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蝶的蜕变

　　海面上的波浪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烈。
　　松站在船头，望着一望无际的沧海出神。
　　天依旧灰蒙蒙的，此情，此景，是那么的熟悉。松感到困惑：我以前来过吗？
　　松又想起了那棵古老的松树，还有那只毛毛虫。再过两个月，毛毛虫就会变成蝴蝶了吧，是不是我梦中的那只蝴蝶呢？
　　夜里，海面上安静了许多。
　　松刚躺下闭上眼睛，又做梦了。和以前不同的是，这次梦中的情景很真实：森林，松树，蝴蝶，不再模糊。那只蝴蝶在他面前翩翩飞舞，忽而，变成了一个女子，披着黄色的长发，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站在松树下看着他笑……又忽而，有几个人，把那女子放在一个坑里，……松想过去看一看，可怎么也动不了……
　　松一下子醒了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回想梦中的一切，松愈加困惑，怎么又多了个女子?
　　松走出船舱，海面上一片漆黑，四周静的可怕，只有细小的波浪拍打着船舷。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去，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泪。……”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冒出这样的声音，松心里一阵惊悸。他四顾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松大声问：“是谁在说话？”
　　“我是谁，不可说，不可说，一说既是。”声音依旧遥远低沉。
　　松忽然想起了在书本上看到的传说，说沧海里有一个神秘的老爷爷，叫沧海爷爷，心地慈悲，能够度化万物。不过，从来没有人见过。
　　“你是渡化众生的沧海爷爷吗？”松问。
　　“我本是无物，漂流渡尘埃。一百年前，我也如是说。”
　　松迷惑：“……一百年前？”
　　“一百年前，你是枫。你带着女友蝶去森林里探险，蝶死在了那儿。当时，枫为了留下来陪蝶，跳进了沧海里。”声音似乎清晰一些了。
　　“那我又是谁呢？”松有点糊涂了。
　　“你是枫的转世。你从小所做的梦，所做的事，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
　　松有些彻悟：“我梦中的蝴蝶，就是那个女子蝶吗？”
　　“是的。蝶的转世成了蝴蝶，但是她没忘记过枫，尽管转了很多世。她的意识里，还是记得。你所看到的毛毛虫，也是蝶的化身。你看了她一眼，她就知道了。”
　　“怪不得，感觉那么熟悉和亲切。”松自语。
　　松问沧海：“我该怎么办？我已经回不去了啊。”
　　沧海似乎睡着了，最后的话很遥远：“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若想回，即能回。”
　　松站在那儿，回悟着沧海的话，想起了那只纤弱的毛毛虫，也想起了梦中的蝴蝶……
　　这时，伴着海风的呼啸声，好像有女人的声音传来：“枫，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儿……”
　　是的，若想回，就能回。
　　松一下子豁然开朗，纵身一跳，投入到了沧海的怀抱里……
　　……
　　炎热的夏天到来了。
　　蛰伏了一场梦的蝶蛹，静静地等待着生命中的又一次重生。
　　蝶蛹从睡梦中醒来，头脑似乎清醒了许多。它动了动身体，感觉身上似乎多了东西，再动一下——原来，在它思念最深的时候，背上长出了翅膀。
　　蝶蛹一下子兴奋了许多，可是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剧烈疼痛。那种疼痛，延伸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和神经。
　　蝶蛹抖动身体，奋力挣扎。要蜕变就要经受炼狱般的历练。
　　终于，蝶蛹厚厚的外壳裂开了——一只美丽的蝴蝶飞了出来。
　　这是一只多么美丽的蝴蝶啊，黑色的翅膀上，错落有致的排列着红黄交织的花斑，头顶上顶着两根金色的触须，纤细得像云锦。身后长有两条黄色的尾翼，像两根漂亮的丝带。
　　蝴蝶在清晨的阳光下上下翻飞着，它轻盈，灵动，飘逸，闪动着美丽的翅膀。如网的金色脉络灿灿发光，舞姿优美，绝伦。
　　蝴蝶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我终于可以飞起来了！可是，沧海在哪儿呢？
　　蝴蝶飞回松树的身上。
　　松树看到了蜕变后的蝴蝶。
　　“小蝴蝶，你终于重生了。”松树高兴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蝴蝶。”
　　满身是爱的蝴蝶，应该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
　　蝴蝶迫不及待地问：“松树爷爷，沧海在哪里？”
　　松树摇摇头，落下了很多黄色的松针。
　　松树说：“小蝴蝶，沧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不是你能飞渡过去的。听我的话，不要去冒险了。”
　　蝴蝶说：“谁也阻挡不了我飞过沧海的决心，求你告诉我。”
　　松树自语：“也罢。世事轮回，皆为定数。谁都改变不了。”
　　蝴蝶还想问沧海在哪儿，松树又睡着了。
　　松树的时日好像已经不多了。
　　这时，飞来一只小蜻蜓，落在蝴蝶的旁边。
　　蜻蜓说：“美丽的蝴蝶，我们一起玩好吗？”
　　蝴蝶问蜻蜓：“你知道沧海在哪里吗？”
　　“不知道，”蜻蜓很奇怪：“你问沧海干什么？”
　　“我要飞过沧海，去沧海的那一边。”蝴蝶说。
　　蜻蜓问：“你去哪儿干什么？听说沧海的那一边住着人类，很吓人的，他们专门捉我们这样的小东西，做什么标本……”
　　蝴蝶说：“那边有我所爱的人，你不懂的。”
　　森林里所有的生物，都喜欢这只美丽的蝴蝶，都想和它做朋友。特别是那些漂亮的花朵，争先恐后地散发着花香，希望蝴蝶能落到自己身上。
　　可是，蝴蝶只想知道，沧海在哪里。它问了很多的动物，飞鸟，它们都不知道。
　　蝴蝶又来到松树身上。松树几乎不想说话了。
　　看到蝴蝶又飞回来，松树割破手指，渗出了几滴红色的松汁。
　　松树说：“小蝴蝶，这是我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你把它吃掉吧，可以给你增添些力量。我……已经快不行了。”
　　蝴蝶说：“松树爷爷，我不能要，那是你的命。”
　　“听话，小蝴蝶，我留着也没啥用处了。你吃掉后，一直向东飞，飞出森林，飞到一个满眼是水的地方，那就是沧海了。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沧海，它什么都知道。至于你能不能飞过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如果蝴蝶是人的话，眼睛一定会掉水珠的，一直陪伴它的松树爷爷，在最后的时刻，还不忘帮助它。
　　蝴蝶只吃了一滴红色的松汁，它不想松树这么快离去。
　　蝴蝶和松树告别后，义无反顾地向东飞去——飞向沧海！
　　松树说过，一直向东不回头，就是沧海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传来了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
　　蝴蝶一阵激动：沧海就在前方了。
　　终于，蝴蝶看到了沧海：白茫茫一片，水天相连，海水满盈盈的，一道道细小的波浪不断涌来，撞击在礁石上，发出哗哗的声音，喷溅着泡沫。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是属于彼岸的弧线。
　　沧海凝聚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神秘力量，给蝴蝶一种超自然的深刻。
　　蝴蝶停在一块大的礁石上，望着无边无际的沧海，仿佛看到了那张想了无数次的脸庞：褐色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嘴唇??????
　　若有梦想，就有希望。若有希望，就有动力。
　　海面上起风了，波涛一浪高过一浪，发出阵阵响声，向岸边袭来。
　　蝴蝶最后吸了口气，起身，向沧海对岸飞去。
　　天空中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还夹杂着一股海腥味。
　　蝴蝶的翅膀失去了光泽，透着潮潮的腥味。
　　本该飞舞在阳光和花香里的蝴蝶，此时为了心中的爱，义无反顾地飞翔在沧海上。
　　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小蝴蝶，你这是要去哪里？”
　　蝴蝶不知道是谁，大声问：“你是谁？”
　　“我是沧海爷爷。”
　　蝴蝶听了很高兴：“你好，沧海爷爷，松树爷爷说起过你。我要飞到对岸去，那边有我所爱的人。”
　　沧海慢慢翻动着身体：“我知道那棵树，它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
　　“啊？”蝴蝶惊讶不已：“您老人家比松树爷爷还老吗？”
　　“自天地分开，我就在这里了。”沧海淡淡地说：“你说要到对岸去？”
　　“是啊，我爱的人在那边。”蝴蝶回答。
　　“从古至今，有多少蝴蝶想飞过沧海，但是，都没有飞过去。”
　　蝴蝶说：“我知道。可是，我相信，爱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
　　“你爱的什么人啊，能和我说说吗？”沧海问。
　　“他是一个探险家，长着黄黄的头发，褐色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嘴巴。”蝴蝶说。
　　这时，海风更大了，海浪也越来越高，打湿了蝴蝶的全身。
　　“他叫松，是吧。”沧海不以为然。
　　蝴蝶舞着湿漉漉的翅膀，觉得有些费力：“我不知道他叫啥，你怎么知道就是他?”
　　“小蝴蝶，你还是回去吧。你是飞不过去的。即使你飞过去，也不一定能找到那个人。”
　　“我一定要飞过去，一定要找到他。”蝴蝶费劲的拍打着潮湿的翅膀。此时，由于太过用力，翅膀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沧海说：“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人不在了，你还想飞过去吗？”
　　风雨中飞舞的蝴蝶浑身颤了一下：“你说什么，沧海爷爷？”
　　“两个月前，那个叫松的探险家，在回去的途中，为了他看到的一只毛毛虫，从船上跳了下去。”沧海语气平淡，无一丝怜惜。
　　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安息在沧海的怀抱里，早已见怪不怪了。
　　本来满腔热忱的蝴蝶，听沧海这么一说，忽然浑身没有了力气，身子有些疲软了。
　　海面上的风越来越大，海浪此起彼伏，疯狂的翻滚着，犹如千军万马一般气势汹涌。
　　“小蝴蝶，听我的话，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沧海说。
　　蝴蝶已经说不出话了，飞的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蝴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蝴蝶飞不过沧海，是沧海那边没有了等待。”
　　说完，身子一斜，一头扎进了沧海里……
　　一个大浪腾空而起，把蝴蝶甩向沙滩。
　　……
　　等到蝴蝶醒来的时候，太阳毒毒地照射在海滩上。若不马上离开这儿，会被晒干的。
　　蝴蝶煽动翅膀，想飞起来，可是，背上除了两根细长的东西，却没有了翅膀。蝴蝶的翅膀被海水打湿，又经过那么用力的煽动，都被撕扯没了，只剩下了这么两根长长的东西。蝴蝶再也飞不起来了。
　　蝴蝶哭了，费劲地爬到海边，对着沧海说：“沧海爷爷，我不想活了，你为什么把我送到岸边来。”
　　沧海翻了一下身：“这就是你的命运，到森林里去吧，多年以后，你若再有了翅膀，就可以飞过沧海了。”
　　“那要等多少年呀，到那时我飞过去有何用？”蝴蝶说。
　　“飞过去找你心爱的人。他是可以转世的哦。”
　　蝴蝶忽然明白了什么：自己所爱的人，一直就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这样想想，也就不伤心了。可是，现在没有了翅膀，怎么才能到森林里去呢？
　　就在这时，一只很大的飞鸟飞了过来，一口啄起蝴蝶，马上起身，在空中飞旋了一圈，不见了。
　　飞鸟落在森林的一棵树上，想好好地享用午餐。
　　这是什么东西呀，这么难以下咽？飞鸟用力的往下吞，还是咽不下去。
　　蝴蝶背上那两根长长的东西刺破了飞鸟的喉咙，疼的它赶紧吐了出来。真倒霉，咋寻了这么个东西。
　　蝴蝶就在森林里生存了下来。一年年，一世世，也不知过了多少年。
　　……
　　许多年以后，森林里出现了一个女巫。所有动物若想得到神奇的力量，都到女巫那儿去讨要。女巫会依照心情，给或者不给。若心情还不错，会要它们身上的一样东西，有的只要几缕毛发，有的却要眼睛或者脚，然后，赐予它们某种神奇的能力。所有有翅膀的飞鸟是不敢靠近女巫的，因为女巫一直在找寻一对翅膀，见了翅膀就要砍下。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女巫一直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