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像是悲剧

　　一年下来，小雨的教学成绩还不错，但也只处于乡同级同科中等水平。小雨觉得每天教孩子认字、写作文很累。
　　有一天，小雨带着四年级的学生去后山玩了半节课，另外半节课让孩子们在树林间背课文。看着学生们高涨的情绪，小雨高兴极了。
　　树林间，小鸟也高兴得窜来窜去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村民的老母鸡也带着小鸡来树林里赶热闹，小猫也跑到孩子们身边，有的孩子抱着小猫亲他们的嘴。
　　小雨跟他们讲小动物的嘴不太卫生，有病毒呢。孩子们赶紧放下小猫擦擦嘴。一会儿，小松鼠也被在林间跑啦跑去，小孩子们高兴地追赶。
　　树林里，阳光穿过成为万花筒。孩子们用手去抓那些光线。
　　“老师，我发现，光是直的。”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说。
　　“不，光是没有形状的。”另一个小男孩说。
　　“老师，光是什么形状的？”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说。
　　“这个——”小雨灵机一动说，“好好读书，等你们上了大学就知道了。”
　　回到学校，校长当着全部学生老师的面劈头就是一句：“你太不像话了！谁让你带孩子们去学校外面读书的？”
　　小雨刚要解释，校长说：“别以为你读过师范就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带学生出去玩也好上课也好也应该跟我说一下吧，再说，外面有什么好上课的，你带出去，学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个校长是不是你来当！”
　　“对不起，校长。”小雨低着头，顿时觉得在学生目前已经颜面扫地。
　　周围的学生有的不解地看着校长和小雨，有的瞅着校长。别个班的学生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尤其是远处的那些老教师，看到一度时期被校长捧着的小雨也有挨批的一天，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拍掌。
　　小雨觉得万般委屈。
　　后来，一个老同志安慰小雨：“别难过，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就怕他那个乌纱帽被拿掉。你是对的，你带学生出去透透气是好的，这些年教育改革改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校长怕出事。不出事倒好，出事的话他乌纱帽难保。”
　　可是，小雨知道这个话算是安慰，然而那天，挨校长批评的时候，安慰自己的这个老同志不也是在一旁冷笑的吗？
　　果然，小雨在女厕所里听到男厕所那边，这个老教师又跟校长告状：“那个黄毛丫头小雨，你看她那个德行，学生围着她屁颠屁颠地问问题。她就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你当校长的就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不然全校学生都要被她给带坏了。”
　　小雨赶紧离开女厕所。
　　这里真是是非之地啊。人心如此险恶，谁还能相信？小雨觉得自己越发的孤独，还好，校长的妻子是一位很贤惠的女人，她从不过问学校里面的事。
　　每个放学后的傍晚，小雨跟着校长夫人一起学习种菜。
　　当看着自己的菜地里的小白菜绿油油的时候，小雨带着几个小学生一起给小白菜捉虫，施肥、浇水。
　　菜地里一棵杂草都没有。小白菜长大了，小雨的心情如同吃了蜜一般的甜。
　　某一天中午，小雨带着一群孩子来到村里给一个70岁的独居老人做事。聚来的孩子们越来越多，有的帮助老人担水，有的帮助老人洗衣服，有的给老人收拾屋子，男孩子帮老人砍出了一堆堆柴。
　　老人激动得老泪纵横。
　　老人瘪着嘴唇说：“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好心人，你这个老师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你比我们村里的那些老师强多了。我看着他们长大、一个个成了老师，没有谁来为我做过这些。”
　　小雨觉得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议。可是，这点小事竟然能得到老人的这份感激，真是有些惭愧。看着班上的孩子们一个个学会了在家孝敬爷爷奶奶，在学校写作文也写得很不错。小雨感觉自己做了件一箭双雕的大好事。
　　然而，这事马上又传到校长耳朵里了，小雨又怕挨校长责怪，做好了思想准备。
　　校长却没有责怪小雨，只是说：“你很会自作主张啊！”
　　小雨不明白校长说什么意思，这话是批评呢还是表扬呢？但看得出来，校长的表情已经告诉小雨，他已经开始不喜欢会兴风作浪的小雨了。
　　人与人之间到底隔着什么？学习难道真的是要在学校里进行吗？
　　没几天，老人的儿媳妇找上门来。
　　“小雨老师在哪？”那个妇人语气充满了轻蔑。
　　一大群学生站在小雨的门口，他们瞪着这个肥胖而满身污浊的女人，似乎是要保护就要出宿舍门的小雨老师。
　　小雨在睡午觉被吵醒了。她披上一件灰色毛衣，胡乱理了理披肩长发，探出头来。
　　她看到这个妇人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没事，孩子们。让一让。”小雨轻轻拔开孩子，走出宿舍。
　　“小雨老师，你在啊。你不是爱做好事吗？我看你对那个老不死的那么照顾，还带着学生去帮她做事。这几天那老不死的念着你呢！”妇人说，“做好事，我看你是管闲事。”
　　“那你的意思是？”小雨笑着说，“你是她儿媳妇吧？难道你盼着她早死？”
　　“那也跟你没关系。我是来告诉你，以后少管我们家的闲事。要管的话你干脆把老死鬼接到学校里来。”妇人话没说完就离开了。
　　学生们用土块砸她。
　　小雨制止住了学生。
　　小雨站在宿舍门口沉思了半天，终于明白自己终归是太年轻，不识时务。
　　没几天，小雨听说老人死了。
　　小雨知道这一定是被精神折磨而死。
　　或者——她儿媳妇早就盼着她死了吧，小雨想。只是，小雨的心里从此便觉得有种酸酸的隐痛。
　　当老师，真的是自己的理想吗？小雨在每一个深夜就这样沉思着。想起校长的眼神，小雨觉得浑身寒冷。回忆那妇人的话语，小雨觉得想打寒颤。那老同志的冷笑和两面三刀，小雨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下去了。
　　可是，脑海里想起班上那些学生亮晶晶的眼睛，渴望学知识的目光，想起班上那些学生和自己在小树林里玩闹的情景，小雨灰心失望的情绪减轻了很多。小雨给自己鼓劲：正是因为不让这里的孩子变得像他们的长辈一样麻木不仁自己才要坚强起来。这才称得上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啊！
　　三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段时间，小雨潜心学习汉语言文学科目的课程，经过数次考试，顺利拿到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的毕业证。
　　在这期间，小雨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叫杨庆。这个男人在流芳乡的第二中学教书。
　　同样的教语文，同样的参加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两人有着同样的志趣爱好。
　　五年后，小雨调入到杨庆所在的学校。期间，两人举行了婚礼。
　　来参加婚礼的有郝国平等。李新华没有来，但是他给人带来一份信。
　　信中写到：
　　今天，你做了别人的新娘
　　我的祝福
　　是送你的嫁妆
　　不奢望你在心里给我一个角落
　　但我感谢你曾经装饰过我的梦想
　　带着你的美丽的笑脸
　　愿你们的爱情地老天荒……
　　小雨没有邀请自己的同学来，因为路途太远。
　　几年的山路崎岖不平，如今流芳乡在大刀阔斧地修路，小雨似乎看到了希望。人民生活水平逐步提高，小雨和杨庆在乡里的中学教书，日子过得美满幸福，然而，她和老公一样，又向往着调入城里。因为，很多人都想进城，学生想到城里读书，教师想到城里工作。
　　小雨困惑着、迷茫着。
　　小雨知道：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老师对小雨的影响是深刻的。当小雨读初中时候，她的两任班主任，两个教练都分别给了不同的影响，当小雨在中考前夕，班主任无心的一句话让小雨知道了有体育师范这个概念，后来考起了。如果当时有人跟她说还有美术师范，或许结果又会不同。
　　跟小雨一样的人，城里的学生能从小受到艺术的熏陶，而小雨到了十七八岁才认识了钢琴。或许地域差异会让两个相爱的人分开，然而，地域差距难道不也是正在给很多人的人生画好了悲剧的蓝图。
　　小雨当了老师了，可是，她无法改变山区没有老师，没有优秀老师的现状，无法改变自己的家乡的孩子不能正常地上音乐课、美术课的现状。
　　人人都向往城里的生活，连小雨自己也跟着被潮流同化着、淹没着……
　　小雨啊，小雨。
　　你忘记了你的最初信仰了吗？
　　为人师，要有“桥”的精神，这话曾经像紧箍咒一样，如今，没有了这紧箍咒，你快乐了吗？
　　要不是曾经的那几座“桥”，哪有你的今天！
　　小雨，小雨，你听到了吗？父亲给戴的紧箍咒你为什么敢拿掉呢？
　　故事，似乎将要被重演……
　　教育改革依旧不紧不慢地进行着……（完）
　　
　　2013年8月