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觅到知音

　　雨开始纷纷扬扬的落下了，为了赶快回家我加快脚步奔向购物中心，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商场，双眼之中全是拥挤的人群。我慢慢的穿过他们在生活物品区停下来，因为这里的东西琳琅满目，所以我必须仔细地找才能找到一模一样的伞。因为一直侧着头在找伞，所以我没有注意前后方。可能是第一次看得不够认真我并没有找到伞，于是我准备向后倒着走重新看一遍，这次可是把挂着的第一把伞揭起来看了，走着走着感觉自己的背后好像碰到了什么，但是我看到了那顶一模一样的伞，我伸出手准备拿的时候却碰到了另一只手。转身一看是一张略显寡淡的脸庞，他的眼神满是深深的忧伤，我们看着彼此沉默着，这样的氛围让我觉得有些尴尬。
“额，我们好像选到了同一把伞。”他看着我点点头回答：“那里藏着两把一模一样的伞，我们可以一人一把。”“这样正好。”我说着拿下第一顶伞后把第二顶伞放在他的手中，他拿着伞对我道完谢后转身离开了。那种看着他的感觉很奇妙，就像在一瞬间内看到了世界上最想看到的人，但是只要一个转身我们以后便是回到各自的天涯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好像很熟悉一样，不过现在应该有些晚了，还是早点回家的好。这购物中心实在有些大，进来的时候容易出来却很难了，我只能随意走着寻找出口。远处渐渐传来一阵悠扬的古琴声，我不禁被吸引而去，竟然是刚刚那个男孩正在这里的古琴购买处弹奏。我停在门口看着他弹奏音乐，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之上不断跳跃，一个个音符就这样传递出来。虽然琴声是优美的，但是传递出来的感情却是和我刚刚感受到的一样忧伤，我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岁月一般：在淡青色的竹帘之后我依窗弹奏七弦琴，时而悲鸣，时而凄惨，伴着袅袅檀香而回想整座紫禁城带给我的痛苦，只要一回首窗外便是“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残景。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口念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他听到我的话忽然停下，看着我说：“你能听出来我弹奏的曲意？”我走到他的身边抚摸着琴弦回答：“我只是能够感受到你内心的忧伤。”他嘴角有些许的笑意。“不如我来弹奏一首如何？”我不知道自己不是一时兴起。“请。”他起身让我坐下，我开始弹奏一曲《高山流水》，长袖在我的双手来回弹奏时不断飘舞，琴声就和曲名一样由巍峨耸立的高山之势化为潺潺悠长的流水之势。自小就是在琴声中长大的我对于音乐是有些敏感的，母妃曾经告诉我我有一种可以洞悉别人内心的本领，至今我才明白其实这种本领不过是体会别人的感受，这样的本领是好的也是不好的。
　　“好一曲《高山流水》，今日真是觅到知音了。”我停下的时候他看着我有些激动，不过我倒是有个疑问，“不是一般落霞式的琴女生用的比较多吗？为什么你不选伏羲式之类的古琴？”他笑着回答我：“因为落霞与孤鹜齐飞。”我接着他说下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果真是知音。”我们俩笑笑看着对方。“我叫半夏，你呢？”“我叫封平。”我们两聊了会儿天觉得彼此十分投缘，可我忽然觉得头好像愈发疼了起来，他的模样在我的眼中渐渐变得模糊，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并且没有知觉。
“你醒了？”睁开双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封平，我看了看周围感觉是个很陌生的地方。“这里是我父母为了让我在铃溪中学念书刚刚买下别墅，所以还没有装修好，只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和家具，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居住，所以弄得有些简单。”我点点示意明白。“我带你去看过医生了，他说你这几天操劳过度没有好好进食，贫血导致晕倒了。”“怪不得我的头有些疼，好像没有办法下床。可以借一下电话让我和母亲说一下吗？”“抱歉，没有电话。”说完他去房间拿了手机给我通话。这么晚母亲应该已经在床上了，我只好打她的手机号码，通话之后她几番嘱咐我注意身体才肯挂断，他听着母亲对我的关怀声好像有些难过，可能在他的内心之中曾经有过关于母亲的伤痛。我们并没有过多的交谈，虽说是觅到知音，但是两个同样有着悲伤的知音不是通过言语感受彼此的，而是通过心与心的交流。今天晚上的雨好像变得格外的温和，在窗外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几滴仍在屋檐上低落，它们在微风中像是一段柔和音乐，伴着“沙沙”声催促着每一个孩子闭上双眼入眠。
　　清晨时分我自然睡醒了，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起身之后发现封平还在房间里睡着。在厨房的柜里面看到了一袋粟米，趁着现在时间还早应该可以煮一锅粥，我从冰箱里面拿了几个鸡蛋煎了下，再热了两杯牛奶。过了一会儿全部搞定，封平闻着饭桌上的香味起床了，这么看来真像是他住在我家一样，我们一起享用着算是丰盛的早餐。看着他的表情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不好吃吗？”他摇摇头回答：“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早餐，你的手艺不错。”“以前我经常煮给母妃，不，我是说我经常煮给我的母亲吃。”说完我有些紧张地对他笑笑，好在他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象。冬季的早晨一般不会特别冷，他拉开窗帘之后阳光直直的射入洁白的盘中，周围留着淡淡的余香。早餐结束之后我们准备一起去学校，他刚刚打开门我却惊奇地发现原来这座别墅就筑在梨花祠堂的一旁，他看着我惊奇的眼神说：“因为父母说这个梨花祠堂很灵验，所以特地买下了这里的别墅，其实我对那祠堂还是挺好奇的，听说之前他们还到我家中做过法事。”听了他的话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好硬着头皮说：“那里，那个祠堂就是我家。”他的脸色马上显现出比我更深程度的惊讶， “看来我们是邻居了。”我看着他忍俊不禁。这样的经历真的十分少见，我从未想过我们以后还会见面，更别说现在只是隔着一道墙上课，隔着一条路生活。
　　路上阵阵的寒风刺骨，我们搓着各自的手取暖并没有说很多的话，但是和他一起走的时候不像其他人生疏倒显得一样十分自在，怪不得说知音难觅。“对了，我要和你说一件事。”快到校门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我有一种类似于遗忘症的病症，我会忽然忘记昨天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不是我所能够选择而遗忘的，所以我有些害怕我会忘记你，但是请你不要忘记我好吗？我不想失去第二个朋友。”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畏惧，他的内心十分害怕到了明天就会忘记我的存在，我并不害怕他忘记我，我只是害怕他记不起我。这样的他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有着他自己的回忆世界，而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若即若离的。“你也是我认识的第二个朋友，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就算你忘记我，我也相信你会有记起我的一天的。”我和他一起边笑边走，跨进同一道校门，踏上同一个楼梯，却走进不同的教室内见不同的人，这样隔着一道墙的距离好近却又好远。
　　“半夏，今天你要和向雨好好练习一下舞蹈动作，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看着苏沫对我充满信心的样子郑重地答应她。向雨向我打完招呼之后告诉了我昨天的一些细节差错，我认真回想了一下不禁开始练习起来，一甩手居然不小心拍到了他的胸口，我有些不好意思跟他道完歉仓皇地回到了座位上，黎雨看着我刚刚的动作好像有些恼怒。这会儿我是真的的有些不知所措了，黎雨和凉生对我好像都有误会存在，我得一件一件地慢慢解决：先找凉生解除误会，下午练习舞蹈再和黎雨说清楚。“凉生，我知道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存在，如果你真的拿我当过朋友，现在我们就去教室外面说清楚。”我走到教室外，看着阳台上面种着的枯萎的青藤有些怜惜它们，心中一直祈祷着他一定要出来。转过身他果然有些不情愿地出来了，我准备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为什么你说我是双面胶？”“表面上你对我很好，但那天在医院你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不是双面胶是什么？”“我没有把你丢在那里，是我醒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护士小姐说是你的母亲先带你回家了。”“恶人先告状，我母亲说了是你把我丢在那里的。”我有些疑惑却也有些失望，笑了笑反问他：“那就真的信了你母亲的话，相信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吗？”他没有回答我的话，眼神有些黯淡，我知道他已经陷入了沉思。“原来真正信错人的人是我。”我看着他犹豫的样子甩下这句话走了，我知道凉生的误会不该是由我来解开的，而是需要他自己想明白的，如果他不相信我再怎么解释也是没有办法的。
　　中午的时候，依旧只有我和凉生在教室用餐，他这次是准备了盒饭，我却因为住在封平家里没有准备什么，但是我们却始终是沉默面对彼此。我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纠结，一个是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一个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换做是谁都会先相信自己母亲说的话，我坐在他的面前反而会加重他内心的纠结，看来我得让他一个人独自待会儿。我慢慢地走出门外，站在那枯萎的青藤前面思考，他的母亲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当时明明一直陪在凉生的床前。“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 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间。”一旁传来一阵熟悉得像是封平的声音，我转过身一看果真是他。“我就知道是你，你和我一样因为不喜欢热闹，所以也没有去食堂用餐吧。”他看着我微笑着点点头，“但是，你不是没有准备盒饭吗？”我有些疑惑。“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那种会烹饪的人,你昨天住在我家肯定也没有准备盒饭吧？”他这真是明知故问。“看来今天我们只好饿一回了。”我有些无奈，“不如我请你吃？”说着他带着我偷偷走到校门口，然后和保安打了个招呼就出了校门。我以为保安叔叔不会答应，可能只是一时糊涂让我们出来了，拉着他快速地向远处跑去。因为刚刚来到铃溪镇，所以他对这里并不熟悉，只好由我选择一个地方享用午餐了，我想起来之前路过学校时看到的一家新开的叫做迷迭香的饭店，带着他去了那家店。
　　店面的装修很清新，在墙壁上长绕着装饰用的青藤，上面点缀着几多满天星。因为刚刚开张来这里光顾的人也不多，我们挑了一个位置坐下。这里不仅有汤饭和甜点，还有各式各样的饮料和小吃，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它深处的魅力。服务员很温和地向我们点单，封平和我一样点了一份“迷迭炒饭”，菜单上的图片确实十分诱人。“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家店吗？”他摇了摇头，我接着告诉他：“因为我看过一本书叫做《回眸》，里面有一章是关于‘迷迭香’的故事，里面的男主角和你有着类似的病症。迷迭香是她和女主角之间的羁绊，女主角说迷迭香可以帮助人们增强记忆力。书里面有三个故事，关于迷迭香的这一部分是我最喜欢的。”“是吗？可以借我看看吗？”他好像很感兴趣，“当然可以，明天我就给你。”才说了一会儿炒饭就端出来了，盛放在我们的桌上散发着浓香，“上面好像真的有些迷迭香的味道”他听了我的话也凑过去闻了下，“嗯，迷迭香的味道，我记住了。”“虽然记忆可能会被遗忘，但是味道是永远都不会被忘记的。”我带着念诗一般的情怀说出书中的一句话鼓励他，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也很开心。用餐的时候我们都吃的很快，像两个饥饿的孩子一般，盘中的米粒迅速地被扫荡了。店长无意之中听到我们的聊天，她兴奋地告诉我们就是因为《回眸》才开了这家店，在呼呼的暖气之中我们感受到了别样的快乐，走的时候，封平悄悄地告诉我：“自从遇到你，我感觉我的世界不再那么孤单了。”“我也是。”我在心里面默默地回答他。
　　回到校园时大家也都已经从食堂回来很久了，还好没有人发现我们偷偷溜出去了，这时我才想起来忘记询问封平怎么说服那保安了。不过既然他是我的第二个朋友，我就应该相信他的一切。教室里面吵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练习话剧的歌曲与舞蹈，还有些在准备樱花绘画，这下我才发现自己好像懈怠了很多，大家都在努力练习，我却到现在还一直没有开始行动。于是，我打算一个人去舞蹈室练习一遍，刚刚打开舞蹈室的门我就有些后悔了。我看到了黎雨一直在练习，就算汗水已经布满额头她依旧没有放弃，只是不断地旋转跳跃，重复这一个又一个的舞蹈动作，脚尖踮起的时候应该是深沉的痛吧。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这么努力地，不管多少个春夏秋冬都一直是这样，却只是因为一首简单的歌曲而输给了我，我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刻苦，心里面有些深深的歉疚，比起我，她这样努力不是更适合做女主角吗？我决定勇敢地告诉她我内心的想法，解开一直以来她和半夏之间的隔阂和我们刚刚的误会。我带着沉重的呼吸走进舞蹈教室，黎雨看到我之后依旧没有停止练习，这就像是对我的一种深深地折磨，让我的内心更加歉疚。我坐在红色的长椅上看着她，一直等待她停下的时刻，因为我知道只有她停下来了才代表她的心静下来了。
　　她一直练习了很久，直到向雨出现的时候终于停下了脚步，这一次她并没有继续而是径直地跑了出去，我想追过去但是向雨拦住了我，因为他知道我是无法追上黎雨的，我知道现在我和她之间也有了深深地隔阂。这一刻，我真的好想找一块草坪躺下来，闭上眼便过去了一整天，但是现在我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那道深深地隔阂。黎雨走了，向雨却开始在这里不断地练习，我只能再次深深地愧疚，面对所有人都深深地愧疚。窗外开始刮起了大风，一道道的呼呼声刺在我的心头，这样的疼痛竟然让我不知不觉地想起了封平，我好想化作一阵风远离这样的琐事，但是我知道当初坐下决定的那一刻，便在没有回头机会了。风依旧呼呼的刮着，我开始站起来举袂迎风，把自己幻想成一株春天里恬淡的油菜花，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不断地晃动，要让这样的歉疚结束在我反复的舞姿之中，这样我才能够有原谅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