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成为朋友

　　一段平时看似短暂的道路此刻却显得如此悠长。若果你觉得生命和这条道路一样短暂，那你今后就要比别人走更久远的道路，因为我们往往是在起点就瞭望终点。大概是这滂沱大雨的缘故，我坐在车上回首身后的一片残景，已是暮色四合的时刻了。
　　到达梨花祠堂的时，我和凉生已经全身湿漉漉的了，就像两只落难的雏鸟一般楚楚可怜，母亲开门后看到我们狼狈的样子十分心疼。我们走过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道的水痕，母亲在厨房内准备好了热水，在房内可以感受到一股专属于家的温暖。母亲为了答谢凉生坚持留他在家中吃晚饭，一番盛情难却他只好答应母亲了，我看着他们当时有趣的对话与样子忍不住地嬉笑起来。
　　梨花祠堂分为前堂与后堂，前堂就是供大家平时崇宗祀祖的、包办婚丧、商议聚会等的公众场所，后堂是半夏的家族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在这之间就是那棵千年古树的生长之处，因为四周摆设着招待客人的白色木质桌椅，所以那里也可以算作是中堂。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就是后堂中的客厅，我和凉生打算先冲完澡后再享用晚餐。因为我是独生女，所以家里面没有适合他穿的衣服，只好挑了一件比较中性的衣服了，而我就直接穿了乳白色的卡通熊睡衣。
　　用餐的时候我们看到对方的着装忍俊不禁，母亲自然是跟着我们一起欢笑着。整个后堂都弥漫着一股四溢的浓香味，看着这些秀色可餐的食物真的是忍不住开动了，凉生一点都没有生疏的感觉，他面对母亲热情的微笑文质彬彬地作出回应，我看着他们终于有些家的感觉了。窗外的雨还是连续不断地落着，一霎间就像整个大地都被笼罩在这雨雾之中，看不清任何雨除外的任何东西，萧索的秋风呼啸着，寒冷刺骨的感觉从脚底漫溯到心头。然而和他们一起围坐在餐桌，一旁的暖炉内还生着一堆旺盛的火柴，寒气总是会缓缓地退去，心中总是能够暖暖的。
　　晚餐之后的天空已是泼墨般的没有边际了，母亲为了凉生的安全着想留着他在家中过夜，他看着母亲对他如此亲切答应留下了，其实他是因为夜盲症的缘故无法回家。因为往往会有客人耽搁行程来不及回家，所以在这后堂有专门的休息室，不过好像距离上次的留宿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这扇门了。
　　母亲总是习惯早早地就睡了，她让我带凉生去休息室并且收拾一下那里的东西。到了休息室后我用钥匙打开门和他一起进去，里面确实堆积了些许的灰尘，应该早点来这里打扫一番的，现在只好简单地收拾一下了。打扫完后，我带着抹布和水桶走出门，刚没迈出几步就听到了凉生的尖叫声，我放下手中的东西跑进去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老鼠老鼠，那里有老鼠！”他指着那里一直瑟瑟发抖，可是我也是害怕老鼠的，看到那只老鼠活蹦乱窜的样子和他一起叫了起来。刹那间，一阵“砰”的声音门就被窗外萧索的风吹得关闭了，我们俩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并且呆呆地站住了。几分钟之后，我们才意识到已经被困在休息室中了，因为距离母亲的房间有些远，所以我们再三的呼喊声都没把她叫醒，凉飕呼呼地吹向我们两，我长长的发梢随风飘扬，可以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味。不过我们没有一直站着，凉生首先把那扇细微开着透风的窗户关闭了，我将另外一张床铺也收拾了一下，在这里夏天的客人较多所以都是地铺的形式。忙完之后，我们就坐在地铺上聊起了天。
　　“今天谢谢你们家的招待，你的母亲真的很热情。”他学我今天早上的举动向我鞠了个躬道谢。“不用谢，母亲一直是这样的。”看着他我忽然觉得好像没有办法和他生气。
　　“你为什么买了一瓶青橘果汁？”他摇了摇手中的易拉罐问我。“我只是觉得你身上有种青橘的感觉，酸酸甜甜还带点苦，当然有种其他水果都没有的清香和清新感。”他对我的回答似乎有些满意，拉开易拉罐喝了起来，第一口感觉起来有些涩，做出了十分难堪的表情，我看着他不禁笑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根本不喜欢吃酸的东西。
　　“你知道你像什么水果吗？”我听了他的问题摇了摇头。“是青梨，无论在谁面前你都是若即若离的样子，因为太甜所以遮掩了核中的苦涩，但是同样具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和清新感。”“那青橘和青梨可以成为好朋友吗？”雨似乎渐渐停了，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滴落声。“你觉得不生长在同一棵树上的果子可能会相识并且成为朋友吗？”这一刻，我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我确实和他“不生在同一棵树上”，我和他也来自不同的时代，我沮丧地寻觅窗外的月儿。“我是在和你开玩笑，你不会当真了吧，我们现在就是好朋友了。”我这才放心舒缓了口气，其实凉生的出现真的帮我解决了很多困境。
　　“谢谢能够出现，能够和我成为好朋友。”他忽然回首笑着对我说。“我也是。”雨已经停了，我们两一起坐着看着窗外的月亮。
　　晶莹剔透的月光轻盈盈地在婆娑的树影间谢落，可眨眼间又仿佛是一丝丝地从树梢向上飞舞，随着它望去是一张冰清玉洁的脸庞，周围繁星点点如许清朗。蔓草下是一片片娇羞的花伊人，在这漫长的寒夜之中独守一段青霜，身边虫鸣繁密如雨落。云绛纱影，月色擦过窗口蹒跚而下，倒影着挥之不去的轮廓，仿佛之前的那些落雨都是被秋风挥之而去的。“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偶尔会有几点阑珊的荧光飞过，在这般月色之下只能感受到一种空灵感。
　　其实无论相隔的时代有多久永远，只要我站在你面前时，你知道我是那个一直在等待遇见你的人便足矣。遥想昔日宫中的岁月就像一张单薄的山水画一般，没有泼墨的波澜壮阔，没有点彩的绚丽缤纷，没有素描的简单朴实，只有一段让人以梦巷葬的时光。就算是再温暖的阳光也只是如同稀薄的葡萄酒，终究是逃不过被封存在瓶中的命运：母妃离世后，只有敦恪与胤祥可以相依为伴，就算皇阿玛和皇奶奶一度宠爱也无法弥补我们失去的母爱，身边都是些阿谀奉陈的奴婢和势力为重的兄妹。一道深深的宫门锁住无数少女的梦，只要踏进一步就再也无法摆脱命运的束缚，我们只能在这里生在这里死，怅然回首这城门也只能笑罢了。现在这紫禁城真的成了我记忆中的一幅墨水画卷，我永远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一伸手便可以感受到深宫的寒冷，只能轻描淡写地勾勒出它的轮廓。
　　“半夏，我一直很想去追寻一个地方，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我看着他天真的样子摇摇头，这样的追寻对于温恪来说早已是习惯了，她曾经靠着这样的追寻熬过深宫中的20个春秋。“我一直是一个追梦人，对于我来说梦就是我的一切。”他不明白我的话。
　　“那如果梦醒了呢？”“那就闭上眼继续做梦。”
　　“如果回不到梦中呢？”“只要能闭上眼，那就要一直追寻下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们安静地躺在地铺上各自闭上眼睡了。
　　月色依旧十分柔和，似乎每个梦，每个人，都沉浸于此。
　　梦是人生，人生如梦。如果梦醒了，那人生也就完了，若是回头，那便再无去路。怎会有人不明白这样道理？但是我就是不明白，我只知道只要还能闭上眼就要继续做梦，一直追寻着自己的梦，那样活到最后你的人生才不会有“后悔”二字。
　　若不是凭着一场梦怎会留下渺渺红尘、茫茫江湖的字样？若不是凭着一场梦怎会有过执子之手、与子偕 老的幻想？若不是凭着一场梦怎会等待香消玉殒、粉骨染衣的时刻？
　　难道我现在站在你的面前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晨曦透过床沿边渐渐稀落到我的脸庞，这是一种被阳光抚摸并且可以感受的温暖，它一点点地安抚你并且唤醒沉睡中的你，用最温柔的语言告诉你这一天新的开始。窗外的仙人掌经过昨日一夜的雨成长了许多，绿色的礼帽顶端开出了金灿灿的小花，在阳光下慎重地盛开着。我睁开双眼后惊奇地发现门已经开了，看来母亲已经来看过我们了。凉生像个孩子一般还在熟睡，不过今天是周六也不必担心什么，我起身去向母亲说明一下昨天的情况并且建议她以后尽量多清理一下休息室。
　　果真雨后碧空如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清新感，丝丝缕缕的卷云像白色的菱纱一般微微地漂浮，一阵微风佛过就好似碧波荡漾的的水面一般泛起涟漪，它的四周还会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这碧玉一般澄澈的天空中就只剩下温暖的太阳熠熠地闪耀着灿烂的光芒，云儿像是正在扬帆起航的选手一般随着风儿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