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鸡妈妈们的宁静生活（三、四节）

　　三、脸儿红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蝉儿们拼命地“知了知了”地高声鸣叫。林中青葱的草地上，鸡们欢快地玩着，不时张开翅膀扇凉。
　　“咯咯咯，”满天星说，“昨天夜里我看到流星了。啊，流星的尾巴好长好亮啊，真是美极了。不过，它飞得太快了，一眨眼就消失了。你们看到了吗？”
　　“真是可惜，我什么也没看到。不过，我听到了纺织娘的歌声。它好像有什么心思，歌声很忧伤。”黑羽仙子说。
　　“也许是它的亲人被什么东西捉走了吧？”大红袍猜测道。
　　“极有可能。”小西施说，“我听说人类很喜欢听纺织娘唱歌，常常把它们捉起来放在草笼里喂养。这样，人类既可以听它迷人的歌声，又可以欣赏它优美的姿态。”
　　“这样一来，纺织娘不就没有自由了吗？”云遮月问道。
　　“谁还去管这么多呢！”黑羽仙子说，“好多人说自己爱花，不就把花折回家了么；好多人说自己爱鱼，不就把小鱼养在缸里了么！”
　　“唉，纺织娘真可怜。”胖姐哀叹道，“要是能像我们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该多好啊。”
　　“我们也曾遇到过蛇的威胁，你难道忘了？”大红袍提醒道。
　　“不说这些了，我们该到大树下凉快一会儿了。你们难道不觉得天儿太热了吗？”胖姐转移了话题。
　　“是啊，是啊，天儿实在是太热了。你们发现了没有，林大叔的脸都被晒成酱赤色了。”满天星说。
　　黑羽仙子不经意地看了它一下，然后大惊小怪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人家，看你的脸，都成什么颜色了。——呀！大伙儿快来看啊，满天星的脸好红啊。”
　　母鸡们好奇地围过来，“咯咯咯”地叫着，一个个歪着脖子细瞅，瞅得满天星很不自在。
　　“你的脸跟前段日子大不一样了，瞧瞧，浓妆艳抹过似的，好可爱耶！”胖姐嗲着嗓子说。
　　满天星一听这话，更羞涩了，脸儿艳艳的，像朵盛开的山丹丹花儿。它把翅膀支起来，装出一副伸懒腰的样子，借以掩饰自己的窘态。忽然，它大方起来了，因为它发现，大家的脸儿都红了，一个个红得那么艳丽，就像新酿的葡萄酒一样，令人心醉。它指着所有的母鸡，激动地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你，大红袍，小西施，还有胖姐，你们，你们——啊，你们的脸儿都红了。”
　　大家被满天星的窘态逗笑了，一边笑一边互相细瞅。果不其然，大家的脸都红了。可是，它们谁也看不到自己的脸，于是一股风似的跑到塘边照镜子。哎呀，大家的脸红的，似乎把一塘水都映红了，几乎可以和霞光媲美了。那艳丽的色彩，远胜过浓艳的腮红，荡漾着一种令人心扉萌动的激情。
　　“喂，你们在干什么呢？这儿有可以打躺儿的小坑，很舒服的。你们怎么不过来啊？是不是又在臭美啊！”霹雳响在远处愣头愣脑地喊着。
　　“咯咯咯。”母鸡们听了霹雳响的话，娇羞地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我哪儿说得不对吗？”霹雳响傻乎乎地一边说一边走来。
　　“喂，傻大个儿，你看我们的脸儿有什么变化？”大红袍害羞地说。
　　霹雳响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好大一会儿才说：“你们的脸好像变红了。”母鸡们一听，都扎起翅膀把脸捂起来。
　　“这有什么！天儿这么热，谁不脸红。嘁！我的脸比你们的还红呢！”霹雳响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走喽，捉虫子打躺儿去喽。”说完，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子。
　　“小家伙们，你们快生蛋了。喳喳喳。”树头上住着一只年老的花喜鹊，看着母鸡们怪怪的神情，解释道。
　　“它说我们要生蛋了！？”云遮月一听，吓了一跳，幽幽地说，“你们害怕生蛋吗？听说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害怕生蛋！”
　　“我也怕。”黑羽仙子甚至夸张地打了一个哆嗦。
　　“噢，不不不，你们不要害怕，那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花喜鹊看着母鸡们慌乱的神态，说，“那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因为，你们只有生蛋了，才能感觉到‘咯咯咯’的叫声是多么嘹亮、骄人。”
　　“那有什么！我们每天都这样叫么！”小西施反驳道。
　　“那可不是一回事。”花喜鹊摇着头说，“生过蛋后，你们就有当妈妈的可能……”
　　“当妈妈——”满天星打断了花喜鹊的话，无限深情地说，“当妈妈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会每天领着小宝宝们四处找虫子，跟它们玩各种有意思的游戏。”它把双翅紧紧地收在胸前，沉浸在无比幸福的遐想之中。
　　“我可不想当妈妈！”小西施尖叫了起来，“一旦当了妈妈，身体就会发胖，难看死了。而且，还得带孩子，多了那帮不听话的小家伙，你就有操不完的心。”
　　它们为这个话题争论起来，而且争论了很长时间，以至于把天气的狂热也忘掉了。
　　花喜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飞走了。霹雳响躺在酥软的小土坑里，展开翅膀惬意地睡着了。小院里，林大叔抽空儿造了几个精致的小窝儿，还在里面铺上了软绵绵的垫子——那是给那些要生蛋的母鸡们准备的。
　　四生蛋
　　说不清是哪个清晨，霹雳响一觉醒来，觉得哪儿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往听到那些母鸡们“咯咯咯”的叫声很烦躁，今天听来却完全不一样了。它脑海里的某个部位忽然狂热地想听到这种叫声，特别是小西施的。
　　在今天的霹雳响的意识里，小西施苗条的身材是那么曼妙轻盈，叫声是那么宛转动听。霹雳响很纳闷自己的怪诞想法，但又控制不了自己，觉着必须跟小西施独处一会儿才能了却心事。不过，霹雳响还是很有责任心的，它觉得不管做什么，首先得把打鸣这件事做好。想到这里，它匆匆地整理了一下羽毛，雄纠纠地走出小窝，健羽一展，强硕的身子“霍”地腾空而起。随后，它跃上低矮的栅栏，像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一样，张开双翅平衡着身子，沿着栅栏几个箭步来到小木屋檐前，又一个腾跃上了屋顶。它稍停了一下，身子向下一蹲，粗壮的双爪猛地向上一弹，整个身体往上一纵，便轻巧地跃上了高高的屋脊。末了，它蹲在用木头雕制的鸱吻上，双目微闭，嘴巴紧抿，鼻翼大张，做了一个深呼吸，尔后又将所吸之气沉沉地压入丹田，接着轻舒双翅，长引颈项，大张角喙，只听劈空里传来一声“喔喔喔”的巨响。那叫声气贯云天，声震环宇，不啻一声惊雷。霹雳响很为自己的打鸣得意。它知道，在自己的叫声过后，林大叔就会起床巡林，火红的太阳就会从东天喷薄而出，母鸡们就会“咯咯咯”地欢唱着出去撒欢儿……
　　“嘿，傻大个儿。”大红袍一边往外跑一边喊道，“走啊，帮我们找虫子去啊。”
　　“噢，不不不。”霹雳响心里惦记着小西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啊，你们先走，我马上就到。”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黑羽仙子说，“我们可以帮忙吗？”
　　“没……我……”霹雳响搪塞着，以期落在后面，好找一个跟小西施独处的机会，但小西施今天的腿脚分外利索，早已跨出了大门。
　　霹雳响连飞带跳从屋顶上下来，它想对小西施喊一声，但它的声音竟然如此之轻，几乎连自己都没听见：“我的小西施，你等等。”
　　“咯咯咯咯。”可惜的是，它这么轻的声音竟然被大红袍听到了，“傻大个儿说‘我的小西施’。咯咯咯。小西施，你究竟是谁的呢？”
　　小西施没想到霹雳响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脸儿顿时赧红了大半。
　　“喂，小西施，你害什么羞么。”胖姐不依不饶地说，“谁让你长得那么漂亮呢？霹雳响也许喜欢上你了？”
　　“喔喔喔，我……你……嘿，我的胖姐……”霹雳响语无伦次起来。虽说天气还没热到令人出汗的地步，可霹雳响的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伙伴们，有新鲜的虫子在等着我们去啄呢。”
　　“走吧，我的满天星。”
　　“好的，我的云遮月。”
　　“我的黑羽仙子。”
　　“我的……”
　　“咯咯咯咯……”
　　母鸡们嘻嘻哈哈着一溜烟儿跑了，大门口只剩下小西施和霹雳响发呆。
　　“哦，对不起，我是说……”霹雳响的思绪乱套了，一时间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话儿很不着边际。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小西施压着怦怦的心跳，尽量显出平静的神色。
　　“哦，是的，是的。”霹雳响终于缓过一口气儿来，“咱们能一边走一边说话吗？”
　　小西施没说什么，抬脚向大红袍它们相反的方向走去。霹雳响轻轻地跟在后面，浑身不自在，羽毛里仿佛挤满了痒痒虫，很别扭。它笨拙地从草丛里摘了一朵喇叭花，结结巴巴地说：“小西施，我——能给你别上吗？”
　　别看小西施平时很泼辣的样子，这会儿竟听话地蹲下身来。霹雳响笨手拙脚地把花儿别在它的头上，深情地说：“小西施，你真像一位美丽的公主。”
　　小西施羞涩地笑着，和霹雳响徜徉在百花吐艳的草地上。这时候，它们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平素很一般的地方竟是如此的美丽。
　　它们一边走一边说着悄悄话，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发现自己又旋到小丘前。这时，它们看见大红袍抱着肚子，呻吟着向小院蹒跚而去。
　　“嘿，大红袍，你怎么了？”霹雳响大声地问道。
　　“去你的。”大红袍翻了它一眼，不耐烦地说，“这是我们母鸡的事，你怎么可以随便打听呢？”
　　“母鸡的事？”霹雳响莫名其妙，摸着脑袋傻傻地呆在那里，“母鸡会有什么事呢？小西施，你能告诉我吗？”
　　“咯咯咯。”小西施娇羞地笑了，把头扭向一边说，“这让我怎么好意思说呢？不过，你很快就知道了。”
　　霹雳响听得云遮雾罩，一派糊涂。这时候，只见满天星也可怜兮兮地走过来。它跟大红袍一样，抱着肚子，一边呻吟一边缓步向前。
　　“你们都怎么了？”霹雳响想帮忙又帮不上，急得头上直冒汗，“我能帮你们做什么呢？”
　　“真不知羞。”满天星拖着病腔说，“这事你能帮得了忙？”
　　没多久，云遮月、胖姐、黑羽仙子挨个儿从它俩身边走过。它们难受的样子很令人怜悯，却又让霹雳响无可奈何。
　　忽然，小西施也捂着肚子呻吟了一下，那声音虽然很低，但霹雳响听得很真切。“你怎么了？小西施，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赶快扶我回去！”小西施又开始呻吟了。
　　小院内，大红袍它们在小窝内起伏不定，一个个显现出焦躁不安的样子。
　　“我该去哪儿呢？”小西施焦急地说，“哎呀，粗心的林大叔，怎么少做了一个窝啊！霹雳响，赶快帮我想个办法。”小西施难受起来，它顾不上害羞了，说，“我——我要生蛋了，你得赶快帮我找个生蛋的地方。”
　　霹雳响终于明白大家不向它解释的原因了——原来它们是因为害羞啊。现在，它看着小西施痛苦的样子，灵机一动，背起小西施向外面跑去。
　　“霹雳响，你要干什么？”小西施喊道，“你要把我颠簸死吗？”
　　霹雳响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外跑，一直跑到一处很隐蔽的灌木丛中才停下来。小西施被霹雳响搞得晕头转向，清醒后才发现灌木丛中有一个小坑——那是霹雳响常常打鼾的地方，里面铺有好多柔软的羽毛，从那井井有条的样子，足以看得出它平时做得多么细心。
　　“赶快进去吧。”霹雳响喘着粗气说，“里面很舒服的。”
　　小西施感激地看它一眼，轻挪小脚，踱了进去。此时的小西施跟大红袍它们一样坐卧不宁，显出颇烦躁的样子。霹雳响看着小西施不安的神情，心里很着急，就想，我要是能替它生蛋该多好啊。
　　时光缓缓地流淌着，就像轻羽划过天宇悄无声息。霹雳响在不远处关注着，觉得天地之间安静得有点异常——小西施仿佛不存在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霹雳响忽地听见一声惊叫。那是大红袍的叫声，高吭有力，荡气回肠。霹雳响没提防，竟被吓了一跳。它慌忙跳到高处寻声望去：只见大红袍神气地从大门里出来，一边低头啄食着什么，一边伸长了脖颈“个儿大——咕咕，个儿大——咕咕”地高叫着，一声赶不上一声。
　　不一会儿，它又听见满天星和云遮月的大叫声，这种粗犷的声音是它以前从未听过的。它正在那里愣怔着，忽然看见小西施蹒跚地从小窝里走出来，一脸憔悴。霹雳响忙跑过去，一把扶住它说：“小西施，你好点了吗？”
　　小西施没有回答它，只是静静地定了定神，忽地冲着它扯开嗓子叫了一声：“个儿大——咕咕咕！！！”这声音叫得那个响亮啊，真似晴天霹雳，直唬得霹雳响魂都掉了一大半儿。末了，小西施仿佛完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说：“花喜鹊说的没错，我们都生蛋了！个儿大——咕咕咕！！！”
　　借着小西施四下里炫耀的机会，霹雳响钻进了灌木丛，看到窝里有一个滚瓜溜圆的东西，无头无脑，丑陋不堪，上面还布满缕缕血丝。“难以置信。”霹雳响摸着脑袋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小的玩艺儿，小西施怎么拼命地喊‘个儿大，个儿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