捂巴上了。没过几天,又突然间下了一场大雪,紧接着又刮了两天北风,这天儿,嘎嘎地冷。小八十从监狱里出来后,一个心眼用干活的办法来打动姜玉芹的心,结果呢,还无意中救了姜玉芹一条命,也的确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逐渐地解除了和姜玉芹之间的疙瘩,特别是救了姜玉芹的命之后,在姜玉芹的一再要求下,小八十搬进了姜玉芹家霞云曾经住过的屋子。
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次为姜玉芹刨地,姜玉芹特意为他送去了一件朱同泽穿过的棉袄,显然他穿着大了一点,可挺挡风挺暖和的。前些日子,天渐冷的时候,姜玉芹特意为他做了一条里外三新的棉裤,还把她家炕上霞云盖过的旧被给拆洗干净了,做好,好让小八十有铺的有盖的过冬,为此,小八十也挺受感动。这几天,小八十趁着地还没上冻,用小推车从苇塘里推来不少土,准备开春的时候好垫栏用。姜玉芹唯一没有做到的就是让小八十喊她一声娘,小八十也曾经喊过,可姜玉芹心里,渐渐地确立了位置。有时候,自己做好吃的总是让着小八十先吃,小八十要是一客气,姜玉芹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小八十勤快,吃完饭后,不用姜玉芹下炕,洗盘刷碗干得是利利索索,然后再把屋里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姜玉芹养了两只羊,冬天里吃的青草都是小八十下工后割来,晾干,捆成捆儿放在了姜玉芹家的下屋里。
特别是姜玉芹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突然间得的那场病,要不是小八十的话,她早就去找闺女霞云了。于是,她像疼爱亲儿子一样疼爱着小八十,一心一意地没二心。
天冷了,雪覆盖着大地,女人们仨一团俩一伙地偎在炕头上掐缏子、搓麻线、纳鞋底子、补鞋补袜子……
男人们没事干,也是各家乱串,守在灶炉子前拉呱、喝茶水、侃大山、唠娘儿们……
这个时候,村里有钱的人家都去离村几十里外的煤窑上推回一车煤炭准备过年的时候好烧炕炉子,煤炭做饭炒菜比柴火来得快。有的家穷得一年到头连车煤炭都买不起,就是有点儿钱买上了几百斤煤,几十里远的路程也是道难题,有男劳力的行,自己推去,有的家里没有男劳力,就得求关系好一点儿的,有点儿亲戚的帮着推。来回一天的路程,除了特意烙上几张饼带上外,下晚回来的时候,再弄上两个菜,弄上点儿酒管上一顿饭。这似乎成了一种规定。正巧,这一天,村里有几户人家要去买煤炭,刘海子便张罗着在团的几个人一块儿拉着地排车去拉炭,也算是团支部的一项活动。在刘海子的张罗下,任廷松、小八十、王小二、刘四里都是积极响应。几个人当中王小二和刘四里最老实,他们俩分别拉着地排车,刘海子、任廷松和小八十躺在地排子车上翠槐条子编成的一人长、半米高,像元宝状的篓子里,鸡刚刚叫便出发了。一场没能化尽的雪,在月光的照射下,到处都是白花花的,抬头看着天,满天的星星又高又远,颗颗都是亮晶晶地闪烁着。地排子车在不平的土路上发出的咯咯哒哒,咯咯哒哒的响声,传出老远。几个人踏着月色有说有笑地向煤矿走去。
小八十想起了一件事,从篓子里坐了起来,探出不大点儿的小脑袋瓜儿,还带着一种兴奋说:“哎,海子,咱们明天一块儿去莲花山打猎呗!”
刘海子听了小八十的话后也坐了起来,问:“那里有什么呀?”
“多着呢,野鸡、野兔、什么都有。在山上的雪里抓野兔可有意思了,那兔子猛蹿腾,就是跑不动,可好抓了。俺小的时候,俺姨父就常带俺去抓,一下午抓了好几只。”
“去莲花山那么远的路,一天也回不来呀?”
“俺姨家就在山下住,咱们当天赶到那儿过一夜,第二天一早就上路。”小八十说。
“成。”大伙异口同声。
“海子,你把你的钢叉子带上;廷松,你做一个绷夹子,要劲儿大一点儿的;刘四里,你把你捞鱼的瓮子带上。”小八十坐篓子里,手把着篓边子像发布命令一样地说。
“那有什么用,是捞鱼的。”
“你真笨,把口支起来,设上一个活套,这野兔朝里一钻,这活扣就把兔子给勒住了。”
刘海子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想起了燕英,便对小八十说:“八十,俺想让燕英一块儿去成不?”
“成啊,就俺姨一个人,让她和俺姨住一块儿。”
天还没亮透,他们赶到了三十几里外的煤矿,站了一会儿排后交了钱,两辆地排子车装着八篓子满满的炭,在太阳没下山的时候就拉回来了。天虽然挺冷的,但个个还是累得满头大汗。光拉回来还不成,他们还得为买炭的人家一家一家地送去,抬到院子里,或者放在下屋里。这一举动,的确感动得买炭人家一个劲儿地留他们吃饭,他们说团里搞活动,不吃饭。人家感动不已,一个劲儿地夸这是一帮好孩子,将来个个有出息。
刘海子和大伙送完煤炭后并没有直接回家去,而是在燕英家门口不远处等着燕英出来。过了好大一阵子,终于等到燕英出来了,刘海子急忙迎了上去,亲切地叫着:“燕英。”
“你来干什么?”
“俺想和你说件子事。”刘海子说着还四处扫了一下,看有没有人看到。
“什么事?”
“俺和小八十几个团的人今天给宝强三家没男劳力的拉煤炭了。”
“俺知道。”
“俺几个定好了,明儿个去莲花山打猎,俺想也让你和俺一块儿去。你甭犯愁,咱们住在小八十的二姨家,你和他二姨住一块儿,小八十说她就一个人。”
“俺不是说这个。”燕英说,“俺是说俺去合适不?”
“有什么不合适的?”刘海子说,“这么长时间了,俺也想和你说说话。”
刘海子见燕英有些迟疑,立即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条崭新的穗边粉红色方巾,递在燕英面前,说:“给,这是俺今天拉炭的时候,特意给你从矿上商店买的。山里风大天冷,去的时候,你围在头上,别冻着。”
“俺不要。”燕英推辞着,“俺去就是了。”
“那就更应该要了,俺不说了嘛,山里风大。”
“嗯。那俺就先收下。”
刘海子听了燕英的话,心里一下子热乎起来,高兴得差一点儿蹦起来,兴冲冲地问:“燕英,这么说,你原谅俺了?”
“俺没说原谅你。”
“不用说了,俺看出来了,俺心里都知道了。”
“你在袄里边也多套上一件衣服。”燕英也关心着刘海子,深情地说了一句。
燕英的关心,让刘海子一下子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烈火,烧着他的心,烤着他的脸。
“俺这就回去,把这事先告诉俺娘。”刘海子兴奋的表情挂在脸上,两个酒窝深深地陷了下去。
“瞧你,狗肚子里装不下四两酥油。”
“俺听你的,先不告诉俺娘,等着让她和俺爹去你们家道歉。”
“为这事,俺爹娘心里边也打着一个结,总觉得你爹你娘应该先登俺家门,把话和俺爹娘说开喽。”
“俺娘早就想去你家,可俺爹舞刀弄剪子的,一直不同意,弄得俺娘没办法,不过……”刘海子思索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俺娘说了,俺爹去你们家是迟早迟晚的事。”
鲁西南地区今年迎来了一场大雪,雪深的地方能有一尺,浅的地方也能没鞋面子。
按照刘海子他们的计划,一直等到第三天后,他们才出发,朝莲花山挺进,天刚蒙蒙亮,一行六人踏着没脚面子的雪进发了。莲花山不算很高,由两个主峰组成,南主峰半山腰有常流淌的神水,朱大强和王寡妇曾经来接过神水。北主峰宽广,大小山头起伏连绵。这儿是天然的猎场,两主峰海拔都在四五百米左右,峭壁也不算很陡,沟堮也不算太深,山上有茂密的松树、柏树,秋日里不少人到山上来采野果。山上的蘑菇在方圆几十里是有名的,谁家过年炖小鸡都买莲花山的蘑菇,它味儿香、肉厚、滑溜。可是,从前年听说山里来老虎了,谁也就不敢轻易上山。
他们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了一天的路,下晚黑在小八十姨家土屋里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来到了北山脚下。这里,满山遍野全是银白的雪,火红的太阳照着皑皑白雪,发出两眼的光线。他们几个拄着棍,小八十在前面领路,后面的人一个跟一个地踏着没膝盖的雪,朝山上爬去。刘海子用剩的一只手,不断地拉着紧跟在身后的燕英。在深深的大峡谷和巍峨的大山里,鸟瞰下去,他们几个如同几颗黑棋子,一点一点地移动着。
刚走进山里不远,在窄长的山谷里他们便发现了一只野兔子,在雪窝里朝山坡上爬着,爬腾两下,便“吱溜”一下掉了下来,怎么也爬不上去。小八十喊了一声,刘海子蹚着厚厚的雪朝那只兔子跑去。兔子见有人来了,便改变了方向,拼命地跳跃着逃窜。它跳一下,落下来,再跳一下又落下来,怎么也跳不起来,被赶上来的刘海子用左手举起钢叉一下子插住了。顿时,兔子鲜红的血染红了一大片白雪。丰收的喜悦让他们喜上眉梢,他们继续朝深山走去。接连爬了几个山头,总觉得这山没有那山高,最后又来到一个他们觉得最高的山头上。小八十兴奋地用双手做成喇叭状贴在嘴上,可劲儿地喊了一嗓子:“啊―――我们来了―――”
小八十喊完后,似乎还不过瘾,他说:“来,咱们一起喊。”
他们把双手当成大喇叭,紧贴在嘴上,共同发出十分强劲的吼声:“啊―――我们来了―――”
喊声像一阵巨雷,回落在林海雪山之中,久久不肯散去。松树上的雪被震得落下来,山里的各种山猫野兽顿时都竖起了耳朵,揣摸着这陌生而又突然发出的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接下来他们又在山头一侧逮住了一只干扑棱、就是飞不起来的野鸡。接二连三的收获,让他们兴奋到了极点,忘掉了寒冷和时间。燕英十分开心,她一只手拎着兔子,一只手拎着野鸡,形影不离地跟在刘海子身后。在这时,眼尖的刘四里指着山下说:“你们看看,山下有一只狼,正朝我们这儿走呢。”
大伙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小八十不慌不忙地说:“没什么好怕的。”他把挂在身边雪亮的大刀片子拨了下来,朝着山下走来的狼晃了一下子,锃明瓦亮的大刀片子在白雪的映衬下,闪出一道光亮,那只狼掉头走开了。
“你真行。”胆子比较小的王小二说。
“俺爷活着的时候告诉俺的,他说狼怕亮刀,狗怕哈腰。来,咱们把这雪扒拉扒拉,折点干树枝,点上火后什么山猫野兽都不敢来了。”大伙听了小八十的建议,开始扒拉雪的扒拉雪,折干树枝的折干树枝,一通忙活。不一会儿,大家清出了圆桌大的一块地面,地面露出了被雪掩埋下的枯草。刘海子和燕英朝一棵又大又粗的干巴树走去,用棍子把树枝上的白雪敲打下来,再折地上的干树枝子。燕英蹚着厚厚的积雪在一旁不停地捡拾着刘海子折下来的干树枝子。
刘海子异常兴奋,望上燕英说:“燕英,俺又找到了喜欢你的感觉了,俺那段时间那样对待你……”
“都过去了,俺不挑这事了,俺懂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理。当初,你也是想出人投地,在没有法子的情况下才……说实在的,当时俺心里真的很难过,从心里向外恨你,也真的想一死了之。可是,到了后来……”燕英手里撅巴着小小的干枝儿说,“俺的心也是肉长的,俺也没想到俺弟弟虎了巴唧的,朝你真的动了刀。打那后,俺这心里一直就挺难过的。”
“俺当时听俺娘的话就好了。”
“你一见俺的面就给俺下跪,跪得俺的心里实在是受不了了。”
“那是俺明白过来了,俺又重新真心喜欢你了。没法子,俺只能用给你下跪的办法让你原谅俺。”
“那段时间,俺是又喜欢你,又恨你,还可怜你。喜欢你真心对俺好,恨你不念情分,说不要俺,就不要俺。可怜你让俺弟砍掉了一只手,往后干起活来多不方便。”
“没事儿,俺一点儿也不恨燕堂。”
“将来成了亲,里里外外的力气活,俺都让他帮着咱干。”
挺长时间了,俩人折巴了一小抱干树枝,由燕英抱着转身准备往回走。
突然间他们俩听到了嗷的一声叫,放眼望去,俩人被吓呆了―――一只老虎正从另一个斜坡朝他们俩扑来,眼看着在他们俩头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