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新的环境，新的生活

　　1993年六月初的一天，在经历了两个月的苦苦等待之后，雅琴终于听到了公公传来的好消息：新店面找到了！就在几十公里外的某个小城，而且更主要的是马上就可以过去。“把握大吗？”看着一脸疲惫的公公，想着他身体上隐含的危机，雅琴小心翼翼的问。因为在她看来，这次的选择就时间上来说还是略显仓促了些。但是，公公对此却有他自己的看法，“你们放心，那地方我看过了，还不错。另外那儿附近还有咱们村的人，你们去了，还可以让他们照顾着点。”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不去吗。
　　站在车站出口的那一瞬间，雅琴没有感到喜悦，更谈不上激动。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慨：没想到结婚还不到七个月，她竟然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人生。原先那些美好的向往在这一刻全然被俗事所淹没，除了眼前即将从新开始的新生活，居然，那些曾经刻意追求的浪漫再也想不起来了。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离想象很远，却与现实很近。没有虚假，没有放大，但是留给她的却不只是一点点的残酷，还有一丝丝的冰冷。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努力了就一定会有收获，付出了总会有回报，可如今看来那都是骗人的话。生活其实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那么就把这里作为一个新的起点吧！她对自己说。过去的那几个月，权当是一次历练吧。
　　“琴，想什么呢，叫你也不答应。”耳边传来若明的声音，接着就看到了他充满疑惑的眼神。她回过神来，冲着若明轻轻一笑，“哦，没想什么，就是对新地方有点不适应。”公公在一旁催促着，“走吧，从这儿过去两站就到了地方了。”
　　半个小时后，在一条街道中间，靠右边的一所门店前，公公停下了脚步。“就这儿了！”他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门很快被打开了，他们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约莫四十平米的空房，除了随地乱扔的杂物，房子里几乎再看不到有其他东西。“我们住哪儿？”雅琴问，手里的背包从肩上滑了下来；那里面装着他们的生活用品。“先找个地吃饭吧，完了再去旧货市场买一张床。”公公说。随即放下装满衣服的大提包。若明这时也卸下了身上的蛇皮袋子，那里面装着一床新被子。
　　饭，吃的很快。也就四十分钟的样子。反而是买床很费了一番功夫，因为按照意思，这张床不但要结实耐用，还要价钱合适。所以，直到两个小时后，他们才顺利返回，这时雅琴的脸上已经显出了疲态。但是，她却不能去休息，因为床还没铺好。好在，这也用不了几分钟。
　　“今天就先歇着吧，明天咱再好好筹划。”床刚刚铺好，公公就说了这话。大概也是看到了她脸上的倦意吧，她想。可是他要去哪儿睡呢？“你别管，我有地方睡。”对她的担忧，公公用笑容做了回答。可是，她还是有点茫然。“你要去我叔那儿？”此时，若明突然插了一句，看情形他是猜到了父亲要去的地儿。“嗯，我跟你叔说好了，暂时和他住一块，你们就放心休息吧！”公公说着，背着双手离开了空房。而雅琴则开始向若明打听这个亲戚的一些情况，主要也是为以后见面做个铺垫。往后在这儿，少不了要麻烦人家，总得要弄清情况才行。
　　“这个叔叔叫刚子，是咱本家一位大伯的儿子。几十年来大伯一直在外地工作，很少回老家，所以你不认识。”停了一下，若明继续讲道，“别说你，我大概也有十年左右没见过他了。还有，大妈那人可热心了，你见了肯定喜欢！”听他这么说，雅琴总算是松了口气,“喔，那最好，我就怕以后有什么矛盾。”。
　　第二日，他们早早的起了床。正好公公也领着伯伯和大妈，还有那位刚子叔叔一块来到了店门口，大妈更是拉着雅琴的手问长问短的，显得异常亲热。聊到最后竟还要拉着她去家里吃饭。尽管一再拒绝，可大妈还是执意要让她过去一趟。没办法，她只能跟着去了。
　　没想到他们刚一坐定，大妈就笑着问她是不是快生了？然后又告诉她，妇科医院里她有熟人，到时候可以帮忙找个好点的医生。“真的吗？”雅琴高兴得问。现在这个时候，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让人兴奋的了。“真的，以后要检查啥的，我帮你找医生。”大妈果然是个热心人。“太好了！”雅琴也相当快乐，本来她还在担心最后这两个月要怎么办呢，没想到一下子全解决了。“瓜女子！”大妈用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微微一笑。这让她想起了奶奶，她也是这样摸她的。不知道这个时间她在干吗？有没有想到她？稍一愣神的功夫，若明提着礼品走进来。大妈忙站起来，一边说着不该这么破费，一边伸手接过礼物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又向她询问了一下生意上的事。当然也没忘了嘱咐他们一些生活上的小常识，尤其关于雅琴这最后两个月的饮食和禁忌，以及产前的一些征兆等等，听的雅琴好一阵感动。要知道，自怀孕以来，还没人跟她说这些体己的话，（包括婆婆和妈妈）以至于从大妈家出来时，她的心里还是暖暖的。
　　三日后，家具店正式开业。没有响炮，没有请客，一切悄无声息。这，也是公公的意思。虽然他们不很赞同，却也扭不过他，只好又着他做主了。好在，诸事顺利，他们也就不去计较什么了。但是，接下来的日子，光临家具店的人却异常的稀少，有时一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对于曾有过失败经历的他们来说，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所以，包括公公在内，三个人的情绪都受到了影响。
　　就在这时，村子里一位在附近做生意的大叔来到了店里，公公便将店里的情况跟他说了说，没想到对方听了哈哈一笑，“你们也太心急了吧，这才开张几天呐，就想人家都朝你这儿跑，那是不可能的。再说，你这刚开业，有很多人还都不知道呢。”
　　随后的事实证明，大叔的话没说错。因为一个月后他们的生意才日渐有了起色，这下三个人总算是安心了不少。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此后不久，雅琴竟然早产了。
　　那是在离预产期还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候，有一天同院的一位河南籍大嫂送给了她几个新鲜的玉米棒子，说是丈夫去陕北出车时当地老乡送的，让她有空煮着吃。因为怕放得时间长了不新鲜，再加上自己打小就喜欢啃玉米棒子，她便一个没留全都煮了，而且一口气吃了三四个。谁知半夜时分，肚子忽然痛起来。开始她并未在意，以为是吃多了闹肚子。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的疼痛一阵比一阵强烈，甚至一度还出现了下腹坠胀的感觉，合并那天大妈交代她的产前症状分析，她这才才意识到，可能要提前生产了。因此，她马上摇醒了沉睡中的若明并且把这一情况告诉了他。
　　这下，若明也慌了。这大半夜的，身边有没有懂的人，这可怎么办？他一边挠头一边自言自语。而此刻，雅琴已经溜下了床。她想尿，可是尿不出。想在返回床上，肚子却疼得不行，所以只好蹲在地上，一只手板着床边一只手紧紧压着肚子，以其能缓解一下疼痛。可那疼痛岂是人为可以阻止的。于是，若明立刻打开了后门，接着院子里就传来了敲窗户的声音，“嫂子，嫂子！”他焦急的喊。几乎同时屋子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许是他的喊声过大吓醒了里面熟睡的孩子吧）接着是一个女人警觉的声音，“谁？”这时候若明的祈求声传进屋里，“我是若明，我媳妇可能要生了，您能不能起来帮我一下。”
　　“哇……”孩子的哭声划破黑夜的长空。跟着又传来女人的声音，“哎呀，不好意思，你看孩子他爸不在，孩子又太小，我也不敢扔下他出去呀。哦，对了，你们不是有亲戚在这儿吗，赶紧去找呀。”女人的话透过窗户传出来，中间伴随着孩子的哭声。“哦，那不打搅了，您休息吧。”说完这话，若明即刻返回了屋子。此时，雅琴整个人就半蹲在地上，虚汗已经从她的发尖流向了下颚。“你等着，我去找人。”不再迟疑，若明拉开前门跑了出去。
　　功夫不大，大妈就跟着来了。“大妈，打扰你了。”雅琴挣扎着说。“别说了，赶紧走！”大妈一边说一边扶起了她。若明则急忙抓了两件衣服塞进了挂在墙上的背包。“先别急着那东西，先看外边有没有车。”大妈一边扶着雅琴出门，一边吩咐若明快去门口挡车。“哦，哦，”若明赶紧放下背包跑到了门口。
　　街上，几乎看不到人，也没有看到有车经过，可是雅琴的肚子一阵比一阵疼得厉害，这可怎么办？若明急得直跺脚。“得赶紧想办法啊。”大妈搀着雅琴站在路边。“不行咱慢慢朝前走着，说不定路口那儿会有车。”大妈边说边扶着雅琴继续朝前走着。终于，在巷口，他们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蹬着一辆三轮车由远及近飞速而来，看情形大概是急回家吧。
　　没时间细想，也容不得片刻迟疑，若明急忙跑过去挡住了对方。开始，人家不愿意，说是太晚了，怕老婆在家担心。后来，经他们在三请求，又眼看着雅琴疼着直喊叫，这才答应送他们去医院。
　　于是，三个人一起上了三轮车。雅琴捂着肚子蜷缩在车厢中间，若明和大妈分别坐在两边。遇到疼得厉害的时候，雅琴就紧紧抓着他们的手忍着。
　　许是看雅琴难受想起自己老婆生孩子的时候了吧。三轮车夫蹬起车子来相当卖力。因此没用多长时间就将他们送到了妇科医院门口。
　　也没顾着付钱，若明和大吗就直接扶着雅琴去了急诊室。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大夫接待了他们并很麻利的帮雅琴做了检查，完了，仰起脸告诉他们，“孕妇可能要提前生产了，你们得赶紧另找医院。”
　　“为什么？”若明焦急地问。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们去哪儿另找医院呢。“大夫，能不能就在你们这儿啊，你看这半夜三更的，就是找到医院怕也来不及了，麻烦你想想办法。”大妈也在一旁陪着笑脸哀求着。
　　但是，女医生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这里没有床位了，没办法在接受你们了，还是赶紧转医院吧，不然真就来不及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我们去哪儿找呢。再说这不更耽误时间吗？”若明说着拽住女医生的胳膊，“大夫，求你了，只要有大夫看着，哪怕就在外边走廊临时加个床也行啊。”
　　“可问题是现在这里没有妇产科大夫，只有两个小护士啊。”女医生看看他，又看看刚从检查床上下来，正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的雅琴无奈的说道，“我说你们还是赶紧去找医院吧，在这样拖下去真会出危险的！”女大夫似乎有点急了，赶紧过去扶起雅琴。
　　大妈这时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大夫，“XX医生在吗？”
　　“没有，她今天轮班休息。”
　　“那XXX呢？”大妈又问，不死心的样子。
　　“她去外地开会了。”女医生回答。完了又劝道，“大娘，你现在谁也别指望了，还是赶紧去妇幼保健院看看，兴许他们那儿还有空床位，千万别在这耽搁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雅琴和若明也只好听人家大夫的忠告。但是，对方口里说的那个地方，他们压根就不认识。这可咋办。幸好，大妈说认识。于是，三个人又急匆匆的走出了医院。而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街上的行人和车是更稀少了。这可怎么办？正在若明心急火燎的时候，忽然从旁边的人行道上冲出来一个人，“哎呀，你们总算是出来了，刚才的车钱还没给呢。”那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在身上抹了抹。若明这才想起刚才急着进去忘了给三轮车夫付钱了。不过也幸亏他没付钱，要不然这大半夜的去哪儿再找一辆车呢。当下，三人又坐上三轮车直奔妇幼保健院。这次，若明特意多给了三轮车夫几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