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四大罪状
作品名称:马列氏列传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4-04-14 20:04:11 字数:5590
别看鞋破,里通外国。
成立寡党,想当女皇。
如果到县造反司令部反映:“马列氏窝藏望远镜,又一直想当女皇,还乱搞男女关系。”头目很震惊,当场表示:“我们红卫兵小将将以摧枯拉朽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坚决地及时地给阶级敌人以最无情最沉重的迎头痛击。‘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你先回去吧,千万别声张,明天就下乡。”说完,头目紧攥拳头狠狠地砸在办公桌上,钢笔蹦起来半尺高。
第二天,红卫兵们果真又来了,直入马列氏家。
马列氏早有对策:“寡人有个望远镜不假,大炼钢铁时,外县有个郝县长带队来咱县砍树,有上万辆牛车、马车、驴车、骡子车、从头看不见尾,用望远镜也看不见尾。你们知道砍树干啥不?好大炼钢铁,那时候全国都缺煤。你看看,把寡人吓的,一紧张就扯远了。郝县长眼气望远镜,就托咱的赖县长做寡人的政治思想工作,说的唾沫管点灯,寡人才勉强给他。”
“县长都换几茬儿了,谁知道你说的真假?”“据说赖县长调到秦始皇岛上当到岛长去了,管写信打听打听。”“中啊,等我们调个查,你要果敢(果真敢)诓骗组织,你可是罪责难逃。”“罪加一等。”“罪大恶极。”“罪恶滔天。”“罪恶累累”……几个红卫兵一替一句臭跩洋词儿,如同狂犬吠声。
他们看芝麻杆子榨不出二钱油,接着是大搜查,搜一阵子一无所获。
接着是召开社员大会搞批斗,会场还设在文化室门前。
头目开场白:“社员同志们,这个老马婆是埋在我们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是潜伏的老牌日本女特务。据说还是个破鞋。今天把她挖出来,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又一伟大胜利,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
社员们目瞪口呆,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来你们都不信是吧?下面叫她老实交代。”“寡人交代啥?”“先交代私藏望远镜和里通外国。”
“这事儿不怨寡人,你们没等说完都搜,搜完都走,寡人向谁交代?那个郝县长都是好,只是借过去用用,走时又还寡人了!寡人正准备交给你们,咋找也找不着。那几天,如果在寡人房前屋后转悠,十有八九是他偷走了。”
“别,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在陷害我。我进城卖糠回来,走她屋后头过,发现两个麻喳子(喜鹊)在她屋后头椿树上飞来飞去地叫,估计窝里有啥东西。”
如果提供了新情况,红卫兵们突然紧张起来。“哦?有啥东东?”头目吃惊地问。“我也拿不准,说不定就是老马婆叫望远镜搁那窝里了。”如果估计。
头目问:“谁会上树?”社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也不说。“谁会?都哑巴啦?”头目想恼。二孬赶紧站起来说:“我会。”“兵分两路,这边该咋批咋批,那边过去几个咱的人,监督着这小家伙上树掏掏,看究竟是啥东东。”
马列氏依然谈定,依然坚硬:“都是真有,那也不是寡人放的。你们想啊,寡人一把抓不完的年纪了,还瘸,从小都不会上树,说寡人放的,谁信?”
头目说:“望远镜是不是日本特务组织给你配发的?”“是俺姐俺俩从小日本鬼子手里夺过来的。”“你真能熊崩,小日本就恁熊包?”
不算太难看的女红卫兵根本不信。“日本小鬼子都好色,见了大闺女就花姑娘的有,还塞姑塞姑的。你姊妹俩没被塞姑?”
“塞姑啦!小鬼子正在撕俺姐的衣裳,寡人用东洋刀只一下子就把那个小鬼子给捅透了。”
“别把牛屄吹破了。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给她松松皮,叫她清醒清醒。”头目活音刚落,几个红卫兵一哄而上。
正在拳打脚踹时,几个红卫兵和孩子们,“叽喳”着簇拥着回到会场,头目打开层层包裹一看,果然是军用望远镜。头目反复欣赏后,爬到桌子上四处远望,红卫兵们也都围住桌子,双手伸向天空,争抢着要看看,一时间把马列氏和社员们冷落在一边,好象没有开会。
好看的女红卫兵恶搞,把烂裤衩套在马列氏的头上说:“物归原主。”耽误好大一阵子,头目才回过神来说:“打呀,咋不打啦?一直打到开口说实话。”马列氏脱掉裤衩赶紧说:“寡人一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如果进城卖糠的头天深夜,她扒出望远镜用破烂裤衩子包好,又用塑料布包,趁朦胧的半月,悄悄摸到自家屋后椿树下,用一根长绳一头系块石头,奋力甩到树杈里,然后摆动绳子这一头,石块一点一点地下坠,能够石块时,把绳子一头拴在树杆上,再把另一头拴在腰里,叼住包裹,四肢抱住树杆一点点地往上拱,拱拱歇歇,歇歇拱拱,拱到树杈时喘口气。这时两只正在窝里做爱的喜鹊惊飞了,“喳喳”地叫唤。她吓出一身冷汗。
头目说:“关于望远镜的来历问题,需要公、检、法介入。下面转批第二大罪状,你交代当女皇的问题,再不说实话还挨!”
马列氏翻眼看看头目说:“寡人没想当女皇,咋交代?”“那你为啥口口声声称寡人?”
“寡人喜欢称寡人,这给想当女皇啥关系?”“你又装糊涂!寡人就是皇帝,只有皇帝称寡人。”“这给俺乡下不一样的说法,寡人就是寡妇,寡妇就是寡人,嫌说熬寡的妇道人家啰嗦,就干脆说成寡人。”
尤成器想到了法不治众,赶紧混水摸鱼说:“我也是寡人,不过不一样的寡法,我是寡汉条子。”尹道想的是人多壮胆,也赶紧说:“我也是寡人。”
“咋回事儿,咋回事儿?你们这一屁股坐严的小疙瘩庄儿,咋出恁些寡人?”
孔伯僧笑着说:“平常,这俩寡汉条子不称寡人,嫌不好听,怕影响找老婆。在你们的深刻教育下,政治觉悟提高了,也就主动招供了。”
“乱弹琴!称‘孤’是咋回事儿?”好看的女红卫兵问。“也没咋回事儿。孤是孤独的意思。你没当过寡妇,你是不知道当寡妇的滋味,到时候你都知道了,特别是黑了,挺在床上没个男人搂住,要多难受都有多难受,你说孤独不孤独?”马列氏这是破罐子破摔,既不要脸又特大胆。
在全场哄笑声中,好看的女红卫兵又羞又恼,上去狠抽两巴掌,左右开弓。“称朕咋解释?”头目追问。“咳!震是寡人的小名,城里当官的表哥起的,这也有错?”红卫兵们理屈词穷,只好用武斗收场。
“真正的共产党员也有当叛徒和汉奸的时候。她虽然多次要求入党,可至今连预备都没预备,打的狠了,招供也没啥丢人的。”她这样想。其实她错了,能再坚持一会儿就结束了,交代啥交代?她被打懵了,忘了祸从口出的道理。
“白(别),白(别)打啦!寡人全招了还不中?都怨那个说书的死瞎子。说起来那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一天黑了,瞎子说武则天,寡人当夜就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也坐在龙椅上,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想说啥说啥,想干啥干啥。白天是一大群大臣跪一大片,在金峦殿上大喊三声‘万岁’;夜里有一小群年轻力壮的大男人伺候着。咱都是过来人,也不怕谁笑话,那几个大男人哪个都比死马彻强,给吃了大力丸样有劲儿。闺女马楚招了驸马,按等级分,有一驸马、二驸马、三驸马……俗话说,亲不亲顾乡邻。老孔哥当宰相,尤老弟当三军大元帅,尹道识俩字儿,再学习学习写个圣旨啥的没问题。裘长长那个老杂毛叫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一个老骚包,留他还有啥用?寡人一咬牙,趁宰骟太监时,用剪子剪掉了他的老二,他还哭哭啼啼地找寡人讨价还价。他真昏了头,丢了小头有大头,弄个太监总管干干,也算没亏待他。隔壁的包得爽……”
刚提到她,包得爽母虎一样冲上去双手抓住马列氏的头发,两个膝盖一替一个象火塞一样,猛烈而快速地顶她的裆部,黄而浓的臭痰(孔伯僧说,痰黄有火)一口连一口,吐在她脸上。红卫兵们看顶个差不多了,才上去拉开。
鬼怕恶人。马列氏被凉水浇过来后,在梦里咋整包得爽的事儿再也不敢说了,改口交代咋收拾庄上几个地富反坏右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寡人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因为阶级斗争一抓都灵。’先把他们打入天牢,一个一个过堂,特别是如果,反党反社会主义反革命是马前卒,是黑干将,来个家灭九族。再叫老孔哥的老婆打入冷宫,叫你好好吃醋去……”
孔伯僧的老婆正要上去撕打,被孔伯僧一把拉住。打不成也得骂几句:“你个半掩门子(借代暗娼),卖人肉包子(借喻娼妓)的烂货……”
接着是发言,红卫兵们挨个发,社员们一言不发,而是小声议论,“连梦也不兴做?做梦也不是真里。”“老马婆也真是,不说谁知道?”“俺还做梦被强奸哩,一直没敢给俺男人说。”
头目抬腕看看表,又看看太阳说:“下面开始交代寡蛋党的问题。”
“寡蛋党是完全彻底为人民服务的。寡人渴了,谁给舀瓢凉水来?”马列氏环顾半圈儿渴望着,“还是搞武斗最厉害的那一阵子,全国各地都乱成立这派那派,这队那队,这党那党。寡人的‘寡蛋党’不搞武斗,也不搞文斗,但要奋斗,奋斗目标有俩:这一,是为了保护党中央、毛主席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宣传毛泽东思想,学习毛主席著作;这二,为全国的孤男寡女牵线搭桥,结婚生子。水,水咋还没端来?”马列氏再次呼吁并抗议。
“你这个党组织里还有谁加入了,都搞了啥阴谋活动?为啥又解散了?老实交代!”好看的女红卫兵问。
“寡人当主席,尤成器和尹道当副主席,孔伯僧是列席,有啥事儿了他帮忙,党章都是他写的。党章规定,凡是加入寡蛋党必须是单身,入党不用写申请,打个招呼,宣个誓都中,退党也方便,打个招呼妥了,结婚就算自动退党。”
趁马列氏喝水,长的不太难看的女红卫兵说:“把你们的党章交出来!”
“交了了,都那一张黄传单,给你们头头了。成立没多长时间,就发展四十多个党员,连我们仨也算着,一共四十九人,十九个寡妇,三十个寡汉。配了十七对儿,退了十七对儿。”
“你和那个寡妇咋没人要?”好看的女红卫兵问。
“寡人不管结婚,结了得退党,党章有规定,寡人退了党就零散了,那个寡妇是因为长的太丑没谁要。”
“后来呢?”“后来,尤成器、尹道闹情绪,说是没考虑他俩的个人问题。寡人安慰他俩:‘你俩有了老婆退了党,谁来帮寡人?人家共产党员就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咱们要向共产党学习,等到广大寡汉都成了家,你俩再找,怕啥?全国年轻好看的小寡妇多的很,比天上的星星少不多。大闺女推网包,好里在后头哩,别急!”
“既然是为了做好事善事,咋又解散啦?”好看的女红卫兵问。
“唉,别提啦!没出息!摸到一块儿都乱搞,他说她勾引他,她说他调戏她,三天两头告状,闹成鳖翻潭,真不象话!党章有明文规定:谁给谁配对儿,必须听组织安排,不听安排就开除党籍。结果咋样?出了两起强奸案件。公安同志劝寡人说:‘散了吧!别没事儿找事儿!谁想寡蛋谁寡蛋去,不喜好心人。’”
头目抬腕看看表,又看看太阳,说:“说来说去还是裤腰带以下的事儿,下面特批破鞋。”
好看的女红卫兵从文化室里掂出用细麻绳拴的两只破皮鞋(马列氏作打狗报告穿回来的),挎到她的脖子里,又拿出来一块香烟箱子做的牌子,用细麻绳穿住俩角,也挎到她的脖子里,纸板上有一首用毛笔写的《破鞋歌》,是头目的大作:“一只破鞋破上破,邦烂底烂不跟脚。试问破鞋为谁破?可怜天下赤脚多。”
不太难看的女红卫兵揪住裘长长的耳朵,从文化室里出来,一用力就把他甩到马列氏一侧,与她并排站着。
裘长长一改当年当大队长的威风,弯腰鸵背,腰里还别杆二尺半长的旱烟袋,头发灰白,脸色苍白,既喘又吼。一子阵巨烈的咳嗽后,细心而又明眼人发现,他的裆部有一小片湿,不用估计肯定是尿。
尤成器小声说:“这个老淫棍几年没见咋老恁快?”尹道说:“光朝前搁劲儿,掏空了。俗话说,年轻不惜力,老来造一残疾。”孔伯僧说的经典:“尿泡滴湿鞋,咳嗽屁出来,佝偻如大蚱,刮风泪哗哗。一副活棺材瓜瓤子。”
孔伯僧的老婆带头发言:“俺给大家说个小秘密,都看看,裘长长烟袋杆子上滴溜一小串都是啥玩意儿?有一天,裘长长上俺家说事,还给俺老孔谝:“这个小制钱是开元通宝,代表财;这个小圈是节育环,楚她娘送我的,代表色;这个算盘珠子代表盘算。人生在世,色财二字,关键要会盘算才中。你老实交代,有这事不?”
马列氏悄悄揪一下裘长长的衣角,大声说:“你说话崩裆!寡人是寡妇,寡妇上环有啥用?谁信?编都编不圆范。”
老孔婆正要回骂,被孔伯僧臭骂一顿,气哼哼地冒烟。
裘长长听马列氏一说,心里有了底,理直气不壮(咳而喘)地说:“这个圈圈是我老婆的,不信问问。”
好看的女红卫兵说:“你不胜你不认账,我第一眼见你,就看出来你是个骚货。看看你管那几只鸡,公鸡公鸡骚,母鸡母鸡骚,完全是受你的影响和教育。”她的发言引起全场哄笑。
社员们太封建,对男女关系羞于启牙,再加上老邻老社的,又没啥过节,谁也一言不发。在红卫兵的怂恿下,依然大眼瞪小眼干耗着。
尴尬了一阵子,头目抬腕看看表,又看看偏西的太阳,很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他俩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时抓不住细地方,就死不认账。散会后,你们可以检举揭发,口头也中,写成材料更好。大家应该向如果学习,他能利用进城卖糠的机会向我们反映老马婆的问题。这说明,他经过改造,有了较大进步。我们研究决定,建议生产队这个月叫他少干两天义务工;另外谁再主动揭发老马婆的有关罪证,队里要重奖,最起码也要奖励十天工分(当时,童工一天6—8分,妇女10—11分,男壮劳动力12分)。散会!”
如果走着小声嘟噜:“当县里干部的都这水平?啥球玩意儿?”
包得爽已经和马列氏撕破了脸皮,不管她三七二十一,事下里瞅瞅没人,赶紧钻进文化室。
裘长长烟袋上吊环确实是马列氏的。国家实行计划生育一开始,马列氏就一马当先,主动要求带环。裘长长在社员会上说:“凡是育令妇女,都必须采取避孕措施,吃药、上环、结扎都中。”马列氏当场第一个表态:“计划生育是国策,人人有责任,我也上环。”孔伯僧说:“我听过《小寡妇上坟》,还没见过小寡妇上环嘞。”
马列氏带环肚子疼,腰也疼,坚持个把月忍无可忍了,才央求裘长长带要她取环。取下来舍不的扔,就吊在烟袋上作纪念,当个小装饰也不错。
从上环取环,他俩死灰复燃,把关系公开了,一致对外宣传,马楚认他干爹。干爹到干女儿家,天经地义。俗话说,老气打成了,肚皮磨明了。孔伯僧曾给她开玩笑:“在你肚皮上撒把谷子,裘长长有能耐磨成小米不?”她脸一红,笑笑说:“你想吃小米言一声儿。”
更伤风败俗的是她给裘长长合伙生了孩子。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群众都饿的三根筋挑个头,根本没生育能力。他俩搁一块儿生个小胖小子(两岁时病死了)。
包得爽临出门又给半句:“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