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神仙真言

王校长：“这教育要改革，提倡素质教育，中央决策没有错，错在下面执行起来就偏了。再怎么改校长不能不管学校吧？学校不能乱收费吧？教师不能不搞教学去经商吧？不是什么学生交了钱就可以来这上学吧？这不是砸咱省级重点中学的牌子吗？”
《鄂西日报》报社的编辑电脑都入了“英特网”，这便极大地方便了编辑和记者的资料收集工作。强牛喜欢写小说，自然比较关心这方面的信息。
　　近期，强牛因为时常外出采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上网”了。强牛编辑好新一期报纸，便顺势进了“网站”。就发现早有网友寄来过电子邮件，其中有一份引起了强牛的兴趣。
　　网页开始是这样的一段说明：
“这是一篇古怪的小说，是一篇仅有400字的超短篇小说，讲述的情节或许是老生常谈：一位教授原先同意一位博士生毕业而最终未能让他毕业。但这一名为《背叛》的平淡之作却引起了国际科学界甚至文学界的关注，因为它是美国一台电脑独立完成的处女作，创作时间是1998年3月。这一名为“布鲁特斯（Brutus）Ｉ型的人工智能计算机由美国伦塞勒工学院的塞尔默.布林斯乔德及其同事研制成功，研究进程历时8年，耗资30万美元。”
　　强牛便极想看看这篇小说，便跳过几张网页，很快就找到了这篇称为“古怪的小说”。
背叛 （小说）
　　作者 布鲁特斯Ｉ
戴夫?斯特赖维尔喜爱这所大学。他喜爱校园里爬满常春藤的钟楼，那古色古香而又坚固的砖块，还有那洒满阳光的碧绿草坪和热情的年轻人。使他感到欣慰的还有这样的一件事，即大学里完全没有商场上那些冷酷无情的考验。但事实恰恰并非如此：做学问也要通过考试，而且有的考试与市场上的考验一样不留情面。最好的例子就是论文答辩：为了取得博士学位，为了成为博士，博士生必须通过论文的口试。爱德华.哈特教授就喜欢主持这样的答辩考试。
　　戴夫迫切希望成为一名博士。但他需要让三个人在他论文的第一页上签上他们的名字，这三个千金难买的签名能够证明他通过了答辩。其中一个签名是哈特教授的。哈特常常对戴夫本人和其他人说，对于帮助戴夫实现他应该有的梦想，他感到很荣幸。
　　答辩之前，斯特赖维尔早早给哈特送去了他论文的倒数第二稿。哈特阅读后告诉戴夫，论文水平绝对一流，答辩时他会很高兴地在论文上签名。在哈特那四壁摆满书籍的办公室里，两人甚至还握了手。戴夫注意到，哈特两眼放光，充满信赖，神情宛如慈父一般。
　　在答辩时，戴夫觉得自己流利地概括了论文的第三章。评审者提了两个问题，一个是罗德曼教授提的，另一个是蒂尔博士提的。戴夫分别作了回答，并且显然让每个人都心悦诚服，再没有人提出异议。
　　罗德曼教授签了名。他把论文推给蒂尔，她也签上了名字，接着便把本子推到了哈特跟前。哈特没有动。
“爱德华？”罗德曼问道。
　　哈特仍然坐在那儿，毫无表情。戴夫感到有点眩晕。“爱德华，你打算签名吗？”
　　过后，哈特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坐在那张宽大的皮椅里，他为戴夫未能通过答辩感到难过。他试图想出帮助戴夫实现他梦想的办法。

　　强牛很快看完整篇小说，其构思确实有几分独特。便又很想了解机器人是怎么写出来的。便又返回前面的“网页”。
“布鲁特斯I型电脑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电脑作家。它可以一点一点地构思令人惊骇的情节，并且把它们用400个字表达出来。对于电脑写作来说，这篇小说是个历史性的飞跃。在以往进行这方面的研究中，电脑写出的故事往往只包含几个句子，英国科学促进会曾在一次科学节活动中展示过一篇电脑写的小说。该小说全文只有一个句子，讲述一头毛鼻袋熊收拾起它的袋子，像西伯利亚的变戏法艺人那样出发寻找新的生活。根本没有涉及故事的细节和发生地点。”
“而布鲁特斯I型只能写欺骗和邪恶等与背叛有关的内容。如果要用它生成一篇有关单恋、复仇、嫉妒等内容的小说，则需要重视设计出与每一个主题相适应的数学公式。”
　　强牛终于明白了电脑写小说，其实仍然是科学家对电脑软件开发的结果。就象电脑战胜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一样，是科学的胜利，是人类大脑智慧的延伸和拓展。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具有人工智能的电脑机器人如今会工作、会写作、会下国际象棋、会踢足球。几乎人类会的，它都会。目前，在很多科幻作品中，机器人与人类之间的斗争是个永恒的主题，实际上也反映出人类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担忧：机器人是人类进化的结局吗？机器人能统治人类吗？人类永远是世界的主宰吗？这些问题确实令人深思。
　　这时，办公桌上电话响了，强牛拿起电话。
　　电话那端是王校长的声音。强牛任教时，王校长给予了很大的关心，两个私交不错。当初老校长姓王，强牛调报社时，他就舍不得放，但考虑到强牛前途就答应了。当时更主要的是王校长就要退二线，学校已有两个副校长，留下强牛又不能重用岂不害人吗？便极力促成了此事。强牛清楚无论自己文笔如何，但毕竟是普通百姓，是小人物，而小人物的前途和命运则往往掌握在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手上。他是草包一个，只要是一级领导，关键时候是推一把还是拖一把则完全不一样，小人物中有许许多多的人才就是这样被埋没或被发现。
　　强牛便忙问道：“王校长您好，有一阵子，没去看望您，真不好意思，有事吗？”电话那边便说：“没事就不能给你去电话吗？我知道，你现在是大忙人，江总书记、朱总理为国家大事日理万机，每天还能在电视里见上一面呢！找你见你却不容易。”强牛听出王校长是在怪他。便说：“校长，这样说，我强牛真是无地自容。你在家还是在学校，我这就过去看您老人家。”电话里便叹了口气说：“这里不是家，也不是学校，而是医院呢！你要再不来，我要见马克思了。”
　　王校长十分伤感，强牛便问清医院和病房，挂上电话，关好电脑，骑着摩托车直奔医院。
　　强牛调到报社不久，王校长就真的退了下来，由姓张的一位副校长接任，强牛知道这张校长由王校长一手提拔起来的，过去对王校长是百依百顺。王校长退了二线，虽没退休，挂个顾问，顾而不问，怎么就闲出病来了呢。
　　强牛医院门口买了一大袋水果。王校长见强牛果然很快来了，很是高兴。王师母便客气说：“来就来了，还买这多东西干啥？”
　　王校长住的单间高干病房。强牛便说：“你一直身体很好的，怎么就病了，是啥病？”王校长叹了口气说：“是心病呢！”这才说了原由。
　　王校长不是因为自己退了二线想不开，而觉得自己完全是选错了接班人。如今这张校长是他自己一手提拔的，过去对自己百依百顺，如今却不理他的胡子。王校长愤然地说：“这还是小事，我老了，是赵紫阳进广场--无所谓了。可是，这小子，竟然借着改革之名，借着素质教育之由，瞎搞。不注重抓教学质量、不注重抓校纪校风，整天钻到钱眼里，学校都快成了集贸市场等等。”说着说着，王校长脸都涨红了。
　　强牛便劝慰说：“这教育改革、素质教育可是中央的决策，你是老领导，过去不也常听你说教育必须改革吗？怎么看着别人改你就反而想不通？”
　　王校长说：“这教育要改革，提倡素质教育，中央决策没有错，错在下面执行起来就偏了。再怎么改校长不能不管学校吧？学校不能乱收费吧？教师不能不搞教学去经商吧？不是什么学生交了钱就可以来这上学吧？这不是砸咱省级重点中学的牌子吗？”
　　强牛明白王校长的意思，尽管他调到报社，但对学校情况一直是很关心的。如今国家提出科教兴国战略，推行素质教育，各个学校都行动起来，这本身是好事，但确实出现了王校长刚提出的一些问题。
　　而这些问题有宏观原因，中国是发展中国家，所谓穷国办大教育，教育经费难以落实这是实事。长期以来，中国教育的“科举式”应试教育确实不能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对人才的需要。那么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推动全面素质教育是教育改革必由之路。而这同样涉及提高教师水平，改善教学环境，增加教学设施等问题，依然需要经费。说白了就是一个“钱”字，没有钱又如何办教育呢？那么学校校长就必须抓钱。也有来自社会的原因，家长们都望子成龙，短期内绝对不可能摆脱“应试教育”观念，他们不管你学校如何改革，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当然教育自身也有问题，一是教师自身的观念，没有改变。二是没有建立起新的适应素质教育的评价体系。三是教师地位虽然提高，但待遇并没完全落实，许多教师不安心本职，就根本不会去探求新的教学方法和规律。四是教育改革过程出现的其他问题等等，而这些问题不是一个学校，一个校长所能解决的。
　　正因如此，强牛也不好做更多的评价，便劝道：“顾问顾问，让你顾你就问，不让你顾你就不问。还管那么多干啥？老年人难得有三好，一是有好老伴，二是有好身体，三是有好朋友，而你呀只要心放宽，三好都有了。”
　　王校长说：“小强，你这话是不假，可我还没老糊涂呢，一想到自己从事教育工作三、四十年，得意自己为人师表，传道、授业、解惑，桃里满天下，如今怎么就觉得中国教育让人好生困惑呢？”
　　强牛笑着说：“其实这叫做改革困惑症，中国闭关自守了那么多年，这改革开放才二十年，大家看不开的东西很多，看不惯的事情也很多。这一点，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说过，共产党有本领把革命逐步地推向前进，但没有本领把全国的坏事在一个早晨去掉干净。单凭我们个人之力又有何用？”
　　王校长也笑笑说：“毛主席真说过这话吗？连你也开始油腔滑调起来？！”
　　强牛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不敢编造毛主席语录，不信，你回去翻翻《毛泽东选集》第一卷，第273页。”
　　王校长心情舒畅许多，本来还想再聊一会，强牛呼机突然响了，一看是报社的，知道一定有急事，便准备起身告辞。
　　临走时，强牛说：“王校长，你好好休息，关键是啥事都要想得开，我这里有从朋友那里抄的神仙真言，我转赠给你。”便从采访本中撕下一张纸交给王校长。
王校长接过一看，是一首诗：

　　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遇事不钻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
　　领取几许退休钱，多也不嫌，少也不嫌。
　　少荤多素日三餐，粗也香甜，细也香甜。
　　旧衣新衫不挑拣，好也御寒，赖也卸寒。
　　喜逢老友聊聊天，古也可谈，今也可说。
　　夫妻厮守互慰勉，贫也相安，富也相安。
　　内孙外孙同待看，儿也喜欢，女也喜欢。
　　早晚操劳勤锻炼，忙也乐观，闲也乐观。
　　心宽体健养天年，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王校长看完便笑着说：“这还是真神仙真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