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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我是烈士

作品名称:马列氏列传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4-04-10 09:00:33      字数:3078

  姐姐已死,我是烈士。
  呼号奔走,喋喋不休。
  活学活用巡回报告结束了,马列氏戴着大红花回来了。她先到农场转转看看,碰见职工先打立定,再敬军礼,然后主动介绍:“这大红花是绸子布做的,给真的(一)样,是县长和县委书记亲自给寡人戴的,县委书记给寡人扣扣针时把手指头肚子都扎淌血了,肯定是太激动了。”
  “大娘啊!没想到县里如此器重您老,俩大领导都争着给您老配(佩)大红花。这花又大又肥又鲜又艳又好看又漂亮,真好看!”炊事员老崔边夸边摸,爱不释手。
  “吃的也好,比你做的还好吃,大鱼大肉,还有酒喝,天天给过大年(一)样,县长和县委书记陪吃陪喝。”
  “行啊,大娘!能喝二两不?”一个正在淘米的炊事员问。
  “半斤没事儿。在争朝夕公社食堂里,给郑正主任(革委会)一替一杯比着喝,寡人才小晕儿,他就出驴(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她来到老常办公室,主动介绍了大红花之类之后,问:“寡人算不算烈士?”她又絮叨她的“四过”时,老常说:“你那‘四过’革命史,我早就知道了,你光给我就说过好几遍了,你对革命贡献再大,只要没死就不能算是烈士。”“那你说哪,寡人只能死了以后才算烈士呀?那还有啥用?”她气呼呼的,走着嘟囔着,“寡人扛枪时,指不定你还在你老子肠子里爬着玩儿哩!你懂个屁!”
  她从厕所里出来,裤腰带还没系好,看见卫生员小卫急匆匆地朝厕所小跑,她上前拉住他问:“农场丢东西没有?庄上那个三只手来过没有?”“你就把心装肚子里吧!别说你才走一个月,就是走一年、两年,农场也不会出啥问题。”卫生员内急着说。
  她来到猪圈边,喂猪的小朱正在打扫卫生。她问:“咋没见大朱呀?”“探家去了。”“那头花老母猪跑上圈子来不?”“没有。错过了最佳配种时间。”唉!太可惜啦,寡人临走的时候,就发现花母猪的尿脐子肿起来了,还淌水儿。这个大朱!寡人还专门交代他跑圈子。”“他慌探家的事,叫我替他几天,也没交代跑圈子呀!”
  回到庄上,她又挨门串,四过家门而不入。在农场不敢用普通话(职工用普通话),对邻居打算试用,并讲究见面的礼节,一是“你好”,二是握手。
  怕碰见包得爽,先碰见包得爽,伸手“你好”时,包得爽不但不回礼,反而吐唾沫。
  二孬的娘哄三孬(才会走路),三孬双手抱住半截老黄瓜瓢(留种的,已扒了籽)在啃,嘴水湿透了肚兜。
  马列氏迟疑了一下,先伸手去握三孬的手,“你好”刚说出个“你”字,三孬“哇”地一声大哭,踉踉跄跄撞到娘怀里,不时偷看。娘赶紧搂住三孬说:“孬儿胆小,看你戴的大红花,以为是血。”站在一旁的二孬说:“他是怕你夺他的黄瓜。”
  她笑笑说:“你家三孬太小气,寡人逗他玩儿的,老黄瓜瓢谁稀罕?在报告团里,天天不是小瓜子(香瓜)就是大西瓜,歪好啃啃。”
  尤成器在县城打扫粪时,见过城里人咋见面,“你好”握手很平常。他一个多月没见马列氏了,久别胜新婚(漫地烧火一边热)。她问他“你好”。他回问“你也好”。她和他握手,他双手赶紧搁身上翻来覆去地操操(刚尿尿有尿渍),双手抓住她的手顿了几顿,久久不放松(感情深握得紧)。从她的表情看,抓的有点疼。
  她说普通话太瘪脚,不但生硬,而且夹杂着方言。例如到孔伯僧家。孔伯僧两口子慌忙站起来让座,她和他俩“你好”握手后,说:“大家白(别)客气,请诸位各就各位,寡人不喜欢坐墩儿,就高兴骨堆(蹲)那。”
  队长家是最后一站。她向队长汇报了大红花等情况以后,说:“报告团里有个叫民政同志(团长就这么叫他),说寡人管报烈士,叫你给他报成熟材料。”
  “烈士不是谁想当谁就能当的。据听说,烈士都是死过的人。”孔伯僧的老婆说。“寡人也是死过的人,都死过好几回了。”“你的死法不算(指老牛倒憋气和鬼附身)。”孔伯僧说。“寡人是老革命,红军长征时期吃过糠,打老日时上过战场扛过枪,东徐州大会战时,挂过花,挂过彩,还受过伤,抗美援朝时,游过冰凉的鸭绿江,上了岸还打死可多可多的美国鬼子野心儿狼。特别是打老日那一仗,该死的是寡人,姐姐挡住了子弹,死了。俺是亲不溜溜的亲姊妹俩,死谁都一样,都应该报烈士。”“替死的不算。”他说。“民政同志说管替。”
  其实,她说的是自己编的瞎话,民政同志一开始并不同意她报烈士,她去找团长说情。
  团长是个热心肠,能帮一定帮,不能帮的想办法也要帮。他马上把民政同志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问:“报烈士都要啥条件?”“烈士是为革命牺牲而死的人。马列氏虽然为革命做出过重要贡献,但她还活的好好的,咋报?”“她说她姐是替她而死的,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她姐是她姐,她是她,各死各的。”“那你看这事咋个通融法?”“她要报烈士不就是想享受抚血(恤)金吗?整个成熟材料给她姐报个烈士吧!”
  团长给她说明情况后,她去找民政同志说:“报俺姐的就等于报寡人的,俺姐叫列震,她死后寡人就开始叫列震,娘家人都知道这事儿。再说了,就是不是烈士,按你说的,寡人也管领抚血钱呀!当时,你是没见。俺姐的妈(乳房)往外标血,俺用俩手捂,捂也捂不住,从指头缝里往外标。”“‘抚血’不是‘捂血’,‘捂血’也不是‘抚血’,‘抚血、’和‘捂血’是风马牛各不相及。凭我多年管民政的工作经验,二者不是一个意思,不信你管查查字典。”
  另一个报告团成员(准确点说,应该是报告团另一个成员)插嘴说:“咳!这恁简单的词儿还用查字典?‘抚血’就是抚摸着血,手的动作轻柔、温存、有爱怜的意思;‘捂血‘就是用手去堵血,不让血流淌出来,有奋力抢救的意思。我也不是埋怨你马列氏的,当时你就不该去捂,血喷如注的情况下,捂也捂不住,救也救不活了;正确的方法应该抚,让你姐在临死前感觉到有亲人爱怜她,她死也瞑目了。再说了,你姐一死,你还可以享受政府给的抚血钱,一举两得。”
  经同事这么一说,马列氏后悔不迭,悔不该实话实说,守着民政同志说‘捂血’。
  他不死心,又找队长纠缠。队长看她缠不到头儿,就答应她:“中!中!我故意给你报,中来吧?”
  她回到家,忽然想到了电影《白毛女》:“人家黄世仁有钱有势,想霸占喜儿,还害怕杨白劳反悔,就来这叫杨白劳写个字据,又画上押。队长口头答应上报,空口无平(凭),万一不认账咋办?吹火灯瞅他?”
  于是,还去找队长。队长拗不过,扒出小学生作业本撕一张,又从文具盒(装针济的小纸)里拿出一截铅笔头,在纸片上歪歪斜斜地写上“我是烈士”四个大字。她还不放心,又跑到会计家借来印泥,叫队长按了大大的大拇指头印儿。
  队长这一关过了,但是,仅有这张作业纸离成熟材料相差太远,万一上级下来调查取证咋办?马列氏又找孔伯僧想办法。
  孔伯僧说:“要把基层工作做扎实,一要找几个证人,二要叫广大贫下中农都知道你的革命历史。伟大领袖毛主席谆谆教导我们说:“先有革命的舆论,然后才有革命的行动。要抓紧时间搞宣传。你叫尤成器进城买半领白纸,毛笔墨水,外加一斤调和红漆。”“买这些都干啥用?”“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孔伯僧把马列氏革命的历史整理成约两万字的材料,用黑毛笔抄写在大白纸上,象抄大字报。尤成器、尹道负责张贴,文化室门前,仓库墙上,驴屋墙上,大队革委会的墙上,小学校的院的墙上,不下百张。同时,又把材料上报到县民政局。
  按照孔伯僧的吩咐,马列氏吩咐尤成器和尹道拉着架子车进城里买石灰,到沙河拉沙。然后,吩咐他俩在自己的屋山头上用石灰搪一大块白板。庄上人围拢过来看稀罕,问他俩搪白板干啥。尤成器说:“搪墙又结实又好看。”尹道说:“很可能写毛主席语录吧。”
  白板晾干后,孔伯僧用红(漆)毛笔在上面写了一首《四过》诗:“红军长征吃过糠,抗日战争扛过枪。解放战争负过伤,抗美援朝过过江。”诗的下面又写几行小字,注明:“该诗是马列氏同志所作,高度概括了她的革命历史,我们要向她学习、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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