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飞过天空(第六章)
作品名称:鸽子飞过天空 作者:温亚军 发布时间:2013-07-10 11:18:19 字数:13713
第六章
27
春天悄没声息地来到了,也生动起来,伸展着身子,把数也数不清的嫩黄的叶芽吐了出来。风柔了许多,像一个文静秀美且十分内敛的女孩,轻轻地不动声色地抚摸着大地的每一寸肌肤。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美好的季节里,陈家明的命运发生了重大的转折。
陈家明要提干了。
这是陈家明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提干,就会脱离农村,这就是许许多多像陈家明一样的战士最大的愿望啊。
从连部出来,陈家明把手里的表格看了一遍又一遍,总也看不够似的,他眼睛不离表,对和他一起填表,比他冷静得多的毛东亮说:“班长,我就像做梦一样……”毛东亮见他激动成那样,也忍不住笑了:“看你没出息的样,做啥梦呀?这不,表就在你手上拿着呢。”
陈家明用手按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哎呀,我陈家明也会有这一天,我真不知道该咋样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还真不是一个激动和兴奋能说得清的。”
毛东亮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现在就发啥感慨呢?你现在还没有提干呢,等培训完了,还得实习半年才能下命令呢!还是把你现在的心情留着等到那个时候吧,那时你再好好做几首诗,把你内心最丰富的感情抒发出来吧。”
陈家明一听这话,脸上那几近欣喜若狂的表情收拢了,他压低声音紧张地问:“班长,你说,这事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培训嘛,大概是走个过场,让你从士兵到干部这个阶段有个心理上的过渡吧。我说你担心这干啥呢,你这不是给自己找负担吗?快去填表吧。”
陈家明对毛东亮笑了笑说:“我这不是激动嘛,班长,你说这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谁碰上这事,能不激动呢……我要把这事告诉了我爹妈呀,他们准得高兴得疯掉呢。”
毛东亮笑着调侃道:“算了吧你,谁像你这样没出息呀,八字才见了一撇,你就激动成这样了,等真正到了提干的那一天,你才会激动得疯了呢。”
陈家明很认真地说:“班长,你说,我要不要现在把这事先告诉我爹妈呢?”
毛东亮毫不犹豫地说:“肯定得说,他们每天都眼巴巴盼着呢。”
陈家明兴奋地说:“那我填完表后,得赶紧给家里写一封信,告诉我爹妈这个喜迅。”
一回到班里,陈家明就兴冲冲地填写表格。填完,拿出纸笔来,正要准备给他爹娘写信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笔放下了。他在想,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姜丽萍。
姜丽萍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毫无疑问她也会像他一样兴奋的,她一定会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眼光的。但陈家明此时却犹豫了,他掏出烟点上,慢慢地抽了起来。他的心里很复杂,他应该是喜欢姜丽萍的,至少从他回去探家到他成为团部的典型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对姜丽萍好,可是他认为姜丽萍并不在意他的感觉。他成了典型后,姜丽萍主动要求来部队,这更增加了他心里的那种感觉。可是他转而又想,其实姜丽萍的行为也很正常,哪个姑娘不希望有个好的归宿呢?
抽完一支烟,陈家明也安下了心来,到底还是拿起了笔给姜丽萍写信,他想着,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丽萍吧,让她也高兴高兴。
陈家明提干培训的消息,不知道梁莎莎是怎么知道的,这天中午的时候,她打电话过来向陈家明表示祝贺。陈家明心里高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傻笑着。梁莎莎也很高兴,两个人又说了一些诗歌方面的话题。挂断电话后,陈家明的心里却难平静下来。
两天后,被确定提干培训的人员在团部大院集合上到车上时,梁莎莎提着一大袋子东西,跑到了大轿车的跟前,她在每一个车窗上看着,急急地寻找着。
政治处主任看到了梁莎莎:“哎,这不是小梁吗,你在找谁?”
梁莎莎说:“主任,我……找八连的陈家明呢,他在哪呢?”
主任说:“陈家明已经上车了。”转过头来对车上大声地喊道,“陈家明,陈家明……”
陈家明听到主任的喊声,起身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他看到了梁莎莎。梁莎莎也看到他,她向陈家明挥了一下手,跑了过来。
也被确定提干培训的宋红兵和毛东亮等车上的人都爬到车窗跟前,看着走过来的梁莎莎。梁莎莎跑过来仰着头对陈家明说:“陈家明,你动作好快呀。”她一脸的坦然,丝毫没有因为车窗上挤满了各种奇异的目光而显出扭捏作态不自然来。倒是陈家明,在这种场合里有些慌乱和气短,他瞄了一眼梁莎莎,又赶紧把目光挪开:“你怎么来了?”
梁莎莎说:“我来送送你啊。”
陈家明满脸通红,他知道车上有很多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们。他没接梁莎莎的话。梁莎莎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说:“快接住,这是给你在路上吃的……”
陈家明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毛东亮捅了捅陈家明。
梁莎莎急了:“你快接住啊,我手都酸了。”陈家明还在犹豫,一旁的毛东亮看得有点急了,正要伸手替他接着,陈家明才伸手把东西接住了:“那就……谢谢你了……”
梁莎莎呵呵笑着道:“谢啥呀,今后,我还得拜你为师,你可得要好好教我……”
这时,车子动了,梁莎莎往后退了几步,对着慢慢开走的大轿车挥手。陈家明也挥了一下手,提着东西回到座位上坐下,旁边的毛东亮用肩膀碰了碰陈家明说:“陈家明,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毛东亮不满地说:“装啥呢,我是说这个梁莎莎怎么样?”
后面的宋红兵凑过脑袋来,他瞅了瞅发愣的陈家明,很诡秘地说:“家明,人家梁莎莎可是师政治部副主任的女儿呢,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蒙在鼓里呢,你小子行啊。”
陈家明脸憋得通红:“你们……是啥意思?”
“还能有啥意思?政治部副主任的女儿都来送你了,你说她能是啥意思。”
陈家明吭哧了一下,才说:“她……就是来……送送我呀。”
毛东亮笑了:“你把我们当傻瓜了,人家对你有意思,我们还看不出来?老实交待,你们是从啥时候开始那个的……”宋红兵也附和着,两人非要陈家明把详细情况汇报出来。可是陈家明哪里说得出来,他对毛东亮和宋红兵的逼问有点恼了,梗着脖子说:“你们扯啥呀,别啥都往一块儿扯。我们……只是谈诗歌……”
毛东亮才不理那的碴:“算了吧你,唬谁呀,你看梁莎莎看着你的眼神,告诉你,家明,凭我的经验,我看出梁莎莎绝对你是有意思了,陈家明呀,你可不要错过机会啊。”
宋红兵也咂巴着嘴说:“我也看出来了,人家梁莎莎对你有意思了,你小子就别装傻了,赶紧想办法吧你。梁莎莎可是政治部副主任的女儿呢,家明,啥好事咋都叫你碰上了呢?”
陈家明一见两人还真的都当真了,就紧张了:“你们瞎说什么呀,人家梁莎莎可是个……”
宋红兵打断他:“可是个啥呀,政治部副主任的女儿呗,这么好的机会,你还想说啥呢,我就说呢,上次姜丽萍来部队,你不理人家,原来你早就……跟这个梁莎莎……”
毛东亮说:“老宋说的没错,你这次去培训完了,回来一提干,就是堂堂正正的干部了,和以前不一样了,眼光向前看,这没有错啊。”
陈家明是越急越说不清楚,那两人也不要他说清楚,依旧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陈家明的脸都红到耳朵根去了,恨不得这车里有条缝能让他钻进去躲起来。两人见陈家明抱着梁莎莎送来的一包东西,只顾低着头,不再答他们的腔,宋红兵便说:“好了,不扯了,家明快打开看一下,梁莎莎都给你送了些啥好吃的东西。”说着,就伸手来陈家明怀里拿东西。
毛东亮挡住了宋红兵的手,笑着说:“老宋,你急啥呢?有吃的少不了你的,先叫陈家明看一下,梁莎莎在包里有没有留个信什么的?”
陈家明把怀里的包住毛东亮那里一推,气恼地:“班长,你起哄啥呀,你来看看,哪会有信呢。”毛东亮毫不客气地接过包,在里面翻了起来,结果还真的从里面翻出一个信封来,他把信拿出来,信封上没有字,他对着车窗歪着头看着,似乎这样也能看见里面信的内容,边透视着还边说,“你看,这不是信是什么?”
宋红兵伸手来抓信。陈家明眼疾手快,一把将信从毛东亮手里抢夺了过去。
28
到了集训队,在学员宿舍里,陈家明躺在上铺的床铺上,他的东西都还十分凌乱地堆在床铺上,他把头枕在还没有打开的背包上,向四下里看了看,见大家都在忙着,没人关注着他,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梁莎莎的信来看着。
“陈家明,你这次进集训队,可就脱胎换骨了,出来就是干部,不知道你今后会有啥打算?会不会一提了干,就像别人那样,觉得自己的命运改变了,不会像以前那样努力了?是否会在与以前不太一样的生活中慢慢地放弃自己的文学爱好呢?说实话,我很认真地从你以前的这些诗稿里,读出了你的迷茫和不稳定的性格。你看上去是一个谦卑的人,其实你骨子里是很孤傲的。从你的诗歌里就可以看出来,你的才华和你的倔犟,你的固执都占有相等的比例,还有你对人生锲而不舍努力奋斗的一面,在你的诗行里处处呈现着。你现在的人生命运已经要改变了,今后不会再有前程这些俗事困扰着你了,但是,生活还是在不断变化着的,无论幸福与不幸,无论快乐与烦恼,我都希望你还是要坚持着写下去,写你对生活最真实的感受。只要坚持下去,在文学创作方面,我相信,你会有更为出息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你可不要忘了,还有我这个学生,需要你的指点和帮助呢……如果可能的话,请你给我写信,咱们可以通过写信,谈讨一些文学方面的问题,当然,也可以谈谈别的……比如理想、人生啥的……”
陈家明手里举着信,呆呆地盯着信上面的每一个字,似乎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一张脸谱,每一张脸谱都有着不同的精彩的内容。过了一会后,他才把信慢慢地盖到自己的脸上,静静地躺在床铺上,心里翻腾开了。
傍晚的时候,陈家明和毛东亮、宋红兵坐在操场角上,三人点上烟抽着。集训队里的黄昏与连队的黄昏不同,这里的黄昏是那种肃穆的安静,让人心里会产生出一种敬畏来,而这种敬畏,又是不由自主的。而在连队,那种静是水洗过的一样,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毛东亮环视四周,感慨道:“这里训练还挺严的,我看呀,咱们还得再过一次新兵连呢。”
宋红兵说:“可不是,听区队长说,恐怕要比新兵连的训练还要严格呢,要当干部了,要求是不一样了。你们还别说,这训练严是严点,可觉得不累,可能是心情不一样了。”
陈家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夜色一点一点地涌过来。
毛东亮问陈家明:“陈家明,你想啥呢,怎么不说话?”
宋红兵说:“他还能想啥?还不是梁莎莎给他写的那封信,把他的魂都勾走了,你看他心不在焉的样了,除过梁莎莎的信,别的事都和他没关系似的。”
陈家明说:“别瞎说了,我一直在听你们说话呢,不就是训练紧张点吗,这有啥呢,咱不就是来集训的吗。”
毛东亮凑近陈家明,很仔细地看着他说:“家明呀,我可有点担心你呢,你话是这么说的,可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样的,怎么了,梁莎莎还真把你的魂给勾走了?”
陈家明推开毛东亮说:“班长,你咋又扯到那事上去了,你们俩不都看过她给我写的信了,人家没说啥话呀,就是给我打强心剂。我看你们就别瞎说了。”
宋红兵说:“这哪是瞎说呀,就算现在有些话没说出来,但人家对你的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嘛。说真的,家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给人家梁莎莎回信了没有?还有那个姜丽萍,你准备怎么办呢?”
毛东亮说:“这有怎么办的,叫我说呀,干脆不要再和那个姜丽萍联系了,就和梁莎莎发展下去,你看看梁莎莎,人长的漂亮不说,看上去也大方。哪像那个姜丽萍,人倒也长的挺漂亮的,就是……咋说呢,总归没人家梁莎莎大方。”
宋红兵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别说梁莎莎是副主任的女儿了,就冲她当着那么多的人,敢到团部院子里来送你,我看呀,人家确实像毛东亮说的,大方,有气度,这点太重要了,你看看我那个……媳妇,缩手缩脚地,现在一想起来……我都后悔呢。”
陈家明对宋红兵说:“别扯了,你当初可是一门心思想找人家呢,现在要提干了,就要变心了,啊?”
“这有啥大不了的,人往高处走嘛。谁不期望有个好生活。”
陈家明说:“算了吧,人往高处走不错,可也得往低处看呀……嗨,咱别再扯了,还是赶紧把这支烟抽完吧,呆会该集合学唱歌了。”
话是这样说,但回到宿舍的陈家明躺在床铺上,想着毛东亮和宋红兵的话,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他也觉得梁莎莎不错,可人家是师政治部副主任的女儿,人长得又漂亮,他又不敢肯定她是否对他真是那种意思。再说了,他这边还有一个姜丽萍呢。想起姜丽萍,陈家明心里顿时有了一丝烦躁,他想了想,从枕头下面掏出手电筒来,拿出梁莎莎的信,用被子挡住光,看起信来。
29
这天刚吃过午饭,陈家明从食堂门里一走出来,站在食堂门口的宋红兵一把拉住他,就往操场方向走。
陈家明一边挣脱宋红兵的手一边说:“等等毛东亮吧。”
宋红兵头也不回地说:“别等他了,我有话要对你说呢,毛东亮跟着光会煽风点火,他越煽我心里越乱。”
两人来到了操场角上。宋红兵掏出烟来,给陈家明递过来一支,才说道:“我说家明啊,你和梁莎莎与姜丽萍的事,你准备咋弄呢?”
“这有什么咋弄的?”
“哎,我说家明,你不把我当朋友了不是,咋不给我说真心话了呢?”
“哪里呀,我觉得,我现在啥也不考虑,等等再说吧。”
“你等啥呀?人家梁莎莎都给你主动写信了,你还犹豫啥呢?”
“她又没说啥。我……怎么了?”
“要我说呀,你现在就给姜丽萍写信,和她断,赶紧和梁莎莎建立联系,多好的机会呀,师政治部副主任的女婿,这以后还不是前程似锦?你要是错过了,可会后悔一辈子的。”
“可我……给姜丽萍咋说呢?”
“这有啥难的,一句话,两人没感情呗,再说她家里也不同意,她本人也没有完全拿定主意。我说家明呀,这种事不能拖泥带水,得干脆利落,你到集训队后,给姜丽萍写信告她你到这里了吗?”
“还没呢?我想等等再说……”
宋红兵把手一摊,看着陈家明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不就证明你心里头已经没有她了?都不想给她写信告你提干的事了,干脆别等了,你就对她直说算了,还等啥呀。”
陈家明叹息了一声,他看着远处说:“这事,我还是想想……再说……”
宋红兵没等他说完,已经急躁了:“你慢慢等慢慢想吧,等你想好了,说不定事情就麻烦了。我可不能再等了,要这样等下去,我可受不了,我得给我那对象摊牌了。”
没想到,宋红兵的未婚妻翠花找到部队来了。
这天,宋红兵接到大门口打来电话,说有人找他,叫到过去。他一推开传达室的门,正等着他的翠花就跳了起来:“宋红兵,你终于出来了,我以为你不敢见我呢。”
宋红兵皱着眉头说:“我躲你干啥,我还怕了你不成。你到这里来干啥,是谁叫你来的?”
翠花气呼呼地说:“我想来就来了,要谁叫啊。”
宋红兵说:“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翠花咬着牙说:“凭啥呀,你今天不给我把话说清楚,我就不回去!”
“你要我给你说清楚啥呀?我在信上不是说清楚了吗?你还想怎样?”
翠花冷笑道:“哼,你心虚了?我就要在这里说。你信上说清楚了,你说的倒轻松,你说一句不要我就成了?你还得问问我愿意不愿意呢!”
传达室的战士看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针锋相对,过来请他们到外面去争吵,不要在传达室影响他的工作。宋红兵连说对不起,过来拉翠花到外面去谈,可是翠花理都不理,坐在传达室的凳子上就是不动。
宋红兵生气了:“你究竟想要咋样?有啥话你出去慢慢跟我说。”
翠花说:“我不想怎样,我能怎样?我只想告诉你,你现在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
宋红兵看了一眼旁边的战士,压制着内心的愤怒,声音低低地说:“你……你不讲道理。”
翠花一下站起来,冲着宋红兵愤怒而委屈地吼道:“你讲道理了?你想把我当做破烂一样甩掉,用一封信来打发我,就算讲道理了?”
宋红兵气得脸色都变了。
传达室的士兵见他们还在争吵,便拿起电话筒,打了起来。宋红兵看士兵打电话了,便拉住翠花的胳膊,把她硬住外拽:“你跟我出去,不要在这个地方吵。”
翠花往后缩着:“我不出去,就在这儿吵了怎么了?”
宋红兵到底是男人,比翠花的劲大,他把翠花拖到了门口。翠花一把抓住门框就是不松手。宋红兵用劲掰开了翠花的手,这才把翠花拖到了传达室外面。
谁知,翠花一到了传达室外面,就“哇”地一声哭开了。哭声很大。
宋红兵手无足措起来,扯着翠花,也不知该咋办,只好不停地说:“你别给我哭了,这可是大门口呢,不嫌丢人啊。”
翠花哭声更加响亮:“我丢啥人呀?你都要把我当破烂一样甩掉,我还怕丢人啊……”
这时,学员四队的政委和区队长接到传达室电话后,他们叫上陈家明、毛东亮他们来到了大门口。政委看了看宋红兵两人的架势,问宋红兵是怎么回事。
宋红兵见惊动了政委,慌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政委,没啥,这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她来看我……”
听宋红兵喊他政委,翠花就明白站在面前的是一位首长,她一抹眼泪,抽抽答答道:“首长,你别听他瞎扯,我不是他的朋友,我是他的未婚妻!”
宋红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咬着嘴唇,不敢争辩。
政委生气地说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有什么事能说不开的?真是的,干嘛非要在大门口吵,吵啥吵呢?影响多不好啊。”
翠花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她竭力忍住,道:“首长,你说说,宋红兵现在有点儿出息了,他就不要我了,他要把我当破烂一样甩了……”到底是伤了心,她大哭了起来。
宋红兵厉声道:“苗翠花,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谁把你当做破烂想甩掉了?”
翠花说:“你不想甩掉我,你给我写信要和我断绝关系干啥?”
宋红兵吭哧道:“我觉得我们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
翠花冷笑着说:“你现在说我们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可当初你和我在一起,那个……那个啥的时候,你不是说对我……感觉真不错啊?”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政委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不停地摇着头。陈家明见形势不好,赶紧走到宋红兵跟前,压低了声音说:“老宋,你这是干啥呢?快把翠花带到别的地方去。”
宋红兵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能把她带到哪里去呀?我要她走,现在就走。反正不管怎样,我是要和她断绝关系的。”说完,也不看翠花,转身就要走。
翠花见状,扑了上去,扑到了地上,抱住了宋红兵的腿,哭叫了起来。周围的人都不说话了,就像看猴戏似的,一个个看着这一幕。
政委看了看趴在地上满身尘土的翠花,更加生气,朝着围观的人挥了挥手说:“这是干啥呢?这是部队,围在这里成何体统!”他对陈家明他们说,“你们几个赶快把她拉起来,拉起来!”又指着宋红兵说,“宋红兵,你想要往哪里走?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得给我把这事弄清楚了,不然,你自己别想走开!”
30
到了休息日,宿舍里有的人在看书,有的在写信,有的在睡觉。陈家明和大家一样,也没地方可去,就躺在床上,想着宋红兵的事情,还有自己的事情。
这时,毛东亮的声音远远地就传了过来:“陈家明,陈家明,快点出来,你看谁来了。”陈家明从床铺上爬起半个身子来,透过玻璃窗口,往外看去。他看到毛东亮手里提着一大塑料袋子东西正往宿舍里走来,他的旁边走着的是穿一身军装的梁莎莎。陈家明没想到梁莎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他猛地从床铺上弹了起来,跳下床,鞋子都没有穿好,就往门外冲去。梁莎莎和毛东亮已经到了宿舍门口。
“你……你怎么来了?”
梁莎莎伸出手来,与陈家明握了握,说:“没想到吧,我是来军区卫生学校培训的,上个星期才到的学校,今天是星期天,我就来看看你……”
毛东亮看了看两个人,打趣道:“噢,原来梁莎莎就来看陈家明一个人的呀,白让我激动了。那我只好走了。”就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
梁莎莎笑着说:“这不,连你一块也看了吗。”
毛东亮笑着转回了身子,把手里的东西往陈家明的身上一推:“给,这是人家梁莎莎给你买的东西,我刚好在大门口碰上了她,顺便做了一回挑夫,你快看看,都是啥玩意,有好吃的就先给我吃。”
陈家明表情很夸张地说:“啊,你还吃呀?我发现你最近都有点发胖了。再这样发展下去,可不得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了一番,正是临近中午时分,他们叫上宋红兵一起到校门外边的“雅舍餐馆”里去聚了个餐。因为宋红兵的那个翠花来闹了一场,宋红兵的心情不太好,吃完饭大家也不好说什么。刚好,梁莎莎请假的时间快到了,她向他们告别。毛东亮和宋红兵让陈家明去送送梁莎莎。
陈家明和梁莎莎走在公路边上,单独和梁莎莎在一起了,陈家明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低着头默默地走着,偶尔也受路过的汽车的影响,抬起头来看一看。
梁莎莎见陈家明一直不说话,就问:“陈家明,你怎么不说话?刚才吃饭时,就不见你吭气,你怎么了,有心事呀?”
陈家明很腼腆地笑了笑,说:“没有呀,我……只是不知道说啥好。”
梁莎莎笑道:“我又不是啥大人物,你还要斟酌斟酌,大家都是朋友,想说啥就说啥呗。对了,你给我写的信收到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呢,就接到通知要来学习。所以,我就没有给你写回信,想着一到这里,就来这里看你了。刚看到你惊讶的样子,你一定是没有想到,我会来吧?”
“我哪里能想的到你会到这里来,开始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你经常做梦呀?”
“没……没有。”
“那你梦到过……我吗?”
“我……记不清了。”
梁莎莎很调皮地望着他,神情古怪地说:“噢……那肯定是你没有梦到了,要是梦到了,哪会记不清呢。不过没啥,要是你梦到的梁莎莎是个丑八怪,还不得把我气死。”
陈家明以为梁莎莎是生气了,急切地辩解着:“不是不是,我咋会把你梦成丑八怪呢。”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刷”地一下红到脖子根。
梁莎莎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和你开玩笑呢,看你急得那样。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这次来,还带来了我练习写的一些……诗,想请你看看,给我指导指导呢。”
陈家明一听,这才从刚才的困境中解脱了出来,他很高兴地说:“真的,你终于开始写了?我一定要看看,谈不上指导,咱们可以相互探讨一下嘛。诗稿呢?你现在给我。”
“我放在那包东西里面了。”
“啊,在那包东西里面。那毛东亮和宋红兵两个人现在肯定在翻着看呢。”
梁莎莎一下就急了:“唉呀,那可不行,让他们俩看到我写的那些东西,还不知怎么笑话呢。陈家明,你快点回去吧,兴许,他们只顾吃东西了,还没有看到呢?”
“我还没有把你送到汽车站呢,不完成任务,他们会说我的。你不要急,他们不会笑话你的,毛东亮和宋红兵都是很不错的战友。”
梁莎莎却不干,她还是很着急地说:“人家这是第一次写嘛,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可不能叫他们看了……你还是快回去看看吧,马上就到汽车站了,你别送了,快回吧。”
陈家明只好无奈地说:“那——好吧,你走好,我这就走了。”
有一天傍晚时分,陈家明正坐在宿舍里的桌子前写东西,毛东亮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陈家明,宋红兵没来找你吗?”
“没有呀,怎么了?你这么急着找他。”
“我刚听区队长说,宋红兵的那个未婚妻把他告到军区去了,军区调查后决定,取消了宋红兵的提干资格呢。”
陈家明吃惊道:“啊……怎么会弄成这样呢……宋红兵知道这事了吧?”
“肯定知道了,我听说了就去找他,他人不在,我赶紧过来找你。我担心他想不开,可别闹出啥事来。”
“坏了,得赶紧找到他,不然……”
“我们分头去找,你去操场,我去外面找找。”
陈家明与毛东亮一起跑了出去。
陈家明到处找不见宋红兵,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宋红兵会在哪里呢?猛然间,他想起他们常去的那家雅舍餐馆,他会不会在那里呢?陈家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跑到了雅舍餐馆,陈家明一进门,却见毛东亮扶着醉熏熏的宋红兵,正准备往出走。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说:“你……别拉……我,我没……喝醉……”
毛东亮对陈家明说:“他已经喝多了,我们扶他回去再说。”他腾出一只手来,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那个他们已经很熟悉的服务员陈小丽。
宋红兵要回去了,陈家明和毛东亮把宋红兵送到火车站站台上。站台上人不多,都是一些来送行的人,有说说笑笑的人,也有面色沉重的人,一个小小的站台很精彩地演绎出一幕幕人生的悲欢离合。
宋红兵从陈家明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陈家明不给,要帮他拿到火车上,宋红兵强笑了笑说:“算了,你们就送到这里吧,别上去了,行李还是我自己拿。”他是想挤出一些轻松的笑意来,好让他们心里踏实一点,可一脸的沉重里,他的笑却更多的是苦涩和懊悔。
陈家明轻轻地叫了一声:“老宋……”竟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宋红兵说:“家明,没事,你啥也别说,我没事。”这样说完了,眼里却涌出了泪水。他一转身,上了火车。
毛东亮在车下喊道:“老宋,你回到了家里,给我们来信啊……”宋红兵没回头,只是空出一只手来,向后面挥了挥。陈家明看着,泪水无法忍住,终于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他又喊了一声“老宋”,跳上了火车。宋红兵突然扔下行李,返转身抱住了上来的陈家明。两人哭了起来。
毛东亮在车下喊道:“陈家明,你别这样,叫老宋看了……难受……”
宋红兵推开陈家明,抹了把泪水,从陈家明身边跳下来,与毛东亮拥抱在一起。
毛东亮说:“老宋,别伤心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宋红兵点了点头,松开毛东亮,擦拭了泪水,努力地在脸上撑开了一个笑容,说:“我这是干啥呢,一个大老爷们,流啥泪呢?”可泪水偏又从他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宋红兵再次返身跳到车上,拍了拍陈家明的肩膀,提上行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车厢。
送走宋红兵回来,陈家明和毛东亮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走进雅舍餐厅,叫了几个菜,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酒来。陈家明举着酒杯,对毛东亮说:“班长,老宋真亏啊,硬叫那个娘们给害惨了。”
毛东亮说:“你现在才知道呀,我早就给你说,不要急着找对象,你还认为我说的不实际呢。”
陈家明还在想宋红兵的事:“老宋也真是的,为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和那个女人闹呢?就不能再等等?明知道这种女人难缠,他也不想想后果?”
毛东亮斜了他一眼:“老宋还不是看梁莎莎对你有意思,他着急了呗,人一急,哪里还顾得上去考虑呀,可不啥事都可以干出来么。陈家明,我还要说你呢,老宋的事是个教训,你老实告诉我,你没有和老家那个姜丽萍发展到这一步吧?”
陈家明摇了摇头。
毛东亮松了口气:“没有就好,趁和她没有啥事,千万不要和她联系了,冷着她,叫她自己思量去。现在有了梁莎莎,就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了。”
陈家明见毛东亮又提起了梁莎莎,就着急了,辩解道:“班长,我和梁莎莎真的没有啥。”
毛东亮并不以为然地说:“现在没事,再发展下去不就有了?反正,我可告诫过你了,你再和那个姜丽萍交往下去,今后也有你受的……”
陈家明不吭气了,默默地吃着饭。
31
姜丽萍很长时间没有收到陈家明的来信,她写过去的信也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她不知道陈家明那边到底是怎么了,但是她隐隐猜得到,陈家明可能是要长期留在部队了。她跑到陈家明家,从陈德根和家明妈口中得知了陈家明是去参加提干培训,她就觉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陈家明既然是参加提干培训,而他又再不肯给自己来信,显而易见,他一定是变了心了。姜丽萍的心里是又气又急,伤心之下,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安稳,很快人就消瘦了下来。
女儿的这种样子引起了姜支书的警惕,他终于从女儿的口中追问到了,这一段时期以来女儿和陈家明的情况。
这时候,孤立无助的姜丽萍终于忍不住哭了。
姜支书点上一支烟,听着女儿的哭泣,他有点心烦,生气道:“嚎啥嚎?要是我不问,你也就没把我当成你的爹了?我这一问,你倒觉得委屈了?我早就说过那小子不是个好玩意,你们谁听进去了?”
丽萍娘心痛女儿,想着女儿心里已经是伤心欲绝了,做爹的居然还跟她算过去的账。她恨恨地瞪了姜支书一眼:“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快想想法子吧。”
姜支书阴阴地说道:“陈家明连一封信都不给丽萍写,这小子肯定心里有鬼,对付陈家明这种人,法子多得是……”
姜丽萍不哭了,抬起头来,用期望的眼神看着她爹。
姜支书看着女儿说道:“丽萍,你能听爹的话吗?爹叫你咋做,你就咋做!”
姜丽萍愣了愣,咬着嘴唇想了想,还是狠劲地点了点头:“只要……”她没往下说,她知道她爹是明白她的话的。
姜支书往被子上一靠,很惬意地说:“只要你听我的,这就好。一会儿,我去陈德根家拿陈家明的地址。明天,你就跟着我到部队去一趟,到时,我定叫那小子给你一个说法!”
姜支书带着女儿来到了部队。姜丽萍是以陈家明未婚妻的身份来的。听到这个消息时,陈家明的心里乱了,把他叫到办公室的政委很认真地看着他的表情,问陈家明要不要他跟着一起去见一见他的未婚妻?陈家明摇了摇头,他想起宋红兵,宋红兵就是让翠花来部队闹得取消了提干的资格,难道姜丽萍也是听说了要过来闹么?
陈家明到了传达室,姜支书和姜丽萍正坐在传达室的长沙发上侯着他呢,姜丽萍清清楚楚地还挺着个大肚子。
在这之前,姜丽萍想要把搁到肚子上的枕头取出来,她实在难为情她这样一个大姑娘腆着个大肚子,连旁边坐着的传达室的战士都不停地拿目光瞄着她。她的脸红得都恨不得要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但是姜支书按住了她要抽枕头的手,轻轻地说:“丽萍,你还想不想要陈家明了?想,就好好听爹的话。”
姜丽萍压低声音难为情地说:“爹……我,你这让我干的是啥呀?我和陈家明又没有……这……多不好。”
姜支书不屑地说:“这有啥不好?用啥手段是次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陈家明给你拉回来。你要是不听爹的话,我可就不管你的事了,你到时可别后悔就行了。”
姜丽萍很无奈地把继续揣着。姜支书脸上这才浮出满意的笑容,就好像看到了他的杰作背后的成就似的。
陈家明一推开门,姜支书就“蹭”地站了起来。姜丽萍十分不自在地用手按着怀里。
陈家明看着他们,有些紧张地问:“丽萍,你……你们怎么来了?”
姜支书双手叉腰,说:“我们怎么不能来了?你害怕我们来是吧?”
陈家明没有理姜支书,走到丽萍面前。姜丽萍双手环抱着肚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她不敢看陈家明的眼睛,低垂着眼睑轻声说道:“你这么长时间,连封信……都不写,我们以为你出……啥事了,就来了……”
陈家明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到姜丽萍隆起的肚子上,他莫明其妙了,怎么就几个月的时间,姜丽萍居然多出一个大肚子来?他十分惊讶地问道:“丽萍,你这是……怎么了?你这肚子……是得了啥病呀?”他一时还没有往怀孕那方面去想。
姜丽萍很害羞,一时说不出别的话来,她瞪了父亲一眼。
姜支书对陈家明说:“哎,陈家明,你不知道这是啥情况?装啥呀装。我告诉你,今天你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非得去找部队领导不可,我就不信,还没有王法了。”
陈家明这下才明白了。
传达室里的士兵一看这阵势,拿起了电话。陈家明冲过去,伸手按住了士兵摇电话的手说:“你别打电话了,我们马上就走。”他走到姜丽萍面前,生气地说:“丽萍,我们这里管得很严,天天训练,根本就没有时间……写信,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咋就……你这是干啥呢?”
姜丽萍气愤地从怀里掏出枕头,扔到了地上,她羞愧地说道:“这不是我要这么干的!我爹他……”
陈家明对姜支书扬了扬头,说:“姜支书,你这是弄啥呢?我一听丽萍来了,心里可高兴了。你们咋就对我来这一手?”他转过来对姜丽萍说道,“丽萍,你别气了,走,咱们到招待所去先住下再说。”陈家明提上包,拉着姜丽萍就走。
姜支书从地上捡起枕头,气呼呼地跟了上去。
到了招待所,陈家明把姜支书安排到另一间屋子后,才给姜丽萍说:“丽萍,你干什么呀?你想叫我难堪,也不能用这个招呀?这能骗得了谁呢?”
姜丽萍满面通红,喃喃地说:“我……都是我爹叫我干的,我还以为,你是变心了,这才……家明,是我不好。”
陈家明说:“哼,你爹以为这样,就能叫我提不成干了?他以为这是始原啊?别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姜丽萍惊喜道:“家明,你真的要提干了?”
陈家明语气平淡地说:“你以为呢?我们这次培训就是脱胎换骨了,管理得比新兵连还要严格呢,根本就没有时间写信,我也想着等培训完了,真正提干了,再告你,给你来个天大的惊喜……”
姜丽萍抓住陈家明的胳膊,激动地说:“我还以为你又……变心了呢?收不到你的信,我心里那个急呀,到你家里都去过好几趟呢,村里的人都笑话我,说我没过门……”
陈家明装作生气地说:“你就知道听你爹的话?丽萍,你啥时候能有你自己的主见呢?”
姜丽萍说:“家明,你不要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人家那也是急了吗。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听他的了,我……只听你的!”说着,她就像只小猫似的,往陈家明身上靠来。
陈家明推了姜丽萍一把:“你爹就在隔壁呢,你别这样……”
姜丽萍赌气地说:“谁要管他呀,他尽出些馊主意,差点丢了你的人呢……”
陈家明没再躲开,他伸手抱住了姜丽萍,轻声地说:“丽萍,这次到省城来,我可能没时间陪你出去逛了,你想想这是啥地方?集训队都是培训要提干的人呢,管得可严了,平时根本不让人出去,就是星期天,一个班里也只能出去一两个人,还只给请一个小时的假……”
姜丽萍十分理解地说:“你别说了,我都看到了,大门口都那么严,里面肯定管得更严了。逛啥呀,只要你没有变心,我就放心了,赶明儿,我们就回去。”
陈家明笑了笑说:“也别这么急,既然来了,你就……和你爹,在省城逛两天,再回去。”
姜丽萍说:“你别管了,你忙你的去,别担搁了你,叫部队首长对你有了看法可就不好了。”
陈家明走了以后,姜丽萍来到她爹住的房间里。姜支书正坐在床铺上抽烟。她挨着她爹坐下,轻声说:“爹,咱们明天就回去吧。”
姜支书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丽萍,那小子把你糊弄了几句,你就真相信了?不能这样就走了,我得见见他们领导……”
姜丽萍生气了:“爹,你说啥话呢?家明又没有干啥对不住人的事,你找人家领导干啥呀?你这样会害了他的,你知道吗?他要是提不成干,对我又有啥好处?咱还是回吧。”
“我是怕这小子跟你玩心眼,到时候他真要变心了,想整他回来也不行了。我想……”
姜丽萍打断道:“你别说了,你要真去找部队领导,你今后就不是我爹了!”说完,气呼呼地走出门,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姜支书坐在床铺上,狠狠地吸着烟,痛心地自言自语道:“真是女大不中留,给她整景,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还没过门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送走了姜支书父女,陈家明才把这事告诉了毛东亮。毛东亮一听姜丽萍来过,吃了一惊:“原来是姜丽萍和她爹来过了,我就说你这几天神出鬼没,整得挺神秘的。你跟姜丽萍摊牌了吗?”
陈家明沉默了一会,才把眼神投向别的地方说:“还没呐!”
“怪不得你躲着我呢,是不是怕我催你?我就弄不明白,你还等啥呢?”
“我……我是怕现在对她说这事,她一定会想不开,要闹起来,那……多不好!你不知道,她们这次来,本来就是打算弄我个难堪的。”
“她弄你个难堪?是啥难堪?哎,是不是上次宋红兵的事把你吓怕了?宋红兵和你不一样呢,他把人家都那个了,你又没有把她怎么样,你怕啥呢?”
“可这事谁又能说得明白?反正她要这样大闹一下,总归不是太好。”
毛东亮指着陈家明说:“你呀你,陈家明,你叫我怎么说你呢,一开始我就对你说过,找对象的事不要急,你听不进去,一个劲地跟着那帮老兵瞎忙乎,现在劝你当断又不断,你就这样拖着吧,像你这样处事的,痛苦都在后面呢,你等着吧。”毛东亮摇了摇头,摔着手走了。留下陈家明一个人在操场一角的苍茫暮色里,呆呆地站着,他不知道,前途于他,究竟会以什么样的面孔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