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背后的手

　　所有的幸福各有版本，但所有的不幸却大都雷同。
　　生活里总有太多的不幸在天天发生，往往无关你的年龄，无关你的心地是否良善恶丑，似乎是造物主一时的恶作剧，只是这个恶作剧有时候实在太过分，过分的足以让人心碎，眼泪流干也无法弥补，心碎的就像从躯体里剥离了灵魂，剩下空洞的壳子在孤单的摇曳……
　　一支支透着黄土高原凄凉的唢呐，泣诉着深秋的冷。
　　一锹锹的黄土压住了穴里的棺木，填墓者没有悲痛，议论着死者的经往，总结其一生的艰辛坎坷与其生存的价值，死去的意义，留下一句句的感慨人生无常，对生命的理解与诠释，平淡的如跳出三界五尘的老生看待溪里的水回归江河湖海。
　　土葬，是黄土高原的一道风景。
　　他们一成年就参加这种习俗，习惯了一锹锹的挖墓坑造阴宅，尤其是寝正寿终的老人，从风水到阴宅的构筑，一块砖与瓷砖的位置都显现着死者为大的传统思想与淳朴可爱，当然议论逝者的这一生是必不可少的。
　　几个穿着素白孝装的孩子，懵懂的跪在一纸牌位前，年龄大点的虽然满脸的庄严与悲情，却因为逝者不是至亲怎么也挤不出泪滴儿一星半点。年幼的则忍受不住长久跪在地上膝盖疼痛的感觉，相互变换着姿态，一个不小心摔倒，惹来其他小孩压抑的笑声。
　　不远处，一对六十开外的夫妻。女的泪洒如雨，嚎啕中夹着悲情的诉说：“可怜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哎，老天，你怎么忍心，我芸儿怎地就这么命苦嗯，啊……老天爷啊，怎不让我老太婆先死，是我做了什么孽，要受这罪，云儿啊云儿，我苦命的云儿……哎，你叫我老两口怎么活下去……”西北风刮在没出太阳的早晨，老人的泪早已哭干，只剩下心碎的嚎啕声，嘶哑，苍凉，悠长。而我怀里的瑶瑶却在睡眼惺忪中被唢呐声与这葬礼场面引起好奇，她眨着无辜的眼睛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却不知自己的妈妈就在她眼中，被一锹锹黄土掩盖……小雨再也抑制不住，遮着嘴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我们紧赶慢赶才看到了芸嫂最后一面，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痛苦，很难相信她是死于车祸。我出来后告诉抱着小雨的瑶瑶，云嫂只是内脏出血，面容并没有毁去，这也许是我们最大的安慰，我看着不明事理的瑶瑶，心里无比酸楚，怜惜的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想着她以后的日子该跟谁过下去。
　　瑶瑶的外公嘶哑着嗓子说了事情的经过。
　　因为瑶瑶来年就要升入一年级，而她和前夫的离婚因为孩子的归属争执不下而一拖再拖，户口问题也就没有解决，这次回来好歹做通了前夫的思想工作，争取到了孩子的抚养权，也顺利的办理的离婚手续，就在她急着返回余姚女儿身边的途中，一辆油罐运输车因为司机疲劳驾驶，造成了悲剧的发生。
　　老人摇着头，痛苦早已埋在了心底，眼睛里透露出对女儿的留恋与痛惜，看着外孙女眼泪就像断了线，而瑶瑶却因为一直跟妈妈，对突然冒出来的外公外婆让她一时无法接受，我拍着她的小背告诉她：“这是瑶瑶的外公外婆。”
　　“妈妈，我想妈妈了。”瑶瑶一句话惹红了几双眼，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令我没想到的是，老人除了痛失女儿之外，还有件揪心的事让他们觉得难过。司机将芸嫂送到医院后，还是没有留住她的生命，石油公司主动找到了芸嫂的家人，因为是刚离婚，所以找到的是前夫家，协议赔付金三十多万私了。
　　老人说那个混蛋收了钱后，答应抚养瑶瑶。可他早已有了三口人的家庭，质疑他抚养孩子只是为了钱。
　　我是第二天看到芸嫂前夫的，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尽力的张罗着芸嫂的葬礼，给我的印象就是老实，木讷，眼睛里还透露出庄稼人特有的憨厚，但当我看到那个掩饰不住笑脸的女人后，就明白了，那就是他现在的妻子。她声音尖且亮，时不时的喊着瑶瑶爸爸的名字，交代什么东西要买回来，而她怀里的孩子，就含着她不加遮掩的乳头，随着她的步伐和动作，裸露在空气里。
　　芸嫂在我到后的第三天下葬，当地习俗是太阳出来前完成葬礼，然后答谢左邻右舍，村邻。吃的是流水席，这一切都是芸嫂的前夫操办，席面办的规格不俗，按当地的档次可算是最好。
　　人们议论着他们毕竟夫妻一场，难得能操办的这么整齐，也有谈论到那个半裸着胸部的女人，说她的度量也难得。农村的人们总是这么善良，在他们看来一切都是单纯的，只有芸嫂的爸妈，有流不完的眼泪。他们强烈的要求，孩子不能归爸爸，但是自己和老伴都老了，他看到孩子一口的普通话，机灵乖巧的样子，又想到失去的女儿，眼泪总在不知不觉中流淌着。我也觉得孩子突然改变环境，对身心都有影响。
　　瑶瑶看着走过来的男人，眼睛里似乎有点熟悉，但却更紧的搂住了我的脖子，当听到我说是她爸爸时，她坚决的摇头躲在我的怀里，嚷着我才是爸爸。
　　男人眼里的亲热很快的就被远处呼喊的高声牵走，留给我一个尴尬的挠头的动作。
　　瑶瑶的外公又再次鼓动我带瑶瑶走，说孩子在城里能更好的生活，瑶瑶的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为孩子能走出农村，如果留在她爸爸跟前，估计孩子会被后妈折磨，说到后来，老两口居然要下跪，这个举动敲碎了我最后的犹豫，也许是缘分，小家伙搂着我的时候，我居然真能找到当爸爸的感觉，看着那个裸着胸部的女人真不忍心将瑶瑶给他们抚养。小雨也在开导我，说我要是忙不过来她来照顾好了，好像我真舍得把孩子留下似的，睁着眼睛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我看着老人充满希冀的眼睛，流干泪的眼睛，苍老佝偻的身影，我怎么也无法硬下心拒绝。只有自己打算离开余姚，还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怎样，有可能继续漂泊流浪，孩子跟着我，就给我加上了枷锁，我只能老老实实的蜷缩在余姚，等她读完小学上初中高中……这个责任是比较重的，不像你养个小猫小狗。
　　瑶瑶趴在肩头，似乎因为感觉到了妈妈的悲伤，她没有一点平时的嬉闹，自从到了这里，她就一直挂在我的脖子上，连小雨的怀抱也不想去，仿佛一离开我的脖子，就真的要被我抛弃在这里一样，所以她紧紧的搂着，安静又柔弱的让人心疼。
　　最后我摸着她的小脑袋，答应跟云嫂的前夫做个商量，因为他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如果我一时冲动带着孩子离开，那么他在告我拐卖孩童，我就是怎么也说不清的。
　　在处理完芸嫂葬礼后的第二天，老人找来了村支书和瑶瑶的亲爸爸，把事情说清楚后，由村里开出我自愿领养孤儿的证明，然后协调起芸嫂的赔付金问题，我拿到证明后就带着瑶瑶和小雨离开了，我们来时借了王严的车，回去倒也方便，至于他们协调的结果，我是不想知道的。
　　四门，正在忙的热火朝天的装修队，忽然被一群人围住，最后发生了冲突，来者显然是事先做了准备的，他们藏在背后的木棍和钢管，无情的砸毁正在装潢的部分，当工人们在小马发动下准备血拼的时候，一帮人又开溜了。报警后派出所立了案，但一时也查不到线索。发哥召集员工，商讨出再次碰到类似情况后的对策，还演习了几次后，继续开工，将砸毁的该拆就拆，从新返工。
　　但刚动工没多久，又来了一批带大盖帽的执法人员，说发哥的建筑队存在着资质问题，被迫停工，发哥火急火燎的跑了很多管事的大小单位，什么城建局什么土地规划局等想不到的单位，但是关于资质一说却让我纳闷，资质一般是竞标时，双方检验，还有就是发包方派出的监理，会查资质。这跟大盖帽有什么关系？
　　发哥也是越跑越没头脑，经我这一问才想起，城建局的领导似乎暗示过我们的罪了什么人：“像这样的问题确实不是他们该管的，但这次却有人出面管了，想想问题在哪里。”
　　我回来后听到这些，就让工人们都停下来休息。跟苏茜反应了碰到的情况后，她说我别着急，她想办法弄清怎么回事，这边的领导她还是打过交道的。
　　挂了电话我就开始琢磨，想来想去四门没得罪什么人，酒店那个挂链子的秃头？还是同行之间的恶性竞争？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手机响了起来。
　　这个电话，让我再次点燃了已快熄灭的仇恨，开始了弱者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