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犟河苍茫

梦河离开了鄂西城，突然间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强牛再也见不到梦河，他的内心充满痛苦和思念。孔雀也将离他而去，强牛的内心充满遗憾和无奈。他陷入深深地感情泥潭中，几乎丧失了理智。
鄂西城内有一条河流，河水经过城区绵延几十公里，流入汉水最大的支流堵河，因为河水流向一反常态自东向西而流，故名犟河。很早的时候，犟河是鄂西城居民的主要水源，一代又一代的鄂西人在犟河两岸繁衍生息，犟河是鄂西人的母亲河。
犟河从强牛乡下老家的门前流过。强牛生在犟河边，长在犟河边，就连他的名字强牛也是取意为犟河之“犟”。小时候，强牛常在河滩上放牛、打猪草；在河边的柳树上抓“知了”、拾蝉壳；在河里逮螃蟹、摸泥鳅。夏日里，强牛和小伙伴们常常光腚在河水里嬉闹，比谁游得远，比谁“扎猛子”时间长，比谁抓的鱼多。更有趣的是打水仗，相互对抗，都不服输，有时被撩起的河水呛得直咳嗽，彼此并不生气而且开怀大笑。大人们在河边洗衣、洗菜，看着小孩子嬉闹，开着大人们的玩笑。犟河沿岸建有许多抽水站，犟河水灌溉着家乡的土地。犟河给强牛带来过无限的欢乐，给家乡带来了丰收和希望，也造就了鄂西人倔犟而朴实的特殊性格。在强牛的记忆里，犟河永远是倔犟而温柔,美丽而富有情趣。
然而，近几年来犟河却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上游的工业废水、废油、废渣开始不断地流入犟河，河水开始浑浊，河面上常浮有油污杂质，再也看不到鱼虾的游动。河边的柳树被砍伐一空，所有的抽水站也已经报废，再也看不到有小孩子在河中游戏。河水中常散发出的十分难闻的气味，犟河的污染已经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并因此给沿岸的蔬菜生产造成了不良的影响。
强牛每次回家，总爱到犟河边走走、看看，如今面对满目苍凉的犟河，强牛心情异常沉重。鄂西城是一个多山少水的城市，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说，城市用水紧张状况始终没有得到根本解决。与此同时，市区的主要河道却因长年污染和缺乏治理，河水已经无法饮用。犟河便是最具有代表的一例，一方面为了缓解用水紧张，水力部门已经从黄龙水库铺设了两条输水管道，实施“西水东调”工程，另一方面，本来清澈的犟河水却因污染严重和缺乏治理而自东向西白白流走。更可叹的是，人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仍经常地把一些垃圾、废物倒入河道，更加剧了犟河的污染。
尽管入夏以来，下过了几场大暴雨，城市供水有所缓解。当长江流域军民抗洪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时候，鄂西城又悄然地出现了水荒局面。黄龙水库为了兼顾发电供水，开始限量供水。城区的头堰水库、马家河水库、百二河水库也相继接近最低供水线位。进入秋季，水慌再度加剧，汽车厂的生产和市民的生活受到严重的影响。
市政府和汽车厂联合起来，进一步采取紧急措施，掀起节约用水的活动。对政府机关，大型工厂企业采取限额供水，对市民采取限时供水。并启动了对犟河和城区主要河流的综合治理工程，通过清理淤泥、清挖渠道，增加清水处理设施等，提高犟河水质，充分利用犟河水源。《鄂西日报》不失时机地进行了跟踪报道，受到市民的关注。
秋天原本是收获的季节。然而，今年的秋季，鄂西城的农业出大减产，汽车厂的汽车销售也出现大幅下降，以致出现严重的亏损。由此影响到城市的消费、商贸和税收。整城市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大萧条。而汽车厂的总部正在酝酿外迁。这个号称中国的“底特律”的汽车城，或将成为一个“废都”。于是，整个城市出现慌乱。
转眼进入冬季，鄂西城便传出一则怪闻“□□乡□□村□□组一名农妇，在□□医院生下一名男婴，落地就会说话，不过只说了三句话：“今年无冬，明年无春，后年无人。”说完就停止了呼吸。这则本来不值得可信的消息，却一传十，十传百，很传遍全市，并波及邻城，搞得人心惶惶的。电视台和报社派出记者去调查，结果纯属谣传，便给予辟谣。似乎作用不大，因为今年的冬季确实很反常，不寒不冷，无雨无雪，气候异常干燥，而来年的春节前就立了春。而后年也就是下世纪之初，美国有个预言家早就说人类在世纪交替时将有大劫难。久旱出谣言，谣传仍在传播。
临近岁末年首，当地农民纷纷上坟烧纸，便不时引起火灾。有时一天竟发生五、六起山火，此事就引起了省、市领导的重视。
鄂西城是一座山城，群山绵延，整个城市布局依山傍水，一条山沟，一座山岔便是一个工厂、一个居民小区。近年来，鄂西城为创建新型山水园林化城市，起到以鄂西北经济建设中心全面带动周边贫困城乡共同繁荣，并辐射邻近诸省的作用，加快了城市建设步伐，投入了大量人力、财力、物力实施荒山绿化工程和城区山水园林工程。通过创建省级文明卫生城市，全国文明卫生城市等使鄂西城面貌焕然一新，初步形成了山环水绕绿林掩映的规模效益。然而，由于山火年年频发，严重干扰了园林城市建设，给整个鄂西城笼罩了一层浓厚的阴影。资料显示：近十年来，鄂西城区发生大小山火近千起，过火达100多平方公里。东至白浪，西至黄龙，山火连年不断，严重威胁诸多建于山脚谷地的工厂，因屡扑屡发的火灾，鄂西城特殊的地理环境，街道与公路穿山越岭，四周皆山，林木广袤，山火一旦引燃，就连片“繁殖”形成“燎原”之趋，火烧连营，势不可挡，危害无穷。
此时此刻，强牛正在经受着难以抑止的感情煎熬。梦河离开了鄂西城，突然间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强牛再也见不到梦河，他的内心充满痛苦和思念。孔雀也将离他而去，强牛的内心充满遗憾和无奈。他陷入深深地感情泥潭中，几乎丧失了理智。
爱情如酒，如果酿制不好，不仅没有醇香，而且会变成酸醋。往往爱之弥深，痛苦弥切，使人更加惆怅和凄凉。
梦河悄然地离开了鄂西城，就象冬季的犟河一样，水趋缓缓，没有惊涛海浪，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寒意。白居易和林逋的《长相思》，强牛过去早以熟知，但经过梦河的改动，却有一番感觉。孔雀已向法院递交了离婚诉状，虽然判决迟迟没有下来，但强牛明白婚姻的破败，恰如这山火难以遏制。
不知道鄂西城的山火啥时能被扑灭，不知道犟河里的流水何时能够清澈。
面对着感情的挫折，婚姻的迷茫，强牛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空虚和失落。面对着城市的喧哗、社会的压力，强牛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烦躁和不安。他便向报社请了长假准备回乡下清静一些时间，并计划着把第三部长篇小说写完。
强牛整理好行囊，却没有立刻动身。他茫然地坐在书房中，看满屋的书籍和玲琅满目的收藏，却如同身处荒野之中，感到四周空空荡荡，感到空气在膨胀，死神在向他招手。一切的追求，一切的欲望在心中眠灭。他打开录音机，熟悉“待尸歌”声又在他耳边振响：

　　自盘古开天地三皇在上，山连水水连山渺渺茫茫。
　　有无极生有极乾坤浩荡，有太极生两仪才逢阴阳。
　　有四相生八卦始变万象，人事间万般事都有律章。
　　先君臣后父子三纲五常，尧传舜舜传禹有道君王。
　　陈汤王得托梦寻找贤良，渭水河访子牙治国安邦。
　　姜子牙封神位皆为文王，坐八百并八载国运大昌。
　　后出个周幽王败坏纲常，有申侯怒难忍斩杀幽王。
　　那幽王骊山下魂飞命丧，闪出来十八国秦为首邦。
　　秦始皇他生在邯郸城下，他不该在咸阳私造阿房。
　　这一些无道君一概不讲，单说说杨家将被君残伤。
　　无道君为享乐丧尽天良，硬逼得杨家将拚死疆场。
　　佘太君是女将充满阳刚，百岁人不服老又着戎装。
　　穆桂英本来是山寨之王，掌帅印率女将以柔克刚。
　　只可惜忠良臣没有好报，真凄惨到后来留阴缺阳。
　　阴缺阳失两翼天地无光，昼无日夜无月人间凄凉。
　　你皇上坐龙床又能怎样，无贤臣孝忠你朝廷难长。
　　看清了世间事如梦一场，又何必为名利劳禄奔忙。
　　有情人难有缘聚聚散散，感情事费思量迷迷茫茫。
　　生死事不由人终有一亡，是乞丐是皇上都见阎王。
　　……
　　
　　曲调婉转悲切，锣鼓振憾人心。强牛心里悲痛万分，不觉怆然泪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