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怪梦
作品名称:大巴山红杜鹃 作者:李世英 发布时间:2013-07-21 21:34:50 字数:13295
【内容简介】
《大巴山红杜鹃》以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第08师修理营制配连于1969年至1973年参加襄渝铁路建设大会战为背景,以14岁的战士钟洪峰的成长经历为主线,描写了英雄的铁道兵官兵、民兵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不怕牺牲,英勇奋斗,战胜千难万险,为中国的铁路建设做出巨大的贡献。
作品集中描写了一群既平凡而又熠熠闪光的铁道兵指战员。郭连长言传身教,带出了一支铁打的连队;战士吕文化在大塌方即将发生时,毅然推开战友,血洒隧道;唐班长与女民兵连连长黄姑那带有传奇色彩的爱情;刘技术员与女军医简单又颇具戏剧性的缘分;钟洪峰和下乡知青小雅那无比美丽的“初恋”,以及小雅在沙坪村的不幸遭遇……钟洪峰也从单纯少年和中学生,在严酷的生活中,摔打磨练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
襄渝铁路是铁道兵官兵用汗水、鲜血和生命铸成的。平均每修一公里铁路就有一人牺牲。
现在,铁道兵这个兵种已经从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制中消失了。但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那场气势恢宏的襄渝铁路大会战,不会忘记铁道兵这支铁军的几十万官兵,不会忘记那些用鲜血和生命修筑铁路的战友们。
【主要人物表】
钟洪峰:铁08师修理营制配连二排十班战士、后任副班长
小雅:钟洪峰同学、万源县沙坪村知青
王朝:钟洪峰同学、万源县沙坪村知青
钟达成:钟洪峰父亲、基本建设工程兵021支队政委
张秀英:钟洪峰母亲、重庆沙坪坝区文化局职员
刘宗伯:铁08师副参谋长、新兵团团长
王国栋:铁08师037团一营一连连长
吕文化:铁08师037团一营一连战士、后任班长
朱庆福:铁08师037团一营一连战士
郭天飞:铁08师修理营制配连连长
刘克思:铁08师修理营制配连技术员、后任副连长
刘勇:铁08师修理营制配连二排排长
唐大春:铁08师修理营制配连二排十班班长
黄姑:南充民兵团女子民兵连连长
秀云:南充民兵团女子民兵连炊事班民兵
李云玲:南充民兵团女子民兵连炊事班班长
马医生:铁08师修理营卫生室医生
赵铁锤:铁08师修理营营长
彭长海:铁08师修理营副营长
杨梅花:吕文化妻子
吴光辉:万源县沙坪村党支部书记
【目录】
第一章:怪梦
第二章:当兵
第三章:哭鼻子
第四章:新兵连
第五章:来信
第六章:大会
第七章:分兵
第八章:老连队
第九章:女民兵
第十章:沙坪村
第十一章:大会战
第十二章:吕文化
第十三章:四合院
第十四章:探亲
第十五章:过年
第十六章:挫折
第十七章:结婚
第十八章:吴光辉
第十九章:死亡
第二十章:陈二虎
第二十一章:爱情
第二十二章:牺牲
第二十三章:通车
第二十四章:战友
【第一章:怪梦】
钟洪峰的家住在沙坪坝区陈家湾村。陈家湾村原是一个小村庄,后来被城市包围了。从陈家湾村往北走,是杨公桥、渣滓洞、白公馆和西南政法学院。再往北是北培区。北培区有一座大型钢铁厂,靠着江边,每天都能听见来往货轮发出的汽笛声。1967年7月,北培区被“文革”中成立的“反到底”派占领了。一到晚上,北培区的“反到底”派就和沙坪坝区“文革”中成立的“八一五”派开始交战。双方都有重型火炮和四管高射机枪,炮弹像流星似的在夜空中飞来飞去。大人们吓坏了,带着预备好的干粮,拖着孩子往防空洞里钻。孩子们并不怎么害怕,一个个都趴到洞口边,看飞来飞去的炮弹。有一天,有一颗大炮弹落到了一片居民区,炸死了两个无辜的老人,孩子们才不敢趴在洞口看风景了。
陈家湾村那地方有一个高坝子。坝子,四川话为平地的意思。从坝子上走下来,横跨过那条通往北培区的公路往西走,对面有一座大院,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基本建设工程兵210支队。210支队是1965年5月由国家建工部第二一二建设工程局改编的。当时,从铁道兵和工程兵抽调来大批的领导干部,作为组建部队的骨干。210支队是师的编制。下设八个大队,是团的编制。从2001大队到2008大队,有盖楼房的,有机械安装和设备制造的,还有汽车运输的。210支队这个院子很大。这个院子也是国家建工部第二一二工程局的旧址。大门口有两名战士持枪站岗。进去后,林茂草绿,深不见底,像一座大公园。大院里有部队营房、办公大楼、大礼堂、家属区、篮球场、军用仓库、养鱼塘,住了一个警卫连和一个汽车营。在一个陡坡上的大花坛中心,耸立着一座大理石雕刻穿着风衣的毛主席招手的雕像……
钟洪峰的父亲钟达成,是1936年参加革命的老红军。他是基本建设工程兵210支队第一任政委。在这之前,他在云南楚雄铁道兵08师当政治部主任。1964年底,调到重庆来改编基本建设工程兵210支队。钟洪峰的母亲张秀英,来重庆后安排在沙坪坝区文化局工作。姐姐钟洪梅从小没跟父母亲在一起,她比钟洪峰大十多岁。1963年父亲在浙江三天门修建“杭长”铁路,把她留在杭州读高中,后来考上杭州大学。是学校系团支部书记。每年学校放暑假和寒假,回来看望父母亲。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母亲一直担心她,多次写信叫她回来。她是学校一个红卫兵组织的宣传部长,天天要采写文章和印刷宣传材料,不能回来。钟达成说:她已经长大了,叫她在大风大浪中锻炼吧,别写信催她回来了。
重庆是一座美丽的山城。钟洪峰来的那年,重庆的高楼大厦并不多,道路也不宽阔。到处高高低低、坡坡坎坎。在江边上,能看到两岸的崖壁上,坐落着很多傍山而建的吊脚楼,一层一层的,参差不齐。晚上,两岸灯光星星点点又辉辉煌煌照耀着江面,非常美丽壮观。清晨,从那些小巷子里,传来清洁工长长的吆喝声:把潲水和马桶拿来倒啰!……那吆喝声像一首歌,很悠扬,在浓浓的晨雾中回荡着。重庆有很多小茶馆,一家挨着一家。从茶馆里飘出的茶香,清纯淡雅,熏透了这座雾茫茫的山城,使人感到格外温馨。
钟洪峰先在重庆师范学院附属小学读书。学校坐落在陈家湾村的北边,是一座山坡,地势很高。学校没有围墙,一幢幢教学楼零零碎碎撒落在山坡上。教学楼周围也是一片七零八落的稻田,稻苗长得绿油油的。在稻田的边上,种了一些胡豆。五月,胡豆成熟了。钟洪峰和他的同学小雅、王朝去偷农民种的胡豆。他们把黄书包装得满满的。一路回来,一路剥着生胡豆吃。那些刚成熟的胡豆,味道甜甜的,很爽口。从那片胡豆地一直往下走,不多远处,就来到了嘉陵江边。夏天的时候,钟洪峰和王朝他们几个男同学,经常在嘉陵江里游泳,玩那种斗浪的游戏。一排汹涌的浪涛冲了过来,他们就扑进去,浪涛把他们打到江底,又把他们抬起来,浪涛能把他们一直推到江岸边,惊险和刺激,能显示出男孩子的胆量。小雅坐在江边,帮着他们看管着衣服。小雅也想下去,可她不会游泳。那个地方,还有一家木材堆得像小山高、整天“轰轰”嘶叫的木材加工厂。工厂的上空,锯沫子满天飞扬。工人们头上、身上都顶着锯沫子。旁边有一座小码头,一台台石阶有二十多米长,笔陡的通到江边。码头上可以停靠一些小型的货船。货船上装得是从大巴山运来的木头。有巴山松、巴山冷杉、油桐、红杉树和白蜡树等。有一年,老师领着钟洪峰他们上那个木材加工厂去劳动锻炼。回来的路上,钟洪峰肚子疼得厉害,同学们就轮换背着他……
1966年5月,钟洪峰在重庆师范学院附属小学读完小学五年级了。学校是五年制。这年他十一岁,准备上初中了。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就停课闹革命了。
母亲没有叫他在学校里参加红卫兵,也没有让他跟着大学生出去串联。母亲把他从学校拖回了家,只规定他在大院里玩。钟洪峰是这个大院里的一个孩子头,非常调皮捣蛋。学校不上课了,在家里也没事,他像一匹脱了缰绳的野马,自由自在。他整天领着大院里那群孩子拿着一把弹弓,对大院里那些麻雀进行了法西斯惨杀。每天收获颇丰,每个孩子手里都提着一长串麻雀凯旋而归。也时常有叔叔和阿姨找上门来告状,钟洪峰领着那群孩子又把人家的玻璃窗户打碎了。母亲向人家赔礼道歉,拿出钱赔人家的玻璃。人家不要,只是说说罢了。叔叔阿姨走后,母亲生气地训斥钟洪峰。母亲从不打孩子,都是以教育为主。母亲说:你已经是大孩子了,懂事了,不应该再这样调皮了。钟洪峰说:我知道了,我又不是故意打碎他们的玻璃窗。母亲说: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你把人家的玻璃窗打碎了,这就是错误。钟洪峰说:好了,你别说了,我以后注意点,不就行了吗?钟洪峰已经开始厌烦母亲的说教。这个耳朵听进去,那个耳朵冒出来,仍然是我行我素。他和那群孩子把大院里的麻雀几乎都惨杀尽了,又去偷后勤科种的葡萄,跳到水塘里偷摸食堂养的鱼,偷师部警卫连的摩托车开着玩,偷穿父亲的军装混进大礼堂里看只放给营以上干部们看的内部电影,还在师部特务连女战士必走得那条小路上,挖了一个不深的小陷阱,一个女兵提着两个暖壶从那里走过,一只脚踩进了陷阱里,手里提的暖壶“嘭”一声爆炸了,他们躲在一旁,高兴地拍着手笑说:哈哈!不见鬼子不挂弦!我们的地雷爆炸啦!……他们感觉再也没有什么新鲜事情可做了,又扛着一根长竹竿,头上缠上棉纱,浇上汽油,去烧马蜂窝。大院里的马蜂窝很多,树上,大礼堂房顶上,葡萄架上,石缝里,一个个马蜂窝像一个个大南瓜那么大。他们穿上雨衣,戴着胶皮手套,用毛巾把脸捂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两只大眼睛,把点燃火的长竹竿伸向马蜂窝,叫嚷着:火烧鬼子的炮楼喽!——他们的成果又非常辉煌,几乎把大院里所有的马蜂窝都消灭光了。可是,钟洪峰也挂了彩,脸上和脖子上都被马蜂蜇了好几个大红包,肿得像核桃般大,晚上躺在床上疼得直叫唤。母亲用碱水一边给他擦,一边生气地说:活该!看你还敢不敢去捅马蜂窝了?
一转眼,又到了1969年7月。“呯呯呯”的枪炮声突然消失了。听不见枪炮声,人们又似乎觉得少了一点什么?武斗停止了,每天不用担惊受怕了,一些惊人的新闻也没有了。重庆那场武斗死了不少人,几乎大部分是中学和大学的学生,也有一些工人、农民、解放军和无辜的老百姓。
学校复课闹革命了。钟洪峰终于到重庆三中去上学了。
重庆三中,原是沙坪坝区一所重点中学。文化大革命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把“重点”两字撤销了。不过,撤销了“重点”,学校仍不失往日的气派。学校很大,有绿茵茵的足球场、碧水清波的游泳池、教学大楼、外语大楼、音乐大楼、一片片的绿草坪和花坛;还有两座宏伟的学校大门。一座朝西,一座朝南。南校门是学校的正门,正对着重庆女子中学。从南校门出来,有一条宽阔又破旧的大街。大街的拐角处有几座四五层高楼,是国营商店和新华书店;大部分是二层木板小楼。楼房很破旧了,一些小饭馆、图书出租店、茶馆、杂货铺连成一片。这条大街直通重庆大学。电影《红岩》里中共地下党印刷《挺进报》的小书店也坐落在这条大街上。
这天早上,钟洪峰又背上那个军用黄挎包去重庆三中报到。军用黄挎包里藏着一把小弹弓,一把圆圆的石子。他跑起来,石子在黄挎包里“哗哗”地响个不停。跟在他身后是王朝。王朝有一头浓密的卷发,脸蛋晒得黑黑的,一双机灵的大眼睛。王朝军用黄挎包里也藏着一把小弹弓,一把石子,也是“哗哗”地响个不停。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文静的女孩子,叫小雅。她长得很秀气,白净的脸庞,明亮的大眼睛,扎着一对小羊角辫,系了两朵大红花,穿了一件白褂子。妈妈听说三中要开学了,前两天给她做的。她跟在后边不停地喊着钟洪峰和王朝:你们两个人走慢点!我都跟不上你们啦!
七月的重庆,正是流火的季节。柏油路像一条被烤焦的带鱼,淌着黑黑的柏油。钟洪峰、王朝和小雅穿着塑料凉鞋,鞋底都烫透了,烫得脚板心生痛。一跑一跳着,双脚好像不敢着地。
他们顶着炽热的烈日,来到了学校。
学校还是乱哄哄的。老师们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学生们像一群无头的苍蝇,在一间间教室里乱窜着,找不到自己的教室。有一些学生不知道拿什么东西把教室门撬开了,先钻了进去。这些学生嘴上长着毛茸茸的胡子,岁数有十六七岁,他们都骑在课桌上,手里拿着七节鞭,“啪啪”地抽打着课桌。吓得一群女学生不敢进教室。
这时候,军宣队代表跑来了,朝着学生大声地喊:你们都别胡闹了!我看看你们的入学通知书。哦,你是初二三班的,上那间教室去吧。你是初一二班的,就在这间教室里等着,老师一会儿就到……
钟洪峰、王朝和小雅,看了一眼入校通知书,上边已经写好了,他们三个人都在初一四班。
钟洪峰、王朝和小雅在学校里找了半天,才找到教室。他们进了教室,刚占上课桌,就和几个不认识的男学生打了起来。他们说那两张课桌已经归他们了,抽屉里都放了纸条,上边写着属于张某某、周某某、王某某的,叫钟洪峰和王朝滚开!钟洪峰不服,问他们课桌是你们家买的吗?他们说,我们来得早,就是我们的!他们人多,有四五个,一起冲了上来,钟洪峰和王朝还没来得及还手,就被他们掐着脖子,摁在地上。小雅急哭了,赶忙跑出去喊军宣队代表。军宣队代表跑来,把他们都带到了办公室里,一个个训了一顿。军宣队代表说:现在是复课闹革命了,你们还以为是搞武斗吗?你们不想上学,就回家去!再闹,我把你们都开除了!
过了一会儿,老师才跑来重新分配座位,班里混乱的秩序消停下了。
钟洪峰这个班,过去只能容纳三十来个学生,现在塞进了九十多个学生。66、67和68三届小学毕业生同在一个班,大家像沙丁鱼似的挤在一起。刚才和钟洪峰打架的那几个男学生,还会抽烟、喝酒,耍女朋友。老师在上边讲,他们也不听,还不时地朝钟洪峰和王朝挤挤眼,伸伸拳头。钟洪峰和王朝在心里说,等着瞧吧!有空非收拾你们不可!
这天上午,钟洪峰发了一本红塑料封皮的毛主席语录。钟洪峰想:这就是课本吗?数学呢?语文呢?物理呢?化学呢?都没有。下午,又开始上外语课。珍宝岛正在打仗,新沙皇向我国入侵。教俄语的老师很像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只是没穿马褂。他上来也不教俄语的发音和单词,在黑板上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天书”,闭着眼睛,嘴里“叽哩呱啦”地读了一遍,意思是“打倒新沙皇”,然后叫学生们跟着读。学生们挺好奇,可是还不知道怎么卷舌头发音,都读成了“把皮鞋擦得亮”。读完又哄堂大笑。“孔乙己”也笑了。
打那以后,钟洪峰天天是这样,每天早上在家吃完早饭,按时背着书包去上学;到了中午,又按点背着书包回来;吃完中午饭,又去了;下午又踩着点回来。他就和真事似的。母亲还一直以为他在学校里很用功,也没去过问他。
有一天,军宣队的代表和女老师突然来家访,他们告诉母亲,你要严厉管一管钟洪峰,他在学校老是逃学,还打架斗殴……
母亲听了大吃一惊。
母亲本来想和他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可是谈了半天钟洪峰也没有听进去。气得母亲很伤心,都差点抹着泪儿对他说:钟洪峰啊,我怎么越来越管不了你了?
钟洪峰却说:妈,这个学上得还有什么意思呢?现在考试都可以交白卷了,文化还有什么用?没有文化照样能干好革命……
9月的重庆,天气还是炎热,潮湿。
钟洪峰已经在重庆三中上了两个月的学。老样子,天天无精打采。
一天,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叫钟洪峰惊叹不已。学校革委会突然宣读了一个文件:——为响应毛主席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学校准备组织、护送66、67、68届初中毕业生上山下乡。同时为缓解学校教学设施紧张,无法容纳这么多的学生,在读生也可以自愿申请走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路子,并且一律按照初中毕业对待,发放初中毕业证书。
乌啦!——钟洪峰没等军宣队领导宣布散会,把书包里的本子往天空上一撒,第一个跑到班里报了名:坚决响应毛主席提出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之后,钟洪峰的好朋友王朝也报了名。
钟洪峰没敢告诉母亲,怕母亲不同意。
第四天,他被批准上山下乡了,还从老师手里接过一个红皮面的初中毕业证书。他高兴得又蹦又跳,在班里大声地喊:喂!——还有谁被批准啦?我们为不再读书了,去小酒馆庆贺一番吧!
王朝第一个说:我去!
又有七八个同学跟着他跑出教室。
钟洪峰先跑到电话亭,给小雅打了一个电话。
小雅在重庆三中只上了一个月学,就转校了。小雅的爸爸原来在210支队工作,后来调到2008大队当团长,在江北区。小雅和妈妈一块跟爸爸去了江北区。小雅也激动地说:钟洪峰,我也向学校申请下乡,和你一块去。
打完电话,钟洪峰和王朝,还有那七八个同学来到南门小酒馆,点了一大桌子菜,要了两瓶红葡萄酒,欢天喜地地喝了起来。男生们都喝醉了,女生们也喝得差不多了。喝完酒,摇摇晃晃跑到学校草地上,互相簇拥着,唱起当时重庆非常流行的一首知青歌:
不喝青裸酒啊,
不抽烟屁股啊,
也不献哈达。
唱上一支幸福的歌儿,
老子明天就要去当知青娃……
他们一直唱到晚上学校要关大门,才一个个像勇士似的回到家。
钟洪峰一进门,就对母亲说:妈,我很快要上山下乡了。
母亲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钟洪峰说:妈,你还不知道啊,区教育局发的通知,66、67和68级的初中生,都要上山下乡呀。
母亲摇摇头说:我就在区里工作,怎么没看到这个文件呢?我只听说是66、67和68届初中毕业生要上山下乡,你们又不是毕业生。
钟洪峰说:你可能没有全部看完吧,反正我们的军代表说了,谁愿上山下乡,都可以报名,这是响应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号召,我们要举双手赞同。
母亲怔了一下,又毫不迟疑地说:不对,按照上山下乡政策,没有你们这个年级的。
钟洪峰恳求地说:妈,你为什么非要把我留在身边?我对学习都厌烦了!
不行,你必须读书!
我读不进去。
如果你读不进去,真不想读书,妈明天找一下区劳动局,看能不能安排你上工厂当一名工人。
我不想当工人。
这不行!你受不了上山下乡的苦!
大家都能受得了,我也能受得了。
你简直是胡来!这么重大的事情,不跟我们商量,就自作主张!必须等你爸回来,听听他的意见!
母亲说着进了里屋,想给钟达成打个电话。告诉钟达成,钟洪峰都在家里造反了,我也管不了他。问他会议什么时候能开完,快回家管管钟洪峰吧。家里的电话是专线。母亲刚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她想起钟达成有规定,家里的这个专线电话,她和钟洪峰都不许使用。
钟洪峰又追进里屋说:妈妈,我都报名了,还能反悔吗?
你怎么不能反悔?你不属于上山下乡范围,可以改过来。
那会叫人家笑掉大牙的。
我不管!反正我不同意,你哪也不能去!
那好,如果爸同意我去,你不准阻拦。
等你爸回来再说吧。
母亲生气地坐在椅子上,把头扭向一边,也不理睬钟洪峰。钟洪峰看母亲真生气了,也没敢再说什么,就回自己屋里,躺在床上,把两条腿伸在床头上,瞅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达成主持召开师部工作会议,会开得很长。开完会,已是大半夜了。他一进屋,就嗅到了一股子火药味。他朝妻子说:怎么,你们母子俩又吵架了?
母亲把钟达成拉到卧室里,把钟洪峰要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事说给他听。
钟达成说:很好嘛!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应该坚决支持。
母亲大吃了一惊:你也同意他去?
钟达成反问:你是什么意见?
母亲说:我不想叫他下乡。
钟达成“哈哈”一笑说:不想叫他去,就不去,叫他继续读书。
母亲说:他不想读书。
钟达成又“哈哈”一笑说:那就叫他当兵。
母亲又大吃了一惊说:当兵?行吗?
钟达成说:你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去?
母亲又上钟洪峰的屋,把钟洪峰喊了进来。其实钟洪峰躺在床上,早把父亲和母亲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了。他心里还高兴地想:叫我当兵,我早就盼着哩。
钟达成严肃地说:钟洪峰,你愿意去当兵吗?
钟洪峰回答得很干脆:愿意!
钟达成说:部队也很艰苦,在某些方面比农村还要艰苦。你要仔细地思考好,有没有这个决心?
钟洪峰说:有决心!
钟达成说:你去睡觉吧。
那是十月的下旬,也就是1969年10月的下旬。美丽的山城,在这个时候天好像雨水比七八月份少了一点。但是气象预报报道下旬阴雨天气仍偏多,日照仍偏少。十月又是一个多雾的季节。这个季节让人们感到烦躁,天老是雾茫茫的,一点儿太阳也看不见,被子都湿呼呼的,想抱出去晒一下,找不到太阳。可是,钟洪峰却喜欢这个季节,他喜欢抓一把就能捏出水珠子的雾气。雾气飘在脸上或手上,还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如果没有雾的天气,反叫钟洪峰感到很不自在。
这一天早上,细蒙蒙的雨丝儿又在长江和嘉陵江上飘荡着。钟洪峰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汽笛声,是一艘客轮缓缓地朝码头驶去。
钟洪峰想到很快要当兵了,心里很高兴。9点25分,他来到了朝天门。
他倚在石坝边的护栏上,望着对岸码头上的驳船。驳船离他的视野比较远,有几盏黄灯和红灯在雾中一闪一闪亮着。那个巨大的驳船没有移动,但“轰隆隆”的引擎声却传得很远。这时候的雨丝儿已经变得很微弱了,落在脸上只感觉到有一丝的湿润。这样的雨丝无法打湿他的衣裳。
朝天门的风景特别美丽。远远地看过去,那个地方像缺了一个大口子,滚滚的江水都朝那个大口子方向涌去。那里就是长江与嘉陵江的汇合处。汇合的滔滔江水一齐往三峡奔涌而去。朝天门码头在很早的时候就很有名气了,当年蒋介石不抗战躲到重庆,日本鬼子的飞机飞来轰炸码头,丢下了成千上万颗炸弹,但是码头依然存在。
此时,钟洪峰是头一次一个人从沙坪坝区跑到朝天门码头。也是头一次来这座码头。他站在高高的石坝上眺望苍苍茫茫的江面,才突然感觉自己太有意思了。山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比如解放碑、两路口、枇杷山、菜元坝火车站等,可自己偏偏来到这个地方。
然而,钟洪峰都十四岁了,除了只熟悉沙坪坝区和陈家湾村,其他地方都很陌生。他去过一次白公馆和渣滓洞,一次红岩村,两次都是爸爸妈妈带他去的。他还去过那所野战医院。他和王朝上嘉陵江游泳,耳朵里灌进了水,得了中耳炎,天天坐公交车去野战医院烤电治疗。但是那所野战医院在沙坪坝区,只有几里路远,范围太小了。他现在很想跑的远点,而且不想叫大人带着出去跑,想一个人到处跑一跑,想知道重庆到底有多么大?有多少好玩的地方?可是妈妈总是对他不放心。这一次,他是经过妈妈同意了。再过几天,他就要当兵走了。在离开山城之前,没去过的地方都想去看看,以后就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不过,钟洪峰来朝天门码头,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在这里和小雅见面。一个星期之前他和小雅在电话里说好了。但这件事没有敢把真相告诉母亲。母亲是一个老封建,她不准钟洪峰小小的年纪就交女朋友。其实,钟洪峰和小雅是很要好的同学,他们是一种纯洁的友谊。
母亲问钟洪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同学,你要跑那么远路去看他呢?
钟洪峰说:一个很乖的同学,过两天她就要上山下乡了。
母亲说:从沙坪坝区到朝天门码头,路好远啊,你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啊。
钟洪峰说:妈妈,我马上要当兵走了。从重庆到万源县,不是更远吗,你能永远惦记着儿子吗?
母亲被钟洪峰说笑了。从口袋里拿出十元钱,叫钟洪峰带上,告诉他路上坐车好用,中午肚子饿了,找家饭馆买碗担担面吃。
钟洪峰这时候感觉妈妈真好,想得真周到。
钟洪峰站在朝天门码头的坝子上等小雅。山城的雾雨已开始慢慢地停了,薄云中出现了一丝亮光。那些挑着担子卖热糍粑、担担面和汤圆的小贩子,也都蜂拥着朝码头挤去。可能有一艘客轮快要驶进港口了。但是,钟洪峰这时候不知道是几点钟,也不知道小雅现在到了哪个地方。
其实,这时候小雅已经坐上公共汽车,快到朝天门码头了。
小雅和钟洪峰一样,也是天不亮就爬起床。妈妈说:还没有做好早饭哩。小雅说:我不饿。洗了脸,梳了头,小雅便匆匆忙忙往公交车站赶。小雅的家离朝天门码头也很远。从江北区到朝天门码头,要坐好长时间的公共汽车。山城路陡坡多,自行车骑不动,人们都习惯坐公共汽车,所以公共汽车就很拥挤了。小雅等了好半天,才挤上一辆公共汽车。小雅坐在车上,老嫌公共汽车开得慢。一会儿就遇上一个红灯,公共汽车又得停下。到了爬坡的地方,公共汽车喘着粗气,比牛车跑得还慢。公共汽车好不容易驶进了市中心,这儿的道路又窄得连人都走不动。司机不停地摁着喇叭,那些人像啥也没有听见似的,根本不给汽车让路。反正司机摁喇叭也没有用,就索性慢慢开吧。不过,小雅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钟洪峰,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女孩子喜欢上一个人,有时比男孩子还要专一。小雅这趟出来也是很不容易的,妈妈开始坚决不同意。小雅就央求妈妈:好妈妈,你就答应我吧,我再过几天就要上山下乡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重庆哩。妈妈听到小雅说这些话,心想,也是啊,小雅才十五岁,就要离开家上农村去吃苦了,真叫人感到可怜。妈妈的心就软了,眼睛也湿润了。妈妈说:好吧,出去玩一天吧。但是不能乱跑,要早早回家啊。
小雅就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嗳!很快就会回来。
小雅这批知青,听说再过几天就要走了。
小雅其实和钟洪峰一样,本来都可以不上山下乡。他们都不是66、67和68届的初中毕业生,不在这次上山下乡范围内。可是,小雅看到班里很多同学都积极报了名,钟洪峰还打电话告诉她,他上山下乡的申请已经批准了。同学们这种革命热情深深感染了她,她也决定坚决响应毛主席发出的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伟大号召,到艰苦的农村去大有作为。她便和同学们积极地报了名。不过,小雅比较一帆风顺。因为小雅的姐姐是68届初中毕业生,属于这批上山下乡的对象。姐姐虽然比小雅大三岁,体质很不好,经常生病住院,母亲正在担心她去了农村能不能吃得了那个苦。小雅要求下乡,按照区里的上山下乡政策就能代替姐姐了。母亲虽然很不情愿,但想想小雅的体质好,又比姐姐泼辣,能吃苦,也就同意了。但是小雅没有想到,钟洪峰原先都说好了,要和小雅一块下乡的,后来他又变了,要去当兵。不过,为这事小雅也没有责怪钟洪峰。钟洪峰去当兵,小雅也挺高兴。倒是钟洪峰觉得这事做的有些对不住小雅。他都和小雅说好了,又把小雅一个人抛下了,太不仗义了。所以,钟洪峰此时有许多心里话想对小雅说。想请求小雅原谅,想安慰一下小雅别伤心,还有一句话想叮嘱一下小雅:今后一个人了,要学会关心自己,要学得坚强一点,不要像在学校里那样,遇到男同学欺负,就知道一个人哭鼻子。如果以后再遇到别人欺负,就不要怕他们,和他们战斗,要厉害一点。一厉害,他们就会害怕你了。
小雅到来的时候,钟洪峰还站在石坝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江面上的客轮。小雅在钟洪峰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钟洪峰吃惊地转过头,看见是小雅。
小雅白皙的脸庞,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扎着一对羊角辫子,系了两个蝴蝶结。还是过去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也没有长胖。但她个子比钟洪峰高。她穿了一身女式绿军装,里边穿了件白衬衣,露出一圈白领子,军装虽然稍长一点,但显得很英姿飒爽。
小雅一见到钟洪峰,就高兴地说:你是什么时候来到的?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钟洪峰说:来了快一个多小时了吧。我还担心你妈妈不放你出来。唉,你总算来了,我心里这块石头也落地了。
接兵的还没来吗?
听爸爸说,可能要这个月底吧。
小雅笑了笑:我看不到你穿上军装的模样了。
钟洪峰说:小雅,你几号走?
小雅说:原来说是24号,后来又变了。听说市里要开一个轰轰烈烈的欢送大会,市领导还要为上山下乡的知青披红戴花,所以时间又拖后了,改成26号。
钟洪峰羡慕地说:全市的知青开欢送会,好壮观啊!
小雅说:全市的知青都去开会,那要多大的会场啊?是挑选知青代表们去。我被选上代表了。
钟洪峰说:小雅,真没想到,你都当代表了。我不应该去当兵,应该和你一块下乡。
小雅说:当兵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兵哥哥。你去当兵,我去下乡,我们书信往来,多么有意思啊。
钟洪峰说:小雅,你不生我的气?
小雅说:我怎么会呢!
钟洪峰说:我还担心你生我的气,没跟你一块下乡呢。
小雅笑笑说:我觉得自己长大了。要是过去,叫我一个人出远门,我会害怕极了。可是我现在心里一点也不害怕了,还盼着早一点走呢。
钟洪峰说:你们去的那个知青点,有咱们班的同学吗?
小雅说:都是67级的。咱们班的同学,好像去了达县和南充,只有一个男同学跟我一块去万源县。
钟洪峰说:是谁呢?
小雅说:是王朝啊。
钟洪峰说:怎么会是他呢?
小雅笑笑说:我也不知道。他在你们学校上学,可是,他填的下乡点是万源县。当时我听说跟他一块儿去,心里都发慌了。那次那件事情,我老是忘不了。
小雅说的那件事,钟洪峰也知道。当时小雅的爸爸没有调到2008大队,小雅还在重庆三中上学。有一天,同学们都在操场上上劳动课。小雅穿了一条白裙子,是她妈妈年轻时候穿的。那条白裙子很好看,很薄的绸缎,雪白雪白的,胸口处还绣了几朵淡雅的梅花。小雅穿在身上有点长,妈妈把裙摆剪去了一圈,小雅便穿着很合体了,漂亮极了。当时人们穿的服饰都很单调,像连衣裙、旗袍这一类时髦的服装都不敢穿,害怕穿得太靓丽了,被别人说成资产阶级思想。小雅的妈妈本来想把这条裙子改成一件短袖衬衣,穿在里边不容易被人家看见。小雅觉得改成衬衣太可惜了,就叫妈妈改瘦点给她穿。小雅来到学校,把那些女学生都馋死了。上劳动课的时候,女学生们围在小雅身边,看不够她的白裙子。可是,小雅也不知道自己会来那种事。她和同学们拔了一会儿草,站起身的时候,身旁的王朝突然大声地惊叫起来:啊!你们看呀!小雅的腿上流血了!小雅低头一看,也吓坏了。她看见裙摆处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可是,王朝好像不知道这是女孩子来了经潮淌出的鲜血,还以为是小雅的腿被什么东西割破了。他一边朝那些男同学大声地喊:你们快过来帮忙把小雅扶到校医室啊!她的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出血了!他又一边去掀小雅的裙子,想看一看小雅的腿到底是哪里破了,能不能帮她一下忙。他一喊叫,班上所有的同学都把小雅围住了。小雅已经发现自己来了月经,觉得羞死人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身边哪有地洞呢?她就扯着裙子,“呜呜”地哭着跑到了教室里。后来王朝知道是自己错了,也很不好意思,就去找小雅道歉。但是小雅还是不理他。小雅羞得不敢上学了。老师跑到小雅家去做工作,妈妈也劝说小雅:女孩子发育成熟后,都会这样,这是女孩子的正常现象,说明女孩子真正长大了,应该感到高兴和自豪啊!
后来,小雅在妈妈和老师的劝说下,才又背着书包上学了。但是那件事情小雅一直没有忘记。她一看到王朝,脸就红。
现在想起这件事,小雅的脸又红了。
钟洪峰和小雅在朝天门码头上站了有半个多小时,这才想起他们还有一个计划没有实施。就离开了坝子,向江边走去。
钟洪峰和小雅想在朝天门码头乘坐客船,沿着长江而下,欣赏江两岸的风光,然后再从下游的一座码头返回来。
他们在南岸上了船。那是一艘小客轮,坐三四十个人,只有二个等级的船舱。钟洪峰和小雅买了最便宜的船票。上船后,就迎着江风站在船舷上,欣赏着两岸的风光。他们看到两岸有很多的工厂,一座座高大的烟囱冒着浓浓的烟雾。有一片片的吊脚楼,坐落在江两岸的峭壁上。有一些吊脚楼很破旧了,竖在岩石上的木柱子都快断了,又在旁边加固了几根粗木头。还有的吊脚楼临江的这一面都没有墙,只有一排栅栏,可能是防止小孩子从楼上掉到江里。在远处的山冈上,有一大片橘子树,还有几个牧童在田野里放着水牛。他们又看到迎面驶来了几艘大货轮。大货轮上装着木材、水泥、煤炭;也有一些小木船,在大货轮中间穿梭着。这些小木船不知从什么地方划来的,船上装着蔬菜、水果、生猪和鸡鸭。小木船走的是上水。船行上水,很吃力,就要有几个人上岸用竹条编的竹绳拉在肩上牵引着船走。这就是拉纤。那些纤夫们都穿着草鞋,弯着腰,唱着响亮的号子,踩着脚下光滑的石头,一步步朝前走,走得很艰难。
钟洪峰和小雅不知道客轮到达下一座码头需要多长时间,他们也不愿意去多想。反正客轮到了下一座码头,上岸玩一会儿,再搭乘客轮返回山城。可是,钟洪峰和小雅都忽略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等他们到了下一座码头,上岸玩了一会儿,又返回码头的时候,售票员告诉他们:今天没有去重庆的船了,你们要等到晚上三点钟。
钟洪峰和小雅一听,心里才惊慌了。
他两人知道,如果天黑之前回不到家里,爸爸和妈妈都会着急了。等到第二天回去,那顿训斥是脱不过去了。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在候船室里等到晚上三点钟了。
他们两个人坐在排椅上,肩靠肩地坐在一起,静静地等候着。有些累了,也有些困了。过了一会儿,他两人都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钟洪峰竟然做了一个怪梦。这个怪梦和他上次做的那个怪梦一样,也是一个遗精的梦。那一次钟洪峰竟然在干净的床单上画了一个地图,像是非洲一个小国的地图。醒来之后,开始感到害怕了。后来想起生理课上马老师说的遗精,才明白,自己梦中所画的不是什么地图,而是一个到了十四周岁的男孩子成熟的标志。第二天早上,他和王朝一块上学,两人走在路上,他把自己昨晚的秘密告诉了王朝。他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些羞涩。可是,王朝听了后,一点也不感到吃惊,还把眼珠子一瞪说:哈!钟洪峰,你这才遗精啊?我一年之前就开始遗精了。还梦见咱们班上的女同学肖丽娜。我们都在树林里奔跑着,后来跑到一片草地上,我们互相拥抱着,亲吻着……然而,只是钟洪峰从前做的那个梦,梦中的那个少女是模糊不清的。但是这一次他清晰地梦到和小雅在小树林里奔跑着,他们跑了好远的路,后来好像跑累了,喘着粗气儿,来到一片绿草地上,两个人就停了下来,肩靠肩地坐着,坐了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下身膨胀起来,难以控制。过了一会儿,就遗精了。他醒来后,上了一趟厕所。他从厕所回来,没敢再看小雅的脸。他把自己的脸捂在手掌里,捂了好半天。后来,小雅摇晃着他的膀子,告诉他客轮来了,两人就马上爬上了客轮。
钟洪峰上船后,一直没敢对小雅说那件事。直到以后,也没敢对小雅说那件事。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第二天早上,他们回到了朝天门码头。分手的时候,两人都默默地瞅了对方一眼。
两人的心也都不安起来。都在想着,回到家,怎么向爸爸妈妈交代呢?妈妈和爸爸一定会像审犯人似的问:昨天晚上,你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