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六）

文飞的母亲虽然知道自己家境贫困，这日子与人家有天壤之别，人家是局级干部家庭，更别提门不当、户不对了。然而她却认为自己的儿子的优秀比啥都强。当她掀开文飞的被头时，文飞的泪水已经湿透了整个枕头，文飞在母亲的面前无法忍住自己的哽咽，渐渐地再次放声痛哭。在自己母亲的面前完全抛弃了男子汉的坚强，像一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在母亲的面前哭泣着、嚎啕着，把与荷花的事说给了母亲，他是那样毫不掩饰地露出自己的懦弱和无能。哭声里也夹杂了过多的怨恨和无助。文飞的母亲看着儿子可怜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听着儿子的哽咽声，心里又恨儿子没有出息。
文飞的母亲无奈地走到院子里的槐树底下，坐在板凳上独自抹眼泪。这时文飞的父亲从地里回来，看到文飞娘抹眼泪，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家里出啥大事了？文飞娘把儿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文飞的父亲。文飞父亲听了感到心里一阵恼怒，“这个不争气的犊子，我、我……”想着随手拿起立在槐树上放羊的鞭子，然而，他又随手放下，从兜里掏出旱烟布袋和烟纸，把碎烟叶从烟布袋里掏出一小捏，抖着手放在烟纸上（这烟纸都是文飞写作业用过的废纸），卷好，然后用嘴唇在封口处抹上吐沫，狠狠地掐掉纸烟被捻细的一端，用汽油打火机点着，吥咋吥咋地抽起来。他默默地想，就让儿子哭吧，哭累了，睡一觉就好了，因为儿子理解荷花的苦衷，他只是心里难受，一时转不过弯来罢了。再说人家那样的家庭咱也高攀不起。
正当文飞父母守着盛好早餐的桌子无奈时，莲推着自行车走了进来。
莲早晨到学校上早自习。路过文飞的教室窗口，没有看到文飞，下课后，又特意去瞧，教室里依然没有文飞的影子。想想昨晚文飞的情况，有些不放心，就请了一上午假，来文飞家看看情况。莲跟着文飞的母亲来到文飞的房间，文飞听到莲的声音，从床上坐了起来，蓬乱的头发，疲倦的面容在这个年轻小伙子的表情上透露出一种沮丧、一种失意的感觉。莲说：“文飞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两位老人想想吧？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读书，受累不说，吃不好喝不好。你起来看看，这个家是什么样子，低矮的房子，砖缝里脱落着尘土，里面的墙壁上印着下雨时漏雨的痕迹，院子里，院墙破烂不堪，院子高洼不平，连一间像样的厨房都没有，留着好好的学不上，你有什么资格躺在这里？为了爱情？你若真的为了荷花，更不该这样！如果你真的爱她，真的懂得她的爱，你现在更不应该像一个懦夫一样躺在这里，而是应该在学校的教室里好好学习！荷花知道你这个样子，不仅会为你伤心，更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加伤心……”
莲说完走了，很生气地走了。文飞被母亲从床上拖起来，要他吃饭，文飞依然无法从痛苦里回不过神来。气得父亲在院子里大骂，“短见识、没出息……”文飞的母亲无可奈何地坐在凳子上，泪水随着哽咽声流淌。也许就像人们说的，母子连心，文飞听到母亲的哭声，猛地回过神来，眼前一阵眩晕，扑通跪在母亲的面前，“娘，我不好，我不是人……”文飞也哭了，“娘，你不用生气，我一定好好学习！”这个二十岁的大小伙，趴在娘的怀里泣不成声……
文飞回到学校，神情每日恍恍惚惚，精神萎靡不振，尽管他想竭力灰复状态，投入到学习中，可是在课堂上，眼前满是荷花的影子，老师在讲台上讲的什么，他没有听清楚，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什么，他没有看清楚，课本上该看哪些内容，他找不到。他不想再想荷花，然而荷花的影子总是在自己的脑海里出现。每次下课，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到荷花的教室窗前凝望。荷花没有来。五天、六天，荷花还没有来。泪水一直在文飞的眼角徘徊。
在一个下午课外活动时，文飞依然走过荷花所在的教室，荷花依然不在，文飞眼神失望地向操场走去，然而就在快到操场的路上，荷花忽然出现在文飞的眼帘里。这是真的吗？文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荷花面容憔悴、正注视着自己，文飞呆呆地矗立在那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荷花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尽管自己爱着她，想想荷花爸爸的处境，想想荷花的将来，泪水瞬间划过脸颊，文飞无奈地转头走向另一个方向。荷花在后面哽咽着、呼喊着文飞的名字，荷花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文飞却听得很真、很真，那声音像一枚枚毒针刺在自己的心上，让自己疼痛得以至麻木，他无奈地抽搐着，恨着，让自己故意加快了脚步。
文飞走出学校的大门，来到那个他们曾留下欢声笑语的湖边。葱葱的芦苇长到一人多高。喜欢到这里游玩、散心的人们，在中间踏出了一条幽静的小路。碧绿的荷叶点缀着平静的湖面，清香的味道渗透着文飞的呼吸。他沉重的脚步不小心惊飞了几只正在栖息的野鸭，几只好奇的斑鸠嘟嘟地在芦苇丛里叫着。文飞耸了耸肩膀，他想让自己像一个真正的男人，因为他听到了荷花跟来的脚步声。
“荷花，我们结束吧。”荷花用惊愕的眼神看着文飞：“为什么？”“不为什么，因为我不爱你，我不喜欢你！”文飞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荷花。“文飞，我理解你，你为我好……”“不要做梦了，我从来没爱过你，我这么优秀，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女生？你这想依靠老爸飞黄腾达的女生，只知道欺压老百姓的干部的女儿！”文飞打断荷花的话，继续说道：“我家这么穷，我怎么会让人家指着我的脊梁骨说我贪图富贵，去爱一个贪官的女儿。再说你也不配做我将来的妻子……”文飞想继续说下去，荷花跺着脚、嘶哑着、抓住文飞的衣服，摇着文飞。“不，这不是真的！”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是真的，我喜欢的是莲，不是你，和你在一起只是在莲面前做个样子，其实我心里早就没有你，你不想想，我若真喜欢你，不早就和你……”荷花神情失落地松开文飞的衣服，囔囔着，“莲、莲，不可能，她怎么没有告诉我？她为什么……好吧，我祝福你们！”荷花擦着脸上的泪花，转身离开。文飞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芦苇荡的尽头，然后一下子仰卧在地上。泪水再次盈眶，涌出，滑落在草丛里。他望着灰色的天空，一群鸽子盘旋着，呼啸着，慢慢地消失在傍晚的天际。
文飞回到学校，再也没有看到过荷花。莲每次碰到文飞都像是视而不见。文飞的心情也极其的糟糕，脾气也变得很坏，经常和同学因为小事吵架。他就像变了一个人。老师们看到文飞的这种情况，也时常惋惜地摇摇头。
在一次午饭时，该文飞值日给同学们打饭、分汤。因为给一位男同学的碗里舀汤舀得太满，那位同学端起碗来就到汤桶里倒出一些。文飞因为说他这样做法不好。那个同学就骂骂咧咧埋怨文飞，“你这德性，谁让你给我舀这么满了？”然后端着碗回到座位上。文飞感觉心里一股怒火烧起，几步走到那位同学桌前。端起那碗热汤，一下子浇了那位同学一头。那位同学见自己吃了亏，便随手抓起凳子，砸向文飞。说时迟那时快，文飞伸手接住飞来的凳子，顺势抬腿一脚把那同学踢倒在地上。当时有的同学吓得一声尖叫，若不是几个同学上来拉着文飞，他一定上去把那个同学揍个鼻青脸肿，因为文飞一直心里难过着，一直有一股火在烧，可是他不知道该怎样发泄出来。每天他去操场上和同学打篮球，总是把篮球摔得蹦很高，吓得其他同学不敢靠近。每天去陪着体育特长生跑步，别人不跑了，他还在跑。因为这样他心里舒服些。
那位同学，看打不过文飞，就跑到班主任那里告状。因为班主任是他的亲戚。这下，文飞可惨了。老师把文飞叫到办公室，问了一下情况。然后在班上对这件事情开了一次批斗大会。文飞因为打人，罪加一等。低着头，站在讲台边。班主任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展开批评。内容关系到校风，这种打架斗殴的行为也折射出家庭问题。老师的话难听至极。总之，文飞的自尊心丧失得一地全无。那位同学一点错误也没有？文飞心里却没有计较这些，批就批吧，他心里想，“你有种上来揍我，狠狠地揍我，哼，老子也不怕，你不就是花钱走人情上来教书的破老师吗？你教得那么好，怎么升学率那么低？你教得那么好，怎么没有几个毕业生服你？你除了误人子弟，哼！你还会什么？你批，好啊，这破学校，老子还不想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