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叶莲的门4、门的背后
作品名称:石佛镇 作者:亦农 发布时间:2013-07-13 16:44:25 字数:5365
3、叶莲的门
人一生中总会经历一些片段,刻骨铭心永不能忘。有的人是幸运的,因为那些人生片段幸福而美满。但有的人就不那么幸运,他们拥有的是一些恐怖的令人心惊胆寒的人生片段,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决不会愿意再回头去面对。
然而,一切都似乎早已被上仓安排定了,躲是躲不过去的。那样可怖的一幕幕像钉子一样,在你措首不及时,突然镌入你的大脑。又像一把利斧,把你的脑袋像劈柴一样劈开,常常使许多人从此陷入恐怖的心理阴影中,永不能出来。
穿过幽暗的时光遂道,土坤再一次回到了16年前——这里是土坤的故乡石佛镇中学。
那时候的土坤还是一个初中学生,正处在发育关键时期,声带悄然发生着变化,不再嫩声嫩气,有时候他会努力地咳嗽一声,好像要突破咽喉里那个细长狭窄的发声孔,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向成人转变,变得像一个男人那样粗哑而有力。他的嘴唇上面也已有几根倔强的胡子,破皮而出,显得生硬而强悍,一个小男孩子就是在这样的渐变中成为一个荷尔朦发达的男人。
星期一的上午,第一节课按课程表的安排是英语,上课玲响过十分钟,还不见英语老师叶莲出现。这种情况很反常,往常年轻漂亮的叶莲老师总是提前赶来,微笑着站到教室的门口,等上课铃一响,她便准时迈进教室,走上讲坛,满面春风对全班同学说一句:“Goodmorng,boysandgirls。”
但这一天,同学们没有看到叶莲老师出现在讲台上。
有同学催英语课代表去喊一声,作为英语课代表的土坤这天正赶上闹肚子,从早饭后到现在,他已经跑了三趟厕所,如散了架一般浑身无力,坐在那里懒得动。更重要的是,今天土坤总感觉不知还有哪里有些不对,好象自己丢了什么东西,但是他左找右找,也没发现丢了什么。土坤心里烦闷,坐在那里对自己运气儿,对同学的催促当然充而不闻。
坐在土坤前一排的曹玉娟扭回头说:“土坤,你要不想去,我就去喊叶老师,全班同学都在等着她上课呢!”
如果换做别的同学,土坤也许会继续置之不理,但对于曹玉娟这个漂亮的女同学,土坤却无法拒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土坤在心里喜欢上了这个扎着马尾辫子的女同学,而曹玉娟对土坤的暗恋也似乎有所感觉。两人在相四目相对时,就有一些异样。就好像一波无形的电流,在他们之间传递。这种男女之间的情感,对于他们来讲的确有些早了一些,他们心知肚明,谁也不肯说破。看着曹玉娟明亮的双眸,土坤勉强站起来说:“还是我去吧!”
叶莲老师住在石佛二中校院西侧一个“院中院”内,这个小院又被石佛二中的老师同学称做大庙,因为在很早时候,这里是石佛镇人祭祀的地方,后来被破了四旧,所有神像设施一律被“革命”,只留下一座空空的庙屋和大院。正面是个大殿,大殿总是空荡荡的,土坤曾经进去过一次,里面地面墙上落满灰尘,中央胡乱摆一张很长的桌,也落着厚厚的灰尘,伸手在上面一抹,可以划出深深的一个灰槽儿。偶尔学校会在这里举行某项活动,比如作文比赛获奖作文展示。土坤的优秀作文就在这里展示过,这成为他很长一段日子暗自骄傲的回忆。
东西两侧是几间厢房,最早是和尚们居住的,后来和尚被赶走,这里又成了石佛二中资深老师的住室。在土坤读书的时候,这里有几间厢房改成了学校的图书仓库,其中一间原来是属于学校老书记的,老书记不久前去了省城儿子那里养老去了,那一间就空置着。其中的另一间住室,则属于叶莲老师居住,她在这里居住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她还是一个大学刚毕业不久的新老师。
叶莲老师住的西厢房,门的样式很古老,红棱子窗格儿,红漆已经斑驳。叶莲老师很快乐,总是哼着别人听不懂的英文歌曲。据一位语文老师讲,那是英格兰一首很美的爱情歌曲。那时侯叶莲老师正是怀春的季节!她的对像据说在省城工作,是一个像当时著名演员达式常那样非常潇洒英俊的小伙子。
那一段日子,大庙小院里总漂荡着快乐的音符。
然而,这一天,大庙小院里却异样的寂静,以致于前来喊叶莲老师上课的土坤,一站到叶莲老师门前石阶上,突然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空气仿佛突然冻僵了。这种异样的感觉使土坤禁不住浑身一阵颤栗。他扭头看了一眼大殿,宽大的窗户里面黑森森的,仿佛幽暗的深渊,清晨的阳光还末照到这里。土坤感到心在胸口怦怦直跳,他急忙收回目光。
土坤忽然发现自己早上起来到现在的不安,甚至包括闹肚子,似乎都与这里有关系。与他即将叩门去唤她上课的叶莲老师有关。叶莲老师病了吗?她得的是什么病?肚子疼?头痛?还是……她也许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脑门上蒙着一块雪白的毛由,需要人照顾,或许……
土坤略作镇定,叩门。
砰、砰、砰。
没有回应。
(一个似隐若无的声音在叶莲老师的住室里飘荡:HA——YA——KU——)
土坤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把耳朵伏在叶莲老师的门上,但他很快又站直了身子,因为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一个学生怎么可以去偷听偷窥自己老师的门呢?
(HA——YA——KU——那个悠长的可以忽略的声音在传响着,好像是从一个极细极细的咽喉里发出来……)
土坤想撤退了,潜意识使他不愿去面对叶莲老师的住室门后面的情形。可是,如果就这样回去,他该如何面对曹玉娟和其他班上的同学。“对不起,我,我因为害怕而不敢去敲开叶老师的门。”如果是这样的回答,班上许多同学会笑破肚皮,而曹玉娟同学也可能会因此看不起自己了。
“我该怎么办啊?”土坤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要像个男人那样勇敢地面对一切,也许推开门后,漂亮的叶莲老师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干净如新的教课书,穿着整洁而永远散发着馨香的衣服来迎接他。“土坤同学你好,对不起我有点事迟到了,咱们走吧,我们现在就去上课。”叶莲老师会这样说,甚至如果运气好,叶莲老师那纤长美丽的手还会亲切地抚一抚他的脑袋。土坤为自己的想像而勇气倍增。
“叶莲老师你好!”土坤尽力提高声音,同时他这样做也是在驱散心中的莫名的恐惧。屋里仍然寂静无声,这种死一样的寂静,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砰、砰、砰。”土坤鼓足勇气再敲门,在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回音之后,土坤改做了轻轻用手一推——
门,这时候竟然“吱哑”一声,开了。
4、门的背后
人类需要封闭的空间,所以世界上才会出现各式各样的门。
门,可以把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分隔开,可以保留一个或大或小的隐私领地。有时候门是开着的,它隐含的意义,就是这里没有凶杀、奸淫或者密谋,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有时候门是关着的,虽然并非所有关闭的门背后,都有见不得人的人和事。但只少说明,门外的人在没有得到门里人许可的情况下,不能轻易进入。否则,会有许多我们始料不及的情况发生,甚至夺人性命。
那么,当时只是一名初中学生的土坤,所要面对的叶莲老师的门背后,会是什么呢?
至此,我们不得不提及土坤的内心活动。土坤后来曾经在独处时反复回忆,叶莲老师那扇门究竟是被自己推开的?还是因屋内某种神秘力量作用而自动打开的呢?土坤觉得自己似乎根本就没有用力,在他的有些颤抖的小手轻轻叩击之后,顺势把手放在了门的上面。然后呢?他用力推了?还是仅仅把手放在门上面,准备要去推而还没有推的时候,门,突然“吱哑”一声,打开了。
如果,那扇房门不是土坤推开的,那么,会是谁打开了那扇门呢?是住在屋里面的叶莲老师吗?
肯定不是的,因为叶莲老师已没有能力去拉开那扇门了。这一点,只有十几岁的土坤非常清楚。
(当人在敲门后,有一种情况,就是会受到屋里的人的邀请:“请进!”,在土坤砰、砰、砰敲门时,屋里的确发出过这样的声音:“请——进——”这个声音细弱游丝,但是它的确存在过——)
“请——进——”
在门打开的刹那间,映入眼帘的一幕,使年少的土坤哑然失语,那声尖锐的惊叫,在他尚未发育为成熟男人的喉咙里滚动了又滚动,突然消失。仿佛他的舌头被人无端地拨掉了,他的口腔内空空如野。刹那间,土坤无法收回目光,他的目光仿佛被磁石一样,吸附在他所看到的可怕的一幕上面。
叶莲老师直直地吊在那里,四肢更显得修长,但却是僵直的。她的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原来美丽的脸变得淤肿、充血,从她的一个鼻腔里,淌出一线血痕,已经凝结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那双曾经美丽的眼睛,却突出着象要蹦出来似的,黑眼珠如黑的小灯炮,空洞而深远。长长的舌头,已变成了黑紫色,一直伸吊到颌下面,竟然遮住了脖子和脖子套着的那根绳子。
土坤在刹那间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梦外,叶莲老师的两颗眼珠又仿佛两枚黑色的钉子,直接击中了他的心肺。土坤感觉小腹一鼓一热,仿佛大河的堤坝突然被冲开,一股秽物从他的生殖器和肛门里喷泄出来,有腥骚的尿液和稀淋淋的碎屎,他的新换的开净裤子上,立即泅出一大团的湿渍。
……
“那一幕令我终生难忘。”坐在阿萍对面的土坤痛苦地摇摇头,双手抱起一杯咖啡,想喝却又放下,然后仰天长叹一声。
阿萍呆呆地僵坐在那里,她的一个手无意识地捏着满满的一杯咖啡,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尖,被她齐整的碎银般的牙咬着,已没有了知觉。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盯着土坤,仿佛他就是一个从坟墓中拱出来的僵尸。
“那天,叶莲老师突然死了,我第一个发现了她,她高高地吊在房梁上!一双眼睛无辜空洞地注视着我——”土坤机械地重述着,眼中含着泪。
“她,她为何突然选择了上吊自杀?”阿萍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刚刚步入社会成为一名光荣的英语教师的女子,一个对未来应该充满希望与热情的妙龄女子,有什么原因竟然可以如此摧毁她的生命?
“叶莲老师的死因说法很多,有人说她是因为恋爱失败,她的大学校友分配到省城,认识了一位省部级领导的千金,他为了自己的仕途,于是,就与她断绝了恋爱关系。还有一种说法,叶莲老师心理上有疾病,有时候会情绪失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这些年来,我偶尔就做过一些可怕的梦,隐隐约约和叶莲老师有关。不知为何在噩梦醒来,或者在我听到那种莫名的声音之后,我就想起叶莲老师,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这么多年过去,但那一天发生的一幕幕,却还是如此清晰!它已深入到我的骨髓中、血液里!”土坤端起咖啡深深地喝了一口,他对面的阿萍坐在哪里一动不动,深深地陷入到土坤所讲述的情节。
半晌,阿萍好像刚刚回过神,她微微一笑说:“土坤,你不会是在告诉我,你最新构思的一部恐怖小说的情节吗?你有时候对写作太投入,完全进入到你构思的小说世界!这对你身心不太好!”
阿萍再一次伸手握住土坤的手。她的纤长的手指摸索着土坤的手心、手背,最后把自己的手指与土坤的手指交叉纠结在一起,她知道土坤喜欢她个动作。这会让他想到两个人在一起的美好性爱时光,而她也一样会想到他们在床上纠结缠绵的动做。
“不,绝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不是一个十分称职的职业作家,我不会那么投入。”土坤这次也许并没有想到性,他肯定地回答,并且收回了他的那只握以阿萍双手中的手。
“阿坤,这也许是你的心理在作怪。我可以帮你看看心理医生。对了,我知道有一个研究梦的专家,介绍给你诊治一下。”阿萍已经完全从刚才的情绪中摆脱出来。
土坤浅浅地笑了笑,不懈地问:“你想信那种所谓的狗屁专家?现在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专家,可是,有几个是真正的专家?”
“我也是听朋友说的,她叫方敬芳,也许你听说过她,她住在海淀西区红麻树,那个地方本来就有些偏僻,没有事谁也不会去。我听说她会一些通灵术,一些演艺界、娱乐界、甚至政界名人也都私下悄悄地去拜访她。这个人她有些古怪,不好交流。我还知道她很有钱!我们现在坐的这个五月花咖啡店就是她投资开的。”
“她哪来那么多的钱?”
“有人送给她的,有钱的人愿意送给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事情。这个方敬芳还是一个神秘人物,她对别人说自己有八十多岁了,可实际看上去她只不过四十多岁。”
土坤依然不懈:“保养得好,也有可能,电影演员刘晓庆,也快四五十岁的人了,化了妆还演十七八岁的少女。尤其是这类巫婆,她们最善长对别人讲说自己如何如何神秘,目的不过是引人上罢了。我不去,我没有钱,有钱也不会给她,听她胡说八道。”
阿萍说:“别不相信,去吧,也许对你有些帮助!她真的很神通,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就看出来了!在农村有一个传说,有种人叫阴阳人,可以在人鬼之间交流,白天在人间,晚上会去阴间上班!”
土坤摇摇头。
阿萍接着说:“方敬芳可是一位不太好见的人。”阿萍拿出手机拨号,那边电话似乎很忙。拨了几次终于接通:“您好,是方敬芳方老师吗?”
“您有什么事?”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们有点小麻烦想请你帮帮忙!你最近哪天有时间我们去你那里。”阿萍说得很小心,生怕被拒绝。
“让我看看最近的时间安排,明天,不行,明天李宏军要来,就是那个演《神龙大帝》的男一号,一个演皇帝的专业户。他说他最近总梦到朱元璋拿着打狗棒追打他;后天,不,后天有一位官员老爷,总是说房价还需要高涨的家伙,已经约好了的。虽然我对高房价深恶痛绝,但我不能拒绝这单生意,他出的价不低,我不能拒绝送上门的银子。让我再看一看,再后天,唉,也不行——”那边一个女人不紧不慢地说着。
“方老师,我知道你很忙,实在对不起,这是我的一位最要好的朋友,他遇到了大麻烦,只有你能帮助他。他一定得尽快见到你,麻烦你了!价格问题你放心,我会在你原价的基础上,再多付你百分之五十。”阿萍温婉地请求,脸上带着虔诚的笑。
“好了,别说了,你们下周三来吧!”那边说完就啪地挂断了电话。
阿萍轻轻地合上手机,长舒一口气,温柔地盯着土坤说:“你运气真不错。晚上去我那里好吗?我刚从沃尔玛超市买了几瓶红酒,一个人喝挺没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