谖之翼（七）

受伤已经一个月了，茹月很奇怪，为何熙妍的手恢复得如此之慢。几乎还不能做任何自由动作，有时候吃个饭也痛得半死。倒是爱学习了不少，频频与张驰出去。
子言在卧室的阳台上种了很多花花草草。细心地呵护着，想着有一天，让小姐看到一定会开心得不得了。茹月推门而进，子言正满头大汗地浇着水。
“我说你手怎么老好不了，天天做这些事，会不利于骨头恢复的。珍儿呢？你喜欢种花，让珍儿帮着弄就好了啊。”她抢过她手里的水壶。
“我让珍儿出去买点东西了。您不用担心，这手肯定废不了，医生不是说也要适当地做些运动才会好嘛。”
“我看那些医生也没什么，这么久了，费力手还疼着，妍儿，我看咱们再去医院检查下吧。不然我真不放心。”
“不。。。。不用了，妈。我看再过两天就好了，这几天与老师出去都没疼了。”
“是吗？我听张驰说，你学业进步很快啊，好像只是温习似的，以前学的你是不是还有印象啊。”
“没有啊，那些我在花族都没有学过。可能是老师教得好吧。”
“不要再跟我说你那个花族啊，这么久了，还没清醒过来？成天小姐前小姐后的，也没谁真见过这个人，你啊，就好好地做好郑家大小姐就好了。对了，再过几天，你就去公司上班。”
“啊，这手还没好呢？”
“你刚不是说过两天就好了吗?再说，我特意请了张驰做你的特助。你去公司什么事儿多问他就对了，他从国外回来的。又学管理专业，一定可以帮到你很多。到公司上班，一定要好好努力，给妈长脸。”
“老师做我的助理，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你以后还要做董事长，况且，说不定我还得赔上个女儿给他呢，到头来还是我不划算。”她看着她笑了起来。
“我不想做董事长。而且，我不是。。。。”
“你是郑熙妍，现在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个事实。呆会珍儿回来，让她到我房间，我有事找她。一个星期后你生日，我们会正式介绍你的身份。”
“您跟他说了吗？”
“以后不能说他，要叫爸。要不别人听到了会笑话的。他没意见，到时候，吕离的身份也会公开。”
子言垂头丧气地摇晃着那些花骨朵。
“熙妍，你要明白，你是妈所有的希望所在。”
“可是，这和我去公司上班有什么关系。况且，我真的不是郑熙妍啊。我知道您把我当亲生女儿，我也把你当母亲一样看待了。。。。。”
“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你把我当母亲，我把你当女儿，你就是郑家小姐了，不管你叫郑熙妍或者是子言。”
子言撇撇嘴，扬扬眉，这事真说不清楚了。
“我只是怕有一天我走了你会伤心。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你是我最宝贝的女儿，我不会让你走的。或许你现在还没有习惯这样的生活，但是，总有一天，你想起来了，知道了一切，就会习惯了，喜欢了。”她把她拥在怀里，说得有些感伤。
我已经开始习惯了，而这种习惯会带给她莫名的恐惧。她在心里对她说着。她紧紧地搂着茹月的肩，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很喜欢你，所以我也很害怕。”
她拍着她的头“，我也每天都在害怕中。拥有的东西越多，恐惧也就越多，时刻都担心那些拥有的东西会被别人取代，会被人拿走。”
“小姐，我买回来了。”珍儿把门啪地打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太太，我。。。。。”珍儿一眼看见阳台上与子言拥在一起的茹月开始结巴起来。
“你就是这样照顾小姐的？难怪小姐这么久还没复元。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莽莽撞撞了。”
“您不要怪她，她照顾得挺好的，我最近觉得有点无聊，让她帮我去买了几本书回来。”她转头朝珍儿笑笑。
“你们两个啊，我是一个也管不了。明显一统一战线嘛。”
“要不您也进来？咱们扩大阵营。”子言跟茹月开起玩笑。
茹月也跟着笑起来，“就你鬼主意多。对了，珍儿买了什么书。”
“是谖的，前些日子出去见了她的签名售书，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子言走过去想接过珍儿手里的书。
“她的书不值一看。你下楼去，我约了张弛过来上课。珍儿，把书给我。”她突然显现出从未有过的严厉。
珍儿小心地把书放在太太的手上，拉着小姐下楼了。茹月对她始终很温柔，很贴心。即便是她不愿去公司上班，也只是好言相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为了一本书，竟不惜放下她慈母的形象。
子言疑惑不解地下楼，茹月却又从后叫住她，“妍儿，妈是希望你好生学习与公司管理有关的事，不要被别的东西给耽搁了。你若真是想看，就拿过去吧。”
子言看着她哀哀的眼神，偏头一笑，“不用了，妈。我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我去看看老师过来没有。”
茹月欣慰地点点头，转身又进了子言的房间。
在楼下刚好遇到从外面进来的张驰。天开始转凉了，他多系了条暗色的围巾。
他冲子言眨眼笑，冲楼上说，“阿姨，我带熙妍出去上课了。”
茹月走出来，慢慢地下楼，“喝杯茶再走吧。”
“不用了，今天有个医生朋友从国外回来，刚好也可以让她看看熙妍的伤。”
“这个倒说到我心上了，咱家妍儿的手是要找个医生再好好看看了，要落下个什么后遗症就不得了。”
“老师，我今天不想出去了，我想好好在家上课。手没什么问题了。妈，要不你再煲个汤？我特喜欢。”
张驰认真地看了看她，眼睛睁得老大。“不出去了？”
子言朝他点点头。
“好，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服从。那咱们开始上课。”
“谢谢。”
“熙妍，怎么对我还是那样生份呢。我答应阿姨，过不了多久，等你去公司上班，去做你的特助。”
“上次那家公司不是谈好了么。言而无信不大好吧。”
“那边照样上班，你的特助只是兼职。你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或是有什么需要帮忙解决的都可以找我。”
“你看，妍儿多关老师啊。”茹月在一旁笑起来。“我都吃醋了。”
“妈，我要喝汤。再说，你在旁边我根本没法上课。”
“大学上课的时候不也很多人。”茹月嘟囔地走开了。
“珍儿呢？”
“不知道呢，可能在阳台浇花吧。”
“那让她下来一起上课吧，多个人互动，你会学得更牢固。”
“好，我让英姐去叫她。”英姐是过来顶替丽嫂的。
“嗯，对了，怎么今天不出去找你所说的小姐了呢？”
“你相信我不是郑熙妍了，是吗？”子言认真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问着，甚至还流露出一丝欢喜。
“不是，你的每一个细节告诉我，你真的是郑熙妍，但我也相信，真有那样一个女子救过你。我想找到她，好好感谢她。”他断续翻他的书。
“我妈对我期望很大，不想因为小姐又负了她。我总是一件事都做不好，现在突然要做好两年事，头疼啊。”
“可以一件一件来。”
“先做哪件呢。”
“做郑熙妍，那样你会认识很多人，得到很多人的帮助，找一个人会变得容易。当然，要确定真有那个人在。”
“那样我不是在骗人吗？明知道自已不是郑家小姐，却做了个冒牌的，得到好处又跑了。我不想做这样的子言。说到底，还是没有人真正相信我。”子言嘟起嘴巴，无限无奈。
“任何事情，有值得让人相信的地方，自然会有人信了。”
子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里在嘀咕，她从花族来难道没有值得相信的地方？
张驰直到下午时因为公司有事才起身离去。刚好遇到吕离从公司回来，满脸阴霾。甚至没有看到张驰与他打招呼。走过去，又恍然大悟地回头歉意地笑笑。
“哎，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子言吃惊地看着他，从没见他这般模样，用失魂落魄形容也不为过。
“我有一些事情要想明白，你不要来打扰我。现在我自身难保，你的事我怕是帮不上忙了。”
子言本是想说，这几天她要在家好好学习以抚慰茹月，让他多出去帮她看看，反正他对小姐的容貌也很感兴趣。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说。早上还很热情地誓要帮忙到底，想不到，才这么一会，就变挂得这样彻底。
“你什么事，或许我可以帮你呢，大家互相帮忙嘛。”
“你不捣乱我就去弘法寺还愿了。”他又手合十，装出十分虔诚的样子。
茹月看到他，也是满脸不解。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就下班了，昨天泽凯才说要给他升职呢。”
子言把双手一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而且感觉气场很不对。”
“珍儿，你把吕少爷叫下来。我有些事要问。”
珍儿噌噌地从厨房跑上去。
“伯母。”
“坐。”
他顺势坐在子言旁边。
“泽凯说过几日要升你做经理了。你要好好为公司做事才能封住大家的嘴巴，有公司的老臣子跟我提了些意见。希望你不要让你伯父难做，好生努力才行。”
“对不起，伯母，我不想做经理。我想辞职。回去画我的画。”
“公司的事，我很久不管了。你辞职与否不是我能决定的。”
英姐端了新鲜水果上来。茹月拿一块给子言，再递给吕离一块。
“过段时间，妍儿也要去公司上班，如果你在，我希望你能真心真意地帮她。你帮她便是帮我。她看着吕离慢慢说道。”
“我不想回公司了。”
“这事你要先问过你伯父。”
吕离闷闷不乐地上楼。子言望着吕离的背影。“妈，他真要走吗？”
“或许吧。”
“那样我就又少了一个伴。”子言一下倒在沙发上不起来。
茹月叹口气站了起来。“他恐怕没那么容易走得了。事情要总不会完全按我们想像的发展。”


郑凯泽很早便回来了。茹月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外套。
“今天在家吃饭吗？”
“嗯，吕离回来了么？”
“回了，今天他怎么那么早就回了。”
“这小子跟我闹别扭。对了，熙妍怎么样了？”他冲着还躺在沙发上的子言笑笑。
“好多了，今天跟张驰上了一整天的课。乖得很。张教授家你去了没？茹月温温柔柔地跟在他后面问。”
“ 去了，老张还一个劲责怪张驰一声不响地就从国外回来了。听说，那边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出国不见得就好，我就不同意妍儿出国。”
郑泽凯坐在子言旁边，英姐沏了他喜欢的铁观音。“你呀，就是太妇人之仁。早几年前要听我话把妍儿送出国，也不至于。。。。。”他喝了口茶，看了眼茹月，没有把话断续讲下去。
“自家女儿，出去了，谁会疼爱着，况且妍儿从小就不会照顾自已。”
郑泽凯坐过来，把手搭在茹月肩上拍拍。“好啦，过去的事不去想了。”
“嗯，好歹妍儿没事。我也没什么好埋怨了。”她伸手掐掐子言的脸，一脸的喜欢。
“我上去把吕离叫下来吧。他还不知道您也回来了呢？”
郑泽凯点点头。
“茹月叫住她，以后对你爸不要这样客客气气了，一家人像什么样子。”
她尴尬地站在那里，从来没有把一个人叫过爸爸。况且，还是这样一个在她记忆里完全陌生的男人。
“知道了，那我先上去了。”
门紧紧地关着。子言把耳朵靠在门上。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敲门，里面有书本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把门开出一小条缝。
“干嘛？”
“不干嘛！”子言笨笨地摇摇头，看着他眼圈有点红。莫非他在哭？
他漫无表情地把门关上，子言迅速把食指伸进门缝。
“啊”尖叫声噶然而止。子言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吧。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吕离慌忙打开门，拿起她的手指仔细研究起来。
子言把头朝房里瞄，嘻皮笑脸地说，“我没事，还以为你躲在房间里哭呢。”
他挥手打了打她的头发，“是不是连手指也想来个脱臼？”
“其实我的手早好了，不过不想去公司上班，装了几天。千万不要跟他们说，尤其是我妈。”
“同是天崖沦落人啊，我也不想上班。吕离把门彻底打开。桌上，地上。满处是画。”
“你不是上班上得挺好的嘛，前段时间。看你天天精神得什么似的，上班回来，还画画。对了，上次那个我画完了没？”
“今时不同往日啊。总之我想搬出去了，你也暂时不要跟他们说。”
“怎么回事儿？宝贝。”茹月慌慌忙忙地从楼下跑上来。郑泽凯也在后面跟着上来。
“哦，没事。看他房间里乱的，感慨了一下，妈，你不知道吕离房间平时多整洁。”
茹月回头望了下郑泽恺，“不能没大没小的，要叫哥才对。”
郑泽凯站在后面盯着吕离不说话。即而转身下楼。茹月拉着子言，回头小声对吕离说，“你也下来吧。”
“我不太舒服，想自已在房里呆着。”
子言朝他打手势，示意他下来，他却径直回了房间，把门关上。
“泽凯，这离儿今天是怎么了？”
“跟他说起了下周的事，他很排斥。他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上看报纸。”
“这是好事啊，而且反正你们就是叔侄。我看你还是好好跟他谈谈吧。”
他把报纸放下，显然是没有看进一个字的。“都能像你一样善解人意就好了。”
茹月轻轻地笑起来，温柔而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