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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烈(十四)

作品名称:西风烈      作者:温亚军      发布时间:2013-07-09 20:23:25      字数:11128

  九
  刘锦棠率部轻易取了拜城后,稍作休整,就想向阿克苏进军。但张曜的后续兵团一时没跟上来,粮草续补不上。刘锦棠恐攻打阿克苏的大军缺了供给,便在拜城等了几日。
  谁知张曜的兵却在乌什碰上白彦虎派出拦截西征军粮草的一队逆匪。
  张曜命孙金彪拔营去扼要布置,自己亲率主力迎敌。
  敌军不战而逃,张曜不追,一心想着给主攻大军运送粮草,没把这股逆匪当回事。
  刚要拔营开进,逆匪又回来捣乱。张曜只好命运粮官兵复又停住,带人去攻打逆匪。
  逆匪不敢战,掉头又跑了。
  如此三番五次,逗得张曜性起,怒骂逆匪没出息,要将逆匪铲除,方才拔营西进。便命孙金彪守营,自己带人去追。
  一追就出去了九十里地,至阿巴什,才追上一部分敌人。张曜将人马分成两路包抄过去,将敌歼毙四、五百,还不解气,又追了四十里地,回望戈壁,杳无贼迹,才遗憾地收兵返回乌什。
  这样来去,就用了六天时间,加上在乌什几次受逆匪骚扰,误了十日时光。
  刘锦棠在拜城等得心焦,派人来接应张曜兵团,待两相会合,补了粮草,再向阿克苏开进时,已过了半月余。
  攻打阿克苏的余虎恩等部,就在阿克苏城,防守了半月时间。
  刘锦棠大军一到,见余虎恩等已将阿克苏收复,俘敌兵万余,救出二万多难民,战果累累,便夸余虎恩这次仗打得漂亮。
  余虎恩诚实地报道:“这次攻陷阿克苏,多亏城内百姓,放火烧了敌人的粮草,才不攻自破,规复了阿克苏。”
  刘锦棠高兴地说:“还是大帅英明,说南疆的各族群众心向大军,是大军的有力帮手,我们一路攻下东四城,多亏了各族群众,今后一定要全力以赴,一举夺下西四城,救出被压迫的百姓。”
  众统领纷纷表态,一定遵从大帅之命,将西四城攻下,救出受困百姓。
  “各位,东四城攻陷,敌人已成惊弓之鸟,我们乘势开进,一鼓作气,拿下西四城。本将军以为,攻取西四城,先取叶尔羌,然后进攻英吉沙尔,再取喀什噶尔。因为探也马来报,和田敌头目尼亚孜已宣布投诚,只需安抚即可。这样,把最后一仗放在喀什噶尔,一举将阿古柏匪巢端了,此次征讨,就大功告成了。”
  刚说到这里,忽有探马来报:“将军,敌情有了大变。”
  “快讲。”
  “和田求抚的敌起义头目尼亚孜,听说我西征大军已攻下东四城,便率部去攻打叶尔羌。敌新立汗王伯克胡里被迫自喀什噶尔带五千兵卒,前去叶尔羌攻打尼亚孜,已将尼亚孜打败,伯克胡里又一举南进,占领了和田。”
  “好了,你再去探,本将军知道这些情况了。”刘锦棠支走探马,对众统领说:
  “各位,现在情况起了变化,刚才攻取西四城的主案要重改了。”
  有统领问:“大将军,现在该怎么打?”
  刘锦棠略一思索,命令道:“敌汗王伯克胡里占领和田,喀什噶尔城空,是为大好时机,本将军以为,先攻喀什噶尔,故命余虎恩率步兵三营,马队一起和总兵挂锡桢率马队一营,从阿克苏取道巴尔楚克玛纳巴什,直捣喀什噶尔为正兵;以黄万鹏率骑兵一起,张俊步兵三营从柯平取道布鲁特边界进攻,为奇兵。两军于十一月十八日会师喀什噶尔城下,会师后两路人马均听余虎恩提督节制,并肩取下喀什噶尔。”
  余虎恩一听,心里高兴,说:“将军,卑职定不负所望,与其他统领一举取下喀什噶尔!”
  “好!”刘锦棠称赞了一句,他从心里对余虎恩的作战才能有了绝对的把握。
  “各位,本将军率队沿途攻击前进,直插叶尔羌,切断伯克胡里回窜喀什噶尔的退路,攻陷叶尔羌后,再与敌汗王伯克胡里决一死战。”
  十
  哈密大本营。
  左宗棠收到刘锦棠攻陷东四城的战报和西进四城的部署后,即命哈密、吐鲁番至库车各城驻军全线依次推进,以便策应前敌各军。
  又命安远军统领易开俊率步兵四营、骑兵三营,由吐鲁番填防;派总兵刘凤清率豫军两营分扎托克逊和曲惠。
  “这样,自托克逊至库车,各城皆有防军,是为防军,自库车于巴尔楚克玛纳巴什,为张曜统率的后续兵团,是且防且战之军;自马尔楚克玛纳巴什至英吉沙尔、喀什噶尔,是刘毅斋统率的攻击兵团作战区,为主力军。战局率然势成,首尾相应,数千里一气舒卷,这场仗打得过瘾。”
  虞绍南接过来说:“西征将士心目中皆有全局调观之象,收复贼巢喀什噶尔,彻进南疆,定操胜券,指盼可期呵!”
  “绍南,南疆战役势如破竹,一路进攻胜利,只剩匪寇巢穴,已成囊中之物,毅斋这帮将领,年轻气盛,打出了西征军的威风,真叫我高兴。”
  “后生可畏呵!”虞绍南赞叹了一句。
  左宗棠说:“绍南,毅斋我没看错吧,他是个可造之才,难得的良将统帅,征讨大捷后,我定要向朝廷推荐毅斋。还有,看毅斋信中说,余虎恩、黄万鹏等也是良才,尤其是这个余虎恩,看上去粗鲁,却叫毅斋训练出来了,他这次在攻打南疆诸城中,被毅斋委以重任,能统三路人马,攻陷城池了,这些后生,才三十多岁,就能独立指挥作战,叫我这个老朽羡慕啊!”
  “季高,你也不老呀,才六十多岁,战功卓著,位高爵显,又培养出这么一大帮能征善战的良将之才,此生足矣。”
  左宗棠听着,哈哈大笑起来:“绍南,人的一生,看似漫漫无期,实则短暂,到了黄土埋到脖子了,才知人的一生多么意义,可惜生早了,明白人生的意义已经晚了。”
  “季高,你最近总在叹气,西征大计将要完成,你却如此悲叹,又是何意?”
  “正因为西征大计将止,我才不时想起,这几年来,为了挂帅西征,规复新疆,经历了这么多坎坷,一旦动了真格的,却是这般顺利。仗,快要打完了,打完了,我左季高还想干什么呢?”
  虞绍南笑着说:“老子道:‘兵者,祸也!’没有了战事,天下太平,是百姓之福,你应该高兴。至于今后,顺其自然,不可逆行。难道没有了战事的太平盛世,你过不了了?“
  左宗棠抚着胡须说:“不是这个意思。我经历世间悲喜太多,大起大落,往往突如其来,叫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人一生的命运中,那些企望已久的福,可能是越盼望越姗姗不至。大祸,却会来得叫人猝不及防,像我那年在湖南巡抚府被官文所参,是祸却也是福,从那里开始有了转机。所以祸与福,相伏相倚,相辅相成,你祈的是福,说不定收获的却是祸;你熬过了祸,也可能福星随后就来把你安抚。生与死,很多时候,只有一步之遥,活着的人,追求着,向往着,期待着,幻想着,算计着,不定哪天一步迈过了阴阳界,于是连绝望也没有。活着的人,承受风雨雷电,悲欢离合,任生命韧性和岁月同在,却不一定知道生命其实是极其脆弱的东西,有时候生命折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留下的可能仅仅是一种伤感,一怀愁绪,一腔思念,这些愁肠思虑,对活着的生命说,有时是种消蚀。人在世上走一遭,到最后,终归是去了。于是活着的人为之痛惜、痛苦、悲伤,可是,死去的人是什么样的哀荣也不知道了,如何怜惜也感觉不到的,痛苦就是活人专断的利益和雄辩的证明了。”
  虞绍南这才恍然悟:“季高,你是看到毅斋这些年轻人成长起来了,一场大的征战就要结束,你又想起自己的儿子孝威了,他和毅斋差不多一般大,你伤怀了。”
  左宗棠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才说:“不仅仅是想起早死的孝威,当然老年丧子悲痛叫我左季高给赶上了。可是跟随我从四面八方西征进疆的兵士,有多少死在了沙场,又留下了多少个老年丧子的白发父母?他们像我一样在人生的迟暮之年,要备尝失去爱子的痛苦啊?最近,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以对即将结束的征讨大计,我有种何去何从的悲凉感。”
  虞绍南也动了感情,轻声说道:“总不能叫这场征战一直拖着不结束吧,自古生死,由来已久,人的一生是瞬息即逝的,但总有一些东西可以永存,那就是精神,想必这些将生命抛在边疆的将士们在九泉之下有知,会告慰活着的父母,他们为正义而战,死得其所,可光宗耀祖!”
  左宗棠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慢慢地装上一锅旱烟,陷入沉思之中。
  正沉默着,都力送来驻守北疆总营务金顺的信。
  “绍南,你打开看看,金顺有什么事。”
  虞绍南拆开信封一看,见是金顺的请战书,便对左宗棠说:“南疆的大军连克数城,捷报连传,金顺在北疆有点急了,他请求出兵,向伊犁进击。”
  左宗棠脸上有了笑容,说:“金顺看锦棠连立战功,他的眼红了,别说金顺急了,连我这个老朽也动心了,他一临阵将军,请求出兵,出在情理之中。”
  “金顺算得上满人中一员悍将了,他虽性格温和缺乏魄力,但不失为一个好助手。”
  左宗棠点了点头,说:“金顺也算我见过的满人中优秀将领,不过,此时不宜出兵伊犁,南疆尚未立足,多树一敌,绝不相宜。北路兵事未必足恃,即令确有把握,亦无需急于出击,与俄国正面冲突,将来更难了结,俄国几乎与我西域所有边界接壤,一旦动起真格的,恐金顺一方难以应付得了。”
  “季高所言极是,俄悍然出兵伊犁,声称代为收复,他不相信中国有收复新疆的能力,现我西征大军已规复西域大半疆土,俄人仍然无动于衷,可见俄人心甚狡,一定有所防备,我方断然不能贸然进击,不然后果难料。”
  “待南疆规复,俄人如果还无归还之意,我定布兵压阵,威逼他归我伊犁,必要时,我绝不会手软。”
  左宗棠即致书金顺:俄国名为“代复”伊犁,本非公义侵犯,应在收复南疆之后再来收回伊犁。
  给金顺写了信后,左宗棠又给朝廷拟了奏折,力保金顺为伊犁将军,为下一步收回伊犁打下基础。
  十一
  十一月十三日,按照预定计划,余虎恩、黄万鹏两路军马提前五天各抵达喀什噶尔附近会师。
  余虎恩、黄万鹏将营扎好,正在召集各路统领研讨攻打喀什噶尔之计,探马来报:喀什噶尔城附属疏勒汉城驻守的何步云举义反正,乞求大军纳了为攻城一员。
  黄万鹏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余提督,不要理会这个何步云,他是前署喀什噶尔镇标中营守备,在贼侵我疆土时,不拼命敌,却乞降于匪帮,为保狗命,还将女儿送给阿古柏作妾,可恶至极,简直辱没了我中华民族的尊严。”
  余虎恩比以前成熟多了,他宽容地说道:“何步云为形势所迫,当时南疆全落入阿古柏之手,何步云出于无奈才入贼巢,现能思悔反过,举义投明,说明他良心不死,我们应接纳他才是。”
  黄万鹏愤然道:“对这种苟且偷生之徒,得有防备,谁知他又安的什么心?”
  余虎恩说:“黄提督,何步云再有异心,他还是我汉人,现阿古柏贼首已毙,匪寇大势已去,他还能有什么异心,就接纳了他吧。”
  黄万鹏不再言语。
  余虎恩就派人前去告知何步云:欢迎他举义反正,不必前来攻城,只守好汉城,不让逃窜敌匪入城,就算帮大军的忙了。
  随后,余虎恩征询各路统领意见,商议攻陷喀什噶尔之计。
  黄万鹏说:“余提督,现在我大军压境,敌人早已慌乱,何不乘此一举夺下喀什噶尔,进了敌穴。”
  余虎恩说:“我意也是如此,现喀什噶尔汉城疏勒何步云反正,已被我控,我无需分散兵力,一并攻喀什噶尔,何愁不复?但我有点担心,大军疲于行军,体力不支,不忍心就此攻城。”
  众统领说:“余提督不必多虑,现在士气正旺,刘大将军委你指挥作战,我们都听你的,余提督就下令吧,待攻陷喀什噶尔,再作休整。”
  “好。”余虎恩高兴地说,“既然各位群情激昂,本督就部署攻城计划。黄提督,你率所部从喀什噶尔城北的麻古木进击,我从城东的牌素特进击。”
  “遵命!”黄万鹏答应了一声。
  “萧提督,桂总兵。”
  “卑职在。”
  “你等作为左路奇兵,专攻城东南面。”
  “遵命!”
  “戴提督、陈提督、张总兵作为右路奇兵,专攻城西北面,与黄提督接应。”
  “遵命!”
  “我从正东进攻,今夜三更时分动手,到时以炮声为令,一举攻城!”
  当夜三更,喀什噶尔城东方向,一声巨响,各路人马如潮水般向喀什噶尔城涌去。
  城内守敌副元帅王元林没想到西征军一到喀什噶尔,不作休整就要攻城,他一点也不慌乱,召集部属说:“敌人长途开进数日,一定人困马乏,实足不惧,我等除固守城池外,要组织骑兵出城反扑,不让敌人靠近城墙。”
  一面命炮兵将大炮架好,向城外各方对准,一面派出四股千骑人马,出城迎战。
  西征军刚接近城跟前,城内敌军的大炮就响了。
  炮打过后,敌人城门洞开,一声呐喊,从城内涌出千骑人马,一路冲杀出来。
  刹时短兵相接,双方混战起来。
  敌匪虽为无能之徒,但西征军疲于行军,没有休整,一接上阵,被敌人杀得直往后退。
  敌人渐渐占了上风,杀得越发起劲,将西征军逼退到城南的七里河和城东的吐曼河沿。
  两河皆为小河,苦于河上木桥太小,一时难于过往数千兵卒,西征军兵勇就往河水中跳,想泅渡退到河对岸。
  这样,敌我有了分明。
  敌人拿出精良的后膛连杆火枪,向河内、桥上射击。西征军一片惨叫之声,死伤人数大增,河内尸体快溢没了河面,血把河水染红,两河的水在夜半的火把照耀下,红得耀眼。
  西征军大败退回河岸这边,一查人数,死伤过半。
  萧元亨、桂锡桢两眼血红,回来给余虎恩复命。
  余虎恩闻言大怒,抓过一条枪,跨马来到河边,沿河两岸火把点点,如同白昼,见对岸敌人还再放枪,就要挺枪奔过河去。
  桂锡桢上前拦住:“余提督,万万不可,我军疲困,敌人凭河顽抗,对我不利呵!”
  余虎恩心里疼痛,悔不该冒然进兵,害了这么多性命,他收回目光,望着一河的尸体和翻流的河水,在火把的光束下,他的心被刺得抽搐起来。
  泪水涌了出来,模糊了余虎恩的视线,他在心里内疚道:“眼看大功将成,却送了这么多人命,是自己的失策呵!自己今后如何面对这些亡人的亲属?还有重托于他使命的刘大将军?”
  他静静地骑马立于河边,任敌人的枪子从耳边擦过,让一串串酸泪在脸上肆意。
  正在这时,城西北方面传来几声巨响,火光骤起,传来了一片吼声。
  “黄提督发起进攻了!”
  余虎恩精神为之一振,抬手抹了把眼睛,大吼一声:“拿碗来!”
  兵勇不解地拿出随身带着的大碗,望着余虎恩。
  “给我从河里舀一碗血水来!”
  “余提督?”
  “快去!”
  兵勇从河里舀来满满一碗泛着血沫的河水,捧给余虎恩。
  余虎恩接过,一饮而尽。
  “弟兄们,跟着我,杀过去!”
  余虎恩将大碗往地上一甩,大喊一声,跃马冲进河里。
  身后的桂锡桢、萧元亨指挥兵勇,跟了上去。
  河对岸的敌人已被城西北的炮声、吼声击慌了。
  余虎恩从河中涉水过河,跃上堤岸,冲向敌群,挥枪扫了过去。
  敌人乱了阵脚,开始后退,终敌不住这帮不要命的西征军,一哄而散,向城内退去。
  余虎恩哪里肯舍,一马当先,追进了城内。
  一场混战。
  敌军大败。
  守城敌副元帅王元林领兵马出来阻击。余虎恩冲入敌阵,将躲在敌军中的王元林一枪挑下马,又放了一枪,王元林当即毙命。余虎恩率兵马在城内横冲直撞,见了敌人就杀。众兵勇杀得性起,先前的困乏早不见影子了。
  余虎恩命桂锡桢向城西北角杀去,接应黄万鹏,又命萧元亨上城墙。萧元亨上城墙,击溃守城敌军。他自己则带人,一路杀着,寻匪寇的王府而去。
  十二
  余虎恩、黄万鹏从阿克苏出发的当日,刘锦棠亲率大军自玛纳尔巴什南下,于十一月十七日赶到了叶尔羌。
  叶尔羌匪寇早已逃窜一空,只剩下已反正被伯克胡里击败的尼亚孜部属幸存者数百人,在叶尔羌城外,恭迎西征大军进城。
  叶尔羌不攻自破,刘锦棠大喜,一面安抚尼亚孜旧部,一面派总兵董福祥不作停留,率回军向和田方向开进。他告诉董福详,匪首伯克胡里盘踞在和田作最后挣扎,一定要将和田团团围住,击毙伯克胡里。他要将叶尔羌处理妥后,再去增援董福祥。
  董福祥领命率部走了。
  刘锦棠入城,命所部散开,搜查残留匪寇,一面安抚民众,清除敌人设置的军事构筑,修补被匪寇破坏的民房。
  完排完后,刘锦常带着几个亲兵到各处检查,当来到敌匪头目构筑的王府时,听到一片吵杂声从敌府中传出。
  “快,去看看。”
  叶尔羌已不战而胜,为何还有争吵声。刘锦棠急忙带人进了敌府。
  在敌府的后厢房里,刘锦棠循声走进去,他看到的是一帮男人正在粗鲁地轮奸一个女人。
  “住手!”刘锦棠怒不可竭地大喝一声。
  几个男人回头一看,停住奸淫。被奸的妇女跳起来,背过身去,伤心地哭着。
  “畜牲,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奸淫妇女,不要命了?”
  几个男人冷笑着望着刘锦棠。
  一个男人说:“不要你管,老子该乐乐了!”
  “大胆!”刘锦棠的亲兵怒吼一声,要上去打那男人。
  刘锦棠伸手制止,随手扯下自己的披风,递给亲兵:“去,给她穿上。”
  亲兵上去给被奸的妇女披风。一道白光被刘锦棠的披风包住了。
  刘锦棠眼睛不觉难受,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太放肆了。”
  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光着身子一点都不胆怯地说:“我们是反正头目尼亚孜的人,怎么样,你害怕了吧?”
  刘锦棠一听,骂道:“怪不得呢,原来是贼寇。”
  “你说什么?不要命了,敢骂我们是贼寇。”
  “骂你怎样,还要杀你呢,尼亚孜举义反正,却让你们这帮贼人坏了他的名声,该死的畜牧!”
  “你是什么东西,敢骂老子,看老子不废了你。”
  说着,几个贼匪要往上扑。
  亲兵早已按捺不住,跳过去,吼道:“大胆,瞎了狗眼,见了刘大将军,还敢放肆。”
  “刘大将军?他能是西征军刘大将军?”
  刘锦棠说:“本将军就是刘锦棠!”
  几个贼匪愣怔了:“绝不可能,刘大将军怎会是你这个小儿。”
  “放肆,给我拿下!”
  几个亲兵上去,将几个贼匪围住。
  这时,那个被奸的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刘锦棠。
  刘锦棠发现,这个女人有一双白净的面皮,一双失神的大眼里全是悲哀和屈辱。
  大胡子贼匪见动了真格的,往地上一跪:“你果真是刘大将军?”
  “你以为呢?”
  “奴才们该死,有眼不识大将军,望大将军饶命!大将军,奴才有话要说。”
  “讲。”
  “大将军,奴才们不是有意要干坏事,因为这个女人该奸,该杀!”
  “什么?”
  “她是阿古柏的小妾!”
  “啊!”刘锦棠吃了一惊,心想:怪不得这个女人长相不一般呢。
  “贼人的小妾也不能奸,本将军绝不容你等胡作非为,给我拿下!”
  “大将军,奴才没错呵,这个女人就是叛逆何步云的贱女,她父亲丧尽天良,将她送给阿古柏作妾,不是个好东西!”
  “住口,何步云的女儿更不能胡来,来呀,给我将这几个败类绑了,明日正法!”
  何步云的女儿转过身来,含泪望了刘锦棠一眼,“扑通”跪到地上,哭泣道:“大将军,贱女给大将军叩头了!”
  “别!”
  已叩地有声。
  “大将军,贱女何玉感激大将军的救命之恩。”
  又失声痛哭起来。
  刘锦棠一直征战,很少和女人说话,见女人哭得这般伤心,不知该怎么劝慰她才好,她的遭际叫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只好说:“快别哭了,本将军定把这几个败类正法,给姑娘雪耻。”
  “大将军,你的大恩大德,何玉来世再报,现贱女有一事想求大将军,请大将军答应!”
  “你讲。”
  “大将军,贱女之父何步云当年被匪首所俘,不得已才委身于贼,贱女又被贼逼迫作妾,全出于无奈而为之。大将军,家父身为汉人,朝廷命官,却全家举迁边疆,又身陷贼手,无力反抗,做下违心之事,其实身在贼营,心向朝廷,一直苦等十二年,日夜盼着朝廷派兵西征,驱除匪寇,现在大将军亲征讨伐,乃受欺压的国人之大幸,贱女欣喜万分,故贱女一家命运不济,求大将军开恩!”说着,哭了起来。
  刘锦棠无语,他被女人的哭声扰得心乱,一时不知如何答复她,想了想便说:“你不要哭了,快起来穿好衣服。”
  “大将军,”何玉以为刘锦棠犹豫,不会放过她的父亲,便一个劲地叩头道,“大将军,贱女求大将军了,如大将军不肯放过家父,贱女愿替父受死,家父命苦哇!”
  “你先起来,本将军知道你父被迫无奈,但本将军现在无法答应你的请求,因为还不知你父的态度,如果正如你所说,本将军会视情向朝廷言明你父窘境,为你父开脱的。”
  何玉一喜:“大将军,贱女说的是实情,因为家父一直在盼望朝廷西征,匪寇对他早存戒心,这次贱女被阿古柏之子柏克胡里胁迫来叶尔羌,他就是要牵制家父的,不然,贱女怎会只身一人在叶尔羌呢?伯克胡里南窜和田时,贱女趁乱偷跑出他的魔掌,藏入百姓的地窖里,才保了贱命的。”
  刘锦棠一听,有些道理,便说:“你起来吧,待喀什噶尔传来消息,证明你父有反举之心,本将军不会伤及无辜的。”
  “谢谢大将军!大将军深明大义,是贱女一家的再生父母,请接受贱女叩拜。”
  遂又叩了三个响头。
  “你起来穿好衣服,找个地方待着,等待消息吧。在此期间,你不会再受贼人迫害,本将军的人马已进了叶尔羌,不容贼人胡作非为。”
  十三
  刘锦棠要斩五个强奸何玉的贼人,却受到了尼亚孜余部的阻拦。
  “大将军,奴才们的首领已举义反正,想攻打叶尔羌,给大军献城,被匪寇击溃,屈死黄泉,这五个奴才全是首领的亲信,伺机为死去的首领报仇,还望大将军饶过他们。”出城迎刘锦棠的小头目对刘锦棠说。
  刘锦棠正色道:“既然尔等已经举义,就成了正义之身,为何犯了这等死罪?本将军不能饶了他们。”
  “大将军,他们奸淫的是叛逆何步云之女,匪首阿古柏之妾,不算犯律。”
  “胡说!你为兵勇,深知奸淫有罪,不管奸的何人,皆犯纪律,岂能饶恕?”
  小头目跪下了:“大将军,你治军严明,方显英雄气概,可那几个奴才,确是尼亚孜首领生前的亲信,求大将军念在尼亚孜首领兴义反正的份上,饶了他们吧。”
  “正因为念及尼亚孜首领,本将军才要严处他们,他们身为首领亲信,不为首领争光,却辱首领名声,这种败类,不处行么?”
  “大将军……”
  “别再说了,本将军一向执法严正,绝不会轻饶几个败类。想必尼亚孜首领在九泉之下,也会理解本将军的,因为他也是带兵之人!”
  小头目不吭声了。
  次日,刘锦棠亲自监督,将五名贼子押赴叶尔羌城外,斩首示众。
  过后,刘锦棠召集尼亚孜旧部,告诉他们如果不服,可以向他质问。
  小头目代表众人说,他们看西征军纪律严明,怎敢不服。
  刘锦棠说:“知道了就好,如你等受不了这约束,可退出回乡,本将军发给你们路费。”
  “大将军,奴才们哪有家可回?数年战荒,早没有家了,奴才就在大将军营下听差吧。”
  “好,既然愿追随本将军,今后就要严守军纪,不得有犯!”
  “奴才们记住了!”
  十四
  喀什噶尔城破。天色微明。
  一帮残匪趁乱逃出喀什噶尔,一路逃到疏勒汉城,寻求躲身之地。
  已举义反正的汉城首领何步云关上城门,拒绝残匪入城,与残匪打了起来。
  残匪只有两千人马,攻取汉城却不容易。可生性胆小的何步云却害怕了,如城破了,他的性命肯定不保。便差人从城中逃出,去喀什噶尔求救。
  余虎恩接到何步云的求救信,要率人马前去增援。黄万鹏望着被血染红了的余虎恩说:“余提督,喀什噶尔城破,还没找到叛逆白彦虎的踪迹,你是统营指挥,就让本督去救汉城吧。”
  余虎恩想了想,说:“也可,黄提督就烦劳你去增援,一定要救出何步云,他已举义,大帅一再叮嘱要安抚降俘的。”
  “余提督定可放心。”
  黄万鹏率人马向汉城进击。
  一队人马来到汉城跟前,没动几下刀枪,残匪就四处逃窜了。
  黄万鹏命人追歼残匪,自己带人来到城下,对城上一头大汗的何步云喊道:“何步云,你的性命果真这么重要么?几个残匪就吓得求救,太失身份了吧?”
  何步云站在城头,也不认得黄万鹏,打拱道:“这位将军,奴才不是把自己性命看得太重,是怕匪寇占据汉城,才求救的。”
  黄万鹏冷笑道:“何步云,你说的好听,当年为保全自己,投降于匪帮,还不知耻将女儿送给匪首,真做得出来。”
  何步云颤声道:“将军,奴才有苦衷呵,一家来到边城,想为朝廷出力,又身陷贼手,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专等朝廷大军征讨,一心想回归祖国,为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你真会说,如果堂堂正正,就不会认贼作婿,成为贼匪走狗了。”
  “将军,奴才的心一直向着朝廷啊!”
  “谁知道呢。”黄万鹏冷笑道,“方才见了贼匪流寇,也不死战,却一再求救,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是不忍心打自己的人吧?”
  “将军……”何步云在城头上哭了。
  “别做戏了,何步云,你这种墙头草,没人信你,你哭几声,能感动谁呀!”
  “将军,奴才……”
  何步云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他再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他望了望天空,清晨的天上布满了灰云,秋天的早晨一派萧杀、凄清,东方的地平线上,有一抹红云,那个能够将人间冷暖掌握的太阳,正躲在云后,不愿出来向人间洒下一点温暖。这个秋天的清晨非常寒冷。
  十一月的喀什噶尔,还不能算作初冬。这里的冬天来得迟,春天来得更迟,只有冬天,还有夏天,比别的地方长得多。
  何步云站在城头上,感到全身发冷,他的心更像一块冰透了的石头。他自青年时举家来到边城,经历了大的动荡,丧了发妻,唯一的女儿被匪首霸去,又落到如此凄凉的境地。他的命就是这样的么?
  他望着天。天不会回答他的。
  他没有问天,只轻声说了句:“何玉,你如今又在何方呢?爹恐怕不会再见到你了,你若还在人间,就随爹走吧,这人间不是你呆的地方,爹,就先走一步了!”
  说毕,一头从城墙上栽了下去。
  十五
  刘锦棠接到余虎恩从喀什噶尔送来的战报,知喀什噶尔已复,便派罗长佑从叶尔羌出发,去进击英吉沙尔。
  他告诉罗长佑,英吉沙尔守城匪寇已成惊弓之鸟,但不可轻敌,防止敌人狗急跳墙,困兽犹斗,如敌死守,不利攻取,就向喀什噶尔的余虎恩提出增援。
  罗长佑拍着胸脯说:“将军放心,长佑一定将英吉沙尔拿下!”
  “好,长佑,本将军就在叶尔羌等候你大捷的消息。一旦和田方面董福祥不需要援助,能一举攻陷,本将军即赴英吉沙尔,再取道喀什噶尔。”
  “到时,长佑定在英吉沙尔恭迎将军!”
  罗长佑率队出发了。
  刘锦棠一个人站在临时驻扎的大本营中,心里涌起一丝惆怅,心想他应该如何处处置何步云之女何玉呢?
  余虎恩从喀什噶尔报来的战况中,说叛逆白彦虎在攻城之前,已先一步逃跑,现组织人马正在四处搜捕。余虎恩还说举义反天的何步云无颜面对朝廷大军,已在汉城疏勒跳城自毙,其状惨不忍睹。
  刘锦棠深知白彦虎的伎俩一贯是不战而逃,这在他预料之中,可何步云跳成自毙,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他已答应何步云的女儿何玉,如何步云举义,他将为何步云向朝廷说情的。
  可何步云在举义之后,已跳城自毙了。
  他如何给何玉说?
  他又该怎样处置何玉?
  这是个身遭不幸的女人!
  刘锦棠命亲兵去找这个不幸的女人。
  亲兵从一所民宅里找来何玉。她穿着一身朴素的农装,像一个成熟的村妇,但她又不同于村妇。她有一张白净的面皮,更有一种不同于农人的气质。
  她不像农人那么胆怯。她更不像农人那样天生畏缩。
  她一见刘锦棠,就直接问道:“大将军,是不是贱女家父举义反正了?”
  “是。”
  她忧郁的双眼里一下子放出光彩:“大将军,我没骗你吧,家父受尽屈辱,就是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你没有骗我!”
  她兴奋了,倒像一个刚涉世事的少女,说:“大将军,你打算如可处置家父?”
  刘锦棠脸上的肉跳了一下,说:“你父已经跳城自毙了!”
  她瞪大一双大眼,脸上刚泛起的兴奋凝住了,她用一双失神的目光在刘锦棠脸上捕捉着,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才颤声说道:“大将军,你为何要在贱女看到希望的时候,说出这种结果呢?”
  半是悲痛,半是怨艾。
  “这是事实。”刘锦棠不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何玉身子开始晃动,嘴里不断发出“啊,啊”的喘气声。半晌,她才说:“家父终于解脱了,可还有我呢?”
  遂放出悲声,哭晕了过去。
  刘锦棠让亲兵把何玉扶到椅子坐下,掐人中救了过来。
  他看着她痴呆的表情,安慰道:“何玉,你要节哀,今后的路还长。”
  她悲哀地说:“就剩下我一人了。”
  “你还年轻。”刘锦棠说。
  她看了刘锦棠一眼,“大将军,你是好人。”
  刘锦棠说:“你是无辜的,碰上谁,也会这么说。”
  她脸上动了一下,说:“大将军,贱妇有一事相求,又不敢说。”
  “你说。”
  “将军,你能容贱妇留在军中,烧火洗衣,报答将军再生之恩?”
  刘锦棠一怔,说:“军中无妇女,且大军还在征战之中。何玉,你如果回喀什噶尔收拾你父寒骨,本将军可差人送你。”
  何玉说:“谢大将军,贱女不敢劳烦大将军。”
  这话听起来很冷。
  已经是冬天了。
  虽然才进入初冬,寒气却是很重。
  次日,刘锦棠得到消息,何玉在民宅悬梁自尽,没留下一句遗言。
  刘锦棠大惊,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受辱十二载,终于重生,却自尽于世。
  “难道是我拒绝她留在军中,她绝望了?”
  “那么,是我害了她?”刘锦棠自责道。
  这一阵子,刘锦棠心里一直很乱。
  和田的董福祥报来战况:和田已复,匪首伯克胡里趁乱潜逃,可能窜入俄国境地。
  刘锦棠看着这个战报,心里更乱,一种焦虑开始笼罩在他心头。一个叛逆白彦虎,一个匪首伯克胡里,全部脱逃,他将如何向大帅交待?
  他可是西征大军前线总指挥!
  有了这种焦虑感,刘锦棠抛开何步云之女毙命的事,开始考虑怎样收拾征讨善后的大事。
  当日,刘锦棠安排好驻守叶尔羌的兵勇后,就率余下人马,向英吉沙尔开进。
  在杳无人的黑孜戈壁,经过两天的艰难行军,到了英吉沙尔,见罗长佑不战而复英吉沙尔,已将城内百姓安置妥当,刘锦棠心里才有了些慰藉感。
  毕竟,西四城已全部归复,南疆战役取得攻坚性胜利。
  刘锦棠没在英吉沙尔逗留,连夜赶到喀什噶尔,给左大帅拟报南疆大捷的喜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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