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鸡妈妈们的宁静生活（七、八节）

　　七、失蛋
　　暮野四合，小夜虫在草丛中唱起了动人的小夜曲，使得夏夜更显宁静。一丝细微的风吹过，树叶迷乱地晃了几下。深蓝色的天空中，星星们开始闪烁夺目的光芒。
　　小西施睡得好香啊，根本不知道夜的降临。霹雳响尽职地守在它身边，借着朦胧的星光，警惕地注视着一切。
　　夜空更加暗淡了，整个林子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霹雳响的眼睛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它茫然地转动着发酸的脖子，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咕咕”声，以此给自己壮胆。就在这时，它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霹雳响大叫了一声。
　　声响顿时消失了，小西施却被惊醒了，它揉着惺忪的眼睛，不安地问道：“霹雳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霹雳响安慰道。
　　此该，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响起。霹雳响摸着黑蹑手蹑脚地寻声而去，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那个东西显然发现了霹雳响，于是威胁道：“别过来，我——是——狐——狸。”
　　“别吓唬人了。”霹雳响放心了，若是一只真正的狐狸，它才懒得跟你废话呢，一个翻身就会扑过来。“你这只该死的小老鼠，你这个可恶的小偷，你偷了我们那么多鸡蛋，难道还不知足吗？今天，我要把你啄成肉泥，一解心头之恨！”
　　“就怕你没那个能耐。”对方显然抓住了霹雳响夜里视力不好这个弱点，于是激将道，“有胆子的话，放马过来呀。”
　　霹雳响被那个声音挑衅得怒火攻心，完全忘却了这是黑夜，吼叫着，不管不顾地张开翅膀，挥舞着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声源扑去。小老鼠早就料到这一招了，看着霹雳响快到眼前了，就地一滚，轻松地躲开了，一边躲一边不急不缓地说：“都说这只大公鸡怎么了得，原来不过是个大喇叭而已。”
　　霹雳响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翻滚着，摔了一个嘴啃泥。它本来已经很生气了，听了小老鼠的话，更是恼羞成怒，高叫一声，伸长脖子，茫然地张开角质大喙胡乱啄去。小老鼠仍然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从容地在灌木丛中钻来钻去。它一边跑一边喊道：“大喇叭，过来呀。大爷正想跟你斗斗呢。”霹雳响气得火冒三丈，再一次莽里莽撞地寻声扑打过去。不幸的是，这一次，它一头撞进了灌木丛，就像苍蝇撞上蛛网一样，被尖刺挂在那里动弹不得。
　　“哎呀！”霹雳响痛得失声叫起来，“可恶的家伙，有种你跟我决斗啊！”霹雳响在灌木丛中挣扎了几下，却没有挣扎出来，气咻咻地大骂不止。小西施摸着黑，忐忑不安地赶来，希望把霹雳响拉出来。无奈天儿实在太黑了，小西施视力不佳，什么也看不清，只是担心地叫着：“霹雳响，你怎么了？怎么了？”
　　忽然，一束手电的亮光照过来，刺得霹雳响眼睛都睁不开了。“谁？怎么这么没礼貌？要知道，拿手电随便照人是极没有教养的表现啊？”霹雳响恨恨地叫着，它觉得今天特没面子，谁都来欺负它。
　　“嗳，你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林大叔走过来说道，“深更半夜的，你跑到这里干什么？你还歇斯底里地乱叫？——哦，你都撞进灌木丛里了。怎么把身体弄成这样儿？”他边说边把霹雳响小心地抱出来。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霹雳响怒发冲冠，“不除掉那只老鼠，我就不是人！”
　　霹雳响的行为太反常了，林大叔根本弄不明白它究竟想干什么。“霹雳响，你这是怎么了？”林大叔爱惜地抚摸着它漂亮的羽毛，转身就走，“赶快随我回去敷点药。”
　　霹雳响暴跳如雷：“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蛋，小西施的蛋……”
　　林大叔被霹雳响弄得手慌脚乱，一失手，手电筒也掉到了地上。“咦？你也在这里？”林大叔捡手电时，才发现小西施目瞪口呆地躲在一旁，连忙把它也抱起来向小院走去。
　　就在这时，霹雳响借着手电的亮光看到了民间传说中惊人的一幕：一只大老鼠仰卧在地上，四只爪子有力地抱着一颗鸡蛋，另一只老鼠叼着它的尾巴，吃力地向灌木丛里拖去……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笨蛋！”霹雳响狂叫着，使劲挣扎着，想从林大叔的怀里挣脱出来。
　　林大叔没领会它的意思，步子走得越来越快。
　　霹雳响绝望了，拼了最后一点力气叫道：“小西施，我对不住你——”
　　小西施晕过去了，因为它也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
　　八霹雳响之死
　　那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母鸡们在小窝里听到了霹雳响和小西施歇斯底里的嚎叫。它们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瞪大眼睛呆在鸡窝里，心惊肉跳地等待着林大叔的归来……
　　又是一个崭新的黎明，遗憾的是，当太阳的光芒照遍整个森林的时候，大家却没听到霹雳响雄洪的打鸣声——霹雳响的声带哑了。
　　小西施躲在角落里，任母鸡们怎么劝慰，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小西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啊！”
　　“……”
　　“你都把我们急死了，昨天晚上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
　　“嗳，霹雳响回来了，问问它好了。”
　　霹雳响身上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碘酒味，它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走过来，一言不发。
　　“霹雳响，快告诉我们，昨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要我怎么说好呢？”霹雳响沙哑着嗓子，责备着自己，“小西施当妈妈的愿望实现不了了。”
　　“什么？你说什么？”云遮月一头雾水地问道，“小西施当妈妈的愿望实现不了了？那不就是说，我们也不能当妈妈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倒是说清楚啊？”
　　霹雳响断断续续地把昨夜的事讲了一遍，大家听了，都默然无语。这样沉闷了好一会儿，胖姐才说：“还是到那儿看看吧，没准还有……”
　　小西施抬起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哽着脖子把泪水咽下去，说：“怎么可能呢！它们怎么可能留一颗蛋给我呢？”
　　大家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灌木丛中，发现那个小窝几乎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足见老鼠们盗窃手段之高超。不远处，几个破裂的蛋壳跌落在草丛里，蛋黄蛋清已经被老鼠喝尽了。小西施扑过去，捧起蛋壳嚎啕大哭。
　　大家都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苍天黯然，大地无语，连桑干河都在为它们呜咽悲泣。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凄凉的歌声：
　　“无边的苍穹啊
　　你容不得我孤独的身影
　　为什么在我飞过千山万水之后
　　回响在我耳边的还是令人忧伤的声音
　　苍茫的大海啊
　　你盛不下我痛苦的泪水
　　为什么在我经历过无数的磨难之后
　　让我看到的还是悲泣的场景
　　我无数次想像着
　　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会出现艳丽的朝阳
　　可失望总是伴随在我的身旁
　　难道欢歌笑语和幸福永远从我心里消亡……”
　　那歌声凄厉绵凉，从高高的天空滑落下来，一直滑落在鸡们的心里。大家情不自禁地仰首而望，只见一只大鹅从远天飞来，那身影似乎是一只秋天里即将飘零的树叶，飘忽不定。
　　“这是一只多么可怜的大鹅啊！”满天星满怀同情地说，“它难道也遇到了什么不幸？”
　　“据我所知，鹅一生只忠于一个伴侣，它们夫妻总是一块儿相随。这只大鹅形单影只，莫非是另一只鹅遇到了什么不测？”大红袍擦干眼泪说。
　　“真令人不可思议！”黑羽仙子凝视着，“这好象是一只家鹅。可是，家鹅怎么会飞呢？”
　　“多美的大鹅啊！”霹雳响很不识时务，满眼流露着羡慕神情，说，“它能在蓝天上翱翔，而我却只能跃上屋脊。唉！”
　　“无助的大鹅啊，请接受我们的祈祷吧！”小西施不再哭泣了，它大声地呼喊着，想抚慰大鹅受伤的心灵。
　　“我也曾幻想过拥有郁金香的馥郁
　　聆听朝露的私语
　　何曾想过
　　当星光悄然闪烁
　　我却坠入噩梦的深渊
　　黑暗淹没了整个世界……”
　　大鹅忧伤地唱着，开始向下降落，它分明听到了鸡们善意的呼唤。
　　“它向我们飞过来了。”霹雳响一时忘记了失子之痛，高叫起来。
　　“不过，它好像受了重伤。”胖姐担心地说，“你们看它飞得多么……”它的话还没有说完，空中就传来“呼呼”的重物划破空气的巨响。那只大鹅不知道出现了什么异常，身子忽然失去了平衡，好像炮弹一样急速地从天而降，直向云遮月砸去。
　　“小心！”霹雳响呼扇着翅膀扑过去，用尽浑身的力气一把将云遮月推出好远。云遮月安然无恙，霹雳响却被大鹅重重地砸倒在地。
　　“啊呀！”大家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霹雳响！”
　　“我是……最……强壮的！”霹雳响说着，想站起身来，“可是，你们……谁来帮我一下呢？”
　　大家都愣住了，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傻呆呆地看着霹雳响在地上挣扎。一股腥红的血从它嘴角流出来。“我可能……要离开……你们……了。”霹雳响多么无助啊，可那些母鸡却还在原地傻呆着。“我……对不住……你们，让你们……失望了。”它一直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小西施的蛋而愧疚不已。
　　霹雳响说完，一个趔趄跌翻在地上。
　　母鸡们这才完全回过神来，一起叫道：“霹雳响，霹雳响，你怎么了？怎么了？”小西施一个箭步抢上去，搂住霹雳响的脖子：“霹雳响，你不能走哇，你还有好多事要做啊！”
　　霹雳响艰难地抬了抬翅膀，嘴巴努力地张了张，一个字儿也没有吐出来，脖颈一软，倒在小西施的怀里……
　　“霹雳响——”旧痛未愈，新伤又添，小西施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它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对它这样残忍，让它在短短的时间里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又失去了自己的丈夫。
　　小西施沉浸在满腔悲愤之中。它恨自己和这些没出息的母鸡们，同样恨那些偷盗鸡蛋的老鼠们，更恨这只凭空而来的巨鹅杀手……它把霹雳响轻轻地放在地上，冲到鹅跟前，狠狠地啄着，声嘶力竭地喊着：“还我霹雳响！你还我的霹雳响……”
　　大鹅的体质相当虚弱，奄奄一息。它的嘴巴一张一翕着，想说出什么，但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小西施啄累了，蹲下来抱头痛哭；哭累了，只好茫然若失地跌坐下来，失神的目光甚至连个落点都没有。
　　“……苏格——匈牙利……”大鹅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我——很抱歉。匈牙利来——苏格……我——给你们带来了——不幸，我——”大鹅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但它的气力越来越弱，游丝一样，似乎马上就要断掉了。
　　小西施回过头来，看着大鹅可怜的样子，一把扶住它修颀而美丽的脖子，定定地看着它。大鹅努力昂了昂头，拼着最后的力气恳求道：“拜托——请你，帮我把它孵化了，我——不——匈牙利……”
　　大鹅语无伦次，努力生下一颗个头特大的蛋后，魂归云天，终于从痛苦中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