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西南村庄(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鲁西南村庄 作者:李同峰 发布时间:2013-08-10 18:40:18 字数:6540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燕英十六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论腰条称得上是亭亭玉立,那个俊劲儿谁都愿意多看一眼。有人说,她和她娘杨风风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个头超过了她娘,身段模样更随她娘杨风风。还有人说,要是燕英随了朱大强可就坏了,说不定长个什么难看的模样呢。燕堂十四了,却长得挺难看,大眼泡子,大眼珠子,两颗大板牙朝外支棱着。树墩子脸上有一层泛星一样的斑点,漏斗鼻子,两只招风耳朵。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冬天里的鼻涕总穿过嘴唇流到下巴上,人家的肚脐眼朝回扣着,而他的却鼓鼓着,像一个核桃粘在下面。十一二岁那一年,肚脐眼下面长过一个疮,肚皮都烂了,肠子露出来,好歹给捂持住长好了,可那个大疤痕却是永远去不掉了。
自从王寡妇嫁给朱大强之后,王寡妇对待燕英和燕堂像亲生儿女一样,丝毫看不出自己是后娘。随着燕英、燕堂长大懂事,俩人也十分孝敬这就像亲娘一样的后娘。朱大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有一种感觉,他的命运将可能发生变化,不幸和穷日子快要成为过去了。
这一天,朱大强用着牛劲,把镢头、锄头、铁锨用锤子敲打着,把木把一一地退下来,准备拿到村里的铁匠炉重新回回火,补打一下,眼看着就开春了,得用这些家什。
他拎着这些铁家巴什来到了村街口铁匠铺前,朝地上一扔,说:“给俺把这几件家巴什补打一下。”
“好嘞。”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手持小铁锤的师傅说,“放这儿吧,明天下午来拿。”
说话的工夫,一块火红的铁块被敲打成了一个镢头的雏形,两个轮大锤的伙计一个去拉风箱,另一个夹着打好的镢头去水里淬火。朱大强装上一袋烟,借着炉火点上,蹲下来抽了起来。
“你们哪个村的?”朱大强边抽着烟边问。
“阳五村的。”
“头一次来俺村打铁吧?”
“是。”
“俺记得每年来打铁的都是俺原来的老丈人杨家河村的。”
“你老丈人是谁?”
“杨天地。”
“噢,俺认识他,还和俺有点儿拐弯抹角的亲戚呢。他可是个好人,有一手给家具上大漆的泥瓦匠的绝活,现在病得下不了炕了。”
“俺知道。过两天,俺还得去看看他。”朱大强自言自语地又说:“俺对不起他老人家。”这话里倾吐着那些年他和杨风风的差辈恋情。如今,自己的年轻女人不在了,虽然又娶了现在的王寡妇,可是他却永远也忘不了和杨风风过日子的时光。
这个时候,燕堂来了,说:“爹,俺娘让你回去吃饭。”
朱大强和打铁的说了句:“成,俺明儿来取铁家巴什。”跟着燕堂回了家。
王寡妇在家里忙得不可开交,一边朝锅灶里续着柴火,一边朝锅里吧唧吧唧地贴着大饼子。汗水挂在额头上,像粒粒珍珠镶在了上面。不一会儿工夫,大饼子便贴好了,她把柴火朝灶里塞一下后,又去收拾饭桌。她把菜板放在小桌上,用刀把辣菜疙瘩咸菜切得像头发丝子一样细。这些咸菜丝用水倒下盐再加点葱丝和姜丝拌一下,吃起来又脆又可口。
王寡妇自从嫁给了朱大强,几乎担当起全部的家务活,洗洗涮涮,做衣做饭,特别是对燕英和燕堂,就像对自己亲生孩子一样去照顾。到了朱家不长时间,燕英和燕堂就把她当做亲娘呼唤着。她的三个闺女因为她嫁给了朱大强,都不登门了,她却不在乎,还说,天要下雨,娘俺要嫁人,你们管得了?你们不来,俺这儿还有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呢。
每天下地回来吃完饭后,燕英就在微弱的灯光下专心致志地掐缏子。她掐的缏子比她娘掐得好,光溜干净,每桄都能卖上最高的价钱,二角五分一桄。燕英手巧,她娘打袼褙十里八铺出名,可她纳鞋底无人能比,那针脚匀得个个像麦粒一样,横成行竖成排,甭提多匀称了,连纳鞋底有名的王寡妇都夸她纳得好。
燕英把掐好的缏子挂在了墙上,说:“娘,俺出去一趟。”
“一会儿就吃饭了,吃了饭再出去呗。”王寡妇忙活着说。
“俺回来再吃。”
朱大强被燕堂叫回来之后,把刚才去打铁炉前退下的锄把子、镢头把子、铁锨把子立到墙根,看到燕英要出去的架势,便问:“你又出去干什么?”
“爹,你管俺干什么,俺出去有事呗。俺和娘说了,俺一会儿就回来。”
燕英的俊劲儿的确让人看着得劲儿,特别是当她赶集卖缏子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她的与她岁数相当的小伙子,总是眼睛直勾勾地发愣,目送着燕英走出个三里地二里地的。
朱大强一听有人说自己的闺女长得俊,他如做大席一样高兴,咧着大嘴,乐个不停,说:“俺闺女是天女下凡。俺以前的命不济,可俺这俊闺女能给俺带来好命。”
村里有个叫李蛮子的,四十岁出头,是队里的会计,他天生聪明,识文断字,皮肤白净净的,成天价撅着小嘴,眯缝着两只总也睁不开的小眼睛。他绝不会料到,朱大强和王寡妇奇迹般地成了一家人,所以,他见了朱大强之后,总是竖起大拇指,连连地说:“瞎母子,你真行,把王寡妇搞到家里来了,你小子将来肯定有福。”朱大强嘿嘿一乐,笑在脸上,喜在心里。有一天,李蛮子去大队的路上,见到朱大强又开玩笑说:“瞧你,瞎乎乎的,成天价弄得像个泥猴子一样,俺就纳闷了,你怎么有这么俊的闺女,是不是别人的种?”
论年龄朱大强的确比李蛮子大不少,可是他们俩从来就是狗皮补袜子,没个反正,开玩笑是他们俩的家常便饭,荤的素的全有。今天朱大强听了李蛮子的话嘿嘿乐着:“怎么了,你眼气,俺朱大强是谁,年轻的时候,俺除了一只眼有点玻璃花之外,论哪一样俺不行。哪像你,一个大老爷们儿长了一对小眯缝眼,天天像睡不醒一样。”朱大强十分自豪地贬着李蛮子。
“去,是不是王寡妇把你侍候舒坦了?”李蛮子转了话题说,“瞎子,说正经的,快过年了,大队里要杀的几头猪和两头牛你可得好好地喂喂,让它们上上瞟。”
“这你放心,俺伺候他们,比伺候你都上心。”朱大强化心情爽快地说。
李蛮子一听,用脚狠狠地踹了朱大强一脚,“我让你这个瞎母子,净说瞎话。”
朱大强又回敬一句,“眯缝眼子,你敢踢老子,不怕老子尥蹶子。”
“尥蹶子是驴。”李蛮子说后急忙走开了。
燕英无意间听刘三大的三儿子刘海子说,村团支部要在明天为土改时被还乡团头目姚三里杀害的几名农会会员烈士家拾掇院子。快过年了,这是团支部一次拥军拥属的一项活动,燕英十分想去参加,为这事去找一下刘海子问问行不行。
燕英怀揣着高兴劲儿,一手捏着乌黑的辫梢子来到了村头,正好看到干完活回来的刘海子,便急忙上前去叫着:“海子哥。”
“燕英,你干什么去?”
“俺在这儿等你呢。”
刘海子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弄得一头雾水:“等俺?”他手指着脸上有点泛红、腼腆笑着的燕英。
燕英手掐着衣襟问:“你们团支部还要人吗?”
“你要干什么?”
“俺也想参加你们团支部,和你们一块儿帮着人干活。”
刘海子摇摇头,“不成,燕英,你们家成分是地主,俺们团支部的人都是贫下中农。”
“俺爹、俺老爷他们是地主,可俺不是。”
“只要你老爷、你爹是地主,你们家永远是地主。”
“这么说俺真的不行了?”
“真的不行。要不信你问问咱们团支部的小八十、任廷松、刘四里、王小二他们,还有咱大队里的团支部书记李蛮子叔。”
“俺信得过你,你不会骗俺的,俺谁也不问了。”燕英说着,转向就走。
刘海子眼里闪烁着燕英的俊劲儿,心里热浪翻腾了一下子,情不自禁地叫一声:“燕英。”
燕英也许是听见了,但没有回头,也没答应,还是走了。燕英很是羡慕刘海子家庭出身好,还进了团,人长得也英俊,个头也大,家境也比自己家富裕多了。刘海子站在那里望着燕英的背影,像个木桩子一样站了挺长时间,直到有人从他旁边走过和他说话,他才回过神来。
自从两年前刘海子进了团支部后,他的娘刘三大心里整天美滋滋的,她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将来肯定有出息,怎么的也得熬个村会计、村长干干。到那个时候也会光宗耀祖了。刘三大生了三个秃小子,没有闺女缘,老大、老二都成亲挑立门户,哥俩儿老实得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随他爹刘老歪。现在三家都是三口人,小日子说得过去。
刘海子从懂事那年就开始淘气、任性,只要一点不让他满意,他就躺在地上打滚嚎哭,没完没了。为这事,刘三大没少打他腚垂子,扇他脑瓜子,却没能改变他的邪劲儿。刘三大生气的时候就骂:“你这个犟种到底随谁?”
十多岁后,刘海子便成了孩子头,成天价领着一帮孩子满村子里窜来窜去,偷个桃,摘个枣是常事。有一年秋天,他带着一伙人去上树摘枣、光顾着在树上摘枣了,没看到头顶上有一个大蜂窝,他的头一下子给顶上了,几十只马蜂嗡的一下在他脸上头上蜇了起来,他忍着痛爬了下来,痛得在地上打滚,一会儿工夫,本来就挺大的一个脑袋瓜子,变成了一个大葫芦,满脸肿得通红,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硬是一声也没哭。小伙伴一看这模样,撒丫子跑了。十二三岁的时候,他带着一帮人捉迷藏,偷鸡摸狗什么都干,除此之外,还偷看人家老娘儿们撒尿,就连朱同泽和山羊的事都是他告诉刘三大的。刘三大正是看中他的淘气劲,才认准了他长大了肯定有出息。她觉得,老大老三没指望了,只有指望刘海子了。
刘海子回到家,进门就喊:“娘,俺饿了。”
“好,这就吃饭。”刘三大说着,把咸菜条、大煎饼、大饼子一起端了上来,放在了饭桌上,然后又盛了三碗糊糊。
刘海子简单地洗把手,刚要坐下来吃饭,又说:“怎么天天吃大饼子大煎饼咸菜呀?”
“俺原本想晚上给你做个南瓜疙瘩汤呢。”
“那怎么不做呢?”
“做什么,家东头地里的那个南瓜让人给偷走了。”刘三大说,“一会儿吃完饭,俺就上街骂去。多大的南瓜呀,足足有十来斤,是俺留的南瓜种,瓜皮都泛黄了,用手都掐不出水了,眼瞅着老了。”
“没了就没了吧,骂什么呀。”刘海子说。
“那不行,让他们偷惯了,还不得总偷。这是种的南瓜,要是种金豆子,他们不得更偷。这也都怪你爹这个死老头子,成天价偎在家里就像猪打圈一样,也不去看看。”
“海子说了,没了就没了吧,骂什么呀?”刘老歪也说了一句。
“要不是你懒得像头猪能丢吗?”
刘三大越说越有气,越合计越憋气,干脆放下手里的碗说:“你们吃吧,俺不吃了,俺这就骂街去。”
“以前又不是没丢过,算了吧。“刘老歪又说了一句。
“放屁呐,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你要是不近不离地到地里转转去能丢吗?还觍着脸好意思说呢。”
天黑了,到了各家各户吃晚饭的时候,这是老娘儿们骂大街的最佳时机。多少年了,似乎成了一种习惯,谁家丢了仨核桃俩枣的东西,老娘儿们都在这个时候站街上骂一痛。刘三大扭搭着身子,手里拿着一把菜刀、一块小木板,从村东头骂到村西头,从村南头骂到村北头。她骂上一句,就用菜刀剁一下木板子:“你给俺听着点儿―――谁家偷了俺家的南瓜―――你吃了这南瓜就噎死―――“声音没落尽,手里的菜刀便在木板子上剁两下,发出邦邦的声音。
“你吃了俺家的南瓜―――不得好死―――邦邦,死在大年三十―――邦邦,叫雷劈死―――邦邦,俺日你家祖宗―――俺操你奶奶―――邦邦,你生了孩子也没腚眼子―――邦邦……”
刘三大骂得满嘴冒白沫子,终于口干舌燥,力不从心了,拖着两条棒子般的腿回到家,扔下木板子和菜刀,一头扎在了炕上。
刘三大满大街骂人的时候,老蓑衣正在院子里望着天喝茶水,他听到刘三大没好牙口子的骂声,长长地叹口气,说:“唉,刘家的门风都败在了这个娘儿们手里啦,通奸朱同泽,贪图仨核桃俩枣,违背伦理,作孽呀,将来呀肯定有大灾难。不是不报,是时候不到啊!”
刘老歪怕刘三大继续数落他,骂他,于是,刘三大一躺下来,他乖乖地倒上一碗白开水,笑呵呵地递在了刘三大手中。论个头和块头,刘老歪和刘三大没法子比,刘三大身子板一百六七十斤,而刘老歪不足一百斤,刘三大个头也比刘老歪高出一个头来。刘三大生了气要是用扫帚把子抽打刘老歪,就像当娘的打儿子一样。
有一次,刘老歪真的把刘三大惹翻了,刘三大抄起扫帚疙瘩追出了大门外,她把刘老歪骑在身下抽他的腚垂子,边抽边骂。外村过路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拽着刘三大相劝,“你这当娘的不能把孩子朝死里打呀,要多教育他。”刘三大听了后拿着扫帚把子不好意思地走开了。刘老歪更是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无论过路人怎么拽他,他就是不把头抬起来。
刘三大在街上骂人的时候,朱大强一家人正围在饭桌前喝着南瓜疙瘩汤。刘三大的骂声并没有让他们感到奇怪,农村就是这样,谁家丢了一只鸡,少了一只鸭,哪怕是地里没了一棵白菜,都会像刘三大一样,隔三差五地骂上一次,骂街的事是细活、巧活,是岁数挺大的女人的事,男人们、大闺女、小媳妇从来不骂街。
“燕堂啊,咱们家北地头上还有几个南瓜,你也没数一数,丢没丢?”王寡妇听了刘三大的骂后不经意地问了燕堂一声。
“还有五个。”
“今天你摘回了一个,咱们做着吃了,那就还剩四个呗,你没事也得到地里勤看着点,别像刘三大家的一样,让人家给偷了。”
“咱家还是那五个,我没摘咱家的。”燕堂说。
燕堂一句话,让王寡妇和朱大强一愣,“没摘咱家的,那摘的谁家的?”
“海子家的。”
朱大强一听这话,蹭地一下蹿起来,一脚把燕堂踢倒在地,抄起木棒子朝燕堂腚垂子上雨点般地打,“日你娘的,你长大了学会偷了,人家在外边骂,咱们在家里吃,日你娘的,咱们家成了什么了?看我打死你不!”
王寡妇见状,站了起来,阻拦着朱大强,“他爹,别打了,燕堂还是个孩子。”
朱大强手里的木棒子被王寡妇夺下来了,他又手挊腰,气得鼓鼓地直喘粗气,“孩子,三岁看到老,一日行窃,一辈子是贼。咱们朱家日子虽然苦了点,但是,咱们好日子也过过,这穷日子咱也能过,俺就不允许沾偷字的边,人活一口气,佛烧一炷香。”
王寡妇说:“他爹,已经是这样了,明儿个,俺去找海子他娘,给她赔个不是,把咱们家的南瓜还人家一个,你看这样成不?”
朱大强仍然气愤难消,指着趴在地上的燕堂说:“俺告诉你,你这个狗杂种,往后要是在外边拿人家一根针,俺就打断你一条腿,剁掉你一根手指头。咱们朱家从祖上到现在就从来没有干过偷鸡摸狗的事,你却去偷人家的东西。”
“起来吧。”燕英拉着燕堂,“听爹的话,以后可别干这种事了,多丢人,让人知道了,咱爹、咱娘在村里还能抬起头来吗?再说了,仨核桃俩枣的多不值呀。”
燕英把燕堂拉到井台前,用毛巾给他擦把脸,说:“别哭了,以后一定听爹娘的话。”
燕堂听着燕英的话,委屈地点点头。
第二天,王寡妇让燕堂带上两个南瓜去了刘三大家道歉,俩人说话还是像以前一样投机,有说有笑的,就像下晚儿在一块儿乘凉唠嗑一样。
“哎呀呀,你说说,俺哪知道是你们家的大侄子干的,俺总以为是村东头陈家的四驴子干的事。你也知道他爹从年轻的时候手脚就不干净,他的儿子到现在还偷偷摸摸,俺去年地里丢的几棵白菜有人看见了,就是他偷的,所以,这一回呢,俺还认准是他干的。”刘三大很后悔,连连地说,“哎呀呀,你说,这……这事弄的,俺也骂了,成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了,怎么弄也收不回来了,这样吧,他婶呀,就当俺骂自己了。”
王寡妇见刘三大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便对燕堂说:“你还不向刘大娘道个歉,认个错?”
燕堂进来后一直呆呆地低着头站着,听了王寡妇的话,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刘大娘,俺听俺爹和俺娘的话,往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刘三大急忙出溜下炕,扶起了燕堂,客气地说:“燕堂啊,大娘不怪你,你还是个孩子,俺家海子小的时候,也干过偷鸡摸狗的事,长大了,就好了。你回去吧,俺和你娘再说说话。”
燕堂听了刘三大的话以后,和王寡妇打了一声招呼走了。
王寡妇这个时候转了话题,“他大娘,俺家的英子对你们家的海子可好着呢,总是夸他将来有出息,还说找你家海子进团呢。”
“是啊,俺家的海子也常提起,说你家英子将来肯定错不了。海子对俺也说了,英子找过他了,就是因为要进团的事。”
“是吗?”
“是的。”
“俺有一种感觉,总觉得这俩孩子挺般配的。”
“是,叫你说着了。”
两个人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东扯葫芦西扯瓢,陈芝麻烂谷子地一直扯到天黑才算拉倒。要不是天黑下来,还能扯上一阵子。
这一天,燕英在村头背着一筐棒茬子头朝家走,碰见了刘海子。她先说了话:“海子哥,对不起,是俺弟弟偷了你们家的南瓜。”
“俺跟俺娘说过,不叫她去街上骂,她就是不听,结果呢,还给俺带来了不好的影响,说俺共青团员的娘骂大街。”
“俺娘已经带着燕堂给你们家赔不是了。”
“这俺知道。”刘海子说,“燕英,你和俺说的事俺真放在心上了,俺真的给你问了,真的不成,不过俺可是很喜欢你的。”
燕英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朝上攒弄一下身后背着的装满茬子头的筐,轻轻地说:“俺也打听了蛮子叔和小八十了,你说得没错,怨俺命不好,谁让俺生在一个地主家里。俺谢谢你了海子哥,俺家里头还有活,俺先走了。”
燕英转身走了,刘海子站在原地方送着燕英走出好远好远,直到看不到燕英了,他才兴奋地撒丫子朝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